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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作者:海宴

第八部分

 第二卷 风云初动 第三十六章 往事情伤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2: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8209
 
  夏冬的视线停留在梅长苏素淡的容颜上,良久后方才缓缓收回到下垂的羽睫中。今天来宁国侯府前,她曾经想象过这位苏哲是什么样的人,可真正见到了以后,才发现
 
他远比传言和想象中更加的深沉。
  “既然苏先生有此余暇,夏冬自当洗耳恭听。”
  梅长苏向她微微点了点头,侧过脸,将目光从他唯一的听众脸上移开,投向了晦暗昏黄的天际,不疾不徐地道:“话说某国某朝,有一藩王,手握雄兵驻守边境,一向
 
深得皇宠,信任备至。有一年这位藩王携女进京,小郡主被留在宫中,认识了很多皇室宗亲族中的孩子。其中有一位是朝中大元帅的独子,年长她两岁,最是活泼淘气,骄
 
纵张扬,两人经常在一起嬉闹。太后见他们两小无猜,便做主为他们订下了亲事。虽然藩府和元帅府并没有什么深交,但毕竟门当户对,两家都没有异议。谁知订亲后只过
 
了一年,大元帅便卷入了一场逆案之中,父子俱亡。虽然藩王远戌边陲,与该案无涉,但终究难免因这儿女姻亲之故,受了牵累。皇帝对他有了疑虑之心,兵粮诸事,都不
 
象以前一样得心应手,磨损了两年,麾下战力自然受了影响,此时邻国突兴强兵犯境,致使一战不胜,二战殒身,留下孤女弱儿,无主兵将,尽皆哀哀无依。其时援兵未到
 
,情势危急,年方十七岁的小郡主重孝上阵,替父领兵,一番浴血苦战,竟被她稳住了城防。夏大人,你说这小郡主,是不是一位当世的奇女子?”
  夏冬眸色幽深,轻叹无语。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当时自己随援军南下时,于城墙之上见到的那个身披素甲,面色坚毅的少女。纵然年长她有十岁,纵然多年悬镜生涯遍阅
 
世情,但在那次共经艰险之后,自己对于这个不屈弱女的感觉,竟只有敬重二字。若不是心头刀割般的血仇之痛阻在其间,悬镜使夏冬与霓凰郡主两位英气女子之间的友情
 
,应该半点也不会逊色于那些生死相交的义烈男儿。
  梅长苏只略略瞟了一眼她的表情,又接着道:“急危虽解,但局势犹然未稳。郡主一战立威,藩府铁骑,尽皆俯首。朝廷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便许她暂领藩镇军
 
政之权。之后便是十年的漫长岁月,多少次兵危险境她独自支撑,众人只看到她统领雄兵的赫赫威势,谁又能体味她心中的艰苦与压力。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就在两年前
 
,她还遇到过一次几乎已无力挽回的危局。”
  听到此处,夏冬不禁悚然动容:“有这种事,未闻廷报啊?”
  梅长苏以目光示意她稍安,仍是保持着原先的语速:“郡主的麾下,善野战,善攻防,确是威猛之师,但却有一个至弱之处,那便是水战。”
  夏冬是比较了解云南骑军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显然十分同意。
  “那次危局,便是由于邻国有位高人,制订了极为狠辣的水攻之策所致。先以突袭之计,强力夺得河道渡口,以巨舰为营,小舰为刃,河道为路,一应供给,竟全从水
 
上输送,浩浩水军竟沿河直冲腹地而去。虽是兵行险着,竟有了奇效。郡主若全力攻打渡口,敌方水军便乘虚上岸为乱,若在水面上攻击敌军,又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彼
 
时麾下诸多将才,竟无有破敌之法。身为一军主帅,郡主那时的忧煎之心,可想而知。”说到这里,他咳嗽了几声,停下来喝茶。
  “后来怎样了?”夏冬正听得出神,见他停顿,忍不住出言追问。
  “正在为难关头,营中来了一个年轻人,自荐最擅水战,请求入营供职。郡主慧眼识人,破格录用。那人果然未有半字吹嘘,确是个水军奇才。经过半月筹谋,他亲上
 
战阵,一举破敌。战后奏报朝廷捷讯,郡主本想报他首功,请旨嘉奖,但此人不知为了何故,却坚持不让郡主将他的姓名上报请赏。”
  “哦?”夏冬一怔,“血战的功劳他都不要,这倒奇了。”
  “也许此人无心官场吧。”梅长苏淡淡答了一句,又道,“其后半年,这个年轻人一直留在郡主营中,为她重新打造操练水军,以补往前之漏。此人性情爽阔,丰姿伟
 
仪,又极是风趣,两人年貌相当,相处的时日一久,自然不免各有好感,只是时机屡屡不当,总是未得彼此表白,让人有些遗憾。”
  夏冬听到此处,细细一想,心头不由大怒。既然各有好感,那么此次郡主公开对外择婿,对那人而言就当是一个得偿心愿的大好机会,而显然此人并未出现,只怕已有
 
负心之嫌。她一向是个爱打抱不平的人,何况事关郡主,焉能不怒?立即振衣而起,面容紧绷地问道:“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梅长苏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半低着头,仍是不紧不慢地讲着他的故事,只是语调渐渐低沉:“半年后的一天,那年轻人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简函给郡主,
 
上面写着‘盟内见召,奉命返程’的话。郡主气恼他这般绝决而去,撕了书函,令人不许追赶。但她的弟弟却不甘心,派了高手一路追查,谁知那人的行踪进入涂州后,便
 
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无半点追踪的线索。”
  夏冬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即抓住了要点:“涂州已属江左范围,整整十四州,除了江左盟之外,何时还有第二个帮派?”
  梅长苏即没承认,也不否认,仍是道:“自那之后又过了一年,藩府中仍未查出那年轻人一丝消息。郡主虽默默无言,但府中众人都觉此人凉薄,十分的不谅解。此时
 
适逢郡主幼弟成年,入京袭爵,朝廷有意公开为郡主择婿,事先征求她的意见。大家都以为依郡主高傲的性情,不大会接受这种公开挑选的方式,没想到她只略加了几个附
 
加条件之后,竟然应允了。”
  夏冬触动情肠,心中哀凄,不禁叹了一口气,容色寞寞道:“女子痴情,总是胜过男子。想来她虽然外表看来无恙,但其实心中,终究还是盼着那年轻人趁这个机会前
 
来应选吧……”
  梅长苏垂首不答,眸中一片苍凉。故事到此,只算发展到一半,只是不知道那未来的结局,将会向何方而去?
  天边阴沉的云脚越压越低,冬至欲雪,晚来风急。夏冬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亭边眺望远方。在满天晦雾乌云映衬下,她高挑修长的身形愈发显得柔韧有力,邪魅俊美
 
的面容上毫无表情,仿佛正在沉思,又仿佛只在呼吸吐纳,什么都没有想。然而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短暂的,仅仅片刻之后,她便深吸一口气,霍然回身,目光耀如烈焰,
 
直卷梅长苏而去,口中语气更是凌厉之极:“你既知这个故事,那么当可告诉我,既然相爱,他为何不来?!”
  “为何不来?”梅长苏惨然一笑,面色如雪,慢慢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这话你可以问我……可是我……我却怎能问他?”
  既然相爱,为何不来?为何不来?
  就因为有一个早已堕入地狱的人还活在这世上,所以他只能挣扎痛苦,左右煎熬。
  对那人来说,男女相爱的恋情,固然是纯美如水,但兄弟之间的情谊,又何尝不是如同金玉一般。纵然是世上最潇洒疏阔、不拘世俗之人,终难免会有些执念,不愿有
 
半分愧对朋友。
  只不过情之一字,历来无计回避,表面上一如既往的谈笑不羁,掩盖不住他内心的黯然神伤,就如同当时在迎凤楼中,郡主看着自己这个江左盟宗主,许多话涌到唇边
 
,欲问难问时的痛苦一样,那是再怎样平静坚强的面具也无法掩饰的内心情感。
  当初遣派他前去相助霓凰时,并未曾预料到这个结局,但如今面对这样两颗澄如冰雪的真心,自己又岂能胸怀迂腐之念,成为其间的阻碍?林殊本已命运多舛,只为少
 
年时无关情爱的婚约,就已带累霓凰多年,如今奄奄病体,苟存性命,前途多艰,更是再无半分余力牵扯儿女之情……
  所以今日备茶待客,等来了夏冬,终究是要了此心事。
  “夏大人,”梅长苏再次睁开双眸时,眼睛里已只有宁和与温情。他柔柔地凝望着夏冬,声音平稳而又安详,“苏某与郡主交情不深,有些话不好当面言讲,故而今日
 
借茶留客,将这故事讲给大人听,就是想请大人替苏某转言:虽然郡主一直犹豫不决,没有直接向我询问,但我知道她心里的疑惑是什么。那人确在我江左盟中,以前我不
 
太明了郡主的心意,生怕其间有什么误会,对他不愿多加追问。但自从与郡主相识之后,该看清楚的事情我已然看得清楚。因此请郡主放心,那人的心意绝不会比郡主略薄
 
半分,只是目前还有些事务缠身,暂时不能入京。郡主如果信得过苏某,还请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为谢。”
  夏冬听了这番话后,一时并没有急着反应,而是细细琢磨了半晌,方皱着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干脆一些,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务,缠得他来
 
不成金陵一趟?”
  梅长苏并不多加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江湖中人,身不由己,请夏大人见谅。”
  夏冬冷哼一声,但终究还是道:“此事既然与郡主相关,你又如此坦诚相告,我替你跑这一趟腿也不妨。不过你也转告那个小子,来日见了他,我夏冬这关不是那么好
 
过的。”
  梅长苏微笑道:“郡主有夏大人这样的好朋友,真是难得。”
  听得此言,夏冬眸色突转冰寒,冷冷道:“她现在还不是我的朋友,等她出嫁之后,我才肯承认这朋友二字。”
  “是吗?”梅长苏似对这句话毫不在意,随口道,“因为当年那桩婚约么?郡主一日不另嫁,她就一日是林家的人。而对于夏大人来说,林家人就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吧?”
  这句话他似是无意说出,但听在夏冬耳中,却令她全身一僵,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她并不是奇怪梅长苏知道这件事。因为这桩当年旧案虽然被朝廷刻意淡化,但那毕
 
竟是一桩牵连了成千上万人的大事,以江左盟第一大帮的实力,只要有心调查,自然不难查出来。真正令她震悚惊讶的是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是自己心中突然涌上来
 
的那股难以抑制的情感的洪流。
  尽管事情已过去十二年多,尽管已可以不在午夜梦回时心颤落泪,但多年的修炼平复,竟未曾带来丝毫真正的痊愈。那个清雅书生简简单单的“林家”二字,就可以猛
 
然勾起心中的滴血痛楚和刻骨仇恨,宛如乌丝间那一缕白发,永远那么鲜明醒目,随时随地都无法漠视。
  梅长苏将目光从夏冬的身上移开,似是不忍见到她猝然间显露出的脆弱一面。身为悬镜使的夏冬,自然是强者中的强者,可是剥开她傲人的身份与坚强的面具,她仍然
 
是那场惨剧所遗留下来的千千万万悲愤孤孀中的一个。
  犹记得初嫁时的她,青春美丽,生气勃勃,刚掀过盖头就不拘俗礼走出新房为丈夫挡酒。明月红烛下的一双璧人,一个是赤焰军中名将,一个是悬镜门下高徒,堂上师
 
长含笑祝福,军中兄弟团团庆贺,从此便是花朝月夕,相持相扶。本以为幸福可得长久,又谁知七年恩爱,回首成灰。仿佛古道边刚遥望过那两人依依惜别,再相见她已是
 
十二年的未亡人。
  幸而她是夏冬,悬镜使的职责和坚韧的心志支撑她抗过了那次打击,同门兄弟面前也未曾轻露悲伤;不幸她是夏冬,一团混乱中人人都因为她的坚强而疏忽放心,只到
 
某一天突然发现她鬓添白发、眸色如冰时,才陡然惊觉她心中的积愤与哀戚。
  也许只有霓凰郡主稍稍体会到了一点夏冬的心境,被迫快速成熟起来的那个少女,本是世上最高傲与强势的女子,却在最初与夏冬相处的那段时间内诸般忍让她的挑衅
 
与刁难,即使是在两人并肩御敌,已结成深厚友情之后,仍然默默地承受了她“你一日不嫁,就一日不是我的朋友”这样冰冷的宣言。
  但是梅长苏心中明白,这世上若有人敢对霓凰郡主不利,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一定是夏冬。无论她嫁或不嫁,无论她名义上还是不是林家的媳妇,她都是夏冬最亲近的朋
 
友。
  因为在战场上结下的情谊,是世上最不容易变质的情谊。
  “苏先生,”片刻静默后,夏冬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冷冷问道,“你到京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梅长苏莞尔道:“怎么,悬镜使大人连这个都没查出来?”
  夏冬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关于麒麟才子的说法,也知道你胸怀大志,迟早要择主而事。但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你要参与太子和誉王之争,也没必要把过去那么久的
 
事情也查得如此清楚吧?”
  梅长苏丝毫不在意她冷洌的态度,仍是微笑道:“现在的每一分时光,都是从过去延续而来的,不查清楚过去,又怎么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不应做什么?无论是再久
 
远的过去,种下什么因,终有什么果。悬镜使一向行事力图公正,不也是怀有这个信念么?”
  “过去的事自然都有它的意义,我只是想不通它们与你何干?”夏冬目光如炬,灼灼地射在梅长苏的脸上,“难道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竟会影响如今太子誉王相争的
 
朝局吗?”
  “只要有牵连,就或多或少会带来影响。莫非夏大人认为他们与当年的事毫不相关么?”梅长苏淡淡反问。
  女悬镜使沉吟了一下,“是,我承认他们当时推波助澜,加速了祁王的灭亡,但若不是祁王自己心怀狼子野心,图谋大逆,若不是赤焰军助纣为虐,行事卑污,又何至
 
于有后面罪有应得的结果?”
  梅长苏面不改色,但牙根已暗暗咬紧,半晌后方吐出一口气,道:“我想……这就是你和靖王殿下一直避不见面的原因吧?”
  夏冬神色一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夏大人一直对朝廷关于祁王逆案的结论深信不疑,而靖王却自始至终为祁王力辩,若非皇帝陛下仁慈,又已查实他只是惑于兄弟之情,确与逆案无涉,只怕他早已牵
 
连入罪。不过饶是如此,他依然受了谪贬压制,十年多的野战功勋,竟挣不到一个亲王的封号,以至于太子和誉王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们二人观点相反,一旦见面,不提
 
此事也罢,如果不小心提起,总难免会有冲突。所以竟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梅长苏直视着夏冬的眼睛,“苏某猜得可对?”
  夏冬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似在审视,又似别无他意,但终究是没有否认,淡淡道:“靖王殿下是皇子,夏冬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而已。他非要罔顾事实,心中偏向叛逆,
 
陛下都宽大为怀了,夏冬又能拿他怎么样?”
  梅长苏一面欠身重新为她添续热茶,一面道:“看来夏大人认为,一定是靖王错了?”
  “当然是靖王错了。”夏冬的视线坚定如铁,“苏先生既然刻意调查过这段旧事,当知祁王逆案是由何人所查?”
  梅长苏的唇角不为人所察知地暗暗抿紧了一下,转过头来,仍是一派清风般雅素的神色,笑道:“这个谁都知道吧,就是本代悬镜使首尊,令师夏江夏大师啊。”
  提起夏江的名字,夏冬眸中立露恭肃之意,语气更是前所未有地笃定:“家师自出道以来,辅佐陛下,受皇命查案无数,迄今无一差错。苏先生若是再敢语带质疑,夏
 
冬必视为对家师不敬。”
  “苏某不敢,”梅长苏摊开双手一笑,“夏大师坐镇悬镜司,铁面公正,人所俱敬,苏某何等小子,岂敢擅加质疑?不过是聊着聊着,突然想起靖王,就聊到这里了。
 
还请夏大人勿怪。”
  “苏先生是国士,怎么会对一向远离朝局的靖王突然感起兴趣来了?”
  梅长苏眼珠轻转了一下,道:“在夏大人面前,明人不说暗话。象靖王这样武功高,能领兵,又对嫡位没有威胁的皇子,无论谁能把他拉到旗下,都会是一个强助吧?
 
  夏冬怔怔地看了他一阵,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苏某的话很好笑么?”
  “不好笑么?”夏冬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重新坐正身体,“纵然你身负麒麟之才,有制衡天下之能,纵然你手掌天下第一大帮,身边耳目无数,可惜你查得清前尘旧
 
事,枝枝蔓蔓,终究也不能查清人心。”
  “不尽然吧?靖王被陛下压制,母妃在宫中又无特殊恩宠,他纵不想再添尊华,为了日后打算,也该趁着现在有用武之地时早下决断。若是就这样袖手一旁,等将来尘
 
埃落定,只怕就再无可以效劳出头之日了。”
  夏冬冷笑一声,道:“果然是谋士之言,只论形势利弊,不论人心。我别的不敢说,只敢在此断言,无论你将来辅佐的主君是太子还是誉王,你都永远没有办法将靖王
 
收至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旗下。”
  “哦?”梅长苏微微一哂道,“夏大人竟如此肯定?殊不知情势在变,人心自然也会变,靖王多年郁郁不得志,若有好的机会,只怕也不会平白放过吧?”
  夏冬略略撇了一下嘴角,转过头去,似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虽然她不忿靖王萧景琰多年来一直固执冥顽,但最起码他对长兄祁王和好友林殊的情意是极为真挚深沉的
 
,从未曾因为怕受牵连而力图划清界线,这让夏冬在心中对他保有了一丝敬意,因此对苏哲冰冷的揣测微生反感,不再搭言。
  可是梅长苏的胸口却因为她的反应而柔柔的一暖。虽然他刚才说那番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误导这位悬镜使,让她以为自己日后与靖王的所有交往都是为了拉拢和算
 
计,从而不会多加关注,可看到立场明明是在祁王与林氏对立面的夏冬,对于靖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不忍口出恶言,心中自然还是免不了一阵感动。
  萧景琰十二年的坚持和隐忍,无论面对再多的不公与薄待,他也不愿软下背脊,主动为了当初的立场向父皇屈膝请罪。他是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大将军,只要略加表示,
 
太子和誉王都会十分愿意收纳他成为羽翼;他是战功累累靖边有功的成年皇子,只要俯身低头软言忏悔,皇帝也必不至于硬着心肠多年冷淡,有功不赏。然而这一切看似容
 
易的举动他一样也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接受一道道的诏命,奔波于各个战场之间,偶有闲暇,大部分时间也只在自己的王府与城外军营两处盘桓,远离皇权中心,甘于不被
 
朝野重视,只为了心中一点孤愤,恨恨难平。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靖王景琰,才是昔日赤焰少帅的至交好友,才是今日梅长苏准备鼎力扶持的未来主君。
  江左盟宗主平静而又深沉的目光扫过昏暗欲雪的天际,看着那一片乌沉沉厚实暮云中细细的一条亮线。为了靖王,要拉拢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云南穆府已勿须再多费
 
心,而下一个,就是悬镜使夏冬。
  当年笑傲群雄的赤焰前锋大将聂锋,因主帅恶意驱派入死地,全军被围,尸骨不全。这个结论是所有聂部遗属们心头的一根刺,更是夏冬仇恨的来源。执手送别的英俊
 
檀郎,归来竟是零碎残躯,半幅血袍。纵然师门威名赫赫,纵然悬镜使身份众人敬畏,也难抵她年年清明坟前孑然孤立,四顾茫然,对镜不见双立身影,凭肩再无画眉之人
 
。如此撕心之痛,切骨之仇,却叫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这个结不解,悬镜司便永是林氏的死敌。只是旧案早已定勘,悬镜首尊夏江虽已归隐,但仍然在世,要想解开这陈年血结,却又谈何容易。
  唯今之计,只能徐缓图之。
  “听说夏大人在京郊外曾经遇袭?”梅长苏笑着提起另一个话题,“景睿那日回来身上带伤,侯府里上上下下都吓了好大一跳,长公主命人请医敷药,可算是闹得鸡犬
 
不宁……不知大人的伤好些没有?”
  “男孩子受点伤算什么?长公主也太娇惯孩子了。”夏冬毫不在意地道,“我的伤不重,早就好了,有劳先生过问。”
  “可是新伤初愈,行动之间总有关碍。方才我家飞流无礼,还请见谅。”
  提起飞流,夏冬眸中掠过一抹武者的热芒,道:“令护卫果然名不虚传,我今日落败,倒也心服口服。不过请他也不要松懈,我悬镜门中向来败而不馁,夏冬日后勤加
 
修习,还要来再行讨教的。”
  梅长苏微笑不语,浑似毫不担心。飞流因心智所限,反而心无旁鸷,玩的时候也练功,练功对他来说就是玩,加之武学资质上佳,一般人就算再多一倍勤谨,也难追上
 
他的速度。
  夏冬饮毕杯中余茶,放回桌上,站起身道:“今日叨扰了。先生所托,必尽力而为。日后你想做什么,也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过夏冬还是要先行警告一句,先生纵有通
 
天手腕,也请莫触法网,莫逆圣意。否则悬镜司堂上明镜,堂下利剑,只怕容不得先生。”
  “夏大人良言,自当谨记。”梅长苏起身相送,笑意晏晏,“大人如此殷殷嘱咐,苏某敢不投桃报李?所以在下也有一句警言相送:忠未必忠,奸未必奸,想来既是朝
 
中显贵,又可通达江湖,毫无痕迹地驱策死士杀手者,能有几人?”
  夏冬心头一震,霍然回过头来,却见对方容色清淡,神情安宁,就仿佛刚才所说的,只是一句家常絮语而已。
  面对她质询的目光,梅长苏却丝毫没有再多加解释的意思,青衫微扬,移步在前引路送客,口中轻飘飘说着“请大人慢走”,已是真正的套言闲语。
  夏冬二十岁正式出师,十七年悬镜使生涯中不知遇到过多少重案疑云,所以只需一句,已可指出她追查的方向,再多说,反是画蛇添足了……
  飞流的身影在旁边树枝间闪了一闪,出现在梅长苏的身边,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神气,分明是很欢喜客人终于要走了。夏冬回眸看着他俊秀单纯的脸,突然脚下一
 
滞,一股疲惫之感涌上心头。
  手上的一桩大案尚未开审,而京城里的波澜汹涌,则更是方兴未艾,仿佛要席卷推毁一切般,让人感觉无力抗拒甚至躲避。
  夏冬觉得此时的自己,竟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聂锋的臂弯。
 
 
 
 
 
    第二卷 风云初动 第三十七章 废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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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宇宙爆发结束,从此进入无节奏更新状态,每天能更新多少字我也没有把握,喜欢攒起来看的人,表忘了每天来点一点,砸砸票……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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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职位的特性,悬镜使的行动一向低调隐秘,夏冬回京之后也并无张扬。但对于有心人而言,却也不难探知她的行动。不过对于明里暗里的诸多双眼睛,夏冬并没有
 
刻意神秘,皇宫、宁国侯府、穆氏的京宅,她在公开出入了这三个地方之后,便深居简出,一直呆在悬镜司的府衙之内。
  可是令朝野意外的是,预想中将随着夏冬回京而引发的“侵地案”风暴并没有立即炸响,然而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更是令人难熬,庆国公柏业早已告病在家,而
 
且据太医透露,他这可不是在装病。
  另一件众人意料中的事也没有发生,被谣传内定为郡马的那个人依然在宁国侯府中当着客卿,皇帝赐了他两幅墨宝,宣他入宫抚琴饮茶一次,但婚讯却半点风声也没有
 
。倒是霓凰郡主在夏冬拜访后的第二天派人递了封信给他,也不知这些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闭门思过的太子表现极为良好,虽然因为真实原因被掩盖的缘故,他不便公开向郡主道歉,但太子东宫的人出门遇到穆王府的人都会侧身礼让,姿态放得之低令人咋舌
 
,反而让一团火气的穆家人挑不起刺儿来,双方的关系也由此未能公开恶化。越贵妃被降级之后更是苦情戏做足,迅速的衰老与憔悴令皇帝心中渐生怜惜,怒气已不如当初
 
之胜。
  就在这样凝滞沉闷的局势下,已成为京都名人的苏哲却悠悠然地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邀请几个年轻朋友跟他一起出了门。
  斑驳的白壁,破损的粉檐,时不时出现一处缺口的女儿墙,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疯长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蔷薇的枯茎。四顾所及,唯有满目衰草,半枯荷塘,随处可
 
见颓倒的假山山石和结遍蛛丝的长廊。只有那顺着坡地起伏筑起的外墙,仍然牢固地圈着这所已久不见人气的小小庄园。
  庄园的正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弧形花圃的轮廓,只不过圃中早已没有花朵,只余下蔓蔓野草,焦黄一片地向四处延伸。
  可是就在这片干枯杂乱的荒草中间,却极不协调地站着几个华衣美服之人,全都东张西望地,仿佛在欣赏四周衰败的风景。
  “如果不是抬头可以看见崇音塔的塔尖,我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说话的这人是在冬天里也很耍帅地拿着把扇子的国舅府大公子,“没想到金陵城区里还有
 
这么荒凉的地方,苏兄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也不是自己找的,”答话的青衫人面带苦笑,“我只是托了一家商行,说要在城里买所园子,那家老板就荐了这里,说是极好……”
  “极好……”谢弼象是回音壁般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呆呆地将视线定在不远处半塌的花台上。
  “他说极好你就信了?也不看看地方就付钱了?江左盟已经富成这样子了?”言豫津用三阶式的问法,明显地表示着自己不以为然的观点。
  “我……我派了飞流来看过,他也说极好……”
  “极好……”回音壁再次悠悠响起,飞流的身影象是在配合他一般,刷地从前面一闪而过,消失在东倒西歪如迷阵般的假山群中,看来正玩在兴头上。
  言豫津双手抱胸,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文秀的男子。托商行买园子,只派了个孩子来看一眼就付款,这便是麒麟才子的作派?果然与众不同……
  “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啦,”梅长苏笑道,“至少地段很好,大小也合适,好些年没人住,荒废成这样也不奇怪。只不过要请人再好好修葺一下罢了,收拾出来应该很
 
漂亮的,再说飞流也喜欢……你说是不是,景睿?”
  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年轻人嗯了一声,算做回应。
  “怎么了?”谢弼凑了过来,“明明是苏兄买园子被人骗了,怎么看起来你比他还要沮丧?”
  言豫津用余光瞟了好友一眼,没有象以前惯常的那样跟谢弼一起逗弄他,而是慢慢用扇子敲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闲闲踱步四处走动,好象是想把这园子再看清楚
 
些,可只走了十来步,突然“啊”的一声,人就不见了。
  旁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一齐向活人神秘失踪之处奔了过来,萧景睿身手最好,自然是第一个赶到,口中同时大叫着“豫津!豫津!”
  “这里……”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拉我一把……”
  被萧景睿抓着手腕从地下重新拔出来后,国舅公子华贵的漂亮衣袍上已沾满了黑黑的尘土和枯黄的草屑,萧景睿用手帮他前后扑打着,扑出漫天的粉尘。
  “是口枯井啊,看着阴森森的……”谢弼小心翼翼地扒开漫过井口的荒草向下张望,“井台全都塌了,难怪你没注意到……”
  “幸好我身手不凡,及时抓住了沿口,”言豫津扒拉着头发里的草茎,脸拉得长长的,“真是倒霉死了!”
  萧景睿却若有所思地道:“幸好掉下去的人是你,如果是苏兄,他一定什么都抓不住,直接到底……”
  言豫津咬牙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象看着一只白眼狼一样,恨恨地道:“什么叫幸好掉下去的是我?你个没良心的……”
  梅长苏也过来帮着他整理周身,温言问道:“人伤着没有?”
  “不会不会,象我这样的高手,哪有这么容易伤着?”言豫津呵呵一笑,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挥了挥手。
  “那是,”谢弼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他很擅长抓住什么东西吊在半空,以前在树人院里经常看见他这么吊着……”
  飞流不知什么时候也到达了现场,眼睛睁得大大地瞧着全身脏兮兮的言豫津,看的他全身不对劲儿,自我感觉更加狼狈。
  “荒园中不知哪里会有危险,大家出去时还是走在石板路上的好。”萧景睿叮嘱了一句,又回头看了梅长苏一眼,“苏兄,你踩着我们的步子走。”
  “你也太小心了,”谢弼嘲笑道,“再荒败的园子也只是个园子而已,哪有处处是井的?”
  “小心无大过,”梅长苏笑着替萧景睿辩护道,“方才草虽然密,但若是豫津小心些,也不一定会失足。这里被草掩着,高低不平,的确该回到主路上去才是。”
  年长的人说话分量就是不一样,众人听从他的建议,一起回到了主路上,漫步走完刚才没有走到的地方,可再怎么逛,也不过到处都是一样的荒凉。园子不大,很快就
 
到了后角门,两扇门板居然是关着的,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着。除了飞流,没有人想要重新穿园走回去,于是走在最前面的谢弼便伸手拉门,谁知一拉之下,整面门板
 
齐齐脱落。
  “天哪,烂成这样,大概只有那几间青砖房子还是好的吧?”言豫津摇头道,“简直无一处不需要修的……”
  “那房子的门窗怕也要换,纵然没朽,也实在过于脏污了。”谢弼也道,“苏兄是什么人,怎么能住这样简陋的园子?听说东城有个不错的……”
  “算了,”梅长苏微笑着截断他的话,“钱也付了,还说什么?就象豫津说的,我们江左盟还没富到那样子,可以在京都城内买几个园子来空放着。”
  谢弼忙道:“东城的园子不需要钱,殿下说……”
  “谢弼,”萧景睿有些厌烦的道,“这些事苏兄自己会打算的,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谢弼心头微恼,正要还嘴,梅长苏已插到两人中间,玩笑道:“这园子再不好,既然买了,我无论如何也得住,要不盟里的弟兄们该骂我乱花钱了,你们也不忍得看我
 
挨骂吧?”嘴里说着,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谢弼方才所说的殿下,到底是哪个殿下。
  “这园子要修的能住人,只怕要一个多月呢。”言豫津笑道,“不过反正苏兄也不急,景睿也不希望你这么快搬出来,你看,今天不过出来看看园子,他就一副离情依
 
依的样子了。”
  萧景睿抿着嘴角,并没有反驳言豫津的话,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地问道:“苏兄真的……非要搬出来住吗?”
  “看来要在京城多停留一阵子了,总在府上叨扰,我也不安稳。”梅长苏凝望过来的目光很是柔和,但说出的话却又异常客气。
  “雪庐是客院,又不会干扰到主屋,有什么好叨扰的。”萧景睿闷闷地道。
  梅长苏淡淡一笑,“我知道侯爷和长公主不会计较,但总有些不方便……”
  这句话虽然说得简单,但语中深意自存。在场的都不是笨人,想到他将来迟早是某一宫的重要幕僚,自然知道不方便在哪里,一时间不由得全体默然无言。
  “搬出来住也好,反正又不远。对我来说,到此处看望苏兄反倒比去谢府更加方便,”半晌后,言豫津方一声朗笑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不过这里虽然不大,到底是一
 
整所园子,单你和飞流住怎么成?还该添些婢仆护卫才是。”
  “我素来不喜被人贴身侍候,飞流也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不过洒扫庭院的粗婢男仆倒确要雇几个,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护卫嘛,一来有飞流,二来还有几个朋
 
友在京城驻留,可以请来客居。”
  萧景睿想起言豫津说过护送他入京那四个高手还没有走,心中顿时明白,不免感觉到有些不是滋味,但同时又觉得略略放心。
  “多住些人自然好,不过……”言豫津不知又联想到什么地方,挤着眼睛鬼笑道,“荒园废屋,多有树怪花妖。苏兄跟朋友们住过来后只怕要小心,如果哪天有美貌女
 
子半夜敲窗,可千万要把持住,最好连开窗看她一眼都不要,免得被勾了魂去。”
  “切,”谢弼啐道,“连看都没看一眼,你怎么知道是美貌女子?”
  “一旦妖精有了幻化之力,当然要幻一个好看的模样出来,如果幻成吏部孙大人那个样子,还不如露着原形呢。”
  吏部孙姓主簿容颜丑怪京城皆知,萧谢二人想着他的样子,一时忍不住都被逗笑,谢弼还边笑边骂道:“品评人家相貌,什么心肠!就你长得帅,人家孙大人哪里惹你
 
了?”
  言豫津哼了一声,刷地打开折扇摇了摇,洋洋得意地向着墙内道:“藤精树怪们听着,要幻化就比着本少爷的样子变,保证变了之后人人夸赞玉树临风…”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此时此刻他虽然仍是一张俊脸,但全身上下污泥点点,头发也在拣草根时弄成乱蓬蓬的一团,哪里是玉树临风,分明是鸡窝临风,不仅逗得两个
 
老朋友笑弯了腰,连梅长苏都把脸转到一边,双肩微微颤抖。
  “你这迎风三步倒的气度一时半会儿怎么学得会?”谢弼笑得呛气儿,边咳边道,“还是请苏兄单独给你收拾一间屋子,过来多住几天,让人家那些精怪们看仔细些…
 
…”
  “不跟你们计较,”言豫津扭头用很认真的表情对梅长苏道,“他们两人从小嫉妒我,我都习惯了。”
  “是,”梅长苏郑重点头,“我也觉得是他们嫉妒你。”
  “快回去换衣服吧,”萧景睿捶了好友一拳,自觉笑这一场,心情舒畅了不少,“京城第一绣花枕头的名声来之不易,至少这副皮囊你要保住。”
  “我明明是内外兼修好不好?你这个嫉妒中的男人啊……”言豫津一面感叹着,一面又低头掸了掸未能拍净的衣襟,谁知才掸了两下,他的手便突然僵住。
  “怎么了?”梅长苏立即察觉有异,忙问道。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我的翠月珏……”
  “啊?”萧景睿与谢弼都知道翠月珏对言豫津而言有多珍贵,齐齐抢上前一步,“你会不会没带出来?”
  “翠月珏是镶在这腰带上的,腰带还在腰上,怎么会没把它带出来?去找你们前我还摸过它……”言豫津说着说着,脸色已有些发白。
  梅长苏虽不知他们说的是何宝物,但看众人神情,也知非同一般,忙道:“一定是脱落了。我们赶紧沿着你今天出来走过的地方找一遍,只怕还能找着。”
  “对对,”萧景睿附和着,抚拍好友背心劝抚,“今天找不着也不打紧,重赏悬寻,一定找得回来。”
  言豫津心中忧急,不愿多说,回身跨过那架被扯倒在地的后门,重新进入到荒园之中,沿路拨草翻石,仔细寻找。
  梅长苏小声向萧景睿询问了翠月珏的大致样子后,三个人也挽袖躬身,帮着一起查寻起来。飞流挂在一处高高的树技上晃来晃去,好奇地看着底下这一幕他不能理解的
 
画面。
  这一趟荒园返程要比来时多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凡是印象中踏足过的地方统统被翻了个底儿朝天,垃圾翻出了一堆,却没有半点翠玉的影子。
  最后,大家直起已有些酸痛的腰,目光同时投向了一个地方。
  那口荒草间坍塌的枯井。
  “不会这么巧吧?”谢弼有些惴惴不安地道,“要掉进这井里面可不太好找,就算已经没水,只怕也有很厚一层淤泥……”
  萧景睿皱了皱眉,用手肘顶了二弟一下,转身笑着拍拍言豫津的肩膀,用轻松的口气道:“一口枯井而已,有什么打紧的,我这就下去,一定给你找出来!”
  “我自己下去吧,”言豫津明白他的好意,回了一个微笑,“反正我的衣服已经弄脏了,何必再把你拖下水……”
  “去,”萧景睿半真半假地给了他一拳,“衣服算什么?下面黑,我晚上的视力比你好,再说你大少爷不是最怕蛇吗?这草深湿泥之地,最多的就是蛇了……”
  话音刚落,他就接收到来自弟弟和好友的四道鄙视目光,正有些摸不着头脑,梅长苏在旁轻声道:“景睿,现在是冬天,蛇是要冬眠的……”
  “…… ……”
  “别理他了,”谢弼白了哥哥一眼,“我去找根绳子来,不管谁下去,都要捆牢了才行。”说着转身要走,却被梅长苏拦了下来。
  “飞流已经去找了,他动作比较快……”刚解释了一句,少年的身影就已快速掠了过来,手上果然拿着一卷粗实的麻绳。
  萧景睿抢先伸手抓了过来,将其中的一头拴在自己腰上,言豫津知道自己一到了暗处就跟个瞎子一样看不见,也没有客气,只是伸手帮他检查绳结是否打得牢靠,口中
 
轻声说了一句:“要小心。”
  “嗯。”萧景睿口中答应着,回头看见梅长苏蹲在地上拔枯草,不由奇怪地问道:“苏兄,你在干什么?”
  “拿干草和木棍做个小火把,你一起带下去。”
  “不用了,我晚上看东西也清清楚楚的,他们都说我象个猫头鹰呢。”
  梅长苏扑哧一笑,摇头道:“不是给你照明用的,这井看起来不浅,而且井口被野草遮盖,气流一定不畅,下面必是污气浑浊,如果你下去后火把不能继续燃烧,人就
 
不可以久呆,否则很容易窒息的。”
  言谢二人吓了一跳,忙一起蹲下来帮着拔草,很快简易火把就已扎好,梅长苏从飞流的身上摸出一副小巧的火石,点燃了火把,萧景睿擎在手中,慢慢从井口吊了下去
 
。谢弼和言豫津紧紧地拉住绳子,一点点地向下放,梅长苏则俯身在井口,随时注意火焰的明亮度。
  翠月珏既然是能镶在腰带上之物,体积就不会大到哪里去,故而萧景睿下去了很久,只听见他不停地叫着向下放向下放,似乎还一无所获的样子。
  “停,已经到底了,淤泥果然很厚,”半晌后,井下又传来萧景睿的声音,被长满青苔的井壁一回音,听起来都有些变形,“不太好找,我要翻一会儿才行,火把上的
 
草快燃完了,要是你们看见火熄了别着急啊……”
  “可是……”言豫津咬了咬下唇,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正想再说,感觉到肩上一重,有只手压了上来,回头一看,撞上梅长苏微含笑意的眼睛。
  “别担心,火焰一直燃得很稳,应该没事的。”
  看着他了然一切的目光,言豫津不由垂下了视线,低声道:“景睿……本是最爱干净的人……”
  “不过是井中的淤泥而已,又不是洗不掉,”梅长苏笑道,“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那个翠月珏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言豫津点点头,“那是家族的传代之物,祖父临终前给我的……”
  “所以啦,”梅长苏笑意微微,“帮好朋友找到他最重要的东西,对景睿来说也很重要啊。”
  言豫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展颜一笑,趴在井口大声朝下喊道:“景睿——难得有向我献殷勤的机会,你再加把劲儿啊——”
  “去死!”底下传来笑骂声,“等我出来再抹你一身泥!”
  梅长苏被两人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谢弼也边笑边摇头,气氛一时轻松了好些。过了大约半盅茶的时间,下面一直悉悉嗦嗦的,好象没什么发现的样子。
  “景睿,找不着就上来吧,也不一定是掉在这里面的……”言豫津喊道。
  “再一会儿……”萧景睿的声音瓮瓮地传来,可是余音未落,绳子突然一阵摇晃,同时便听到他在下面“啊”地一声惊呼。
  “怎么了?”言豫津大惊,将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大声喊着:“景睿!景睿!”
  井下停顿了一下方有回应:“没什么……”
  “没什么你鬼叫吓人啊?”言豫津忍不住骂了一句,转头对谢弼道,“咱们拉他上来!”
  “先不慌,”萧景睿急忙出言阻止,“还有地方没有翻过,马上就好……”
  梅长苏轻声劝道:“别着急,有事景睿会说的。既然下去了,至少要找个清楚。”
  言豫津拧着眉头重新在井口坐下,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听到下面再次出声:“拉我上来吧!”
  上来自然比下去容易许多,眨眼功夫萧景睿的头就冒了出来,不出大家所料的一身污泥,两只手也是黑黑的。
  言豫津闷不作声地抓过他一只手,用自己衣襟的内侧粗鲁地擦拭着,反而是谢弼问了一句:“找着没有?”
  萧景睿将另一只黑黑的手举起来,十指蜷着,握成一个拳头,再慢慢摊开,掌心上躺着一小块裹满黑泥的月牙形硬物。
  “耶,居然真的掉在这里了,”谢弼从袖中摸出手帕,将翠月珏擦拭干净,递给言豫津,后者默默地看了一眼,伸手接了回去,放进怀里。
  “找到就好了,两只臭鬼,快回去洗个澡吧!”谢弼松了口气,一人背后拍了一掌。
  “二弟,”萧景睿转过头,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我们回去洗澡,但要麻烦你去京兆尹衙门跑一趟了。”
  “京兆衙门?做什么?”谢弼没有听懂。
  “报案。我看到那井下泥中……有人的骸骨……”
  “啊?”大家都吃了一惊,言豫津失声道:“你刚才叫那一声,就是因为发现了尸骨?”
  “嗯。”
  “那你还不赶紧上来?!”
  “我当时看见另一边枯叶上,好象有一点绿光。翠月珏这么小,要是我先出来让人起尸,它一定不知会被翻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想再找找,幸好真的是它。”
  “笨蛋!”言豫津咬牙骂了一句,“臭死了,洗澡去。”
  “枯井藏尸……”谢弼的脸色微微发白,“听着都怪碜人的,你胆子真大,还能在下面多呆那么久……换我早就爬出来了……”
  “你能跟景睿比吗?他好歹也是半个江湖人!”言豫津立即又转移了攻击目标。
  “是,我是最没用的官场中人!”谢弼自嘲了回了一句,耸耸肩,“走吧苏兄。”
  萧景睿奇怪地瞪他一眼,“你叫苏兄去哪里?”
  “去京兆衙门报案啊!”
  “你去不就行了吗?”
  谢弼挑了挑眉,“大哥,这园子现在可是被苏兄买下了,出面报案当然他才是最合适的吧?”
  “谢弼说的对,”梅长苏的眼尾淡淡地扫过荒草中的井口,“我的确该走一趟。”
  萧景睿想想也有道理,再加上全身又臭又粘的十分不舒服,便不再多说。一行五人分成两拔,出园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第二卷 风云初动 第三十八章 秦般若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2: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5549
 
  也许是因为发现者的身份都不简单的缘故吧,这桩被几个贵公子无意中翻出的“枯井藏尸”案,立即在京城内外引起了比普通刑事案更大的震动。再加上接报赶到现场
 
查勘的京兆衙门,竟然在井下共挖出了近十具尸骨,俱已完全腐烂,经仵作初验都是女性。这骇人的案情传开,一时满城哗然。京兆尹高升被上司严令限期破案,查得头昏
 
脑涨。
  作为荒园的现主人,梅长苏被请去盘问了好几次,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线索可挖,加上此人现在当红的身份,高升不敢难为他,威风全使在那个做
 
中介的商行老板身上,同时派部下四处查访,要弄清楚这园子荒废前到底是什么所在。
  大约七八天后,查访的结果出来,这园子今年内就转了两手,原本是一个叫张荩的人所有,此人不知是何身份背景,曾在京城拥有多处***场所,为人低调,但财力和
 
人脉都极深厚。四年前因病去世,子侄不肖,产业渐渐调零,这处园子也因此被拿出来售卖。
  高升根据这个线索,立即派人去张家,将管点事儿的成年男子尽皆拿捕,逐一拷问。这时,又有一个自称是张荩生前心腹的史都管,前来京兆衙门投案,口口声声说是
 
有人想要暗杀他灭口,请求官府的庇护。高升闻讯大喜,连夜审问,可还没问上几句呢,门外突然有下人回报,说太子殿下有口谕下达。
  高升疑虑不定地更衣来到正厅,一个青衣小太监站在那里,等他行礼已毕,便口齿清晰地道:“传太子口谕,闻得王城内发生枯井藏尸案,物议沸然,身为掌政太子,
 
不可不问,故着京兆尹高升明日入东宫,面禀案情。领谕。”
  “臣高升遵太子谕旨。”高升忙叩下头去。
  传谕太监走后,高升左思右想心神不定。能在这王公贵族满街跑的金陵城里当父母官,高升自有一套圆滑的手腕和一份玲珑的心思,太子突然插手此案,怎么看也不象
 
是只为了掌政太子的职责,其中必有未知的隐情。故而思前想后,高升命人从审讯室中提来了史都管,带进了自己后院的密室,在问话时,也有意摒退了左右所有的人。
  就在高升连夜密讯史都管时,誉王府书房的***也是直到深夜,依然通明。
  “那个史都管手里,真的有一份名册?”誉王萧景桓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消息可确实么?”
  “属下可以保证。”一个中年灰衣人立在他面前,侃侃道,“那园子叫兰园,名为张荩的私宅,实际却是他经营的暗场子。有些朝臣碍于国法,不敢明着出入***场所
 
,全由张荩私下安排。无论来客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能予以满足。时间一久,有些喜欢淫虐助兴把戏的人,难免偶尔会下手失了轻重,弄死用来取乐的女孩子,那些尸首就
 
是其中的一部分。五年前张荩死了,这些交易也就被迫中止,只是没人想到他处理尸体竟如此草率,更没人想到他居然还将所有的事情都记在了一本名册上。”
  誉王的眸中闪动着幽幽的光:“这么说那名册上……”
  “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朝中要员……”
  “我们这边的呢?”
  “我想两边的人都有,不过……”灰衣人阴阴地一笑,“太子殿下那边更着急一些……”
  “为什么?”
  “属下找到史都管时,他虽然不肯交出名册,但为了取信我,他还是说了几个当年挂了人命的客人名字,其中一个就是楼之敬。”
  誉王眼睛一亮,不由大笑了三声:“真的有楼之敬?哈哈,太子一定会急得跳脚。”
  “楼之敬自己心里有鬼自己必然清楚,属下以为,他一定会主动向太子坦白求助,殿下为何不让那史都管进府,反而让他去京兆衙门?万一太子……”
  “放心,”誉王冷冷道,“在这京城,太子还做不到一手遮天。高升看起来平庸,其实不然,无论太子怎么样威逼,他至少两三天总撑得下来的。”
  “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插手的痕迹,不能太明显,免得父皇疑心。”誉王凝视着窗前的灯花,唇角向上一挑,示意灰衣人靠近自己,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名字,然后道:“你今夜辛苦些
 
,代本宫去一个个暗中问话,让他们坦白交待是否当年曾与张荩交易过,是否手上沾过人命,说实话的,本宫自会想办法保全,不说实话的,查出来活该。”
  “是。”
  “只要这几个人不在那名册上,其他的被查出来也就罢了,不赔上几个自己人,又怎么逮得住大狼。”
  灰衣人是见惯了为上位者随意弃卒的,并不在意,又答了个“是”字,便退了出去。
  誉王又在室内继续踱了几个来回,拧眉深思,心神似乎并不安宁。过了好半晌,才听他对着桌上银灯道:“梅长苏买下兰园,翻出这件案子,只怕不是巧合吧?他这样
 
做,到底是不是表明他已经倒向我了?”
  此时室内已是空无一人,他这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话音刚落没多久,房间东面整幅的厚绒帏帐便轻轻抖动了一下,有个清婉柔媚的女声轻轻道:“那也未必。他
 
也许只是在了结个人恩怨,与殿下无关。”
  随着这美妙至极的声音出现的,是一条曼妙婀娜的身影。单看容貌,她也许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搭配着那周身的娇美气质,却是格外地摄人心魄。
  誉王转身面向她,虽然眸中也有些神摇意动,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自制:“般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秦般若轻抿朱唇,停顿了片刻,方道:“殿下可知楼之敬做过翼州刺史?”
  “这个我知道,”誉王的脑筋转得很快,“翼州是江左范围,他们以前有过节么?”
  “楼之敬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才会被太子视为心腹,但他好色的毛病实在是秉性难移。我已查出,在翼州时他抢夺过一对双胞姐妹入府,这姐妹二人的表兄是江左盟中
 
的一个普通帮众,他求自己的堂主出面恳请楼之敬归还两个妹妹,楼之敬口头答应,回府就先将两姐妹强暴蹂躏了,然后再放出府门。两个姑娘随即羞愤自尽,楼之敬又矢
 
口否认自己的罪行,江左盟没有找到证据,只能看他逍遥法外,就这样结下了梁子。不过这件事情从没有公开过,知道的人很少……”
  誉王等了片刻,发现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不由吃惊地问道:“就只是这点仇?”
  “殿下觉得不够么?”
  “当然不够,”誉王觉得十分地不可思议,“楼之敬是户部尚书,太子的心腹,梅长苏会因为自己一个小小帮众的表妹,就与他为敌?”
  秦般若默然少时,道:“殿下可是真心想延揽梅长苏?”
  “这还用说,当然是了。”
  “那殿下就应该多了解一下梅长苏的行事风格。”
  “你的意思是……”
  “对殿下来说,那两姐妹之事不算什么,但对梅长苏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侮辱和冒犯。江左盟能快速崛起为天下第一大帮,靠得的不仅是江湖拼杀,也不仅是仁义道
 
德、收揽民心,更重要的是,它多年来几乎有些偏执地在维护它的权威。如果事前江左盟没有出面求情,就算楼之敬的行为再恶毒,它也未必会那么在意。可偏偏楼之敬小
 
看了这个江湖帮派,来了这样一手阳奉阴违的把戏,恰恰犯了江左盟的大忌讳,自然就会被视为是一种挑衅。”
  誉王听得微微有些怔住:“这么说,梅长苏只是在报私仇,并没有半点向我示好的意思?“
  “这个我不敢断言。此人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象一团谜一样,我一时还整理不清。”秦般若轻叹一声,“殿下首次向他发出延揽的消息,应是七月吧?”
  “是。”
  “太子的邀约不会比殿下早多少的。从我调查到的资料来看,在接到来自京都的邀约之前,梅长苏就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我查不到他与朝中任何人有来往和关系。可
 
在那之后,梅长苏一面拒绝了太子与王爷,一面却立即离开了江左盟的核心,最后辗转到了京城,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大概知道,被太子和本王看中的人才,只有两条路可走。身为琅琊榜首的江左梅郎,日子过得那般惬意,怎么会走死路?”
  “可是殿下看他现在走的,可是一般意义上的活路?”
  誉王被问得一怔,嗫嚅难言。
  “殿下现在心里压着最沉的那块石头,是不是庆国公?”
  萧景桓眉头一皱:“般若,你明知故问。”
  “军方中立者太多,唯一死忠支持殿下的几员武臣,都是庆国公一系。他若倒了,您手中就只有笔,没有剑了……”
  “这个本王知道,”誉王有些气闷地道,“你不用再说了。”
  “从梅长苏现在的表现来看,他是很了解朝中局势的,不可能不知道庆国公对于殿下你的重要性。就算他们真如谢弼所说,只是在途中偶遇原告,但只要梅长苏心中有
 
半分偏向殿下之心,他也不该推波助澜,让那两人得以进京。”
  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话语,一抹阴云涌上誉王的额头,但他也只是暗暗握了握拳,并没有说话。
  秦般若抬手轻掠鬓边云环,樱唇间再次溢出一次慨叹:“在二选一的情况下,得罪殿下,就意味着讨好太子。所以当时我很自信地告诉殿下,梅长苏入京,是极有可能
 
选择太子的……”
  “可是……”誉王吐出这两个字后,又咬住不再说下去。
  “可是他如今的行为,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般若低头理了理袖上折痕,皓腕间一只白玉钏微微晃动了一下,雪腻光泽如同她的肌肤一般迷人,但如此美人口中侃
 
侃而谈的,却尽是冰冷的人心权谋,“若说庆国公之事他只算是小小得罪了殿下的话,那郡主这桩公案,他就是大大得罪了太子……”
  誉王眸中突闪寒光:“怎么,般若觉得郡主这桩事,是梅长苏的手笔?”
  “难道殿下觉得当日在街上遇到他独自一人慢慢行走,真的是偶遇?”
  誉王后退一步,坐在了紫檀圈椅上,将拳头用力在腿上碾了两下,脸上闪着阴晴不定的神色:“你也只是推测而已。郡主这件事中牵扯了太多的人,靖王、景宁、太皇
 
太后、皇后、蒙挚,还有我……哪一个是能任由梅长苏调动的?”
  “那殿下的判断是……”
  “也许有些事是巧合,”誉王眸色森森,慢慢道,“也许他没有安排什么,只是恰好得到了消息,也许他并不是针对太子,而只是想救霓凰……”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誉王对梅长苏的某些控制力偏于低估,但对于事件过程的猜测却与事实相差不远。
  秦般若想了想,大概也认同由梅长苏一手操控郡主事件的全过程不太可能,便点了点头。
  “不过说到这里,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疏漏了,”誉王面上浮起一抹冷笑,“你明天联络缎锦,有些消息要传给太子,让她尽量做的自然一些。”
  般若只略略一怔,心中也立时透亮。誉王这方知道梅长苏与郡主事件有关,不过是因为皇后骗哄景宁,从她口中得知是梅长苏命她去搬请太皇太后的。而其他相关人等
 
却是半个字也没有提到这位苏先生。恐怕太子和越妃现在恨誉王,恨皇后,恨靖王,甚至恨郡主,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要恨梅长苏,因为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梅长苏与此事
 
的败露有关。所以想些办法让他们知道梅长苏的所为,当然是大有好处的。
  誉王一看秦般若的神情,就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道:“人都说比干有七窍玲珑心,我看般若你不止有七窍呢。”
  秦般若嫣然一笑,既没有谦辞,也没有得意,灯影下美人如玉,看得誉王心头一荡,不由就握住了她的手,却又被轻轻挣开。
  “你还是不愿意么?”萧景桓微微皱眉道。
  秦般若淡淡道:“般若虽游历风尘,但也曾对师父立誓,此生绝不为妾,请殿下见谅。”
  誉王虽对她早有觊觎之心,但一来还算有些格调,不愿对女子动强,二来深喜秦般若的智珠剔透,能为他收集情报加以分析,故而也只能按捺了一下情动,深吸一口气
 
  誉王妃出身名门,父兄都是朝中大臣,早已育子,她本人又深得皇后的喜爱,所以就算自己再迷恋秦般若的美貌,也断无为她废妻的打算,再说来日方长,倒也不急在
 
这一时,当下端起紫砂壶,为佳人斟了一杯香茶,笑道:“本王唐突了。”
  秦般若却也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一笑置之,仍接续着之前的话题道:“般若之所以觉得看不懂梅长苏,就是因为他行事毫无章法。庆国公的事他选择得罪殿下,郡主
 
案中他又选择得罪太子,如今他出面买下兰园,翻出个藏尸案来,牵扯的人更是两边都有。殿下不也是因为不放心那名册中会不会有自己的要紧人,所以才让灰鹞连夜去查
 
的吗?”
  誉王拧眉出了半日神,不知不觉将他斟给般若的那杯茶端起来喝了,呆呆地道:“难道……他竟然是在……”
  “什么?”秦般若柳眉一挑。
  “他是在测试我与太子的器量么?”
  秦般若心头一震,不由也沉思起来。
  “只怕还有要显示他能力的意思……”誉王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一拍书桌,“举凡大才,心思行事都有些古怪,最忌遇上小肚鸡肠的主君。他会想要试一下也不奇怪
 
。若太子在明知是梅长苏一手破坏了有关郡主的计划后,仍然不改他对梅长苏礼贤下士的姿态,更有甚者,他再拿楼之敬为礼,来表示自己决无偏私,到时恐怕梅长苏心志
 
再坚,也会被他所感动了……而一旦梅长苏为太子所用,他必然会先立下几件功劳,以补往日对太子的亏欠,同时搏得最终的信任,到时我们自然首当其冲。”
  说着说着,誉王心中更觉不妙,竟烦躁地站起身来,“此人心计无双,我决不可让太子抢得先机。”
  秦般若却慢慢地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道:“那若是殿下抢在太子前面,得到了梅长苏为下属,可愿毫无猜忌地全心信任他?”
  誉王这一段时间只想着如何将这位江左梅郎收至麾下,倒还真的没想过收来了之后怎么用的问题,一时竟答不上话。
  “再好的人才,若抢了来不敢用,又有什么益处?”秦般若极是聪明,话到此处,点到即止,反而不再深入,转身望月,由着誉王自己去想。
  良久,书桌上的银纱灯内爆出了噼叭之声,淡淡的烛油味道飘出。秦般若起身挪开灯罩,执银剪剪去烛花,眼尾顺势扫了誉王一眼。
  “若连一个梅长苏都降不住……还谈什么雄图霸业?”誉王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但声音却在此时响起,“般若,你替我留心太子的动向,本王……一定要得到梅长
 
苏。”
 
 
 
 
 
    第二卷 风云初动 第三十九章 螺市街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更新时间:2007-4-16 11:52:00 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字数:4927
 
  夜的羽翼覆盖之处,一般都会带来两个词,“黑暗”与“安静”,然而在世上某些地方,情况却是恰恰相反的。
  金陵城西,一条名为“螺市”的长长花街,两旁高轩华院,亭阁楼台,白日里清静安宁,一入夜就是灯红酒绿,笙歌艳舞。穿城而过的浣纱溪蜿蜒侧绕,令这人间温柔
 
仙境更添韵致,倍加令人留连忘返。
  座落在螺市街上的欢笑场,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妙音坊的曲子总是比别家的流行,杨柳心的舞蹈最有创新,红袖招的美人最多最好,兰芷院
 
则时常推出让人有惊喜的清倌……大家各擅胜场,虽有竞争,但毕竟都已站稳了脚跟,有了不成文的行规,所以虽比邻则居,却能相安无事,时不时还会有相互救场的情况
 
发生。
  就比如此时……
  “朱妈妈,不是我扫你的面子不肯帮忙,”妙音坊的当家莘三姨一脸为难之色,“你我相识多年,杨柳心和妙音坊素来就跟一家人一样。别的姑娘你尽管叫,我决无二
 
话,可是宫羽姑娘今天不见客……”
  “我的莘妹妹啊,别的姑娘我那里还有,就是靠宫羽姑娘救命的啊!”朱妈妈白着脸,眼泪都快下来了,如果没有被人搀着,多半早就跪在当场。
  “怎么了?什么难缠的客人,连朱妈妈都摆不平么?”
  朱妈妈正要说话,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还没站稳就苦着脸喊道:“妈妈,不好了,何大少爷开始砸场子了!”
  莘三姨一皱眉,伸手扶了扶全身发软的朱妈妈,问道:“是吏部何大人家那个何大少爷么?”
  “就是这个小祖宗!”朱妈妈顿足道,“今晚吃得醉醺醺上门,非要见心柳,可是心柳正在陪文远伯家的邱公子,派别的姑娘去,他必定不依,就这样闹了起来。”
  莘三姨面色一沉,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的,怎么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
  “还不是因为仗势?文远伯虽有爵衔,朝中无职,何尚书手握吏部大权,那可是实职,这大少爷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在包间里等了一个时辰,就急了。”
  莘三姨叹了一口气,道:“世事人情,却也如此。你为何不劝劝邱公子退让一步呢?”
  朱妈妈“唉”了一声,“邱公子爱慕心柳已久,怎么肯这个时候服软?他先来,坚持不走的话,我也不能坏了规矩硬赶,再说心柳丫头,也有些不耐烦那个何大少……
 
  “那心杨呢?”
  “病了,连床也起不得……”
  莘三姨抿起嘴角,沉思了起来。
  “莘妹妹,求你了。只要宫羽姑娘肯露个面,那何大少一定乐上了天,保着我的场子,日后妹妹有些什么吩咐的地方,我是赴汤蹈火……”
  “好了好了,场面话就不说了,”莘三姨拉住作势要跪的朱妈妈,“不是我拿乔,红牌姑娘谁没有个傲性?我不敢应你,要问过羽儿才行。”
  “妹妹带我去,我亲自求求宫羽姑娘。”
  “这……好吧……你跟我来。”莘三姨带着朱妈妈刚一转身,两人就愣住了。
  一个身着鹅黄衫裙,外罩浅绿皮褂的女子盈盈立于栏前,淡淡一笑道:“我都听见了。本来正想去探探心杨妹子的病,既然现在姨娘有为难的地方,顺便劝几句也是使
 
得的。”
  莘三姨凑过去低声道:“你可有把握?”
  宫羽冷笑一声:“不就是何文新么?我自有办法。”
  她是妙音坊里的头牌姑娘,妈妈一向不拘管她的行动,现在见她这样说了,莘三姨也不多劝,只命龟公小心安排了暖轿,亲自送出门,看着婢女们伺候着一起去了。
  等到了“杨柳心”,这里早就闹成了一团。幸而贵宾包间都在后面,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院,除了左邻右居被打扰到以外,杨柳心的人已尽量将事态控制到了最低。
  处于骚乱中心的华服青年,便是京城中恶名不小的何文新。虽然他样貌生得不难看,但那种嚣张的气焰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出好感,宫羽只瞟了一眼,就不禁撇了撇嘴
 
,面露厌恶之色。
  “姑娘……”朱妈妈急得上火,又不敢狠催,小心地叫了一声。
  宫羽墨玉般瞳仁轻轻一动,到底是欢笑场上的人,唇边很快挂起了一抹微笑,缓缓走入院中,朱妈妈立即示意拦阻何文新的众打手退开。结果那位东砸西摔闹上了瘾的
 
大少爷刚被松开,就一把扯起旁边的一盆兰草,恰巧朝着宫羽的方向扔了过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宫羽纤腰轻扭,快速向左滑了一步,堪堪躲开花盆,同时弱弱地惊呼了一声,倒在地上。
  “宫羽姑娘!”朱妈妈吓得魂儿都走了一半,直扑过来扶起她,连声问道,“伤着哪里了?”
  何文新一听宫羽二字,眼睛顿时就亮了,定神一看,那千娇百媚的佳人可不就是自己百般渴慕,也才见过一两次的宫羽么?顿时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也上前搀扶,口中
 
说着:“怎么宫羽姑娘在这里?受惊了受惊了,都是这些死奴才们不懂事……”
  宫羽身躯微颤,却还是推开了何文新的手,低声道:“是我走错了地方……”
  “没错没错,”何文新先没口子地应着,然后又问,“姑娘要去哪里?”
  “哦,今夜无事,我想去找心柳姐姐聊一聊……”
  朱妈妈忙道:“心柳丫头正接客呢,姑娘先坐一会儿吧?”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先回妙音坊,改日再来。”
  “哎呀,”何文新一看天上虽没掉馅饼,却掉了个大美人下来,早就连骨髓都酥了,殷勤地道,“姑娘今夜无事,本公子与你解闷,回去也不过是长夜寂寞……来,快
 
进来……”正拼命邀请着呢,突然想起这间院子里的包间早被自己打成了一堆蛋黄酱似的,哪里能让美人进去,忙瞪了朱妈妈一眼,“快收拾一间最好的包院出来,本公子
 
要陪宫羽姑娘饮酒赏月。”
  朱妈妈抬头一看,满天乌云,赏什么月啊。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瘟神既然被安抚住了,当然是赶紧准备地方要紧,当下陪笑着道:“春娇阁还空着,那里极是舒服华
 
贵,公子和姑娘不妨去坐坐?”
  “快,快带路。”何文新急不可耐地催着,一面已搀住了宫羽的玉臂,“宫羽姑娘,我们走吧?”
  宫羽垂下头,再次闪开了何文新的手,示意自己的婢女过来,无语地迈步前行。何大少爷虽然不快,但也知这位妙音坊的头牌姑娘一向如此,按捺了一下色心,陪着一
 
起走出了小院。
  春娇阁是在杨柳心偏东一点的位置,需绕过湖心,再穿过一片桃林。有佳人相伴,何文新浑然不觉路长,一直不停地调笑着。刚过了湖心,走上青石主路,宫羽突然停
 
下脚步,低声道:“请公子先行,宫羽随后就到。”
  何文新愣了一下,立即问道:“你要做什么?”
  “刚才跌倒,衣裙沾了青泥,我想先去更衣。”
  “不要紧,”何文新色迷迷地道,“本公子看美人,从来不看她穿什么衣服,不用换来换去这么麻烦。”
  宫羽眼波轻转,柔声道:“既然要陪公子饮酒,宫羽不愿有一丝妆容不整。请公子见谅。”
  被美人如此娇声一哄,何文新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笑着道:“好好好,不过本公子不愿先走,就在这儿等着,你换好了衣服,咱们再一起走。”
  宫羽飘过来一个柔媚的眼神,微笑不语,裙袂轻漾间已盈盈转身,消失在近旁一所小楼的转角处。何文新被这般美态所引,不由自主地踏前了几步,想要再多看两眼,
 
突觉脚底一硌,眼角同时扫到一点反光,低头定晴一瞧,竟是一支精巧的珠钗,不知何时从美人头上滑落的。
  俯身拾起珠钗,何文新脑中浮现出美人更衣的绮妙场景,心头一动,立即将珠钗装于袖中,随着宫羽刚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想着以还钗为借口饱一饱眼福。前面引
 
路的朱妈妈一看就知道不妥,刚想开口阻拦,就被何家随从的恶奴给推到了一边。
  转过小楼底层的折廊,前面果然有间屋子亮着黄润的灯光,何文新贼笑着凑到窗前,正想探头推开,里面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姑娘,心柳姑娘就在这楼上的包房里招待邱公子吗?”
  “是啊……邱公子英俊潇洒,与心柳姐姐很是相配,我真替他们高兴……”
  “姑娘还高兴呢,他们郎才女貌在楼上缠绵恩爱,凭什么要姑娘委屈自己去陪那个姓何的小人?”
  宫羽幽幽叹息了一声,“姐妹之间,当然要相互帮衬了……只是那个姓何的实在太过猥琐,他若有邱公子十分之一的丰采,我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听到这种话,是个人都不能忍受,何况何文新根本就不是个人,当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听得那个什么什么邱公子就在这楼上,立即就向楼梯口冲去,奔至
 
二楼,挨个儿房间踹门,嘴里叫骂着:“姓邱的,给本少爷***滚出来!”
  这一闹阵仗大了,连主道上的人全都听见,朱妈妈带着人慌慌张张赶过来不说,何家的家奴也拥了上楼。
  二楼上除了心柳与邱公子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客人,而且何文新先踹出来的就是这两位比较倒霉的,不过一看他们四十岁以上的模样,何文新就算智力再低也知道不是
 
自己要找的人,正想再踹第三个门,门扇反而先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容貌端正的年轻人跳了出来,也是大声吼道:“什么人在吵闹?”
  何文新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冲过去就是一拳,那邱公子也是贵族公子出身,吃喝玩乐的习惯有,被人欺负的习惯没有,再加上喝了点酒,心爱的美人又在身后看着,哪
 
有干站着挨打的道理,一闪身,就回了一拳过去。
  这两人都没怎么修习武功,平常就算跟人有冲突也很少亲自动手,此时撕扯在一起,根本没招没式,如同街市混混一般,委实难看。赶过来的朱妈妈急得快要哭出来,
 
正要喝令手下去拉开,何家的家奴们已冲了过去,帮着主人将对方按住。邱公子虽然也有随从,但都被招待到其他地方去喝茶吃酒,根本没有得到消息,朱妈妈见势不好,
 
忙命杨柳心的护院们前去维护。何氏家奴们作威作福惯了,当下一通乱打,何文新更是行为狂暴,随手从旁边抡起一只大大的瓷花瓶,向着邱公子当头砸了下去。
  “公子快闪开!”房内传出一声惊呼,邱公子急忙向左闪身,不料右腿此时突然一麻,身子失去平衡,一晃之下,眼前黑影压顶而来,只觉得额头一阵巨痛,立时瘫倒
 
在地。
  半人高的白窑瓷瓶,在人头上生生砸碎,那声巨响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象是在看慢动作般睁大了眼睛,看着邱公子头顶冒出一股鲜血,整个身体晃了几下,
 
颓然倒在了满地碎瓷之上,头部四周不多时便已积成一片血泊,一时间连行凶者自己都吓呆了。
  片刻的反应期过去后,房间内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大家这才激灵一下,意识到出了大事,尽皆面如土色,朱妈妈冲到邱公子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一探,全身立即一软
 
,几乎要昏了过去。
  “他……他自己没躲的……他没躲……”何文新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连后退了几步,靠在栏杆上。一个较大胆些的客人走上前去探查了一遍,抬起头颤声道:“死……
 
死了……”
  朱妈妈这时稍稍清醒了一些,披头散发地站起来,高声叫着:“来人,来人啊,报官,快去报官……”
  何文新虽然因为亲手杀人吓呆住,他带来的人中竟然还有一个稍微能主事一点的护卫,忙压着场面道:“先别……别报官,商量,咱们再商量一下……”
  听到这句话,何文新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一点,上前几步抓住朱妈妈叫道:“不许报官,我给钱,给钱!”
  “给钱顶什么用?”朱妈妈大哭道,“邱公子也是官宦之家出身,文远伯爵爷怎肯善罢甘休?我的杨柳心算是完了……完了……”
  “少爷,别愣着了,快走吧,赶紧回家求老爷想办法,快走啊!”那个主事的护卫急忙喊着,拉住何文新就朝外跑,杨柳心的人不愿担干系,自然想要拦,场面顿时又
 
是一阵混乱。
  与这片嘈乱与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二楼楼道里的宫羽,她已换了一身浅蓝夹衣,缓步迈过一地狼籍,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走进了那个
 
引发冲突的房间。
  在房门里的地上,瘫坐着一个娇柔艳美的姑娘,满面惊慌,一双翦水明眸中盛满了恐惧,浑身抖得连咬紧了牙关也止不住那“咯咯”的打战声,显然已被这血腥意外的
 
一幕惊呆了。
  宫羽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心,柔声道:“心柳姐姐,别怕,没事的……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她的声音清雅甜美,仿佛带着一种可以使人安稳的魔力一般。心柳颤颤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猛地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室外的混乱还在继续,宫羽轻柔地抚着怀中心柳的长发,目光扫过门口血泊中的那具尸体,唇边快速掠过一抹冷笑,之后便是毫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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