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部分

我望着窗外明亮的阳光，专心的思考着，这么大的太阳，那个人还会出现吗？

鉴于我这种小鬼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四处游荡了，这对他来说，应该更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我不可避免的有些惴惴不安，他会那么容易就放过我吗？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我知道，能在死后陪伴卫行云这么长时间，看他为我做那么多事，应该是上天可怜我青年早逝的补偿，我不应该贪心的，是不是？

我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俗人，死了也是一个俗气鬼。我想不开也看不开也放不开，我不想离开卫行云，不想见不到爸爸妈妈，不想就这样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

念念不忘，流连不去。HTTP://WWW.XIAOSHUOTxt.net

或许他会放我一马，毕竟，他要带走我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之前的几次，他都放过我了，那么，或许我还有机会。

我看着卫行云疲惫的睡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使在睡梦中，他依旧眉头紧锁。我想，我不能离开，绝不。

直到中午，卫行云才缓缓醒来，他爬起来给自己做了顿午饭，就又埋入了书堆当中。

此时此刻，他正刻苦的研究着侦查专业的书籍。

他在我的死因调查方向上已经陷入僵局，他毕竟不是侦探，也没受过相关培训，一个力量普通的平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我甚至有些怪他，怪他脱离社会不务正业，不工作也不为自己的前途打算。我喜欢的卫行云，向来都是沉着冷静、坚定的朝着自己预订的方向前进的人，尽管那样的他，对我来说，显得有些冷漠和疏离。

敲门声突然响起，卫行云过去开门，门外竟然是有段时间不曾见过的图图。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进门以后，她甚至有些精神恍惚。

还没有坐下来，图图就问道：“卫行云，听说你辞掉工作了？”

卫行云点点头，帮她倒了一杯水。

“我听说，你最近在进行一些调查。”图图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是不是与淼淼有关？”

卫行云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图图哭着问道。

卫行云抽出了一张面纸，递过去给她：“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我发现，淼淼她不是自杀。”卫行云沉声说道。

图图的脸色，突然惨白如灰。

她捂住了嘴巴，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随即从眼中涌出：“怎么会是这样……”

卫行云没有同她继续解释。

良久，图图擦掉了眼泪，努力地镇定下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不用。”卫行云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可以。”

“可是，多一个人，至少多一个大脑，帮你出谋划策。”图图看着他，“我的出国手续已经办好了，至少在走之前，让我安心。”

我有些奇怪，明明前些日子，她还对卫行云表现出了那么一丝情意，怎么突然之间说走就走？

然而图图从来就是有魄力的女生，大学时期便时常作出惊人之举，况且，出国是她家人一直都在帮她筹备的事情。

看着图图倔犟儿认真的眼神，我想，这对她来说，可能并不算是得偿所愿。

一段美好的前程和一个真心爱慕的人，哪一个更重要？

我忽然想起，大学时代，在漆黑的夜晚，图图的那句“不是对的人”。

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后者吧？

是在无可奈何之后，想用尽全力帮他一把吗？

 

 

卫行云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学校，又在学校遇到了些什么人。”

“让我想一想。”图图红着眼睛，努力地思索着，“她当时，好像提过要去散散心……或者，她是要去找什么人。我们当时的同学里，就只有杨丹还在学校了…….”

卫行云的双眼忽然燃起一丝光芒。

第二天上午，卫行云便打电话给杨丹，约她抽时间见一面。杨丹上午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于是两人约好中午在图书馆门口见面。

而一大早，卫行云已到了图书馆。

再一次回到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我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从前每次进来，总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走路要轻手轻脚，说话要细声细气，抢座位要眼疾手快，稍不注意发出点儿声响，众人的眼光都能让你觉得是阻碍人类进步的绊脚石……而现在，哈！我不用刷卡就能进来了，我能跑了，我能跳了，我爱坐哪儿就坐哪儿，我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就算我在阿姨面前倒着走路，她都没机会骂我了……好吧，我承认我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挺猥琐的。

可是独角戏什么的，稍微唱一会儿，就没意思了。

图书馆里的人都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包括卫行云，没有人欣赏的独角戏，得意之后难免不得有些落寞。

如果我还有身体，此时肯定能吓得头发都能竖起来。我缓缓地回头看去，身后微笑着的那个人，赫然是上次那个男人。

我瞬间飘到了三米远处，然而他如影随形，双眼盯着我，面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哦！这里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我人多势众，你别碰我啊！”我胡乱的威胁着，天知道图书馆里有谁能帮我。

他笑，“别紧张，放轻松点儿，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鼓起双眼瞪着他，暂时……当我不知道‘暂时’是什么意思啊。

“但是……”他幽幽的说道，“要是你实在无法沟通，我也只能现在就……”

我“嗖”的一下飘回他面前，“好沟通好沟通，我很好沟通的。”

他满意的笑了笑：“我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跟你去哪儿？”

“去你该去的地方。”

“不去，坚决不去！”

“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他看着我说，“你每天的活动无非就是跟着他或者发呆，这样的生活，其实很无聊吧？”

我抗议，“谁说我在发呆，我那是在思考！不无聊，一点都不无聊，幸福的很。”

“跟我走，有大把时间给你思考。”

“大爷！”我苦着脸看着他，“您就放我一马吧！您也说了，你观察我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没乱跑也没害人吧？我是个好鬼，你就让我再留一段时间吧。”

“别叫我大爷，我叫司徒。”

“司徒大老爷------”我拖长了声音唤道。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不再纠结称呼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呃……一年……三年……您不能就当没看见过我吗？”

他用一种“你觉得可能吗”的眼神看着我，看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沉默半晌，我抬起头：“那么，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重来一次的机会，甚至灵魂。可以吗？”

“你说什么？”

“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愿意将灵魂交给你。”

 

 

 

“傻姑娘，我要你的灵魂做什么，我只是你的接引者，灵魂对我来说没用的。”他扬起眉毛，“况且，你不怕即使从头来过，你仍旧死于非命吗?”

“那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什么坏事都不会做，你就当天地间没有我的存在。我保证，我只会老老实实地陪在他身边，然后，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一切惩罚？”即便刀山火海，蚀骨穿心？”

我动容，终于咬了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值得吗？为一个不爱你的人。”

我如同被人猛击了一拳，且那一拳重重的打在心上，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原来，连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都知道卫行云不爱我。

我的整个人生，我的所作所为，我长久深爱着卫行云的时光，似乎就是一个可悲的笑话，可笑话中的我，是世界上最不好笑的小丑。

良久，我咬牙切齿的说：“我值不值得，他爱不爱我，都用不着你管，反正，他永远不会忘记我，这就够了。”

他嗤笑：“愚蠢。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没死，你们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就是一切，渐渐地你就会发现，很多事会脱离预想的轨道，岁月的流逝可能会消磨掉你对他的爱，而他有可能会移情别恋。“

我摇摇头：“不会的，也许你不会相信，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我都比上一秒钟更爱他。这些日子以来，回忆过往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可能我也伤心过，我也愤怒过，我也讨厌过他，可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爱他。“

“可是，即便你留下，今后的日子里，你也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他的生活，看着他走出阴霾，看着他结识新人，看着他结婚生子……没有人只带你的付出，他永远不会知道你有多爱他，你无可倾诉，你将被寂寞吞噬。”

“你在吓我吗？”我笑了，“我不怕。我死都死了，还怕寂寞？我只怕与他分离，我只怕伺候再也看不到他的模样，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只怕自己忘记他。如果他幸福，即使我只能旁观，我也会很幸福。”

他叹气，“好吧，任性的丫头，我劝不了你。”

我喜到：“那你是同意我留下了？‘

“不行！”他坚定的看着我，“就算我劝不了你，我还是要带你走。”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抽干，挥发在空气中了。

要怎么请求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要怎么打动一个意志坚定的执行者？

在我那乞求的目光下，他叹了口气：“但是，我给你时间，十天之后，你可以作出一个选择。”

“那你把我的记忆还给我，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记忆是你的，谁都没有拿走。反正，卫行云也快找到答案了。这十天，你可以好好想想，宽慰一下自己。反正你也知道，他不爱你，他只是可怜你，他做这些，只不过是让他自己心安，你又何苦呢？”

说罢，还没等我回答，他已经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站在图书馆里，耳旁依旧回荡着司徒最后的话语。

他不爱你，他不爱你。

是啊，他不爱我。可是莫文蔚不是早就唱过吗：

尽管如此。

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十天，只有十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我转头回去找卫行云，他依旧坐在那里。那一瞬间，我恍惚以为，他依然是那个在图书馆里自习的少年，我依然是那个在他背后偷瞄他的姑娘。

 

 

 

以前我就不喜欢来图书馆，但为了卫行云，我跑图书馆愣是跑的比上课还勤。他嫌我小动作太多，还总喜欢跑来跑去的，不愿意跟我坐一起，我就偷偷坐在他后面，抱一本小说，边看小说边看他的背影，看着看着我就会不小心睡着，等醒来的时候，卫行云已经坐在了我的身旁。

“醒了？”

“嗯。”

“擦擦口水。”

我嘴硬：“我睡觉又不流口水。”

一边说，一边心虚的抹抹脸颊。

“走吧，吃饭去。”卫行云站起来。

“呃，好。”我飞快的把书放到回收处，“蹭蹭”的小跑着跟上他，引来了无数的白眼儿。

不过，就算我现在坐在他对面，他也不会嫌弃我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习惯，没有我的图书馆。

怎么办，卫行云，我觉得我难过得就快死掉了。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

我怔怔的看着卫行云发呆的时候，杨丹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她一起出去。

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挺胸抬头，面带微笑，矜持又骄傲着，让人既本能的讨厌她，又忍不住觉得她很亲切。

完了，我果然是太寂寞了，看到杨丹都有种看到组织的亲切感。

“找我有什么事？”杨丹问，“听说，你最近在追查淼淼的死因？”

卫行云点了点头：“是，我想知道，她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人。”

杨丹一点儿也不傻：“你觉得，她去世那天，我可能见过她？”

卫行云没有说话。

杨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觉得，我和她的感情能好到让她专门来找我吗？”

“也许她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她确实没有来找我。”杨丹诚恳的看着卫行云，“可是，那一天，我好像看到她了。

“警察来调查的时候，我想，那天见过她的人肯定不少，我没有必要主动告诉他们。她离得有些近，坐在教工食堂旁边的那棵大树下面，我没有走过去，但看衣服，应该是她。”

“她当时在干什么？”卫行云追问道。

“我那时没有注意，我以为，她那时是一个人坐在那里难过呢，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也有点儿像在等人……”

“等人……”卫行云陷入了沉思。

“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时我过去跟她打个招呼，聊两句，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虽然关系不太好，课毕竟在一个寝室里相处了四年。卫行云，我不知道你只是猜想还是真的调查到了什么，但如果淼淼的死真的另有隐情，我希望你能让真相大白。”

卫行云恢复了往日沉静的神情：“我会的，谢谢。”

“但是……”杨丹担忧的看着他，“你也不要太执迷不悟了，作为同一个寝室的室友，我们都是看着你和淼淼一路走过来的，淼淼有多爱你，我们都知道，她肯定不希望你为了她的事心力交瘁。恕我直言，卫行云，你的气色看起来真的很差。”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卫行云，每日与他朝夕相处，我竟然没有察觉，他的黑眼圈已经非常严重了，面色也有些灰，虽然刮了胡子，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颓唐的气息……怎么回事，是因为太过熟悉，反而忽略了吗？

“我想，如果淼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最想跟你说的话应该是：放下。

什么别扭啊矛盾啊积怨啊全部都变成了浮云，此时的我恨不能冲上去抱住杨丹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了解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展现出这么温情的一面。这段时间以来我最想对卫行云说的话，今天终于被她说出来了。

“放下……”卫行云轻笑，“如果我找不出真相，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放下？”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半晌，杨丹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联系我。”

“嗯，多谢你了。”卫行云冲她点了点头，告别，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