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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月唐歌》 作者:陈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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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第二日,长孙夫人来看我。鸿雁早前打听来告诉我,长孙氏是故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闺名观音婢,大业九年嫁给李世民,只长我三岁,她的哥哥长孙无忌在秦国公府中为幕僚之臣。

我本想推说不见,可鸿雁苦劝,她说:“公主即已下嫁,生国公气还犹可恕,但对这府里的夫人置气,只能给自己找不爽快。您想,她若是不高兴,衣食住行随便找点小毛病,你想必就不会痛快,公主这么大的气性,难道还会为了这些小事儿去和她吵,还是去找国公说去?只怕您都不乐意,还不如面子上客客气气的,大家相敬如宾也就罢了。”

末了,她还说了句:“您不为自己想,也为当今陛下和杨氏宗亲想想,您这般委屈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她这句话戳得我心口疼了半日,我苦笑:“别人都当我使性子是为了这个名分,只有你知道,我是为我们杨家心寒。天子之家,多少尊贵,怎么一眨眼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牲畜?嫁人做庶妻也罢了,偏偏还是他们李家!”

鸿雁叹口气:“公主,您放宽心,等这李渊灭了宇文化及,您也就当是感激他替您报了杀父之仇了。”

我点头道:“不是为了这个,我再不活着。”

长孙夫人身材圆润、眉目和善,她一进屋,即对我盈盈下拜:“长孙氏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忙让鸿雁将她扶起,说:“夫人不必多礼,你这样反倒折煞我了。”

她犹如满月的脸上盛满了笑容,说:“怎么说都是公主为尊,我们为臣,礼数上是应该的。”

我请长孙夫人和我对坐在榻上。她手里捧着茶,也不开口,只管笑吟吟地打量着我。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好去看东边窗外的一溜桃树,此刻桃李花都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几朵在枝上炫耀。

半晌后她才开腔,竟是啧啧赞叹道:“国公好福气,居然能娶到公主这样天仙般标致的美人。我看了半日,这杏眼桃腮找不到一处毛病。不愧是在御前长大的人,气度也和我们这些乡野村姑大为不同。”

我脸上一热,答道:“夫人过谦了。”

她微笑着拉住我的手:“公主在府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告诉我,想要什么吃的玩的也别不好意思开口。公主不嫌弃的话,我们就认个姐妹,国公常年南征北讨的,这府里也怪寂寞,咱们一处倒也能说说话解解乏。”

我应道:“这自然好,姐姐不嫌弃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肯多教教我便好了。”

她笑着:“这下好了,咱们这府里热闹起来了,过几日据说还有几个姐妹要来呢。”

我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心里纳罕,她倒是大方,丈夫媵妾盈室她不仅浑然不在意,还以此为乐,要么她是个藏奸之人,要么倒还真是个女丈夫。

我们闲扯没两句,有人来报:“夫人,世子府派人来请夫人过去说说话,说是有事相商。”

长孙点点头,朝我笑道:“怕又是皇上将罪臣妇孺赐给各府的事儿吧。妹妹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我起身送她出去,这时才惊觉,她的小腹竟似怀孕般微微隆起。刚才坐着,她又体态丰盈,所以说了半日话,我倒没注意。

她见我望着她小腹,便笑了,大方地说:“都说不到三个月不显形,偏这孩子怪,才刚过满月就已经这么分明了。”

旁边的侍婢接口道:“这正说明这孩子不同凡响啊,奴婢听说古时圣贤出生前都有异象。”

长孙夫人含笑斥道:“春明不可胡说这些村话野说惹得公主笑话。”

我接口:“春明说得没错,从前我倒也听人说过,但凡有伟人出世,上天都会赐予异象以告世人,尧帝其母梦龙入怀感而受孕十四月不就是这样吗?”

她轻轻抚着腹部,笑了一笑,便走了出去。

待她走过回廊已不见影子,鸿雁才问我:“公主觉得这长孙夫人如何?”

“听她说话倒像是个有见识的人,倒不知将来怎样。”我捡起书,在窗边坐下。

她说:“倒是个好主母。就怕……”她拿眼看了看我。

“怕什么?”我问。

“怕是个面上菩萨心内蛇蝎的人。”她说。

我笑笑:“我们又不求她什么,现时不过是逢此遭际在这府里暂且安身罢了,等到父亲的仇报了,我即刻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这府里大大小小事我一概不沾手,凭她怎么爱算计也算不到我头上。”

鸿雁瞅着我,摇摇头,命人将桌上茶碗收拾了,拿了幅锦帕坐在我身边穿针走线起来。

李世民的秦国公府自然不能和大兴宫相比,原本是皇城东边某侯府的旧址,他们入城不过几个月,这小小院落收拾得也算是窗明几净。

刚进大门处的前院里种上了几竿青竹,正中挖开了一个小池塘,一座白石放在其中充当假山。虽然呆板,但也有些致趣。过了正堂,李世民的卧房和书房连在一块儿,房前种了几株苍松翠柏,利落有余,雅致不足。长孙夫人的房间就在他屋后隔着几道回廊,也是一色青砖灰瓦,质朴干净。

我的小院独在一个角落里,倒也幽静,三间小厢房两明一暗,院前种着一排桃树李树,常惹蜂蝶来嬉戏,好不热闹。这几天有人又在廊下种了几株蔷薇和海棠,鸿雁问了句,那人说是国公吩咐的。

自那夜李世民在我这儿吃了个闭门羹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自从出宫之后,鸿雁倒比先前絮叨多了,总爱在我耳边嚼些有的没的,总是诸如什么将来终身到底还是仰仗国公,如今寄人篱下过去的公主脾气还是得收一收。

我瞅着她发笑:“鸿雁,怎么出了宫你像是换了个人,从前你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的,现在倒是聒噪得不行了?”

哪晓得鸿雁却答道:“过去公主在宫内,有皇上、娘娘照管,谁能欺负得了?奴婢小心伺候也就罢了。如今公主寄人篱下,奴婢再不帮着劝着多操些心,公主哪还有个知心人照料?”

我一时心酸难抑,侧过脸装着看书,半日后方对她说:“你放心。此后我们姐妹一处,有我的必短不了你的。”

齐国公夫人派人来请我过去说话。我将帖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半日,问来人:“你们夫人说了是为什么事儿没有?”

“没。就说是请公主过府一叙。”

我看鸿雁一眼,她上前将那老妈子搀起,递了些钱币送了出去。

齐国公夫人正是我堂妹杨晗,她出嫁前皇上特别加封为定远县主。在出宫前,我和她素无来往,她的父亲是祖父异母的卫王杨爽的幼子,很少进宫,所以我对她几无印象。

鸿雁问我:“公主,去吗?”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去。”

我们弘农杨氏已经七零八落至此,剩余的这些姐妹有什么理由还要相互疏远呢?

齐国公府离秦国公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但风格却迥然不同,齐国公府门前两尊簇新的石狮子,一望而知是哪里的富豪谄媚巴巴送来的礼物。朱红的大门洞开,门前的一群轿夫们正懒洋洋地扯着闲天,看来这齐国公府倒是门庭若市,来往宾客不少。

我们从侧门径直往东边的小院子里去,带路的人说夫人住在这边。走进院子,满园子的香花盈门,庭前一株紫薇树看起来颇有些年头,冠盖遮住半个院子,到时开花一定颇为可观。杨晗住在五间房的正中,廊下站着四名侍女,其中一位年长些的见我们进了院子就打起帘子进去了,即刻,杨晗便奔出门来相迎。她快步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亲热地说:“姐姐,我还担心你不肯来呢。”

我打量着她白净的鹅蛋上胭脂涂得娇艳,鼻子两侧一些小雀斑未用脂粉遮掩倒显得俏皮。我微笑:“都是自家姐妹,怎么会不来?”

她挽着我进屋,将我让至榻上坐下,又亲身端来茶点,说:“姐姐在宫里讲究惯了的,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姐姐将就些吧。”

我刚坐下,她就将身边侍女都打发出去,我见她如此,想必是有些什么事儿要说,于是给鸿雁递了个眼色,她会意也跟着出去了。

这边房门才掩上,杨晗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说道:“请公主姐姐恕我僭越之过。”

我连忙扶她起身:“你这又是从何说起?”

“原本这齐国公夫人是姐姐的,要不是秦国公从中拦阻,妹妹也不敢妄夺姐姐的位置。”她低头道。

“原来你是为这个呀,”我拍拍她的手,宽慰她,“这也压根不关你的事,我也没放在心上。”

她抬头看我一眼,不相信似的,说道:“我听人说姐姐新婚夜压根没让秦国公进房,据说就是为了这个名分的事儿。”

“腾”地一下,我的耳垂连着面颊都烧了起来,我勉强挤出笑:“妹妹是从哪儿听说的呀?”

她眼瞧着我:“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啦,连齐国公都说,二哥娶了个公主却无福消受。”

我垂下眼帘,拉了拉衣襟,不说话。

“姐姐真是为了这个名分的事儿吗?”她问。

我未接话,她自己感慨道:“论理也是的,不说这名分的事儿了,论起来就算是公主下嫁为正妻,也轮不到这李家。公主是先皇爱女,众所周知,现在这样当然觉得委屈。”

我反问:“你就不委屈?”

她愣住了:“我?”

“时乖命蹇,我杨氏不幸,我们姐妹竟然要嫁给乱臣贼子求平安,你就咽得下这口气?”

她怔怔地看着我,面上闪过惊惧和犹疑,吞吞吐吐地说:“这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我……”她陡然间将话锋一转,说,“我今日请姐姐来,除了闲话家常外,还有一重要事相商。”

“什么事?”

“我父亲日前派人托话,让我和姐姐说,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姊妹千万要以大局为重,不可轻举妄动,不然宗室不安。”

“什么意思?”我不明其意,皱起眉头。

杨晗吸了口气,低声说:“姐姐可知道李渊即将受禅,要登基了?”

我心往下一沉,整个人僵住。虽然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但真的听到这天下即将不姓杨,而我马上就成了亡国公主时,还是觉得浑身的血液登时都变成了雪水,周身恶寒。

杨晗说:“父亲说李渊现在受禅,面子上还是会对杨氏宗亲客客气气的,皇上也会退位做个闲散王,但他已经警告过宗亲,若有人有不满和异议,到时受牵连的将是整个皇族。李渊现在手握重兵,渭河以北地区全是他的地盘,他若想找个借口将我们杨家赶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你父亲是让你来劝我的吧?”

她点头,眼神殷切:“姐姐,妹妹知道你委屈……”

我起身打断她:“告诉你父亲,我知道了。我杨昀受父亲教导多年,不会连这个都弄不明白,我会以大局为重的,让他安心做他的郡王!我做这个人质倒是没什么,只不过看他能安心到几时!”

杨晗听出我的不悦,立即起身好言道:“好姐姐,您别生气,我父亲也是从长计议。现在天下局势未定,王世充和宇文化及各自拥兵自重,我们借李渊的势力除掉他们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等一日皇后宗亲都迎回大兴,我们杨家人一定不会任人鱼肉,到那时重整河山不迟呀。”

我眼睛一亮:“这话是你父亲说的?”

她肯定地点头:“我父亲和皇上还有诸王商议过,目前我们只能韬光养晦,以待时日。”

一股热流霎时涌进我眼中,我杨家或许时数未尽也未可知。

“我父亲还说,我们待在李家,若能探听到什么风声最好,这样里应外合,到时才好报家破人亡之仇。”杨晗细细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挠得我心痒痒。

回到府里已经入夜了,我和杨晗密谈了半日后决定以后她父亲那儿有什么消息就派人送信给我,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也一并开口。

回程中东风一转下起了雨,我掀起帘子看着马车外蹬蹬驶过的微湿的街道,出宫后头一回觉得心里有些暖意。我望着被雨雾遮得灰蒙蒙的天色,心里默念着:父亲,若有什么是兰因能替你做的,我拼了命也会做的,您就等着兰因将您迎回大兴的那天吧。

刚进屋就见李世民坐在榻上,我怔住了。

他见我进来,放下手上的书,微笑着问:“这么晚才回?吃过饭了没?”

我定定神,将绸缎软披风褪下,望着地上的石砖说:“不用了,我不饿。”

“我听观音婢说这几日你饮食甚少,怎么了?是东西不合口味吗?”他关切地打量我。

“没,我素来吃得不多而已。”

“哦?真的吗?”他语调中笑意转浓,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

我这才想起和他一路去建康时我狼狈不堪的吃相,于是撇撇嘴,不搭腔。

他走到我跟前,接过我手里的披风递给鸿雁,说:“这几日父亲那儿很忙,我每日很晚才回府,想来看看你又怕你一早就歇息了,还怕你还在怨我不肯见我。”

我避开他走到窗边,清了清嗓子说:“这是你的府邸,你若要来我还能拦得住你?”

“我就是不想强迫你。”他说。

“不想强迫我?”我用鼻子哼了一声,“不想强迫我,却把我不让你进门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他皱眉:“观音婢说你了?”

“没有,夫人倒是什么都没说。”我扭头看着他,“可连你的好弟弟都替你抱不平呢!”

他挑起眉,神情诧异,若有所思。

我继续说:“我妹妹和我说了,若是我们姐妹失礼于你们李家,杨家人的命途就堪忧了。所以我这里,以后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绝无二话。只求你们父子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些亡国末路之人。”

他低声说:“我们兄弟关系并不像你猜测的那样,尤其是齐国公,他性情颇为乖张,自幼与我不睦,你听到的那些谣言只怕是他安插在我府里的奸细说出去的。”

“奸细?”我吃惊地看着他,“你弟弟会给你安插奸细?”

他轻声说:“原先起兵时,父亲命我和大哥各率军队打头阵往关中而来,四弟元吉就留守太原。他手下势力本就不如我和大哥,于是对我颇多意见。眼下,父亲打算把军队交给我,命我做先锋讨伐宇文化及,他和大哥就留在大兴稳固民心。元吉很不乐意,四处吵闹。按他的性子,在我府中安插眼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放心,你我之间的事,我绝对不会和第三人说,更不会以此要挟你任何事。”

我没想到他们兄弟之间竟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矛盾,一时哑然无言。

“你是不是在想,乱臣贼子自然蛇鼠一窝,怎么还会内讧呢?”他自嘲地笑道。

我原本以为误会了他,心里有些歉意,被他这一笑又心硬起来,接腔道:“也不尽然,世道上因分赃不均而起内讧的贼人我也听过不少,你们也没多大区别。”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晶亮,唇边的笑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温柔的神色:“你还在怨我吗?”

“不敢怨。”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我不吭声。

“那次从建康回来,我父亲把我好大一通教训,还禁足了半月,我大哥还疑我是怀着什么心思勾结隋杨老臣为自己造势,所以我求了父亲很久,他才肯松口把你给我。昀儿,我知道做我的妾室很委屈你,就算娶你做正妻,我原本也是配不上的,只是,我那个四弟,相貌丑陋不说,性格还乖张,你跟了他岂不是羊入虎口?两害相权,也只能希望你取其轻了。”

他神色殷切、语调诚挚,一副生怕我不信的手足无措样倒叫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撇撇嘴,半开玩笑地揶揄他:“多谢你的好心。”

“昀儿,我对你,不只是好心,真的。”他语调轻柔得像是云彩、春风和在案上摇啊摇的红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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