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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月唐歌》 作者:陈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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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杨侑禅位,退为希国公。李渊即位,国号为唐,改元武德,大兴城亦改旧名长安。李世民封秦王。

封号一下来,府里就忙着搬家。新秦王府在皇城以东安兴坊内,由前朝王府扩建而成。府内约有十进大小,正殿名曰承乾殿,左右各有十余间房,新封的秦王和秦王妃就安置在这儿。后殿和延楼百余间房沿着花园一字排开,东西左右又各有数座小院落。

长孙夫人将我安置在园子东边的海棠院里,她说,这是秦王的意思,其余的房间暂且空着,很快就会有新人来。

我们搬进去的时候,庭间那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透过小厅的直棂窗恰好可以看见红粉相间娇艳欲滴的花朵。

鸿雁四下里瞧了瞧,说:“虽然小了点儿,但还算亮堂雅致。”

“咱们这才几个人呀,要那么大做什么?”我说,“就将‘焦尾’安置在西厢房的窗下吧,那正好对着庭院。”

鸿雁带着六个丫头将五间正房打扫干净,一间做了厅堂,一间做了卧室,另一间就做了平日弹琴写字的书房。平日除了鸿雁跟着我住在正房外,侍女们都住在偏房里,老妈子和粗使打扫丫头就安顿在外边延楼。

我将父亲的手书镶在琉璃屏风里,又不敢摆出来,只好和从宫里带出来的父亲其他手迹一起藏在檀木箱子中,季子送的灯笼几经折腾已经有点儿破损了,我细细地用棉纸和糯米熬成的糨糊补好,挂在书房里。鸿雁也指挥人将窗纱全都换成簇新的绿纱,那桌椅罗汉床也都全都擦洗抛光,极尽费事。

我看着都觉得麻烦,说她道:“马马虎虎得了,何必多这么多事儿?”

她正色道:“这虽不能比宫里,但好歹也是要住一辈子的地方,不仔细怎么行?”

我不吭声了,心里想着谁知道这里是不是安身立命之所,但懒得与她争辩,随她忙去。

整个府里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算消停下来。

一日清晨,李世民来看我。鸿雁见他进屋,便带着人避了出去。

他笑眯眯地问:“这里可习惯不?”

我从书里抬起眼,答道:“还好。”

“我才下早朝,想着过来看看你。”他在我身边坐下,“最近事多,也没过来,你这儿可还有什么短缺没有?”

“没了,夫人万事都打点得周全,我这儿只有富余的。”这话倒不是客气话,长孙夫人,不,如今的秦王妃事无巨细亲历亲为在府里可是出了名的。看似温柔敦厚的一个人,挺着个肚子,硬是上上下下地跑,连我这儿她都恨不得一日来上好几遭,旁人若劝,她都是一句“大王外务繁忙,这些家事该是我替他操心照管的”堵住别人的嘴,我冷眼看着都心生感喟,这个李世民几世的福气才修得这样的贤内助。

“我命人送来的几幅枕屏,你见着没?喜欢哪幅?”

“看见了,都挺好。”

他又问:“这院子你可中意?我记得你在宫内的时候,殿前也有这样一株海棠,想着你若想家时看看它或许能有些安慰。”

“多谢大王费心。”

他从我的手中将书抽走,轻轻捉住我的手,恳切地说:“昀儿,你我既已是夫妻,心里有什么话不妨和我直说。”

“真没什么,都挺好的。”我看着他。

他面色一暗,握着我的手松了一松,沉默了半晌后才又说:“父亲明晚要在大内举行宴会,我想着你可能不太愿意,所以替你向观音婢告了假。”

我低头不语。听说大兴宫改名太极宫了,父亲曾夜宴群臣乐舞通宵的大兴殿也改名太极殿。我自小长成的家园不知此刻谁在看春朝秋露。我想起季子曾说过他死后希望留在大兴宫内,可即使现在季子魂归故乡,那熟悉的长廊池塘也不再是我们当年嬉戏的模样了。

“昀儿,”李世民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快,不如和我说说。”

我看着他满面诚挚的脸色,忍不住嘲笑道:“和你说什么?和你说得着吗?莫非我能说你们这帮逆贼终于弹冠相庆了?说我们杨家如今寄人篱下日薄西山?你想听我说什么?”

他握紧我的手不让我抽开,他望着我的目光似乎比我的还要忧伤。

“李世民,你不必在我面前避讳的,你大可以直接叫你父亲作父皇,也可以自称本王。即使你刻意不说我也明白的,你现在是天潢贵胄,而我只是亡国之奴!”我含着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他突然一把抱住我,不顾我的反抗硬将我绑在臂弯里:“你还有我,这里是你的家。我发誓,一定会补偿给你更好的。”

次日傍晚,他命人给我送来一盏孔明灯。来人说,秦王说将孔明灯朝着心中所思之故人的方向放去,他一定能收到你的消息。

晚上秦王带着王妃浩浩荡荡入宫赴宴了,我命鸿雁在海棠树下将孔明灯点燃。橘红的光跳跃闪烁着缓缓腾空。

父亲、季子,还有母亲,你们可能看见我的思念?

我在熏笼内烧着母亲最爱的兰花香,将父亲最爱的《阳春白雪》对着海棠树弹了又弹,只那愁色将微甜的兰花香变得酸涩,将明快的曲调变得愁郁哀伤。

李渊的宴会之后,晗妹妹给我捎信,说现今军事大权大多把持在李世民手中,陇右势力薛举父子正在筹备大举进攻关中,不久李世民将率军迎战。

我问她作何打算。

她说:“不急不急,我父亲他们说且等李家父子替我们收拾了河山再说。”

但她又转脸笑着问我:“姐姐,听说李世民对你很好,若是有一天让你杀了他,你是肯还是不肯?”

我吃一惊,心下顿时不舍起来,却又怕被她责怪,为难间只能反问她:“若要你对齐国公不利,你肯是不肯?”

“我当然肯。”她爽朗一笑,“他待我再好,该动手时我必然不会犹豫。”

我没想过会再见阴弘敏,而且是在秦王府中,还是这样的场合。

长孙王妃将她推到我面前说:“来,阴家姑娘见过公主。”

我见她一身桃红色衣裳,发髻像是被人匆匆强绑的,连鬓角都还未抿好。我对她瞠目而视,而她看向我的眼神也同样复杂不定,俩人愣在当场无言以对。幸好长孙王妃没注意到我们之间的气氛,她正忙着向另几位新入府的姑娘寒暄。

“我看着这位阴家姑娘倒觉得面善,不如就让她随着我住吧。”我心急,对着长孙王妃匆匆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鸿雁便看了我一眼。

长孙王妃微笑:“公主觉得面善日后就更好相处了。我打算让她们几位都住在西边的院子里。公主那儿地方小,大王也常去探望,怕是同住不便,反正都在一个府里走动都方便。”

我正欲说话,鸿雁急忙朝我使个眼色,我会意忍住了。但阴弘敏双唇抿得紧紧的,英姿勃发的脸庞上一脸怒容,目光中的倔强和痛苦让我觉得心痛。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听说李世民今晚留宿宫中不回府了才敢叫鸿雁悄悄将阴弘敏带了过来。我将下人都打发了,独在屋内等着她,她一进门我就上前拉着她打量,不知不觉眼泪滚了出来,我哽咽地问:“你可好?”

她也哭了,眼里噙着一汪泪,嘴角弯弯的像是受尽了委屈。她说:“公主,我父亲死了!我哥哥死了!我娘也死了!连我的姐姐姐夫都受牵连被杀了!我们阴家大大小小全都死了,只留下我和弟弟被打发到秦王府来了!”

我想起阴将军发白的鬓角,傲然立于雨中的英姿,胸口一阵绞痛。

她说:“那日城破之时,我爹就战死城墙上了。我哥哥为了保护代王也被李渊那个狗贼杀了,我被擒没两日就听说家里被抄了,李渊那畜生为替自己儿子报仇竟杀了我家一百多口人,连我母舅家都没放过,独留下我和幼弟,好替他们当牛做马!”

“你弟弟现在何处?”我问。

“在府里当差。”她答,“若教我伺候李世民这狗贼我是死也不从的!若有机会我一定手刃此贼,不止他,整个李家我都要杀光替我父母兄弟报仇!”

我怕人听见,忙掩住她的口,说:“你小声点,报仇雪恨也不是一时的事儿。咱们得从长计议。”

她听完我的话,竟跳了起来,说道:“我早知你不会苟安于李贼,我弟弟还告诉我皇上下旨命一干宗亲之女和李家联姻,其中就有你。我还不信,觉得你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一个杀你乳母抢你家天下的贼寇?今日见你,我还恨得牙痒痒,痛心你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我本不肯来见你,但又想亲口问问你,难道你真的忘了国恨家仇了吗?”

我摇头,斩钉截铁道:“我怎么会忘?只是如今,中原动荡,到处贼寇横行,宇文化及还挟持着萧后和我母亲等一干宗亲,我杨氏如不倚靠他李贼,哪里会有光复的一日?我侄儿杨侑将我们嫁入李家,一来是希望和李家交好,换取暂时的安全,二来是等待时机东山再起!你放心,我们的心和你一样,这国恨家仇是一定要报的!”

她双目炯炯,连声说道:“好!好!这才好!如今看来我进这个劳什子秦王府竟是阴差阳错进对了,好歹遇见你。”

鸿雁忍不住打断我们道:“你们都当心些吧,这些话以后绝不能再说了。若想什么报仇的事儿,先将自己顾好,若是这样什么事儿都搁在脸上的,还是别想国仇家恨的事儿了。”

我看阴弘敏一眼,替她理了理衣裳,说:“我记得你乳名叫月娘,以后我就叫你月娘了,你就喊我昀儿吧。在这府里我们相互照应,彼此都小心行事。”

她点点头。

鸿雁取出几件我的衣裳和首饰递给她:“拿去吧,这府里势利的人多,人家不会念你是从前的阴家大小姐,凡事差了一点儿就会被人嫌。”

她推开,皱眉道:“我不要!”

我劝道:“你收下吧,我的东西莫非你还嫌弃?你家这样了,能有什么家底留给你?你就是用不着,拿去给你弟弟傍身也好呀。”

她勉强接下,眼瞅着我道:“公主,这世道怎么成这样了?”

窗外海棠花被风吹过簌簌落下,院外池塘里偶尔有三两声蛙声传来。看似月圆花好的夜,却藏着多少伤心人的泪?我又一夜未眠,抱着膝在窗下坐到天色发白。

李世民官封尚书令、右翊卫大将军,奉命带兵征讨薛举父子。临行前我去找他。听长孙王妃说他最近日日宿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和将领们在沙盘上演练。王妃近来瘦了不少,小腹益发凸显了。府中近来都在传说,她怀的一定是李世民的嫡长子。我见她神色憔悴,问道:“王妃近来休息得不好吗?”

她微笑:“大王出征在即,有许多事需要准备,难免忙碌了些。”

春明进屋回道:“王妃,窗下的那几株芭蕉已经拔了。”

长孙转头对我说:“我那窗下不知谁种了几株芭蕉,这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的,怪吵人的,我就命人将它们拔了。”她对春明说,“不拘种些什么,桃也好李也行。”

春明笑:“最好种上石榴,多子多福。”

李世民见我来,吃了一惊。他像是几日未梳洗的野人一般,平日最得意的胡子也耷拉着失了神采。

“你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他惊喜地将我拉进屋。两间厢房打通成一间,一边堆着书,一边挂着羊皮地图摆着沙盘。

“有两件事求你。”我直说道。

他毫不掩饰失望之色:“还以为你来替我践行呢,说吧,什么事儿需要用求这么严重?”

“第一件是阴世师的儿女被送进秦王府了,你父亲已经杀光了他们阴家老小,我恳求你别把丧弟之痛再发泄到他们身上了,就像你曾对我说的,稚子何辜?”

“好,”他点头,“我答应你。”

“第二件事,我想见杨侑。”

他咬了咬牙,下颌绷紧的轮廓我看得分明。

“不行?”我问,“他现在只是希国公,一无兵士二无权位,对你们还有什么威胁?”

“他终究是废帝,是先皇的嫡孙。”他神色凝重,“你是先皇的遗孤,前朝的大长公主,你们若是见面,该有多少流言?有多少人会进行揣测甚至利用?”

“最坏的结果呢?最坏的结果是别人怎样嚼舌根怎样利用?”

他盯着我:“别有用心的人,会说你们串通,抑或者说你们杨家别有用心。”他停了停,又说,“你若想真想杨家人好,最好就别再感情用事。今日之天下已经不是昔日之天下,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和他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试探和揣测。我瞪视他半日,他始终一副铁了心肠的模样,我知道没希望了,于是转身欲走,他却急忙抓我的我袖子:“昀儿。”

我拂开他的手:“祝大王凯旋。李唐天下千秋万代!”

“等我回来!”他在我身后喊道。

月娘进府半个月间都安静无事,她和其余几位姑娘一起挤在后面的茉香院,鸿雁去看过,三间一明两暗的小屋子里,梳妆起居都在一处,小院子里只有稀稀拉拉几株茉莉,还没到花期,整间院子从里到外连窗纱都是碧绿的。她回来后和我感叹,月娘从前怎么也是个将府千金,现在居然沦落到如斯地步。

这点苦对月娘来说不算什么的,她的心里只装着两件事:一个是她弟弟,一个是报仇,为了这些,哪怕真去做粗使丫头,她都忍得。

一日晌午,我刚让鸿雁将窗户掩上睡一会儿午觉,忽然听见院外有人高声嚷了起来:“阴姑娘打人了!阴姑娘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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