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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一切还来得及》 作者:韩梅梅

2009年 少年

2009年 少年

“给我和你姐姐照一张!”

“在这里,再给我和你姐姐照一张!”

“我给你和你姐姐照一张!”

杨大远对照相有浓厚的兴趣,每一次照相前,他都要用手当梳子,把稀少的头发梳两下,然后把手背着,腰打直,肚子挺出来,脚站成一个丁字步。

得意尽量配合,站在他身边,把手插在裤兜里,头稍微偏向他,微笑,又一张。

他们在天安门广场,到处找角度和背景照相,天安门城楼,人民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统统都照了……得意一边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边跟庭庭交流:“是不是比想象中的小?”

“就是!”庭庭说,“小时候,好向往天安门啊,天安门多光辉啊,多不得了啊,那得多大呀……哦!现在一看,就是这样啊!而且,我观察到,大家怎么都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呢?你看,黑压压的一大片,80%都是黑色或者棕色。人那么多,聚集在一起,更让人觉得心里压抑得很……”

杨大远环顾了一下四周,同意地点点头。不过他拍了拍自己深灰色的西服,辩解似的说:“其实也没有办法,比如我,为了来北京,去买这一身衣服,在店子里,确实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有颜色鲜艳的,穿上去感觉太夸张了,显得为老不尊!买来买去,最后还是选择了这种穿起来比较沉稳的颜色……我观察了这些参加旅行团的,有好多都和我一样,来北京,穿的都是自己最好的衣服,说不定也有现去买的……”

得意问:“你的这衣服是新买的?”

“是啊!我这衣服,鞋子,都是新的。你看这双鞋,是我这一辈子穿得最贵的鞋哦,150块!就是为了来北京才买的。以前,我穿过的鞋子,没有超过50块的……所以,娃儿,你不要恨我这么多年没有管你,没给过你什么,我确实也是困难,这些年,也很不容易……现在稍微好一点儿,你又已经大了……”

杨大远不失时机地对女儿表示忏悔和寻求谅解,他水肿的眼皮下,是一种担心又乞求的眼神,得意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故意很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哎呀,老杨,都过去了,不说这个了,走!我们上城楼上去。”

她的手,搭在老杨肩膀上,和他并肩行走,表现出洒脱。但是此时此刻,得意的喉咙堵得很难受,因为她想到了好多年前,她给杨大远写过的那一封信,那一封为了保住自己上高中的机会,想要一些钱的信,那封一去就再无消息的信。

一人花15块钱买了张票,再过一次安检,得意、杨大远和庭庭往天安门城楼上爬。几十个台阶,老杨爬得气喘吁吁。

“老杨,你看,当年毛主席就是站在这里宣布新中国成立的,我给你在这里照个相嘛。”得意站在城楼正中对他说。

“就是这里吗?好!好!”他面对得意,丁字步又来了。

“来,稍微往左边侧一点儿,我给你和庭庭照一张。”

庭庭笑嘻嘻地过去,一只手挽住杨大远的胳膊,一只手比了个剪刀。

得意把远处的人民大会堂照在了他们的身后。

城楼上正好有一个历史展览,老杨就去看了一圈,得意、庭庭和小芸靠在外面的栏杆上,随意翻看着数码相机等他。

“哎呀,我好胖啊!”庭庭凑在得意脑袋边说。

“你哪里胖,挺匀称的。”小芸说。

“你看我笑起来,脸这么大!以后我照相不笑了!”

“别啊!想笑就笑,你看你每张照片都那么开心,多好啊!你看这张……”得意手里拿着相机。

翻来翻去,得意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一张照片上,在相机里看到老杨的一张照片,从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其实很像得意的第三个父亲——那可能是一种大多数胖胖的中年男人都共有的姿态。

得意脱口而出:“哎呀,这张好像我爸爸!”

这时杨大远正好从展览厅里出来,他听见了,从旁边走过来抗议说:“什么好像你爸爸!我就是你爸爸!”

老杨站在天安门城楼,俯视长安街,感叹地说:“唉!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到北京来了!”

得意说:“是啊!我到现在,时不时都还有这种感觉!小时候,别说北京了,就是‘大城市’三个字,听起来都是多么遥不可及啊!有一年暑假,我们同院的黄旗去重庆走亲戚回来之后,行头全变了,还带回了一个新词,叫‘哇噻!’他穿了一条喇叭裤,一双几近透明的彩色凉鞋,一只脚蹬在花台上,神气地高唱:‘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然后介绍说,这叫流行歌,叫《潇洒走一回》。他还说了很多让大家又羡慕又吃惊的事情,比如,在大城市,地底下都建得有百货公司,而且,那么大!亮得很!黄旗说的时候,还用手指着院子画了一大圈。他还说,城市里上个茅厕都要给钱的,而且要两角钱!上茅厕都要钱?当时觉得这个事情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那个时候,就特别盼望21世纪的到来。因为21世纪来了,我也长大了,我就能去大城市了。我想象的21世纪,已经实现了四个现代化的祖国,一定像教科书上画的那样,天上四处飞着卫星和火箭,楼和楼之间都架着高速公路,到处跑着汽车,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民伯伯,大家都脸上挂着无比富足幸福的微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现在看来,除了满大街跑着汽车,其他都没有实现哦……”得意站在城楼上,指着楼下车来车往的长安街对老杨说。

她领着他们走下天安门城楼,他们要继续从那里穿过几个城楼,走到故宫去。一路上,好多小商贩,在卖望远镜、小国旗、风筝、地图、矿泉水和雪糕。庭庭停下来,买了一面小国旗,拿在手里一摇一摇的。

得意看见国旗,就说:“小学二年级,我戴上了红领巾,当时的心情呀,真是澎湃!因为它是‘国旗的一角’嘛!但是,在心里,又感到有点害怕。”

老杨问:“戴红领巾怕啥子?”

“是啊!因为老师说,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我那时候以为,打仗的时候,一定有几个人,是专门跟在部队后面负责搜集烈士的鲜血,然后拿回来给孩子们染红领巾的……这种情景,让我毛骨悚然……红领巾还带给我一个苦恼,那就是老和脖子上的钥匙绳绞在一起,很难解开。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啪啪啪啪,钥匙和红领巾一起拍打胸脯,一个班,响成一片。”

得意问小芸:“你是几年级戴上红领巾的?”

小芸说:“我也是二年级。”

得意问庭庭:“你呢?”

“我?”庭庭疑惑地想想,说,“咦?我咋个都搞忘了呢?一年级?还是三年级?”

得意说:

“戴上红领巾之后,我就非常愿意做好人好事。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全校号召学习赖宁,唱英雄的歌,开英雄事迹报告会,还跳一种‘高高的海子山’开头的集体舞。跳舞的时候,男生女生穿插着站成一个圈,还要牵手。那个时候的女孩子,最不愿意牵异性的手跳舞,我也不例外,就在地上拣了两根冰糕棍,和男生一人攥一头。

学完英雄赖宁之后,我就特别希望我们县也起一次山林大火,我觉得,要是起火了,我肯定也能奋不顾身地参与救火——如果我能牺牲,那就太好了!

有一天,山上真的着火了,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山上浓烟四起,大火熊熊,县城的广播响起,号召大家去灭火,大人们拿着盆子和桶都出来了。我听了广播,拔腿就往山上跑……刚跑到十字街,感觉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我妈。

我妈气喘吁吁的,脸通红,她把我抓回去了!

我后来把‘二话不说就往山上跑去’写进了作文,受到了老师的表扬——我的作文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因为我很擅长用‘一边……一边……’和‘有的……有的……’。老师经常当着全班同学念我的作文,这让我坐在座位上,心里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后来作文本发下来,我发现老师在作文本上,在她觉得写得好的地方,打上了很多波浪线。

我喜欢作文被老师念的那种感觉,那和站在舞台上跳舞,知道有很多人看着自己一样,怪怪的,很美妙。”

“老杨,那就是虚荣感啊!”得意补充说。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被选入了鼓号队当指挥。

进了鼓号队,有时候就可以用正当理由公开逃课。我很喜欢穿鼓号队的服装,像白色的军装,小短裙,歪着戴的小帽子,戴着白白的手套,握着指挥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逢年过节,或者县里有什么活动,鼓号队总会出现,而且总是在队伍的最前面,在街上游行,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我浑身上下感觉都很好。”

得意对老杨说:

“我第一次感觉到‘虚荣很受罪’,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五年级的一个晚上,我们鼓号队在凛冽的寒风中集结,聚在县城的入城口,守道路的两边,依次是领导们,红旗队,鼓号队,还有好多拿着塑料花的学生。

我们在等待一支车队,据说那支车队,拉满了外面城市里的人们为贫困山区捐献的过冬衣物。县长他们已经坐车到山上迎接去了,我们负责在道路两旁搞欢迎仪式。

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车队应该下午六七点钟就能到的,但是前方派去山上迎接的人下来说,山上下雪了,路都结了冰,那些外地司机不敢开了,所以,县里派车拉了几个司机上去接应他们。

‘重庆来的一个司机都吓哭了!’山上下来的人夸张地说,把我们都逗乐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等到凌晨两点,车队还没下来。气温越来越低,好多人都冻感冒了,我们打着喷嚏,咳嗽,歪歪倒倒地坐在自己的鼓旁边,号也放在地上,我的袖子,都快被迎风流淌的鼻涕打湿了。

凌晨3点。

突然,有人跑动起来:‘来了!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大家迅速惊醒,归队,摇旗的摇旗,举花的举花。我抖擞精神,喊了几声‘立正!’‘稍息!’‘立正!’‘原地踏步走!’然后漂亮地打了一个手势,霎时鼓号齐鸣,男生们鼓起腮帮子,吹得整齐又响亮。寒冷中的县城又沸腾了!

举花的同学踏着步子,挥舞着手里的塑料花,整齐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一辆又一辆大货车,拉着红色的条幅,开进县城。

我举着指挥棒,踩着步子,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货车一辆又一辆从身边开过,条幅上‘××人民慰问山区人民’的字样让我很感动,心里非常非常温暖:看来城市里的人们,真的没有忘记我们!”

从天安门到故宫的路上,得意一边走着,一边对杨大远零零碎碎讲小时候的故事,杨大远听着,脸上时而惊讶,时而微笑,时而有些难堪。

到了故宫门口。

杨大远提起裤兜,去摸钱。

他没有钱包,掏出对折的几百块钱,数了两张给庭庭,让她去买门票。

“我去买。”得意拦住他说。

又是好一番拉扯。

杨大远拉着得意的袖子说:“孩子,你的童年,我没有给你开过家长会,没有给你用画报包过书皮,也没有给过你一分零花钱,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现在,就让我来买吧,让我为你付出一点儿,你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得意放开了手。

庭庭和小芸去排队买票,得意和杨大远坐在城墙根下的阴凉处聊天。

老杨问:“你中学是在哪里读的?”

得意说:“西昌。”

“你是自己考进去的吗?”

“对,1993年,考了个全县第三名,考进了西昌的凉山民族中学。寄宿的。所以12岁开始,我就离家读书去了。

那么小的年纪去读寄宿学校,刚开始连自己的衣服都洗不干净,想家了,只能写信,连电话都没有。那时候,家里一个月给100块钱的生活费,我每个月还能剩一点儿。我们那一届的学生,分两种,一种是成绩特别好,但是家境不一定很好的学生,还有一部分是成绩一般,但都是各个县里官员的孩子。我特别羡慕那些家境好的学生,羡慕他们买得起洗面奶和护发素,每个周末都去逛街买衣服,晚上可以冲豆奶喝,羡慕他们假期回家有小车接送。有时候上着课,会有一个大人提着东西来敲教室门,说,‘老师你好,我来给某某某送一些水果和腊肉’。

某某某和我们住一个宿舍,晚上回去了,她会分一点儿腊肉给我们吃,我们为此很高兴,但是,每当女生闹矛盾闹分裂的时候,她就会在话中暗暗提示当时‘我还给你们吃腊肉了’!这让我们觉得难堪!

后来,我尝试用一种办法,来消解这种羡慕和嫉妒。那就是,努力。

我努力学习普通话,参加演讲比赛,创办校园点歌台,为学校的运动会排练开幕式,编100多人的舞蹈,在各种校园晚会上主持节目,写作文在州里拿奖……做到了这些以后,终于感觉好一些了,因为有老师的表扬,我自信一些了,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而且,还有男生给我递纸条了。

努力,确实是可以改变一些什么的。

但是,我后来发现,有一种东西,还是无法改变,那就是自卑。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如果小时候有,就会终身相伴的东西,是长在骨头里的东西。努力归努力,我只能暂时忘掉它,它是不会消失的。我必须承认,即便是今天,我不再羡慕曾经羡慕的人,或者不断消除了曾经崇拜过的人的神秘感,我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那一份自卑感,它从来没有消失过,它一直在。索性,我就干脆不再去改变什么,和自卑感在一起生活,坦然地接受它了。

读初中的时候,我和所有的女生一样,有一个笔记本,用来抄歌词。我的歌本上,也有一首歌,叫《吻和泪》。

那时候,没有网友,只有笔友。同学们都很热衷写信。写了信,还要在上面画一个‘一箭穿心’,或者将信纸叠成各种形状,再塞进信封里。在深受中学生喜欢的《当代歌坛》杂志上,页面的最下方,都会有交友的信息。有个女同学,寄出了一封信。有一天,她竟然收到了回信,高兴得大喊大叫,见人就给别人看。给她回信的是一个军人,还附上了照片,军人威风凛凛,耳朵很大。

我也交过几个笔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都失去了联系。

从西昌到金川,有200多公里的路,路面狭窄凶险,冬天凌冻,夏天塌方,开车要走10个小时。那条路,经常有车开着开着就滚下去,掉入万丈深渊,什么也捞不着。我在外念了好几年书,一年两个假期,要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

每一次放假,或者回校,我妈都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祈祷我平安到达。

初二那年的暑假,发生了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宁静的县城里,突然响起刺耳的救护车警报声,我心一凛,知道又发生车祸了。

那些年,我家已经从卫生局搬到了医院家属区。住在医院,时不时就会听见住院部的大楼里,传来令人心碎的声音,失去亲人的人,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哭喊,几年下来,就习以为常。但那一次,我听见警报声跑出去看,刚到医院的门口,就看见两个大人抬着一个担架往外走,担架上,是一个11岁的女孩,她已经死了,抬着她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她闷声前行的父亲。

听旁边的人议论,那个女孩,在外地念中学,搭一个单位的小车出去,途中遇见了塌方,司机下车查看路况,没想到那辆车居然自己慢慢往后滑动,等司机想要挽回,已无可能,车跌入了百米深渊,车上的四个人都死了。那个女孩被救上来的时候还能说话,到了医院就不行了。

他们沉默地抬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女孩的身体虽然被白布覆盖,但是她的头发搭了一些在担架外,随着大人的行走,还在晃动。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死亡,第一次和一个死去的人如此接近,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县城不断响起鞭炮声,我知道人们在为几位离世的人送行,但我没有出去看,因为我不忍看见那些抚着胸口跟在棺材后面痛哭的人,我更害怕看见那个黑色的木头匣子,那个叫棺材的东西,它的样子和颜色那么可怕,我从小就怕它。每一次经过唢呐声声,哀乐不断的地方,我都是头皮发麻,大着胆子从旁边经过。我们那里有一种习俗,送葬的时候,会在棺材上绑一只大公鸡。我从小就对那只身不由己的鸡充满了困惑:为什么要绑大公鸡?那只大公鸡会怎么样?会被抬到山上吗?会被人杀死吗?这个疑问,至今也没有答案。

以后再坐车回学校,我都会想到那个在11岁就离世的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汽车的轮子就贴着路的边缘移动,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身体随着车轮的抖动,我感觉到死神随时都可能出现,可能拐一个弯后,我就会滚落下去,如那些不幸的人们,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得意看了老杨一眼,停顿了一下,说:“我就那样,在那条路上,在十几个来来回回,提心吊胆中,由一个孩子,长成了大人。”

杨大远就坐在地上,听得意说话。

等得意停下来,他说:“我理解你说的那个‘提心吊胆’。我们那个县,跟你说的差不多,要去外面也要翻山越岭坐整整一天的车子。路很烂,夏天塌方滚大石头,冬天结冰,车轮子必须上铁链子。我每一次坐班车,也是心吊起,盯着那个帮班车司机抹方向盘,后来干脆眼睛一闭,爱咋个咋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县城里有那么多人,大多数不都还是在那条路上活下来了……”

“是啊,我们很幸运啊!今天还能在北京相会!”得意笑着点点头,她站起来,伸手去拉他。她看见庭庭和小芸过来了。

庭庭买来了票,他们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向故宫走去。

进了故宫,呼啦围上来一群无证导游。得意想想,有个导游带着讲一讲也好,就找了个看上去不讨厌的小姑娘,一番讨价还价,以20元成交。

小姑娘带着他们,背着导游词,一路游过去。

故宫同样没有想象中的大,全都是人。

很多地面的石板都被游人踩出坑了。那些只能在门口看一看的宝殿更是没有意思。

从人群的肩膀看过去,皇帝坐过的椅子,落了好多灰。

导游说,整个故宫,开放给游人的,只有一部分。大多数珍贵文物都是锁起来的。他们所看到的故宫,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留影的场所。真是索然无味。

杨大远和庭庭似乎也没有多大兴趣,他们挤在人群中,对导游不停地说,“嗯!好,行,走吧!再往前走”。

到了出口,导游指着一个门槛说:“这个大门有个讲究,如果你从右边出去,用你的右脚先跨出去,你就会一生平安,大富大贵!”

得意觉得这个很扯淡!现在的导游,除了会背解说词,就会搞这些歪门邪道。

杨大远倒是不介意,乐呵呵地付给了导游20块钱,然后走到门槛的右边,郑重其事地迈出右脚,跨出去了。

得意注意到了他的皮鞋,鞋跟后面还有个没有撕去的白色不干胶,上面打着一个数字:150。

果然是新买的皮鞋,她想。

从故宫出来,得意接住了一个女人递过来的名片,上面写着“某正规旅行社的长城十三陵一日游”。

她打算给老杨他们报个团去长城。她就不陪他们去了。

从故宫出来,已经下午两点了,该吃饭了。

他们打车到后海的全聚德烤鸭店。

全聚德不好吃,就是图个名气。

在古香古色的大厅坐下来,服务员伫立旁边。得意翻着沉重到举不起来的菜谱,点了半套烤鸭,还有两道有辣味的菜,还要了一道凉菜,蓝莓山药。

庭庭听见服务员重复蓝莓山药,提醒得意说:“爸爸有糖尿病……”

“噢!对对对,对不起,”得意赶紧对服务员说,“这道菜不要了……”

杨大远摆摆手说:“点,点,点,你想吃就点。”

得意说:“不好意思,我是真忘了,主要是我们还不熟……下次就记住了。”

杨大远叹一口气说:“唉,我这个身体,已经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糖尿病加‘三高’,一年不如一年了!现在,它已经不听自己的调配,就像汽车快没有油了,或者螺丝松了,警告不断,我看着自己这样,也没有办法……所以想赶在呜呼之前来看看你。小意,不信你问庭庭,我是年年都想来北京啊!”

庭庭在旁边作证说:“是啊!爸爸这几年就是爱念叨去北京!念得多了,我弟杨二娃就说,‘爸爸你不要担心,如果你有一天死了,北京还没有去成,我就抱着你的遗像到天安门广场去,喊一声——爸爸,你来了!嘛’。”

得意说:“哇!你和二娃之间很随和嘛,这种玩笑都开得。”

杨大远笑了:“就是!多年父子成兄弟嘛!我们什么玩笑都开得的!杨二娃以为我想来北京就是为了看天安门!”

庭庭说:“爸爸喊我跟他一起来北京,我刚开始都以为他是想来旅游。但是,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推开我的房间门,说想跟我摆谈一下,我们父女俩谈了很久,我才知道我有一个姐姐……”

得意说:“一会儿买单的时候,不要跟我抢啊!我抢也抢不过你们,所以事先说好了,一会儿就别争了。”

老杨说:“不行,不能让你买。”

得意说:“你们是客人,就应该我买。来了北京,总不能不请你吃一顿饭吧?”

老杨说:“我咋是你的客人呢?我是你的亲人啊!”

菜上来了,得意拿起一张饼,教他们如何包烤鸭。她一边包,一边用淡淡的语气问:“老杨,你收到过我给你写的那封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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