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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雨如霖》 作者:奈良辰

第十七章  飞雪满群山

第十七章
飞雪满群山

已是钟鸣漏尽的深夜,路灯的光亮甚至都已暗淡。然而赵家暂住的宅子里头,却是灯火通明。

赵贺平脸色灰败地坐在角落,沈心华自然陪在他身侧,神色犹惊,怕是压根儿未曾料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曹永鸣已被徐昌宁请了过来,此刻正同邱霖江在客厅的桌案边商谈着。这一夜,至关重要。邱霖江当然不会相信沈清赐的话,如蕴已经知晓了不少,沈清赐怕是没那么心慈手软。因此,他要赶在下一封信到达之前,找到如蕴的藏身之处。

“我已派我的手下对全上海滩进行地毯式搜索,”曹永鸣沉稳道,“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哪些地方的可能性更大些?”桌案上摊开着一张上海市地图,地图纸两边的茶杯仍旧盖子紧闭,皆没有动过的痕迹。

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邱霖江竭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沈清赐的住处与杨淑怡的住处皆无所获,这两处虽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得大意。”顿了一顿,他沉吟道,“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沈清赐,可惜他去过的地方太多太分散……等等!”电光石火间,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一凛,连语速都放慢起来。

“如蕴曾同我提起过,有一回她和卿悦去书局买书,在街巷后头的武馆曾见到过沈清赐。”那是在他们和好后最如胶似漆的日子里,一次恰好说到了这个话题,已当作无比寻常的一件事,她丝毫没有隐瞒他。邱霖江目光灼亮,望着曹永鸣继续道:“墨香书局附近的武馆只有一个,而且似乎已几近废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一刹擦出火光来。下一秒钟,曹永鸣已一拍大腿,大声喝道:“列队!前进去道义武馆!”

他快步地往外头走,余光瞥到紧跟着自己的邱霖江。有话已经涌到了嘴边,然而打了一个转之后,曹永鸣还是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拍拍邱霖江的肩,曹永鸣低低说道:“照顾好自己,弟妹还在等着你。”

几辆车悄然无声地开到了道义武馆的附近,就着黑漆漆的夜色,未曾让人发觉丝毫。曹永鸣吩咐手下去武馆周围打探了一下,果然,整个武馆似乎都被人包围住了,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般。就在曹永鸣打算给手下分配各自的职责时,前头打探的又一名小兵忽然来报:“将军,武馆里面好像有日本人!”

“你说什么?”曹永鸣与邱霖江同时顿住,“你确定?”那小兵神情极认真,应道:“属下确定,看见了两个日本武士模样的人。”这下子,曹永鸣的表情肃穆了起来。

邱霖江略一沉吟,片刻后轻哼道:“倒也不足为奇,早前我就发现沈清赐此人有些古怪,背后似乎有人在支持着他。现在想来,怕就是日本人。”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抚着枪柄打转,曹永鸣一边沉声说:“只是如若这样,事情就不会那么轻松。日租界近来出事不断,若是再添上一笔,只怕……”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邱霖江淡淡开口,只是那声音里的淬利戾气散发得极浓。浑身的气息冷冽,他阴沉着目光,道,“潜进去,放倒那些日本人。但为免打草惊蛇,先不开枪。我倒要看看沈清赐是得了多么通天的本事,居然敢绑架我的妻子!”

好友既已下定决心,曹永鸣稍稍思索之后,也点头道:“如此,便只有这样了。”他说完,即刻吩咐手下,从武馆的四周翻墙潜入,若遇日本人巧妙放倒,但暂时不许开枪。邱霖江忽然又问:“你可熟悉这家武馆?”曹永鸣摇头,说:“我们只能小心为妙,仔细摸索了。”

顿了一顿,邱霖江忽然又道:“等会儿,你暂时先不要出面。”曹永鸣在上海的位子并未坐稳,他不想好友为了自己的事而无端端地树敌。

如蕴不晓得从自己出家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她也无从得知此刻是几点。这间狭窄的旧库房里也并没有窗户,她看不到日光,亦见不着夜色,但估摸着,现下怕是已经夜半时分了吧。

门外响起轻微的声响,之后,随着“哐”的一声,这间库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打开。逆光中,沈清赐的脸慢慢地由远及近,直至近到如蕴的面前。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他说:“如蕴,这么久了饿了吧?你莫怪表哥心狠,只是我实在不放心解开你手上的绳子。”她冷冷笑了笑,声音有些干涩:“沈清赐,我还想活着等来霖江。若是先被你毒死了,岂不冤枉。”

沈清赐的呼吸顿了一秒,眼中有怒气一闪而过,面上却反而扬起一丝笑意:“表妹,鱼肉若是想激怒刀俎,可绝非明智之举。”她不退避:“表哥几时见过那鱼乖乖地躺在砧板上的?”沈清赐却像是失了同她反唇相讥的兴趣,只道:“我给了邱霖江一日的时间,他与你这般情深意浓,你说,他会不会将那些地契双手奉上呢?”

如蕴皱着眉,轻蔑地笑道:“表哥,父亲当年确实不对。只是如今的你,同当年的他倒也没有分别了。”

沈清赐正要说话,忽然听得门外似乎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神色一凛,动作顿住,下一刻已然一把将如蕴扯进了自己怀里。

库房外的光线很足,而室内的灯光却又太昏暗。这样的一明一暗,竟也将来人的身影勾勒得半明半暗起来。如蕴先看到一双无比熟悉的黑色中筒靴,那人穿着靴,迈着格外沉稳却又匆匆的步子疾步而入。晕黄的灯光投射在他的大背头上,微微泛着金棕色的光。

他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走进来,目光阴恻恻的,嘴角却扯出一道上扬的弧度,说:“双手奉上,你还不配。”

沈清赐如临大敌,他微眯双眼,紧紧地盯着邱霖江,脑子里俨然在飞速地思考着:“你怎会寻得到这里?”邱霖江嗤笑了一声,道:“沈清赐,你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居然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沈清赐不置可否,渐渐地冷静下来,只说:“不管是不是班门弄斧,总归,如蕴在我的手里。”

“如此说来,这位默默跟在你身后五年的杨小姐,你是不打算理会她的死活了?”邱霖江说着,左手一扬,一名小兵挟持着杨淑怡走到了门边。杨淑怡的嘴上此刻已经被贴了白色胶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眼哀求地望着沈清赐。

尽管已经知晓,但在见到淑怡的那一刹那,如蕴感觉自己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戳刺了一下,痛得她鲜血直流。相识了十几年的闺中密友,顷刻之间忽然变成背叛自己的敌人,仿佛是自己最亲密信任的人从背后猛地捅来一刀。

她刹那刷白的脸色落入邱霖江的眼,他的眸子骤然紧缩,心底是钝而沉重的痛惜。再次扬了扬手,小兵和杨淑怡又退了下去。挺直着身子,邱霖江果决地厉声道:“你好深的心思!要赵家还你债,你直管找赵贺平与沈心华去!沈清赐,你布局也好、织网也罢,错便错在竟将心思动在了如蕴的头上!”

沈清赐迎风而上,笑得极是温和,说:“表哥请表妹来做客,怎么,也有错吗?”他的袖口忽然一抖,抖出一把匕首来,手腕一翻转,便将那把匕首抵住了如蕴的脖子。温和的笑容渐渐变得阴鸷,他说,“看样子,邱二少并未带来我要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便无需再客气了!”

邱霖江上前一大步,沈清赐的匕首却是快过他,稍稍一用力,已在如蕴白瓷般的颈子上印下一道痕。眯起眼,沈清赐道:“今日你我怕是谈不拢了,我晓得外头定有你大把的人,而我原先的那些武士估计早已被你们放倒。邱二少放心,我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绝不会以卵击石。只要能平安出去,我就会放过如蕴。”见邱霖江丝毫不退步,他继续说,“你的枪法或许极好,但我的刀也不差。何况,若是当着如蕴的面杀了我,邱二少就不怕如蕴伤心吗?”

此言一出,邱霖江与如蕴皆是微微一怔。然而下一秒钟,如蕴沙哑着喉咙对邱霖江说:“不要听他的!”邱霖江到底是迟疑了。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枪法的,但纵然如此,他却不得不听从沈清赐的那句话——“我的刀也不差”。他不舍得冒一丝一毫可能伤害到她的险。

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如蕴看得分明,知他如她,她晓得他已经在盛怒的边缘竭力克制。然而他却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清寒逼人,低沉地说道:“好,我放你走。”一瞬间,如蕴的眼前模糊了。

沈清赐押着如蕴,每往前走一步,邱霖江与其他手下就往后退一步。他们走得小心翼翼,分秒都不含糊。快走到武馆的大门边时,沈清赐忽然转过头,对那边早已泪水涟涟且目露绝望的杨淑怡说了一句:“他们不会将你怎么样的。”而后便飞快地一跃而出,将如蕴猛地一推,拔腿便跑。

电光石火之间,邱霖江已然大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如蕴。至珍贵的珍宝终于失而复得,他心里那块石头这才落地,大声地喝道:“追!”

手脚仍旧被捆绑着,如蕴本以为自己一定会摔得很惨痛,却跌进了那双给她无限安心的臂弯。当鼻尖终于嗅到他那熟悉的味道时,她到底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涌着掉了下来。

邱霖江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她松绑,一边不住关切而担忧地凝视她的眼睛。轻轻揉着她的手腕,他的语气中一点都不再有方才的暴戾,只是极温柔地问她:“手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摇头,不说话,只是望着他流眼泪。

手指触到她的颊边,他看着她纤细如白瓷般的脖子上的刀印子,指尖颤了颤,到底还是不曾碰上去。将她牢牢地箍在自己怀里,他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轻颤:“别怕,我带你回家……回家了就好了。”

在已经这般浓的夜色里,他就是她所拥有的最明亮的一颗星、最清幽的一抹月色。灯光明灭,却照得他的眸子格外璀璨。她攀住他的肩,很努力地想要回抱紧他,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劲。

“饿了吧?”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温热的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用那样专注的目光凝望着她,说,“我叫常嫂煲了红枣银耳汤,回去便能喝了。”同刚才一样,她依旧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一名小兵小跑着到了他们跟前,笔直地站定,大声道:“报!邱先生,那绑匪在外头有人接应,飞快地上了一辆车。兄弟们没追得上,让他给跑了。”邱霖江仔细地替如蕴拢好衣领,将她的头埋在自己颈间,然后才哼声道:“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今日就暂且先放他一马。”他眼睛微眯,一瞬间神色莫辨。

“那,这位小姐该如何处置?”小兵口中的“这位小姐”,便是杨淑怡。如蕴的肩僵了一僵,透过邱霖江的脖颈间,她看向了杨淑怡。片刻后,她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让我过去,我想同她说几句话。”邱霖江没有拒绝,只是道:“我陪你一块儿。”

大抵是因为挣扎了的缘故,杨淑怡身上的淡青色麻布旗袍早已皱皱巴巴。嘴上的胶布已被人撕开,然而她竟还是只发出如困兽一般的呜咽声。看着惊惧的杨淑怡,如蕴忽然一下子只觉得疲乏,那是一种从头发丝到脚趾的无力感,好像所有的气力都已然被抽空了似的。

她张了张口,感觉心里头有千言万语想对淑怡说,然而真的站在了面前的时候,约莫是太多的字句一起往上翻涌,她却又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灯光下,不仅是如蕴,杨淑怡的面色都惨白如纸。

“你……”才说了这一个字,如蕴猝然咬住下唇,倏然之间竟又无语凝咽。仿佛太多争先恐后的话语,叫她不晓得该由何说起。又仿佛纵使有再多的字句,都无法准确地表达出她的内心所想。

一口气提上来,再接下去的时候,她竟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如蕴转头向邱霖江,说,“霖江,让她走吧。”

她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不止是因为她觉得太累,更是因为,她明白他会懂得她的。即使被自己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她还是不愿做与他们一样的人。

邱霖江默然了片刻,锐利的视线紧紧地盯住杨淑怡,终是点头:“如蕴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若是你再出现,休怪我不理会你与她多年的情谊。”沉着目光,冷着声音,他说完,扬了扬手,命人放开了杨淑怡。

不再多看她一眼,邱霖江轻揽着如蕴的肩,转身便离开了。

卧室里的窗帘还未来得及放下,月光清辉洒进来,但抵不过那从琉璃罩子的灯泡里倾泻出来的光亮。因为如蕴出了这样大的事,整个邱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送别了曹永鸣,邱霖江大跨步地匆匆走上来。周医生已经在收拾医药箱,见到邱霖江大步流星地进来,忙道:“二少,少奶奶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大碍,也未曾受什么皮外伤,多多休养几天便好。”

邱霖江点头,走到如蕴身侧,目光触及她颈子上的刀印时,下意识地蹙起眉:“那一道印子……不用包扎吗?”周医生微微一笑:“二少,二少奶奶那道印子只是现了血而已,并未真的受伤。”他的眉头依然紧紧拧着,但既然周医生如此说,他只好作罢。

周医生很快便走了,卧室里终于只剩下了她和他。

邱霖江挨着如蕴坐下来,长臂一伸,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已经吩咐了常嫂,让她再煮一碗面来。”她低低地说:“喝了红枣银耳汤,已经不饿了。”他的手掌抚摩着她的肩头,说:“再多吃一点,没事的。”

外头很静,起风了,她和他就这么坐着,听着外面时断时续的呼呼风声。若非经历过今日的这一场劫难,或许她还不会觉得,如此稀松平常的时刻,其实是这样的窝心与珍贵。在武馆里关着的时候,再怎么故作坚强,她也曾胡思乱想过。对于父母、妹妹,她毫无半点遗憾。她只害怕,自己再没有机会与他这样相拥。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相拥而坐。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如蕴伸出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她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佯装生气,道:“你竟这般低估自己的丈夫。”她微笑:“其实,我只是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已。但内心里,我总是相信你的。”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沉寂而缱绻,还似乎带着劫后存幸的余悸。低低“嗯”了一声,他说:“永远都要心存希望,因为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失望。”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正说着话,常嫂捧着托盘过来了。敲了敲门,她笑得极热切:“二少、二少奶奶,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邱霖江在她敲门的那一刻已经站了起来,他几个大步迈到门口,从常嫂手中接过托盘,他吩咐道:“没事了,你歇息去吧。”常嫂自然应声,离开的时候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卧房的门。

他将托盘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常嫂准备得很丰盛,除了一碗清汤鸡丝挂面外,还有三碟小菜,一碟凉拌黄瓜,一碟蜜汁糖藕,以及一碟毛豆雪菜。他笑道:“常嫂对你真是好。往常我若是说饿了,从来都没有过这些小菜。”她听着也笑了,说:“常嫂定是嫌弃你食量太大,这才不愿做。”她竟还会这样淡淡的同他说笑,邱霖江只觉心下大动,连语气也跟着殷勤了不少。

“先吃几块黄瓜可好?”他端起那小碟子,用筷子夹起一块黄瓜,送到她嘴边。“昨儿个你才跟我说,想吃凉拌黄瓜。”她就着他凑过来的黄瓜慢慢地吃,偶尔抬眼看他一下,浅浅淡淡地露出一抹笑意。

放下小菜,他又端起鸡丝挂面,用筷子挑起一小丛,低头吹了吹,然后轻声说:“来,张嘴。”这是他第一回正正经经地喂她吃东西,如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默默地吃下第一筷面后,她低低地说:“还是我自己来端吧。”说着便伸手。

他将碗往旁边一偏,不肯:“再不济,一碗面我还是端得动的。”她瞥了他一眼,道:“明明晓得我的意思。”他终于笑出声来,说:“安心将面吃了吧。”她到底没有再伸手,就这么他一筷、她一口,慢慢地,鸡丝挂面见了底。喝下大半的汤,如蕴怎么都吃不下了,邱霖江这才放下了碗筷。

大抵是热汤面下了肚,如蕴觉得周身都渐渐地暖了起来。微微一笑,她说:“要这么下去,我早晚得被你养成一只猪。”他放置好托盘,回过头,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道:“先前是谁说不想吃了,还不是自己将鸡丝挂面吃得一干二净。”顿了一顿,他又说,“没有记错的话,你从前便很喜爱吃鸡丝挂面吧?”

她点头:“赵家以前的婶子做得一手好面,鸡丝挂面更是她的绝活。那时候,淑怡还时不时地上门来讨面吃呢。”说完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蓦地顿住,噤了声。他面上也是一怔,眸子里一瞬间转过几许复杂的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他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却逗乐了她。如蕴“扑哧”一下轻笑出声,抿了抿唇,道:“其实若是说起来,与淑怡的趣事真是多得数也数不清。”他“嗯”了一声,她将螓首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他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

“认识淑怡的那年,我七岁。”她微微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那时候,我已经很明白自己在赵家的地位,所以我每天都努力让自己乖一点,哪怕孤单到没有一个朋友。后来有一天,我一个人蹲在河边玩石子,忽然有一只大黄狗跑了过来,吓得我除了哭,旁的都不会了。”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她微微笑了。“淑怡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她很大声地冲着那条狗叫嚷,赶走了大黄狗。而我,就这样交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

“起初,我每回溜出去同淑怡玩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母亲发现。渐渐大了之后,母亲居然同意送我去学堂,我乐坏了,头一个便告诉了淑怡,还央着她一定要与我一块儿去学堂。我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说服她父母的,总之后来,我终于能够与淑怡光明正大地往来了。”如蕴一边说,一边开始把玩起邱霖江的手指。“生平读的第一本西方小说,是与淑怡一起读的。头一次去影院看电影,是淑怡偷了她哥哥的票带着我一块儿去的。那时候淑怡还说,往后只要再有电影票,就一定会跟我来看。”

如蕴抬起头,望着邱霖江。她的眼睛里很干净,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她说:“霖江,曾经……淑怡对我真的极好极好。”他微微一笑,道:“我晓得。”

她就这么看着他,喉咙里好像有太多的话在翻滚,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开口:“可是为什么,现在竟会变成这样……”她的话刚说出来,眼角就红了,甚至连最后的那几个字都染上了哽咽。

他一下子圈住她,干燥的大掌抚上她的发,一下一下地轻轻顺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柔荑,他微微低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心里若是难受,想哭便哭吧,我在这里。”

她本以为自己也许会哭得不能自已,然而在双眼氤氲了雾气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哭不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她有些无措:“我明明心里很难受……可是霖江,我流不出眼泪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几乎已经是蜷在他怀里,那样惊慌而无措的眼神叫他只觉得心底一阵抽痛。仿佛哄小孩子一样地拍着她的背,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你只是累了,如蕴。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便什么都好了。”脸颊贴上她的,他低喃着又重复一遍,“睡一觉便好了。”

他抱着她,在床上躺下来。她始终紧紧地攀住他的胳膊,仿佛缠绕满枝的花蔓。

很久之后,她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而绵长。他牢牢地箍住她的腰,偏头盯着因为未关的窗户而微微翩跹的白色纱帘。四下里极安静,静得他只听见纱帘翻卷的微响与她浅浅的呼吸声,仿佛一只颤翅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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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繁花绽彼时雨如霖温暖留在左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