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持爱行凶，或是为爱抓狂

五 持爱行凶，或是为爱抓狂

山上聚会后我和许洋就没再怎么见面，有时互相发条短信，两个人的进展好比蜗牛和乌龟赛跑。倒是闹心的丽丽姐经常短信电话问候，24小时连环追踪。我这儿还没革命成功呢，就先陷入了谍战，本来就累的心更是苍老了一倍。

有一天晚上，我接了丽丽姐一个电话，报告说最近挺好不用牵挂后就果断关机。朱莉又和王瑞甜蜜去了，我从柜子里倒腾出些咖啡，结结实实地冲了满满一杯。然后洗澡，喝咖啡，开电脑，想着这个荒芜的夜晚就让我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和我的电影一起度过吧。

然而不知不觉，我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我知道我在做梦。

梦里我在陌生的城市里走，有很长很长的大坡。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在我旁边经过，我随着那些人向前走，然后转头跟旁边的人说话。

旁边的那个人低头看向我，展开熟悉的笑容。

周。

我说，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你一直走就知道了。”

我说，你为什么和我分手啊？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们没有分手啊。”

我欢快起来，上前拉他的胳膊，可是他好像在迅速倒退，还是笑吟吟的，我却怎么都拉不到。“你别走啊，周！”我喊。

他笑着看我。

“你去哪儿啊周！”我又喊。

“周！！”

我醒了。满身是汗。

我知道我已经没存在感了，爱一个人用力过猛，即使过程中桥段再刻意，剪辑再糟糕，也没任何理由对自己的爱只打一颗星。

我在爱中不知道什么叫做克制，更不能指望周再次出现在我生活有关爱情的脉络里，在他搭上我最信任的发小的时候，我们的轨道就注定岔开，永不相交了。我时常觉得那段爱情里我所演出的永远不是电影，它仅仅是个舞台剧。

我又失眠了。我闭上眼睛，想要回去那个梦里，即使是通过梦，我也想知道我们到底会不会再有其他可能。即使我的理智告诉我周应该在我思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对人来说，比记住难得多的永远是忘记。

我想大嘴巴抽自己。

屏幕还在一闪一闪，电影剧情结尾，片尾曲，出字幕。我伸手无力地关掉电脑，顿时四周一片漆黑。此时此刻，天花板上都是我数的绵羊，一个挤一个都快要把天花板挤爆。

忽然间特别想找个人叨叨会儿，好多话堵在嗓子眼儿，即将喷薄而出，憋屈异常。

朱莉，你在哪儿？

我忽然间想起一个人，从前这样的日子，我都会打给她。我们一直在一起，一起长大，上不同的学校，认识不同的男孩子。

我们曾经在15岁时立誓，你不出现在现场我就不结婚。

我们在悲伤孤独时互相依靠。

我病了她趔趄着背我下楼。

我们指着对方的肚子哈哈大笑：你那里面的家伙长大归我闺女。

我们在一起不止10个365天，我们好像要和对方来一个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长得好像神话故事。

我头疼欲裂。

不知为何遭到背叛的我依然还能有浪漫的幻想，而更多的却是癫狂和怀念旧日那些极致的表演。当一切回忆刺进旧时光，都成了迷惑人心的美好景象。然而这次，我想起关于我和她所有片段和所有细枝末节，我忽然明白过来，即使她不再是我那用来怀念的美好影像，我也根本不可能将她从我的记忆里按下删除键。

那等于删除了我整整20年的时光。

实在睡不着，登企鹅聊天。好友里一片寂静，在线的几个不是长期外挂就是在彻夜游戏，好多人连样子都忘了，我挠头苦思这×××到底是我小学同学还是我中学同学，我一个个地看那些灰暗头像，觉得这里肯定藏了些万年隐身男，可是人家好好地潜着水，我没理由把人捞出来。

这时候，右下角一个头像闪动了。

“小朵？”

我看着这人Q名想：这个人是谁？？

“你是……？”

“我是陈亦北啊。”

“陈亦北……”我想了半天，是我大一暑假卖饮料时的同事。

“好长时间不见了啊。”

“是啊是啊，你怎么这么晚都不睡啊。”

好不容易碰见个半熟的人，我就和他瞎聊胡侃，没想到这陈亦北对瞎聊胡侃也颇有研究，我两个聊得甚是欢快。

我提到我明天得去买块新电池，那边陈亦北忽然说：“小朵，我有个朋友就是卖原装电池的，我领你去。”

我说：“啊？”

只看电脑那头言之凿凿，又热情非常。我想一起去就一起去吧，反正原来也认识，不怕跟《今日说法》里似的见个网友被卖了。

我就答应了。

见面时像地下党接头，穿什么颜色衣服拿什么牌子的包。我想这陈亦北是不是也跟我似的把对方长什么样都忘了啊？又想他那一路流程娴熟，看来经常会见网友。

在约好的地儿，我们就接上头了，看到他样子我想起来，的确是原来那个人。

“不好意思啊，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刚看见才想起你样子来。”他先开口。

我心想这人还挺实诚，看起来是好人。

然后就二话不说直奔去买电池，那店主看来是他朋友，果然用平时买不到的价钱给了我，其实电池能有多贵是不是，可是因此我觉得陈亦北是个挺好的人。

我正跟这个挺好的人说话呢，一转头，看见一个身影，那身影马上一闪，消失不见。

我必须凌乱。

长头发的精致妆容啊……

魏晋南北朝的文学青年啊……

丽丽姐啊！

这是个偶然吗？这是个偶然吗？我宁可相信朱莉和安吉丽娜是姐妹，我也不信我能偶遇沈丽丽。

“这人谁啊？”陈亦北看着我。

我摆摆手，实在是虚弱无力。

“我是她假想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极品女吐血推荐的话，对于跟踪而来，不屈不挠的丽丽姐，我愿意迎风喷血三丈长。

我后脑勺一颗大大的汗珠。

陈亦北思考了一阵：“那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她是不是就放下假想了？”

这我倒没想到，我眼前仿佛出现喜上眉梢的丽丽姐转身给许洋拨电话的电视剧桥段。

“她疯的。”我说。

“其实我也挺疯……”陈亦北的胳膊忽然间搭上来，弯住了我肩膀。

“你干什么？”

“这样不就行了，她知道我们在一起，对那男人没兴趣。”

“扯淡！”我一把甩开他，“谁说老娘没兴趣？”

陈亦北一顿：“不是假想敌么？”

我摆摆手：“太复杂，你不明白。这情敌起码要郎有情妾有意吧，再不济总得玩玩儿小暧昧，有点儿不一般的小关系。连立场都不明的某女吃飞醋，那不叫情敌，完全是憋屈自己加恶心别人。”

“李子，你这儿有后门儿吗？”陈亦北转头问店主。店主重重点两下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我们，她姥姥的，咋搞成偷情一样！

我俩一个侧身就闪进了店主家后门，迅速从小巷里一路穿过，矫健的步伐不断激起群群和平鸽。

太缺心眼儿了。

我不知不觉就被丽丽姐拉进她的五星级闹剧里，让我本就混乱的生活更加乱糟糟。

我和陈姓青年甩掉了丽丽姐，他看着我笑，我可笑不出来。活生生一张大字报贴在我面前，我想象小虎牙看见那报上的不良信息会有什么反应。

“看得出你状态不好。”陈姓少年望闻问切。

“刚失恋。”我说。

“那假想敌的假想对象？”

“不是，是我前男友。”

陈亦北有些糊涂，继而马上说：“我觉得你现在找个人说说比较好。干脆你跟我说，我也不认识那些人，给你的意见也中肯。”

我看着眼前的陈亦北，觉得真是遇见好人了，只见过两面萍水相逢，就如此不计时间不计成本愿意听一祥林嫂唠叨的八卦少年，要去哪里找？

我点头答应，找了个安静的茶馆儿开始唠。

一讲起丽丽姐来就容易太悲愤，而陈亦北始终专注的神情很感人，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个写小说的，专门搜集狗血剧情。

不知不觉聊天聊得天都黑了。

我拿起茶杯喝水的当儿，陈亦北给出最终结论：这疯女人你别理她。

我重重点头。“得回去了。”我看时间。

“今天……能不回去吗？”

高潮来了！

我没听明白：“啊？不回去？我讲不动了实在。”

陈亦北眼睛直直盯着我：“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

？？！！

他探过身子。

“小朵，既然你说的那个许洋现在还没有谱儿，不如咱俩试试……”

“试试……试嘛？”我看着他眼睛。

“做男女朋友……你觉得呢？”

我坚决摇头：“不行！！”

“我真挺喜欢你性格的，”陈亦北锲而不舍，“真的不考虑下？”

“不考虑。”斩钉截铁。

“那么，”陈亦北顿了顿，“做男女朋友不行，搞不好做那个行……”

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

！！！莫不是说，那！！！个！！！！

我看着陈亦北的眼睛，内心咆哮，这位兄台，你有没搞错啊？！

炮，炮，炮……

我心里很不淡定，这都什么事儿，搞半天遇见一个溢满荷尔蒙的火药桶，老话说得好，非奸即盗啊非奸即盗！这必须怨自己，我想起周曾说我经验少，爱信人。我当时嘴犟说狮子座就是容易相信人，现在才觉得我应该练就一颗天蝎座一般充满怀疑的心。

我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路灯下面，忽然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有点理解了丽丽姐，想起她为什么会对一份感情牢牢抓住不愿放手，因为那是从少女时代起就怀有的纯粹感情。即使是将自己变成集聚整整七年的暗恋核动力的火药桶，那情感也比成人之后某种感情震撼持续。在只属于这个女人的130分钟影片里，没有别人只有男主角和她自己，观众是自己，演员是自己，从头沸腾到结尾。七年的表现十分出彩，台词永远幽怨绵长，结构唯一首尾呼应，唯独缺少的就是真真切切的爱情。

我为沈丽丽执著的暗恋惊呆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我觉得无论是周还是发小儿，都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朱莉说我应该大骂那两个狗男女，而我忽然间好像迷失了，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我拨了周的电话，手都是颤抖的，按了免提键，我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正在加速的心跳声。这个电话，本应该是他们打给我的，而为什么现在反而是我要打给他？

响了好几声后，那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我顿时语塞。只听见周说：“对不起小朵，我们真不是想故意伤害你。”

没想到自己当时就泪流满面。

在一旁的朱莉一把夺过电话，对着话筒喊：“你都做了这样的事了，还不是故意！你们都把人折腾成这样了还不算故意，那怎么叫故意？！”

“别说了，朱莉。”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特没出息。

“你们就是看她对你们好，用尽力气欺负她，这叫什么知道吗，这叫持爱行凶！王八蛋！”朱莉大吼一声，按了挂机键。

我号啕大哭。

朱莉看着我沉默很久，才说：“小朵，你知道么，当时我看《奋斗》，里面唯一喜欢的只有华子，只有他在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为日子折腾，最看不上的就是夏琳，虽然她果敢坚强，可是撬好朋友墙角的事情，我的道德观里不允许。”

我第一次发现那个大大咧咧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朱莉消失了，朱莉好像换了一个人，严肃地对我说：“另一个女人我也说不上喜欢，虽然大家都很喜欢她。那时候咱们宿舍一起看电视，你们都觉得她特别好，可是我对米莱说不上话来，她的爱情太卑微，而交朋友上面，却又太软弱。”

朱莉看着我：“我一直觉得不管怎么样，女人都应该敢爱敢恨，我们都应该率性而活，就算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我的爱和恨都清清楚楚，在这一刻，我明明白白地看着世界灭亡，也算一种荣耀。”她顿了顿，接着说，“这么说可能大了，可是四年接触下来，我觉得你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强硬内心却太软的人，如果面对周或是那个女人，你一定会败下阵来。我看得出来，你很想很想原谅周，你很想他能回到你身边，甚至这些日子里你还会想起那个女人，想起你们曾经快乐的时光。”

我看着她。

“有些人在感情上背叛了我们，我们做不了什么却一定要远远地离开他们，即使不舍得也一定要离开，即使说出原谅，也不代表是对他们那样伤害你的妥协。”朱莉叹一声，“有时候善良或者心软反而会拉着你继续纠缠下去，而对待一些人，我们不得不节约感情。”

www.xiaoshuotxt.netxiaoshuo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