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个学生的青春年华(5)

　　硬盘说：“他们当时很怀念那个光驱兄弟孔武有力的怒吼，那时，电源正忙着跑上跑下，跑前跑后，生怕一闲下来，那个骂就能传到自己身上。”

　　我问硬盘：“对付小人，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他告诉了我三字真经：别得罪，有防备，不亲近，不回避。

　　我仔细琢磨这三个字，还真有点儿味道。

　　后来我问他，那个电源是不是一直还飞扬跋扈。他笑了，说：“人不收天收，他常以灰尘的方式来报复别人的结果，就是他自己身体里积了大量的灰尘，于是种种短路，种种故障，最后还爆了一个电容，然后自毁于人民了。”

　　我暗想，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是多么想把这个故事告诉小豆，可是，我没有。小豆如果不经历的话，就不会成长。

　　果然，名额下来之后，小豆中标，这时才知道，是那个女生出卖了她。女生把她对学院的不满收集齐了，交给了学院领导，然后，领导一怒，决定让小豆出去锻炼锻炼。

　　小豆哭了，但哭过之后，她打开柜子，看了看自己用血写的那几个字，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几个字，成为了她精神的支柱。

　　是要有点精神支柱的，人要有，硬件也要有。

　　主板常说，要不是后面六个点支持着我，老子早就滑下去不干了。

　　键盘说，要不是有个支撑架放着我，老子早就乱出字符了。

　　音箱说，要不是有音频连线扯着我，老子早就震出十万八千里了。

　　只有风扇说了句，你们说什么？

　　我相信他是听不懂的，每天转得晕头转向，能听懂才怪。

　　13. 旧电脑的兄弟们

　　进山对小豆来说很轻松，这里的环境和她家里差不多，所以小豆很快就能适应了。

　　学校面积不大，学生也不多，几个年级的孩子挤在一起上课，乱哄哄的。不过看到小豆的到来，孩子们都将身体挺得笔直，因为山区小学的老师说了，咱们的新老师来了，你们谁表现得最好，新老师就最喜欢谁。

　　小豆讲第一节课时，有些羞涩，不过很快就过来了，她领着孩子们做游戏、唱歌，甚至教他们用彩笔画各种卡通人物。

　　我发现小豆还挺有才的，画出来的东西很漂亮。

　　这个学校里也有电脑，不过，这些电脑是我见过的最老的电脑。校长说，这是有些好心人捐助的，有几台，是某个慈善机构给买的。

　　小豆单纯，跑过去看了看，惊呼：“都一样的啊。买的不应该是新的吗？”

　　校长尴尬地笑笑，说：“人家送来时就那样，现在还那样，没人动过，谁也不会用这玩意儿，也不敢让孩子们碰，碰坏了就不好了。”

　　我看到小豆笑了笑，说：“不用怕，接上电源吧，我来教孩子们接触电脑。”

　　校长喜出望外，说：“那太好了。”

　　小豆接上电源，然后按下开关，电脑亮了，开始自检，然后画面一下子出现在了孩子们的脸前。那些孩子们都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这个像电视一样的东西，上面花花绿绿的，真漂亮。

　　小豆把我插到了电脑后面的USB接口上面。

　　我一进来，就感觉到里面的热情了，到处是打招呼的声音，有老主板，老CPU，甚至还有一个老式的拨号猫，都和我争先恐后地打招呼，我一看这就是一个杂牌军，各种硬件参差不齐地配在一处，有的甚至是多少年都没有用过的硬件，也胡乱插了进去，好在主板较宽容，能认出来的就认，认不出来的就放在那里，聊聊天也不错。

　　我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破落户之家。

　　硬盘不大，40G的容量，也很热情，对我说：“兄弟，欢迎你到来。”

　　我顺便访问了一下他，里面除了一些系统文件之外，还有一些音乐、FLASH动画，有一些文档。

　　我问他：“兄弟，你来这儿多久了。

　　他笑着说，兄弟我服役了两年，然后在仓库待了三年，来这里有一年了，好长时间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情况了，来，你给大家好好讲讲。”

　　我看着那些身上布满灰尘的兄弟，心里突然有种酸楚。我想，小豆来到那一群孩子中间，与我来到这群兄弟们之间，又有多少差别呢？

　　我坐在中间，给他们讲外面世界的精彩，现在硬件的升级程度。当我讲到无线网卡时，我看到那个拨号猫的神色有些呆滞，他问我：“那有线网卡是不是不牛了？”

　　“嗯？他本来就不牛啊。”

　　“什么啊，当年网卡刚刚来到，接入宽带时，你不知道那个牛样子，我们每秒才几K的速度，他一上来就上百K，而且号称自己是10M的网卡，简直就是不可一世。”

　　我告诉他，现在千M的网卡都有了。

　　我看到他掰着自己的金手指算了一会儿，然后沉默了。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可能会打击到这些兄弟们，但是我想，他们算是命运不错的了，有些硬件，在仓库里一睡就是几年，出来后，就被当成废品给卖掉了。

　　但这次小豆只是想给孩子们拷些MP3，所以，还没等我吹完牛，就将我退出了。

　　14. 小豆，你要好好的

　　小豆在这里做了两个月，其间，为了丰富孩子们的学习和娱乐，特意去山下的县城里找了个网吧，下了很多资料回来。她把歌全删除了，为了有更多的空间存放软件，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把那些软件教给了孩子，有打字的，有画图的，有学习英文的，等等。每一次，我都在她的身边，看着那些孩子们激动喜悦的脸，很高兴。

　　但是这高兴没持续多久，小豆就要回去了，走之前，我听到她对校长说了一句话：“我也没什么可以送给孩子们的，这个U盘里有很多软件，都是我下载的有用的东西，就送给学校吧，我觉得在这里它应该有更好的作用。”

　　我感觉一个炸雷在我的头顶炸响了，这事太可怕了，放在这里，意味着我和以往的许许多多朋友都要分别，要和互联网分别，要和那些与我旗鼓相当的朋友们分别，最最重要的，是要和我的播放器分别！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可这又是真的。

　　有个软件给我说过一句话，“你要知道，你只是个硬件，主人把你放在哪里，你的物理位置就在哪里。”

　　当时觉不出这话有多么厉害，我还反驳他，“你要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软件，主人如果不想要你了，放都不用放到哪儿，你的物理位置就消失了。”

　　可现在，我难道一辈子就待在大山里了吗？这个想法，真杯具。

　　我对小豆充满了恨意，她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我从她的手里，跳往地上，但是还没落地，就被校长的手接住了，他一连串地说：“谢谢，谢谢。”

　　谢你个头啊，你不知道，老子不愿意待在这里吗？

　　小豆走的那天，坐在机动车的后斗里面，若有所思。校长拿着我向她挥手，我赌气不看她，孩子们都跑到车前跟她道别，她一个个地拥抱孩子们，叫他们的名字，然后不争气地哭了，泪流满面。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可是那一刻，我原谅了小豆。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是原谅，最容易的，恰恰也是原谅。有时会在一瞬间恨一个人，但也会在一瞬间原谅一个人。就像此刻我原谅小豆一样。

　　起初我还幻想着能找回小秘，可是后来跟了小豆，才发现真的找不到了。现在小豆一走，是不是我也真的就找不到她了？硬件和人之间，也是有缘分的。

　　很快，小豆就消失在路的尽头了。

　　校长拿着我，颇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感觉，想了半天，他决定把我插到电脑上。他觉得，这个地方是存放我的最佳位置，就像是插头插在电源上，手机放在手机套里一个道理。

　　我被插上之后，沉默不语，看到我沉默，所有硬件也都不惹我。

　　沉默了半天，我终于懒懒地开口了，“以后，咱们可要在一起了，主人走了，把我留给了你们。”

　　然后我听到骤然而起的一阵欢呼。

　　我真想说，欢呼个锤子啊，老子是真的不想待在这里。

　　硬盘对我说：“兄弟，认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得人心者得天下。”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昨天小豆给他拷了几大名著的电子版本，这货第二天就有文化了？我觉得我应该跟他说，让他不要再死读书了。

　　我挨个同他们说话之后，很累了，夜也深了，主板第一个打起了呼噜。

　　我却睡不着，我在想，小豆走到哪里了，她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我想对她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的。

　　然后，我又想起了喊我夫君的播放器，又有点小难过。可是又想起她对那个小白脸U盘的那种感觉，气又不打一处来，气愤地骂了声：“贱人！”

　　旁边的电源对我说了句：“哥，睡吧，想见人，明天学生一上学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