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首过去(1)

　　那是六年前的冬天。

　　天空中飘着雪，这个冬天比往年的冬天更冷，叶泉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走在雪地里，他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全身上下全部家当也就三十三块钱了，他看了看蜷缩在天桥下面的几个流浪汉，被冻得僵硬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沦落到要睡天桥的地步。三个月前他还是一家知名企业的经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被开除了，并且整个行业似乎开始封杀他。

　　他找不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喝醉酒又跟人打了一架还吃了一场官司，偏偏这个时候家里又出了事，母亲身患重病花去了他全部积蓄。他没钱交房租，房东便扣留了他全部的东西将他赶了出来。

　　无情、冷血，如同这个冬天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他一定要让那些曾经侮辱过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他在天桥下蹲了下来，每天只吃一碗方便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天桥下睡上多长时间。刚开始的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晚上，来了两个人，那一刻叶泉才知道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天桥也不是白睡的，还得交钱。

　　一个月三十块，因为他不肯给钱，被那两个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并且抢走了他身上仅有的二十八块五。

　　他以为自己会挨不过那个冬天，他会被冻死或者饿死在天桥下面。但他很幸运，旁边的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头救了他。

　　老头有时候会买个盒饭给他，有时候会分两个馒头给他，了解他的经历以后他显得感慨万分并劝他暂时忍一忍。他开始跟着那个老头一起捡垃圾为生。

　　毕竟是文化人，也有做生意的头脑，即便是捡垃圾也不会被垃圾所埋没。很快他就掌握了其中的奥妙，他不再嫌弃垃圾，并把所有的激情和热情都投入到垃圾里面。

　　他的垃圾生意越做越大，第三个月他和老头就从天桥下搬走了，他们住进了一间破旧的屋子里，虽然很破旧但相比天桥还是好了很多。

　　第二年的冬天，老头已经不再捡垃圾了，他住进了养老院，叶泉把他当做亲生父亲一样的奉养。

　　赚了钱，他为自己买了一台笔记本，那个一年没登录的QQ重新登录了，刚一登录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一闪一闪的。

　　喂，你搞什么？怎么突然消失了？我找了你好多天了。

　　喂，你怎么还玩消失？快死出来。

　　啊啊啊啊！！你到底怎么了？都三个月了，你怎么还不出现？

　　你是不是不再用这个QQ了？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如果你上线请给我留言，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掉？

　　这一年里，那个叫泣血玫瑰的女孩几乎每天都给自己留言。他显得异常地激动，在这个毫无温度的城市，他感到了一丝温暖。

　　即便是这个世界再丑恶，再无情，其实它也还是有温暖的。

　　他始终坚信，人间有爱。

　　对不起，我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诉说自己的遭遇，但他想她会理解的。

　　他刚一发出消息，泣血玫瑰就回话了。

　　嘻嘻……我就知道你会再出现的。

　　为什么那么肯定？

　　直觉。你相信直觉吗？

　　不知道。

　　啊！你改名了？为什么要叫孤独老人？

　　那你为什么要叫泣血玫瑰？

　　因为我很悲伤，我的世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你呢？

　　我的世界同样充满了悲伤，但我不绝望，我也不会绝望，不过我很孤独，很寂寞，不叫孤独老人叫什么？

　　嘻嘻……那就要叫孤独老人吗？难道你很老了？

　　二十三了还不老吗？

　　一点都不。我还是喜欢叫你刺客。我记得《史记·刺客列传》中讲述，侠之大者，谓之刺客。刺客，神秘、隐忍、坚强，浑身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刺客都是孤独和寂寞的，就像你一样。

　　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不过后者我倒是赞同的，我总是被孤独和寂寞包围着，怎么也挥之不去。

　　有，不知为什么，虽然我们没见过，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对了，你还没有女朋友吗？

　　有，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哇，那可是青梅竹马啊！

　　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虽然现在我也经常给她打电话，虽然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她也对我不离不弃，可是我还是发现我们之间少了点什么。我内心的孤独和寂寞，她永远都体会不到，我觉得她不懂我。

　　嘻嘻……是不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都会这么说，我见过很多，男人总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那为何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不这么说呢？

　　那么再遇到下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是否也会如此说？

　　哈哈，看来你很不信任男人，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的。

　　嘻嘻……对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并且我不会再用这个QQ了，我很想见你一面，但我又不想见你。我想留个电话给你，却又怕听到你的声音。

　　对了，你要到哪去？我们可以只发短信不打电话。

　　不，我怕我会忍不住给你打电话，我想我们还是将彼此放在心中永远保持这种感觉比较好。无论什么时候，请你记住，还有一个叫做泣血玫瑰的女孩儿永远地祝福着你。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问了，我下了，以后都不会再上了。

　　那好吧！我也下了，从此以后也不再用这个号了。

　　这段记忆对叶泉来说至今都清晰可见。

　　两年后，叶泉已经不再做垃圾生意，开始转行做化妆品，从他第一晚睡天桥的时候，他就发誓，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如今六年过去了，他就成为了行业里的巨头。

　　他成功了，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了，只是他如同六年前一样孤独寂寞着。

　　他喜欢上了一个叫泣血玫瑰的女子，从垃圾生意转行到化妆品生意并不是特别顺利，他遇到了很多困难，可是就是这个叫泣血玫瑰的女子一直陪着他，守护着他，他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其实阿莉也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鼓励着他，只是不知为何，只有跟那个叫泣血玫瑰的女孩在一起的时候他整个人才是轻松的，愉悦的。

　　那个时候他们经常一起吃泡面。

　　她在语音里咯咯地笑着朝他喊着：“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吃泡面吗？”

　　“为什么？”他含着一口泡面问。

　　“因为我只会做泡面。”她说着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泡面吗？”

　　“为什么？”

　　他朝冷艳哈哈地笑着说：“你真笨，这都不明白啊！因为它简单啊！”

　　“对对对！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它简单，要是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如泡面一样简单就好了。”说着她的神情变得忧伤起来。

　　但很快她又兴奋起来，尖叫着说，“喂！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就很像这方便面？”

　　他想了一会儿，特诚恳地说：“嗯！你不说还不觉得，你一说还真像，你面黄肌瘦的，还真有点像这泡面。”

　　“切，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我这。”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得了吧！就你那鬼马精灵的样子还像泡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女孩的。可是他却为了这个女孩疯狂。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网上和她聊天，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左岸，意外碰到的，他就坐在她对面。

　　那一刻他似乎觉得他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

　　可是……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不是每个人，每件事情都如同泡面那么简单。

　　再想想现在的冷艳，如同泡面一般的简单，这样一个女子，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是啊，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呢？

　　他开始喃喃自语：“可是阿莉说……为什么她会说是冷艳？

　　孩子没了，阿莉疯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你叫我拿什么来相信她？我也很想相信她，因为她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么天真，善良。我不想改变这种天真和善良。”

　　说完他又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叶泉，你真是个畜生，你把阿莉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心里还想着其他的女人，你还说你爱她，你真是个畜生！”

　　他感到很困惑很无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心中到底还是爱她的。不过他在答应阿莉结婚的那一刻他就决定将这份爱永存心底。

　　他心情很烦躁，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开启QQ点动那个人的头像，就在鼠标放在那个人的头像边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僵硬了。

　　该死。他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心一横把那个人拉到了陌生人里，他本想拉到黑名单的，但终究还是舍不得，他不想就此失去她的消息。至少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偷偷地在网上关注她最近的动向，因为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喜欢放到QQ空间里，还有她很喜欢搞个性签名。对了，最近她又开始玩微博了。

　　他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思想，让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人，忽然他看到QQ弹出一个对话框，是一封邮件。

　　他点了进去，如果叶泉知道结果会是那样的话，那天晚上，他怎么也不会去看那封邮件。

　　叶先生：

　　你好！很冒昧我给你写了这样封信，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更不许任何人夺走她。还记得当年的泣血玫瑰吗？

　　没错，她就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或许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但现在我不得不说。当年是我，是我让你一无所有，我以为那样你就可以从我女儿的生活里消失。

　　你知道吗？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我必须保护好她。所以我让你变得一无所有，我让你无法在行业里立足，或许你会骂我是个疯子是个可怕的女人。但是叶先生你能理解一个母亲吗？能理解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吗？

　　我不能够接受我的孩子爱上一个她根本不值得爱的男人，因为她还很天真，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上会有爱，真爱。男人是什么，男人不过是雄性动物，他们需要女人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我必须阻止你们往来，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受到半点儿伤害。当然，更不能容忍她对我的冷漠，我知道，她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做的，其实她并不爱你，她只是为了报复我。

　　我别无选择，我偷偷地去看过你几次，你是个好人，或许我那样做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叶先生我没得选择，我要保护好我的女儿，不能让她越陷越深。

　　我以为事情会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我没想到命运对我竟是这样残酷。

　　叶先生，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继续伤害我女儿了，她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她伤不起，真的伤不起。只是我没想到三年后你们又偶然地走到了一起，当我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惊呆了。

　　泣血玫瑰，孤独老人，冷艳，叶泉。

　　看到这里的时候叶泉也惊呆了，他没想到那个叫泣血玫瑰的女孩儿竟会是冷艳。恐怕她也没有想到那个叫孤独老人的男子是他吧！他苦笑，原来缘分早已经注定了，只是这封信让他颤抖，原来一切竟是这样，是她的母亲让自己变得一无所有的。

　　他移动了一下鼠标继续往下看。

　　我没想到，我想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你们竟然还是相爱了，她变得活泼起来，但她却离我更远了，她很少跟我说话，很少回来看我，这让我无法忍受。

　　以前我的女儿不是这样的，她爱我，她经常陪在我身边，她尊敬我，崇拜我。可是现在不了，她对我实在太冷漠了，我们就如同陌生人那样，我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如此对待我。

　　这些年我不断地制造事端，只想赶走你，可是你却成功了，我不但没能像从前一样赶走你，反而让你的事业更加红火。

　　我知道你快要结婚了，可是新娘却疯了，但我求求你，求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娶她，只有让她彻底死心，她才会再次回到我身边。

　　叶先生，我不能失去我女儿，她是我的生命的全部。

　　并且，你们真的不合适。如果你执意要跟她在一起，你会害了她。

　　我求求你放过那个可怜的孩子吧！

　　赵芮

　　赵芮，她的母亲竟是赵芮，那个女强人，那么她的父亲便是冷启华了？他们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冷启华和赵芮的故事早些年的时候他也听说过，后来因为都成了行业巨头，人们渐渐地淡忘了那些不好的过去，看到的只有他们身上的光辉和金钱。

　　他不由得想起冷艳那张清冷的脸来，他开始明白她脸上为何总是充满悲伤和绝望，她的童年竟是那么不幸。也难怪每次问起她父母的时候她都闭口不谈，后来她干脆说，我是个孤儿。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放到了键盘上：

　　阿姨，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看了你的信我很惊讶，如果换了以前的我，或许我会恨你，但是现在我真的不恨你了，因为恨一个人远远比爱一个人累。

　　艳儿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我会答应你的要求，离开她。

　　因为我知道我给不了她幸福，你说得没错，我跟她在一起，我只会害了她。

　　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她应该找到个疼她、爱她的人。而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不配。我对不起艳儿，我没能像承诺中的那样给她幸福快乐。

　　我记得她跟我说过有个叫白翔的人，她说那是一个喜欢在夕阳下行走的男子。她说，看到他就是种快乐，不管再烦躁，再不安，只要有他在身边，心就能静下来。

　　她说，他的话并不多，他喜欢弹琴，弹那首Kissthe Rain。一直以来我都不曾告诉过她，其实我很自卑，真的。

　　我甚至去嫉妒一个死人，因为我觉得艳儿更爱他，而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影子。或许是我想多了，呵呵，我乱七八糟地在说些什么，阿姨让你见笑了。此刻我的思绪有些凌乱。不过你放心，我会娶阿莉为妻并且带着她离开这座城市。

　　艳儿，我希望她永远都快乐幸福，不管我走到哪，我都会默默地为她祈祷为她祝福的。

　　叶泉

　　只是很多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毕竟在这个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吃方便面的人在少数，他们都吃习惯了山珍海味。

　　寒冷的冬天不约而至，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已光秃秃，萧瑟地矗立在那儿。一阵寒风吹过，竟让人感到莫名的悲伤。

　　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情景，都是冷艳喜欢的。

　　她喜欢冬天的萧瑟，冬天的孤独，她更喜欢冬天的寒冷。

　　她仍旧穿得很少，迎着风走在街头。

　　一切都结束了，在这个冬天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经过数月的调养和宝儿的精心照顾，古乐的身体基本恢复了，冷艳也走了。她没有去与古乐告别，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那是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宝儿正扶着他在花园里散步。

　　她想，这个男人应该很快就会忘了她。她想，这个男人应该很快就会幸福。他身边有个如此爱他的女人，细心地照料着他，她相信他会被那份无私的爱感动。

　　她回到家开始整理东西，无意中将上次丢到一边的袋子找了出来，这还是上次叶泉留在左岸的，她正欲拿起来扔到垃圾桶，手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它打开了。

　　里面是一套爱TA的护肤品，另外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工整地写着几行小字。

　　艳儿，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过要亲手为你设计一款护肤品，只要你擦着我研制的护肤品就如同我在你身边一样，就如同我亲吻着你一样。如今我终于实现了，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爱你的心永不改变。

　　她凄凉地苦笑，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将那张卡片紧紧地捂在胸口，如同抱着叶泉一般，喃喃自语着：“我爱你的心也永不改变，即使我们不能够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