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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 作者:蓝火

第17章 夏天(2)

  黑猫叶小瞳大得很快,体积开始有了赶上牟小鱼的迹象。虽然它看起来很笨拙,也不是长着一眼便能讨人欢心的样子,但它还是获得了很多人的宠爱,包括唱片店的常客曹雨繁。她每次来都会带上大大小小的猫罐头,但奇怪的是,叶小瞳并不买账,每次一看到她出现,就会躲得远远的。

  该死的小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曹雨繁每次都这样说着,把叶小瞳从角落里揪出来。被她牢牢抱在怀里挣脱不开的黑猫,眼里总是流露出无辜的神色。只要她稍一松手,便迅速地溜走。

  看来猫与人之间,也是需要气场的。叶小瞳屡屡从曹雨繁的怀里溜走,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打击,反而表现出誓不罢休的劲头。

  今天收拾不了你,明天再收拾。我就看你还可以往哪逃。

  曹雨繁故意装出恶狠狠的表情,用手指着落荒而逃的猫。到最后,她自己总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而,这天的曹雨繁,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进来后跟牟鱼和叶瞳分别打了个招呼,便开始闷头闷脑地在唱片架上翻起了唱片,把一张又一张CD放进唱机里,戴起耳麦进行试听。这和平日的她大相径庭,事实上,她每次出现在“土星”,总是如沐春风的样子,很少会让人看到她不开心,但这天却是例外。

  叶小瞳这天正好溜出门去玩了。它最近迷上了单独外出,在下午出门,又在天黑前回来。而曹雨繁也似乎暂时忘记了它的存在。

  曹雨繁突然放下耳塞,一副很沮丧的模样。

  “完了,连听唱片也不能让我高兴起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想不出好听的鸡尾酒名字?还是跟荷西吵架?”叶瞳问。

  “最近大脑是有点壅塞了,但这不是主要的症状。吵架也谈不上,我好像跟谁也吵不起来,但归根结底,确实跟他有关。”

  “果然是跟吕荷西有关?”牟鱼搭腔说。

  曹雨繁一脸的沮丧。

  “你们说,一段感情太久了,是不是就会出现背叛?”

  “难道你们之间……”牟鱼试探性地问。

  “我的感情顾问慕容迦蓝说,背叛从来是感情的一部分,只是有人会承认,有人坚决抵赖。”叶瞳说。

  “我自认在感情上很迟钝。很多事情我宁愿自己一直蒙在鼓里。如果我开始在意,这就意味着,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可以承受的范围。我开始觉得吕荷西变了,他自从把网吧关了之后就变化很大。可我也说不出这样的改变到底是什么,就是觉得他逐渐变得生疏了。”

  “那你对他的感情呢?”牟鱼问。

  “我这人吧,凡事都一根筋,决定跟一个人在一起,就很难跟他分开,时间越长,越难以割舍。最初跟他好上,是觉得他跟我一样,做事直接,喜欢简单地过活。但最近老觉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始变得难以猜透。以前,他不太喜欢出门,尤其是夜晚,我去上班,回来,通常他是一个人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电视。而最近,回家,推开门,发现他老是不在,打电话也接不通,而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总是不断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你有没有尝试让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保持更多一点理性,对你俩的感情做出好与坏两个清醒的判断。如果,他对你的感情依然如初,你过多的胡思乱想,反而会让这段关系滑向一个你所不希望发生的境地。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对你的感情真的已经变了,要离开了,这也是无法轻易扭转的,牢固的感情,不是一个人努力就可以换来的,他对你的努力袖手旁观,你所有的付出只是徒劳,假使你能清醒地认识这些,也就不至于最终太难接受了。”牟鱼一边整理曹雨繁刚翻弄过的那些唱片一边说。

  “我也不是一个不理性的人,但这次,我真有点不知所措。”

  曹雨繁叹了一口气。这是牟鱼第一次看到她叹气,他隐隐觉得,曹雨繁与吕荷西之间,即将面临一场很大的危机。

  “不管如何,我还是爱他的。就算他确实已经做过背叛我的事,我还是愿意宽容,当一切不曾发生。”曹雨繁语气笃定。

  这一天,曹雨繁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唱片店。

  在曹雨繁走了以后,牟鱼算完了上个月的账。赢利并不算多,但在连续亏损了三个月之后,总算是有了起色。想起那天跟林骆恩在店里的不欢而散,心里涌出一些焦躁。关于开设分店,牟鱼想得很清楚,这件事情是可以仔细推敲和执行的,这样的合作,是一定要找志同道合之人的,除了林骆恩,再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

  而这一天,叶小瞳并没有在天黑前回来。它就像那次不告而别的叶瞳,无声无息地走掉了。不同的是,它这次的出走,最后并没有回来。在它的身上,牟鱼依稀看到了叶瞳的影子,他在那一刹明白到她跟它初见时为何一见如故,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在看见对方的时候,从彼此的身上,嗅出了自己的过去或以后。

  过去了

  空荡荡的地铁月台。隔着铁轨的对面,站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一直无法看清他的脸。地铁迟迟没有驶来。他听到了时钟的秒针分针滴答作响。

  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寂静。不安。又过了很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突然站满了人。几乎是拥挤的。形形色色的脸,全都模糊不清。

  忽然,听到了脚步声。牛皮底皮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的声响。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抬头,看见另一个中年男人正向自己走来,隐隐觉得是一个认识的人,想喊他的名字,却又一直喊不出来。他一直走过来,在离自己很近时,脚突然离地,漂浮在半空。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隐约听到地铁要进站的声响了。

  中年男人冲他笑了笑,又迅速转过身去,飞快地跨越候车黄线,纵身跳下轨道。

  地铁呼啸而过……

  这个梦不算新奇,但最近总是反复出现,应是具有某种对生活的暗示。林骆恩大汗淋漓地醒来以后,闭着眼睛思索,梦里那个跳下轨道的中年男人是谁。可是,无从忆起。

  起床,洗澡。到楼下的报亭买了一份《风城日报》。这是每天生活的开端。

  随意地翻开报纸。文娱新闻版有个女演员的剧照。她饰演一个传奇女作家,化妆后的脸,再加上一身旗袍,与他见过的女作家的照片,真有几分神似。

  这个清晨,在这个演员的脸上,他读到了一段往事。

  十五岁,他跟从妈妈搬家,到泪镇生活。这个南方古镇常年潮湿,空气中总飘荡着草叶行将腐烂的味道,狭窄的街巷,灰褐色瓦片屋顶,低矮的青砖墙房子,墙角总有一簇暗暗地生长起来的青苔,或者会有三叶梅艳丽地绽放,又凋谢。

  记忆中的天空总是阴暗着,那些走近又走远的居民的脸始终缺乏清晰的轮廓。小镇交通不便,唯一与外界沟通的是一条常年尘土飞扬的泥路,有一个很小的车站,一天几趟的班车往返于这个古镇与其他几个小城之间。

  他的家在漏斗街上,在他来到这儿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对这条街的起名有着莫大的兴趣,却最终没有弄清楚,它到底跟“漏斗”有何关联。紧挨着漏斗街的是烟囱巷,烟囱巷背靠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工厂,有五根高高矗立着的烟囱,它们锈迹斑驳、暗淡枯朽,已经不会再冒出浓烟了。

  泪镇有许多名字古怪的街道与弄巷,无论是漏斗街还是烟囱巷,都已破旧不堪了。唯一令这个地方带有生气的,是那条穿过了整个小镇、四季都清澈见底的胭脂河。一到夏天,这条河就会变得很热闹,各家的孩子倾城而出,把这条河搅拌出无穷的生气。

  他经常在烟囱巷转角处的小书店来来回回。喜欢穿一双黑色的硬跟皮鞋,让自己的脚步声在巷子里一直回荡。

  在一个大雨倾盆的黄昏,他走进书店避雨,随手从书架厚厚的封尘中抽出了一本书,一个女作家写的小说。尘埃在光线下漫舞,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许多年过去了,这种气味至今似乎还能清晰地嗅到。

  整个夏天,他一直在书店埋头看书,偶尔掏钱买走一两本。回家。在临街的房间的窗子前端坐。窗边,有在夏季开花,像烈火一样染红半边天的凤凰树。另一个房间里,妈妈用她古老的钢琴教镇上的几个孩子弹琴。反反复复地练习同一支曲子。很好听的曲子,但他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也从来没想过要向妈妈问个究竟。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孩。

  有时候,他会靠在房门外的墙上,静静地听一会儿。朦胧虚幻的瞬间,光影变换。孔雀石一样蓝的天空。尖顶的教堂。寂静地燃烧着的蜡烛。跳跃着月光银色的光点。钢琴声响起,所衍生出的意象,繁复﹑瑰丽。房间里,由始至终的光线暗淡。

  这样的十五岁。因为频繁地搬家,他始终没有什么朋友,但他也习惯了。

  夏季很快就到了尽头。他和妈妈又一次搬家。从泪镇离开。回头,是那一株花已开到荼蘼的凤凰树,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层的红色花瓣。楼上的钢琴声仍在继续,那身穿一袭黑衣弹琴的女子和几个衣红穿绿、目光明亮的小孩,是不会随时间消失的影像。

  后来有一次,他回了一趟泪镇,那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那些低矮的房子越发显得老旧了,胭脂河的河水依然那么清澈,河水在每个阴着的日子都似乎在孕育着一个奇异的幻觉与秘密,那是所有和青春、独享,以及幻想有关的秘密,它总是带着往事的痕迹,让人无法淡忘。

  他点了根烟,走到窗边。

  他很少抽烟,并没有烟瘾。

  隔着百叶窗看天,这也是每天习以为常的时刻。

  看着两旁种满了白兰花树的老街上骑着单车来来往往的人,他略微生硬地吞吐着烟圈。努力希望自己可以控制那些飘在面前的轻烟。抿起嘴,可以吐出一只蝴蝶,然后是一朵昙花,再然后是一支手枪,再然后是云层……烟飘散在周围,他被紧紧围住。事实上,他没有吐出任何幻象,只有一个个瞬时模糊了自己轮廓的烟圈,让他从生活中短暂地逃出,短暂地消失。当烟圈逐渐扩散,最后消失在房间里,而他又重现,仍旧站在他消失的地方。最后,他一遍遍地漱口,清除口腔里残余的那些辛辣味觉,并企图忘记自己曾经在那些幻象里快乐过。

  快乐,有时候仅仅是烟圈消散式的短促。

  夏天,很多时候,他就站在这扇窗的旁边,隐约闻到开得很纵情的白兰花香。他喜欢打开窗,就能看见绿色。凤凰树或者白兰。凤凰花,它不知道死亡,恣意地表现着自己的生命,白兰显得小气,它预知自己的死亡,只好用力耗尽生命里所有的芬芳,但心里不热烈不快乐,于是,盛开时,总混合着漫天的雨。

  有时候,会看见有扎着头巾或戴着帽子的中年妇人,在商场的门口或天桥上,摆卖刚摘下来的白兰。只需花一块钱,就能买到一小簇以细铁丝扎好的白兰,回家用水泡着花茎,散发出一整夜的香,在第二天便彻底颓败。

  他还记得,刚到风城时,在一个大学门口淘碟而认识的小楚——每天拿着几个小纸箱摆卖走私过来的打口碟的少年。他总是穿着印有摇滚歌手图案的黑色T恤,脏脏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大得夸张的背包。总是戴着耳塞,一脸不在乎地抽烟。

  他是小楚的常客。每次来,他都会捧着一大堆唱片离开。这个叫小楚的少年身上有一种让他感觉熟悉的气味。他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有时候,某个人会一下子就吸引了你的注意。既不是因为你喜欢他,也不是因为他令你生厌,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你们身上具有某种相似的东西,所以一见如故。

  小楚常向他推荐一些欧美的另类音乐专辑,总是一边从纸皮箱里抽出CD,一边向他介绍这些唱片,如数家珍。有时候,小楚会把耳塞摘下来递给他,把挑好的唱片放进随身听,让他试听。两个人不说话,一起抽手卷的烟。小楚用一个锈迹斑驳的铁盒子装了满满一盒的烟丝,他说,这是老家自种的烟草,因为没有经过太多的加工过滤,所以味道很粗野。有时候,他会被呛着,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小楚只是在旁边看着,有时候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肆意中夹带着温和。

  他们之间,有一份浅薄的信任,这建立于他们不长久的认识和一点点积累着的谈话。小楚完全不知道他的来历,可是,也从来不问及与音乐无关的话题。他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总有一天会突然消失不见。这是他在风城认识的第一个人,甚至算不上是朋友。但是他们曾经一起说过很多受用的话。

  在风城,一转眼,已过去数年。好朋友依然寥寥无几。但相处的日子越久,对彼此的影响也就越深。他用尽了所有积蓄,在隐秘的石头巷里开起的“左脑孤单”唱片店——似乎也曾是小楚在不经意间袒露出的梦想。

  这,对于林骆恩来说,只是一段很短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

  如今,在林骆恩的心里,现在的“土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左脑孤单”,虽然牟鱼竭力维持着这唱片店最初的纯粹,但自己最早的个人风格已经逐渐淡去,这个店,已属于牟鱼一个人的风格,当然,也加入了叶瞳的喜好,但那不过是锦上添花。要重新进入这个唱片店,似乎困难重重。他无法完全克服心里的莫名恐惧,似是无法跟一个人在一件事情上获得长久的和平相处。在过往不停的搬家中,他已经养成了不去跟谁轻易成为朋友的习惯。

  好朋友,这层关系,其实是极其奢侈的,有时候甚至比家人更可靠,但只是有时候。

  而最终,

  他们放弃了对彼此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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