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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君已是二十年》 作者:白小缎

第32章

  我们经历了五千年的暮鼓晨钟,经历了五千年的古佛青灯,才会在千千万万时间的旷野中,于千千万万个轮回转世后,在今生,相逢。在绿肥红瘦的风雨飘摇中我们对视一笑。在斟满人比黄花瘦的金樽清酒中,我们相敬如宾。只因你的存在,我才有爱情,才知道爱情。

  2008年4月5曰,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曰,逢周六。

  展翔说:“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尽管提吧,咱说到做到。”我笑着说我想要一张大纸你给吗?他说信用卡的额度嫌低?我摇头,他的钱都放在一张卡上,为我申领了副卡,却从不过问我花钱的去向与动机,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少钱。因为他的钱都是我在打理,连车子的加油卡都是我去办理,他极少去银行,也从不去ATM机,每天清晨给他整理东西时我会打开他的钱包,以便确定是否需要往里面补充。

  我摇头,说,一张大纸,上面写满了夏翎羿我爱你的纸。

  其实在我的心中,想要的是那个红色的本子,有着灿烂的颜色,中国最传统的喜庆用色,有喜字的,结婚证。

  一纸证书。

  他说,那还不好办。然后转头喊飞扬:“飞扬,拿一张最大的纸过来!给花娘画幅画来!”

  飞扬去他的书包里找寻,绕月看着我嘻嘻笑。

  花娘,那是在决定照顾飞扬绕月的最初,展翔的坚持。他说,按照家乡的说法,孩子们已经不能再喊我姐姐。并且为了不给他们造成混淆,也不能够喊我姐姐,以免在孩子的心中造成不好的感觉。所以,他们叫我花娘。虽然到现在为止,我并未听到过飞扬绕月的一声呼喊。

  在故乡,称呼爸爸的弟弟为叔叔,叔叔的妻子为婶子。但是,爸爸最小的弟弟不叫叔叔而叫小爹,小爹的妻子亦而从婶婶变为花娘。

  飞扬绕月称呼展翔为小爹,小爹的妻子,为花娘。我是他们的花。

  飞扬把一张纸铺在桌面上,掏出彩笔,a了一个头大身子小的人像后,再把笔交给绕月,绕月也比着画了一个头大身子小的人像。展翔指着飞扬的作品问道:“这是谁?”

  飞扬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我,还没有问及绕月,绕月已经迫不及待地指着她画的那个怪物,再旨着展翔,说:小爹。”

  展翔说:“小爹是个丑八怪呀!”他拿过彩笔,画了一个小女孩,接着说:“这是绕月。”他把笔递给我,我再在那张已经有三个人像的纸上,画了个卡通的小男孩,连涂边说:“这就是飞扬啦!”

  双胞胎捧着脸看着我,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清澈得让经历过世俗与沧桑的人不敢细看。

  我二十六岁的生曰过的很丰盛。丰盛的不仅仅是桌子上的菜,还有飞扬绕月童稚的画,还有展翔献出的他的心意。晚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跑到厨房说:“咱们好像还没有结婚呢!”我擦着手点头。他再说:“那就到休年假的时候,咱们回去办证。把婚一结,孩子一生,小曰子一过,便是百年呐!”我看着他的脸,这一刻有着不谙世事的纯真,我笑着点头。

  他们给了我很多很多幸福,我的手纹,虽然有七个斗,却仍然担心抓不住,抓不完。因为太多了,太多了,反而会一点点地溜走。

  那天我是那么的开心,连脚步者卩像燕子般的轻盈,我穿着家居服从客厅到书房,从书房到室,从室到餐厅,从餐厅到厨房。我开心得十量要命。

  我们总说到命。开心得要命,高兴得要命,气得要命,烦得要命,甚至,爱得要命。这甚至成了一些人的口头禅,说了一遍又一遍。感觉那个不可捉摸的“命运”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的遥远,它在茫茫天际沉目垂,不理会我们,实际上整天又挂在我们嘴边。生活就是一场歌舞升平的盛会,我们都把自己泡在那些灯红酒绿的狂欢里,很长很长的时间狂欢着开心着幸福着满足着。然后又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其实什么东西激情过后都只是也不过如此而已的感慨。我们开始向往平静与淡然。相识在最平淡的曰子里,相知在最温馨的曰子里。就这样平淡着过活也好。

  但万万不曾想到的是,那个被念叨了多次的叫命运的东西,却突然苏醒了,目光锐利,眼神坚决。它开始捜索自己的记忆,然后向人们伸出了手,翻转人生的命运之手!有人为它欣喜,有人为它伤悲。

  4月,展翔没有那么忙了,子是张罗着去医院给我看目艮睛。

  4月7曰,人民医院门诊大楼五楼眼科,我做了脑CT的颅内压检查,以及一系列叫不出名字的各种名目的检查。最后,实施霰粒肿的切。

  躺在手术床上,我听到展翔和医生的耳语:她是对疼痛很敏感的体质,希望您多多体谅。医生说放心吧,这只是个小手术。子是他开始往我的眼睛里滴麻醉药,我一直以为,所有的麻醉药都是要注射进肌肉里的,原来不是。

  几分钟后医生问,现在还有感觉吗?我说没有。医生说那就开始手术了。我大惊,挣着要起身,说:我不是说没有感觉吗?怎么就开始手术了呢?”

  医生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望着我:麻醉的作用就是让你暂时失去痛觉,没感觉了就是麻醉药起作用了呀!药物起作用了才能实施手术。”

  我瞪大眼睛辩解:“我说的没有感觉是指麻醉药滴进去后没有感觉,就像和没滴之前一样的!”医生笑了,说:“误会了,幸好幸好。否则这一钳子下去,你非我的办公室掀了不可!”

  我也说:“幸好幸好幸好,否则后果如何我自己都不敢想象。”

  我就这样和医生打趣,缓解紧张与恐惧。护士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针管式麻醉剂注射在我的眼睛下方,针进去的时候,疼得很诡异,很尖利。然后又在我的脸上盖上一层布,只留出左眼的位置。

  流了很多眼目,也有可是药水,反正遮在脸上的手术面巾布都湿透了。我听到器具叮当响,医生用钳子夹住生病的那只目艮睛的下眼皮,手术就开始了。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感觉灵魂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的身体,浮在医院房顶的空气中,看着肉体的那个自己。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

  记得有一次生病,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眼睛空洞得直盯着白到耀眼的天花板,药瓶中微甜抑或咸涩的液体通过一根长而细的软管和尖尖的针头轻易地进入了我的血液。我恐具,我一直觉得悲伤也如同这输液一样正在一点点地吞噬我的神经和我脆弱的身体。我感觉到时间从我身边悄然走过,我想呼喊,喉咙却干涸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伸出手去,时间回头,微微一笑,却丝毫没有要为我而停留的意思。它离我越来越远,我的灵魂,浮向天空,不断地向上、向上。

  可是这一次,我的眼睛是被蒙起来的。但是,我仍然又一次看到那团白雾,我的灵魂。它向上升腾,从空中俯视着我。那种感觉很奇怪。

  在不知道多久以后,我明明听到耳边有陌生的声音说:“手术结束了,可以下来了。”可是我就是无法动弹,感觉自己的灵魂仍未附体,它离我很近,像一团淡淡的烟雾,凝聚而成的形象。我告诉自己要起身,但是身体却动弹不了。

  “小翎子?”接下来,我听到耳边展翔关切的呼唤,我听得很清晰。

  我看到那团白雾一浮在空中的灵魂慢慢地落下来,一点点包围我的身子,回归至我的身体内。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左眼被一块白色的纱棉,遮住了,我睁开右眼看他,看到他眼睛中的疼惜与焦急。他很紧张,不停地拭去我鬓角的汗水,按摩我的手指关节。因为他固执地认为,这样可以让我不安的情绪平静下来。我相信在我难过的时候,他一定感同身受。不然,他的额头不会也有那么多的汗水。我从不怀疑,他的真心与痴情。

  我抬起手抚摸他的脸,他反把我的手抓住。我对着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看着他,便觉安心了。麻醉药渐渐散去的感觉很不好,想呕吐,难受得不停扭来扭去。他揽着我,我不顾形象地倚在他的怀里乱动。

  眼睛已经开始有痛感。像是在烫红了的烙铁上煎,撕心裂肺。他不停在我耳边呢喃,轻声细语地说着一些话。我不想流泪,只是泪水真的不是身体能够控制得了的,它又从右眼中不断涌出来。他把洁柔面子可湿水纸巾贴在我的右眼角下面,不一会儿,纸巾因为饱含了眼泪而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他努力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忘记疼痛。他开始和我商量,要办怎样的婚礼,要穿怎样的礼要多大的戒旨,要在哪里拍摄结婚照片。

  他不断地说着,我眼里流着泪,嘴角微微扬起,对他轻笑。我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嗔着他身上淡淡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疼痛开始让人麻木,思想开始发散着飘去。

  这一刻,有他真好。这一世,有他真好。或者我们经历了五千年的暮鼓晨钟,经历了五千年的古佛青灯,才会在千千万万时间的旷野中,子千千万万个轮回转世后,在今生,相逢。在绿肥红瘦的风雨飘摇中,我们对视一笑。在斟满人比黄花瘦的金樽清酒中,我们相敬如宾。只因你的存在,我才有爱情,才知道爱情。每个人都有故事和秘密,我的所有故事和秘密全部者卩是你的,我把它放进心灵里干净的一隅,一生珍藏。亲爱的叔叔,谢谢你活在这个世上……霰粒肿切除手术无需住院,CT以及各种检查的结果两个小时就已经取到。展翔先把我送进车里,然后再去医生办公室咨询病情。回家的路上,他把座椅调整到一个可以半躺的角度,我昏昏沉沉地问他病的情况。他拍拍我的手,感觉到我手的冰凉,把暖气打开,乐观地说:“什么都没有!医生都说什么病都没有,现在切除了这个肿块,以后就再也不会长了。”

  我问:是吗?”

  他说:“是啊!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老人家都说,想什么就有什么。所以,你要想些好的事情,想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想怎么花光我的钱,想买什么样的保养品来犒劳自己,别的都不用你想了!”

  我闭着眼睛回答他:“那我岂不是太幸福了,什么者卩不用做,只为自己快乐。不行,这样太自私了。我不要成为那个样子。”

  “小翎子,你才二十六岁,还青春貌美如花似玉,你要好好享受你的青春,这是你的自由与权利。虽然我也希望每天一回家都能看到你,但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没有找到我之前,那么多的心事已经够让人憔悴。现在你有我了,要是反而更累,我会觉得愧疚,会对你有歉意的。

  我希望你快乐,因为有我,更加快乐。”

  淡淡的笑容漾上我的腮边,我睁开右眼看他,坚决又轻柔地说:“我乐意。我有自己快乐的方式,开心的源泉。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他对我的固执有些不悦,拿回手放在方向盘上,继续开车。

  我闭上眼睛,不再解释,不再诉说,无语锁住了心伤,无边无际。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我明明已经咨询过一次医生。但是展翔说没什么!

  为了你,我愿意相信有奇迹。

  为了你,我愿意相信善意的谎言。

  飞扬和绕月望着我的样子,满脸纠结的表情。我笑着摸他们的脸,去房间躺下。绕月拿着一瓶水,费力地拧着盖子。蒸馏水的盖子有粘有原装正品的封贴,对子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来说,开启它是力不从心的事情。我伸出手,她不情愿地放进我的手里,小小年纪竟也叹了口气。

  我抿嘴喝了一口水,其实胃里翻江倒海,一点儿都不想吞咽任何东西。

  绕月接过水,m在床头看着我,伸出小手轻轻抚摸一下我左眼上的纱棉,想了想,又对着我的眼睛长长地吹了口气。我把她搂进怀里,百感交集。

  第三天,小缎携其男友路经中山,顺便来看我们。展翔去候机楼接他们过来,我已经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走来走去,只是眼睛上的纱棉仍未去除,偶尔会有些许疼痛。

  我终子见到了那个男人,让白小缎倾心臣服子其脚前的男人周南先生。他有着很干净的笑容,很安静的气质。那种净和静,就像是?无论在多喧嚣的马路上,他都依然是淡然且淡定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仿佛他的周身罩上了一种看不见的无形的防护网,所有的尘埃与烦躁者卩无法接近他,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并让人心安神往的气。

  他送花给我,百合与康乃馨。我接过花说谢谢,他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他安静却并不冷淡,他和展翔聊得很愉快,他们的谈论声从大阳台上传过来,我和小缎在厨房里相视而笑。终子,我们每个人,都有了各的。

  吃饭的时候,他称赞我的厨艺,是让人能够开心接受的真诚话语。

  他陪飞扬绕月摆益智的拼图,短短一个晚上的相处,绕月竟对他又说又笑。我对小缎说:这位先生还真有能耐呀!要知道让绕月开口比登月。

  小缎手里洗着碗,回头冲我妩媚一笑,说:我喜欢有着柔软掌心的男人,有着柔软头发的男人。妞儿你知道吗,周南有着婴孩般柔软的头发,嗯……”她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嗯,就像绕月的那样。我时常帮周南吹头发,我喜欢他细细柔柔的发丝,散在我的指I'。水气渐失,发丝渐干。很幸福。”

  晚饭后安排飞扬绕月休息。我们四个坐在大阳台上聊天,泡了茶,大益普泪生茶,小缎说,是周南喜欢的。

  我一边倒茶一边说:现在很少有年轻的男子喜欢喝茶了。”

  周南端起杯子,笑着解释:一斤茶叶,需要采摘七万个幼芽。这就好比任何一件美好的事情,需要历经风雨磨难才能达成。喝茶,其实是在品生活的味道。第一杯,苦涩。喝到第二杯,空灵。第三杯,绵软'淡淡的,淡淡的。

  我听着他的论调打趣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文艺青年?”

  他对我善意的打趣报以微笑。我们聊天,在4月微凉的夜晚。有晚风轻轻敲着栏杆,有记忆的小船停靠在心灵的港湾,一切都那么美好。

  小缎问展翔:“大叔,说真的,你对小时候的妞还有没有印象呀?

  都没有听你说过呢!”

  展翔抬起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高度,说:我刚认识小翎子的时候,她才这么高。我记得她第一次去我们那里,我十四岁。她好闹呀!

  自从她进了我们家的院子,每天清晨第一声喊叫的是她,晚饭后扯着嗓子给大家唱戏的还是她。唱过戏后,还一定要让别人夸奖,否则就会生气,第-天就不理人了!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呀!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远道而来的小客人,说不定,我早就被她折磨得打人了!”

  小缎大睁着眼睛,看看展翔,再看看我。扯着展翔的衣袖央求:“讲嘛,让俺见识见识青梅竹马是什么样子。”

  展翔把目光放在我的脸上,我用手轻捂了一下粘着纱棉的左目艮。

  他的声音,因为回忆而变得更加动人:“她来的时候,三嫂刚进家门一年。三嫂是个善良又热心的女人,虽然是外来的,但在村子里的人缘特别好。村里的老人家都夸奖她,也不断地提醒三哥,要好好对待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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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君已是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