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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晶晶终于起身站起来,她看看我,表情有些凝重起来。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我要走了。”我下意识接过一句,“噢……那……再见。”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我说:“我去送送你吧。”她说不用送了,如果要走,迟早也是要走的,不是吗。我随她走出宿舍门。真的不用送了,她说。那……保重吧。你也一样,好好读你的书。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匆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说:“这是我的通信地址,你有空,可寄几个字给我。”

  我站在过道上,这时,伊贝子和游水水也齐齐站在门口。

  白晶晶已远远消失在我的视线边缘,她回过头来和我们招招手,一会儿,便消失在人群里。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过道上,心里涌起一种湿漉漉的寂寞。

  陈洋和白晶晶都是综合素质比较好的优秀模特,她们的离开老师都非常痛惜,特别是陈洋,林珍老师曾多次挽留她,让她三思而后行,但陈洋因为家庭变故,去意已定,只得由她去。

  我们宿舍已走了三个了。

  而我也很快就要飞了,来不及再想什么,便走到了宿舍门口。

  正是傍晚时候,我匆匆从师大出来,往公共汽车亭方向走。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筹集那笔昂贵的学杂费,我除了在学校上正课之外,还兼了几间艺校的摄影模特。

  前几天,我还在电视台做广告模特,我第一次大着胆子找到那个在的士上邂逅的司机,通过他我幸运地拍摄了一组身着唐装、古典味很浓的孔府酒系列广告。我挤上车子,凭窗眺望到远处朦胧的无忧无虑的灯火,车子在拥挤的马路上走走停停地向前挪步。黑夜向更深处沉落,所有高大的建筑物点燃了星星之火。夜晚变成了一个盛大的花篮。我暗暗数着童志收到信的日子,心里不由得兴奋起来,想着他信上说的话,想着我每天和他的无声交谈,心里格外轻松起来。

  就在这天晚上,我终于在信箱里找到了家里的来信。

  我独自坐在宿舍里,心情竟莫名的有些紧张,我急忙打开信,心突然难受起来。我曾在脑海预演的那些幻象竟变为可怕的现实,家里的房子被洪水冲掉了,母亲因为惊吓、劳累和饥饿而病倒住院,为了建房子和母亲住院的那笔庞大的费用,家里能借的地方都借了,现在已无处可借,但父亲最后说,他想办法筹钱供我念大学,要我不要挂虑家里,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把信折好放进抽屉,既伤心又绝望,我强忍眼泪,在不安与忧虑中熬过一晚。

  第二天上午我揣着那笔原本用来交学费的钱照父亲信上的地址寄走了。

  这个时候,我非常想回家,还有,我的母亲,她正躺在家乡的县医院里,忍受着左心功能不全而引起的一阵阵窒息。这一切让我焦虑万分,放心不下。

  我傻呆呆地坐在椅上,思量再三,决定留下来再挣点钱,等开学再说。

  我不想把这些告诉童志,一方面怕他担心,另一方面怕他误解,更主要是我从小不喜欢求人的性隋。我曾想,即使是我如何至亲至爱的人,我也不会随便用他的钱,而很多困难也必须靠自己单独面对,有时候,我愿意去体会那些较高的内心生活和较纯洁的情感,这样,就把日子过成了一种禅境。

  我心烦意乱地走出宿舍,在校园的棕榈树下心事重重地走来走去。

  这时,一个外表斯文的青年男子迎面走来,他很有礼貌地叫住我,打听模特宿舍在哪里。我警觉起来,问他做什么,他连忙从公文包里取出身份证和工作证,自我介绍说他是画院的画家,最近要画一批人体画,需要模特。

  我说你找男模宿舍还是女模宿舍,他说女模宿舍。

  我不放心地仔细看他的身份证和工作证,然后问他怎么计费。

  他说一小时二百元。我心一动,犹豫了一会儿,大概是他看出点什么,急忙说:“我不找其他模特了,小姐,如你愿意,再加一百,怎么样?”他目光熠熠地望着我。

  我沉默了半晌,“你有画室吗?”“有。”

  星期二下午2点半,我照他给我的地址来到他家。他客气地说:“你好,吃了午饭吗?”

  “不必客气,吃过了。”我面无表情地说,我并不想交谈画画以外的话题。

  他没话找话地说:“你家在哪儿?”说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一会儿。

  “现在就开始吗?在哪儿换衣服?”我无心听他闲扯,忙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他识趣地说:“随便,卧室、卫生间,你喜欢在哪儿换就在哪儿换吧。”

  我径直走到卫生间,警惕地从门缝望出去,他点着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在画架前慢慢坐下,拿起两管颜料,一点一点往一个颜料盘里挤,不知怎的,他的手有点抖,大概是太紧张的缘故吧,我心想。不大一会儿,我从卫生间走出来,有些迟疑地抖掉披在身上的浴衣,我站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

  “这样行了吧?”

  他说:“好,就这样。”说完,他拿起画笔,轻轻地蘸着颜料,飞快地瞥了一眼我的身子,开始作画。

  我扭过头去,两眼盯着厚重的蓝色压花窗帘。

  过了好一会儿,我下意识地回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瞅着我的隐秘处,眼里露出****、贪婪的邪光。他心慌得手一抖,画笔掉在地上。我涨红着脸腾地站起来,披上浴衣,系紧带子。他怔了怔,心虚地问道:“累了吗?”

  我不吭声,走到画架前,指着那张涂得乱七八糟的画纸说:“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是画家,你连画画的基本功都没有。”

  他顿时面红耳赤,嗫嚅地说:“你不要误会,我……打扰你……我会给你双倍报酬的。”

  我愤怒地抬高了声音说:“我不是妓女,不卖肉体,我只为热爱艺术的人服务。”

  他神情紧张,慌恐地朝四周望了望,支支吾吾地说:“你别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做出别的。”他极力掩饰和狡辩。

  我冷笑道:“你这种人,也配在画院,告诉你,我也是个画家,我做模特是为了生活,也为了艺术,你这样是污辱了我,也亵渎了艺术,我要去画院告你。”

  他吓坏了,小声说:“不要这样,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怎么补偿?”

  “你开个价!”

  “那好吧。”我平静下来。

  “你把衣服脱了,站在那张椅子旁边。”

  “什么?要我脱衣服?”他傻了,愣愣地看看我,不知我要做什么。

  我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怒火又涌上来了,“脱,马上脱光你的衣服,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你敢耍滑头,我就报警。”

  他呆了好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脱光了衣服,坐在对面那张椅上,当起了人体模特。

  我飞快地在画纸上画着,他大汗淋漓,仿佛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浑身不自在,工夫不大,我画完了。画上这个男人被我惟妙惟肖地勾勒了出来,尤其是那双****的小眼睛,真叫人恶心,虽然他本人那双眼睛很大。

  我走到卫生间换好衣服。他已穿好衣服,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掏了一沓钱准备着。我从洗手间走出来,他忙小心地递上钱,我鄙夷地白了他一眼,接过钱塞进钱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忽然感到一种淋漓尽致的快感,如同一道冰凉的闪电,有一种冒险的快乐。我很惊讶刚才的愤怒之举,在笔和纸咬合发出的嗤嗤声中,我感到羞愤的情绪正一步一步从我心上抽离、游走。

  这是我最气愤也是最解恨的一天,我用这种特别的方式狠狠地“回敬”了他。作为人体模特,最恨最怕就是这种眼光,那双眼,好像一只肮脏的手肆无忌惮地抓捏你的肉体,使你毛骨悚然,羞愤难当。

  上午上完课,草草吃了碗快餐,便匆匆去了艺校,临近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往返于校内和校外。筹备那笔钱,对于我来说是划时代的,意味着我将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尽管对钱本身来说,它微不足道,可是这个时候,它显得比什么都重要,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钱不仅是生活的必须,也是开创事业和谋求发展的基石。

  有自己的钱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我的神思一下子又逃到了小时候。

  儿时,在一般小孩只能撒娇耍赖向父母要零用钱时,我就帮父母挣钱了,我从不伸手向父母要钱,也不会偎在爸妈怀里耍娇。

  那时,我家附近有个糖果厂,每到春节都要增加临时工,适逢寒假,孩子们便潮水般涌去。我年龄太小,才八岁,便嚷着要去做临工,母亲拗不过了,便托了熟人多次通融,说我手脚快,干活挺伶俐,左求右求,才被录用,安排在包装车间,包糖。

  一斤水果糖大约有一百多粒,包十斤,可得一分三厘工钱。妈妈为我做了一条围裙,一副袖套,从此,在挤着密密麻麻临时工的铁皮桌边就有了我的位置,一坐下来,便很少有人说话,只听见糖纸嚓嚓嚓响,糖粒大小有不同,大的七八十颗就有一斤,小的得包一百二。因此,每当大糖运到,必有一场混战,我年小体弱,抢到的总是很少,运糖的都是男孩,其中有一个是住在河街的邻居,大我六七岁,只有他运糖时才总是照顾性地将大糖倒在我面前。“哗啦”一声,我便立刻站起来,整个身体都扑上去,像章鱼一样伸出细长的手,把糖拢到自己的面前,免得四面八方伸来的手把它们瓜分了。

  我常常是连厕所都舍不得上,一坐下来就拼命地包,也不与人讲话,一直包到收秤为止。这样一天下来,居然能挣到一元五角到二元五角,比很多成年人的工资还高,因此,每天回家,我总是将袖套和围裙一甩,大模大样坐到桌边,“快端饭来,我饿了。”母亲忙迈着大步,笑着说:“就来,就来。”

  我也曾在冰棒厂包过冰棒,在建筑工地拔过钉子,挑过水泥,敲过石子。每当我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数着那沓沓票子时,听见它们发出哗哗的声音,就觉得自己是多么了不起。每次把钱交给父母时,我是多么喜欢听到他们对我的夸赞,看见他们的笑脸。

  我是个特别爱美的孩子,我曾经为自己总穿姐姐的旧衣服而难过,因此,当我有了一点点积蓄以后,我就梦想着买一件好看的新衣服。

  有一天,班上一位女同学穿了一件新衣服,白底蓝花,很好看,说在百货公司买的。我回去告诉母亲,也要买一件,母亲不答应。我矢口道母亲有理,但心里又放不下,每次放学,总要拐进去隔着柜台看半天。后来终于忍不住,把压在枕头下的牛皮信封取出来,一张一张数给阿姨,一路想着如何给母亲解释,离家越近,心越慌张,直到跨进门坎,才想好一句最有力反击的话:“这是我自己的钱。”我是多么感谢父母,他们让我走出家门,让我那天然的生命力像野火一般旺盛地蔓延,从那时起,我就懂得了自己挣钱是一件多么快活的事。

  可是现在,我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辛酸,莫名其妙地想哭。

  从艺校上完课,我又去了表姐那儿。表姐见我来,神情紧张地拉住我,小声说:“我娘昨天打电话来,说你爹在血站卖血,卖了几次了。”

  一时间,我呆若木鸡,我的手和腿全部都失去控制地颤抖起来,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生生发疼。

  我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地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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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一个女人体模特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