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五一”前，一尊半裸的女人体雕像给喧闹的城市带来了一丝宁静和秀美。这尊作品，是市区雕塑院一个雕塑师以表姐为模特雕塑的。雕塑师似乎在表姐身上倾注了激情，神圣的形体放射出静谧清丽的光彩。表姐神态庄重，面带微笑，由于吸收了太阳的光线，黝黑的皮肤健康而又光亮，隆起而富有弹性的乳房和宽阔厚实的腰肢，显示出劳动妇女健康的美和柔软矫健的力。一座雕像，一旦注入尽善尽美的灵魂，那它必将放射出震撼人心的光晕。

　　有一天，一个操港腔的香港人摸上门来，说请表姐去拍几张人体艺术照，半裸一千，****两千，只拍十张。表姐淡淡地说，我已经改行了，你找别人吧。男人不死心，又把价钱提高了，表姐还是不肯。

　　我笑她有钱赚都不会去赚，表姐说，自从和那个雕塑师交往后，她便不想再做人体模特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表姐却说，哪谈得上喜欢呀，只是雇主和雇佣的关系，他喜不喜欢，那是他的事，再说人家也不会看上我。

　　我说：“我看你还是有些在乎他的，要是人好的话，也可以交往一下，不行再说。”

　　表姐却说：“搞不清他是什么人，表面还是可以，谁知道呢，又不了解，好像性格还可以，不过人不大方，很小气的。”

　　“那就不要理他，小气的男人没意思。”我说。

　　“我没往那方面去想，我也不喜欢这个人。”

　　一会儿，她认真地对我说：“你也应该考虑自己的问题了，趁着年轻漂亮，还可以选一选，找个条件好一点，起码要有房的，对人好的就嫁掉算了，别挑来挑去，女人迟早都要走这一步的，宜早不宜迟，老了丑了就没人要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有男朋友了。”

　　表姐吃惊地说：“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他是做什么的？”

　　我说：“他是留学生，在法国留学，我们在美院认识的，他人很好。”

　　表姐直摇头，说：“不行，不行，不现实，他在法国留学，你又在这里，你们经常不在一起是不行的，况且他还是学生，又没有经济基础，将来你们怎么办？要结婚，要房，就业，就医，生小孩，一大堆的现实问题，没钱你怎么过？你养他啊会累死的，你还是现实点，找个能帮上自己的，再说，他又不在这里，两人不在一起，很容易变心，等他学完是留在那里还是回来都很难说，我劝你不要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爱情童话而误了自己的青春。”

　　我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他对我很好，也很喜欢我，我们又不是刚认识，我了解他的人品和为人，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变心了，我也不会赖着他的，我想得开的，他也不会靠我，他家的经济情况很好的，我图的是他这个人。”

　　表姐又沉吟了片刻，说：“反正你自己头脑清醒就行，我不想你像我一样成为弃妇、怨妇，我现在真的很恐惧婚姻，说来说去，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关键还是靠自己。”

　　我不吱声。

　　傍晚，我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轻微的走动声，我屏住呼吸，朝门外望去，透过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剪纸似的紧贴着窗帘向卫生间偷看。

　　表姐正在卫生间冲凉，她可能已察觉到有人偷窥，忙穿好衣服。

　　突然，表姐一个箭步冲出来，猛然打开门，只见一个秃顶、陌生的中年男子神情尴尬地立在门外。

　　“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偷看呀，有意思吗？”表姐又惊讶又气愤地一边扣衣服一边大声斥道。

　　“你怎么这样说话？谁偷看了，我是想看看你在不在家里。”雕塑师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会敲门，不会喊我啊？你就是有意的，你又不是没看过，这样做有意思呀？”

　　“你不要乱冤枉我，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看你在不在。”雕塑师狡辩道。

　　“反正你心里清楚，这样做就没意思了，一把年纪了还做这些，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讲话，你做我的模特我摸了你搞了你没有？你长得又不好看，谁爱看你？”

　　“我长得好不好都不要你看，我们的合作都完了，你还跑到这里干什么？”

　　“你不要自作多情，你做人体模特就是给人看的，让人指指点点的，不想给人看就不要出来做啦，出来做就要有给人看的心理准备，你的职业就是这样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有些生气地对他说：“你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我们听不懂你说什么。人体模特怎么啦？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比我们高贵啊，没有我们这件教具，你画什么，你怎么雕塑？你说清楚点，别在这里放狗屁。”

　　“你们就是给人看的嘛，我又没有说错，不要以为自己有多高尚，还装什么清高，你们做这行的，你们做些什么你们自己清楚，要别人说破就没意思了……”

　　表姐冲上去，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大声喊道：“老流氓，你给我滚出去！”

　　雕塑师表情惊愕地看着表姐，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要乱骂人啊，我告诉你，我可以告你诽谤，你信不信？你们这些捞妹，我如果看到你不是女人，我早就打你了。”我一下被激怒了，怒视着他说：“你敢，你敢动我表姐一下，我和你拼了！”表姐也冲他吼道：“你快滚啊！秃驴，还不滚我用扫把来扫了。”

　　秃头小声丢下一句：“死八婆，没教养！”后便悻悻离去。

　　表姐气愤地说：“我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平时装得那么正经斯文，******，秃驴！”

　　在这样一个闷热的下午，我站在门口向外望去，惦念着童志的归期，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看到他的邮件了。我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可是他的手机一直无法打通。我有时和他通电话总是心慌慌的，可能太爱他太在乎他了吧，总是怕自己说错话，也许因为长久的分离，也使得我对他有些生疏起来，感觉一生疏就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就在这天下午，我看到了他发来的电子邮件和寄来的汇款单。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这跳动声呼之欲出，我想哭、想叫，我颤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激动地紧盯着电脑，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生怕漏掉一个字。我的泪水又忍不住地滚滚流下，啊！我一生的爱人，我们就要团聚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着了魔似的反反复复看着电脑里的每一个字：

　　……我已获得了博士学位，因为你的爱情才使我顺利完成学业，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等着我，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了，我会信守我对你许下的诺言，那就是我将永远爱你！

　　我的岱，也许是上帝体谅我这份爱你的心，他不想看到我们再分离，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就读的这间大学准备在北京办一间服装设计分院，任教老师在我们留学生中择优挑选，名单已下来，我已入选。我想在回国之前，请你来一趟法国游玩，姐姐、姐夫也很想见见你，再说，你搞设计的，要多走走才有灵感。巴黎是艺术之都，到时，我带你去塞纳河散步，看巴黎圣母院。你知不知道，美丽的塞纳河风景如画，一座座布满艺术雕刻的古桥，两岸绿林掩映着鳞次栉比、巍峨壮丽的古典建筑，再加上沿岸古堤上那绵延数里的旧书摊，更让人感受到那浓浓的文化气息和久远的历史源流，你一定会喜欢。

　　到时，我当你的免费导游，还带你去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夏乐宫、香榭丽舍大街、红磨坊……我要带你游遍巴黎。

　　汇上一点钱，权当往返的机票费吧，这是我自己挣的钱，厉害吧，我有时去姐夫的画廊帮帮忙，有时也到巴黎拉丁区的中国餐馆打工。那里有许多中国式的红檐绿瓦建筑，它像一块块玲珑小巧的磁石，以其别具一格的古色古香艺术，吸引着巴黎人。你来后，我会带你走进那宫灯高悬、龙凤相对的餐馆大门，品尝故乡的美酒佳肴，你会觉得，一切都未改变，一切都好像昨天一样。

　　你不用担心我妈那边，我若非你不娶，她也没办法，我想我会让我妈接受你，真是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妈还那样，但我还是求你，不要记恨她，好吗？她做得不好的，我来弥补！

　　亲爱的，快点来吧，我多么想急切地看到你，是胖了还是瘦了？我n次超千次万次地想象，我要你发张照片过来，但你一直没听进去，也可能太忙了吧？我给你买的数码相机你也一直没有用吧，方便的话就带过来，我帮你多照几张美人像。

　　你到了巴黎就致电我，我去机场接你，一定在机场等我，别乱跑！

　　夜深了，吻你！

　　我合上电脑，脑海里不断想象着和他一起把臂同游塞纳河的情景，我们在翡翠般的月光下纵情亲吻，迟归的海鸥、鸽子、喜鹊成为我们爱情的见证者，呵呵，这一切多么令人神往！

　　几天来，我不断地想象着这幸福时刻的来临，我的生活也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这世界只因他而变得如此美丽。

　　这天傍晚，我高兴地拉着表姐去了一个豪华的旋转餐厅，我俯瞰着夜色中车流、人流像蚂蚁般流动的城市，兴奋地和表姐聊起了他。现在，我的生活每天都被他填满了，我的生活不再感觉空虚。

　　表姐见我老说他，便笑道：“你就有福气，碰到这么好的男人，我就没福气喽。”

　　“是的，他长得很英俊，心又很细，他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人。”我说。

　　“那他妈妈同意你们吗？”

　　“不知道，他说结了婚，他妈也没话讲了，到时再说吧，只要他爱我就行，别的不想去想，想多了也没用。”

　　“那倒也是，等你们结了婚，我就另外找个地方搬开住吧，我不能和你们住一起，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住在一起也可以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唉！出来打工真不容易啊，这都怪我，我那时怎么会喜欢杜忠呢？他哪里好啊，要不是我自己犯贱，你也不会出来，我也不会跑出来了，这里的房子那么贵，就是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表姐忽然有些伤感地说。

　　“以前的事别说了，听了难受，都过去了，我都忘记那些了，来，吃东西，别想不开心的事了，以后，我到哪里你就跟着我到哪里就是了。”

　　“他不会高兴的。”

　　“他人很好，他不敢对你不好的。”

　　我侧头望着大玻璃窗外，夜空中布满点点繁星，霓虹灯在高楼大厦不停闪烁，餐厅缓缓地转动，不一会儿，我竟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是不习惯的缘故吧，表姐见我不舒服，忙示意赶紧离开算了。

　　这天晚上，我早早睡了，一会儿，我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在一潭清凉柔软的湖水上漂浮，那水质清香连绵，拍打着我的身体，连最敏感的部位仿佛也感到一种温柔的压力，这时，我听到童志急促的喘息声，我感到一双熟悉而温热的指尖在我的脸上和丰满的乳房上轻轻地划动。

　　他说：“你很迷人，你的嘴唇和乳房，而且很纯洁。”

　　我说：“你酸不酸啊，肉麻死了，不说了，不过，你不知道我在欲望面前是多么无耻、贪婪，我在你面前就想做****。”

　　他笑着说：“好啊，我就喜欢你在我面前无耻、贪婪，我就想你在我面前做我的****。”

　　我伸出手朝他硬挺的下身摸去……

　　正在这时，我突然在睡梦中醒过来，身边是一片闪烁的繁星和静谧的空气。

　　我拉开灯，走进卫生间，脑子里闪电般地闪过童志的影子。我打开热水器，当手指在圆润的乳房上摩挲的时候，我的手指在幻觉中已经变成了他的手指，它沿着某个即定的轨道，向着芳草茂密的地方驶去，一股黏稠的液体****了我的手指。

　　我的脸颊泛起一片绯红，忍不住叫着他的名字，呼吸急促地快起来。我从来认为，爱的沸点其实也是自然的沸点。爱一个人就想和他合二为一融化在一起，谈不上高尚与龌龊。

　　洗完澡，又返回床上，然后才疲惫地睡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为了多挣点钱，好给他买些礼物，我拼命工作，我还和服装厂合作，为厂家设计女装款式，唐装、淑女装、性感时尚装，我都做，我和表姐商量，将公司重新装修一下，给童志一个惊喜。

　　装修设计是我和表姐的杰作，这样就节约了一些费用，我把这间小公司装饰得很有特色，而且也没有花多少钱。

　　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时尚》杂志广告部主任史东，史东长得高高瘦瘦，戴副时髦的小方框眼镜，表面显得很斯文。

　　他天天有事没事往这里钻，开始时我还照顾他的面子应付他几句，来多了，就烦了，可又不好说他，我只好冷淡他，让他自己去“悟”，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有意透露已有男友，但他还是天天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我对他毫无感觉，说要他多陪陪女朋友，他说他不喜欢她，我说，你既然不喜欢就跟人家明说嘛，还跟人家谈什么爱。他马上说，要是能找到你这样的我就满足了，我喜欢你。我说，我有男朋友的。他说，也没关系啊，我和你男朋友可以公平竞争呀。有时他说多了，我一急就脱口而出说：“你神经啊！”见他死缠烂打，我干脆就说，你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他依然坚持说，给他一个机会，他不会放弃，还说我是他要找的那种女孩。我说，你的品味有问题，你太抬举我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种女孩，你也不是我要找的那种款式。

　　我不想再搭理他，正借故准备离开，他却突然叫住我，很奇怪地说我很像一本摄影杂志里面一个摄影人体模特。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朝我笑笑。我说，你说像谁就像谁吧，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你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了，你这样，大家都不快乐。

　　可是，不知为什么，接下来几天，我忽然感到有种不安，大概那千丝万缕与我神思割舍不断的牵连只来自于我的模特生涯，但我不愿再往深处想。

　　我开始有意躲避史东，我由原来的冷淡升级为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在想，他那张貌似斯文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怎样的神秘莫测的心呢？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啊，没有一点儿自尊。

　　他的电话很频繁，追魂似的让人讨厌，每次说话又阴阳怪气。我索性关掉手机，但又怕童志和客户找我，我若关了手机，史东就拼命打电话，不接他就拼命打，好烦！每次我看到是史东的电话就懒得接。终于有一天，我不想再躲了，躲也不是个办法，不躲了，******，又来了，我拿起话筒，平静地对他说，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怎样？你明说。

　　他很生气似的对我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不要惹恼我噢，你惹火我了，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想不到他会这样翻脸，我也豁出去了，怕什么。

　　我说，随你便。说完，我啪地一声重重放下了电话。

　　一秒钟不到，电话又响了，我知道是史东打的，便不想接，电话一直响个不停，看来不接他是不肯罢休了。我气愤地抓起话筒，他又把电话挂了，这个臭男人怎么这样呀！

　　深夜两点多钟，我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表姐对我说：“谁呀？这么晚来电话，有神经啊？”

　　我猜想是姓史的电话，抓起话筒，果然是姓史的，我恼火地对着话筒大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他阴森地说，你做人不是这样做吧，太差劲了，我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得罪你了，求爱错了吗？

　　我说，我什么都和你说了，你白天打了还不过瘾，还要深更半夜打，你什么意思？请你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听也不会接了。

　　他说，哎，你怎么是这样子，你是不是要我说穿你，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你的底细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爱说穿你，给你留点面子，老实说，我还是看得起你才和你讲几句话，否则，我眼角都不会瞟你一眼。

　　无聊，我不想和这种人说下去，便猛地挂了电话。

　　一种不祥的念头袭了上来，他究竟要干什么？我隐隐感到好像有什么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