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出所料，先是我在《时尚》刊登的广告被撤了下来，之后是已经签约的几个客户突然以种种理由中止了和我的业务往来，除了几笔资金打了水漂之外，我的心又被无情地撕裂。很快，林岱做人体模特实则****的事像疾驶的电波一样，传遍了我居住的这条街道，每当我经过这里，总会听到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

　　“女人随便脱衣给人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她漂漂亮亮的，干嘛做这个呀。”

　　“她这么开放，难怪当人体模特啦，一般的女人哪敢脱光给人看呀，光着屁股给人看，像什么东西！”

　　“听说还害死过一个男人，呆不下去才跑到这里来的。”

　　“看不出来哟，看上去那么老实斯文……”

　　有些话说得很难听，我呆呆地坐在房里，眼里却流不出眼泪，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已经习惯痛了。

　　可是，这种“箭形的光线”并没有因为我的回避而减弱，它总是无形地穿过透明的玻璃射入我的心脏，搅乱我的肝肠，这撕裂的搅动，使我无法平静。我不停地说服自己，不理这些就是，我不想让恨摧毁我的理智，但依然无法保持无动于衷，或心如止水。

　　表姐不停地骂他、诅咒他不得好死。

　　这天，她早早起了床，我纳闷地说：“这么早，去哪？”

　　“你就这样不管了呀，人家都往你身上倒屎倒尿了你也算了？”

　　“那你想怎样？打死他呀？”

　　“起码要骂他几句呀，出出这口气，让他们杂志社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骂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算了，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说我是妓女我就是妓女呀，不理这种人就是了，人家怎么说我们也封不了人家的嘴，笑骂由人吧，时间久了，自然人家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我不管，我就要教训教训他，否则他以为我们好欺负，做人不能太老实。”

　　“你怎么教训？”我吃惊地问。

　　表姐脸上有些发青，她什么也不说，从厨房里找出一把水果刀就急急往外走。

　　我慌忙拉住她，大声说：“你不要做傻事啊，你还没有看够我受的苦吗？你忘了？你想尝试蹲在牢里的滋味？你想被人剪掉头发？你想跟我从前那样？别傻了。”

　　表姐止住了脚步，半晌，她说：“那怎么办？干脆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坚定地说：“我为什么要离开，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不想逃离此地，即使这座城市是一座废墟，我也不想逃离它，只因有童志的爱情，浊世间的一切就可以容忍。

　　我对表姐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干嘛要走？人体模特是正当的职业，我们靠自己的劳动赚钱一点儿也不下贱，老实说，我还想上网告诉全世界我就是人体模特呢。”

　　这时候，有一串熟悉的影子从城市的另一端飘浮到我的眼前，我清晰地看到陈洋、白晶晶、夏六月、伊贝子、游水水，还有美须公周大伯……

　　他们在我的窗前悄然伫立，发出和我一样的和声。

　　我突然十分想哭，我想念他们，我无比地怀念共同度过的那些悠长的模特生涯。

　　我仿佛又看见我从屏风中走出来，她不再自卑，也不再自怜，她已经把这些关在门外，仿佛飘荡在另外一个崭新的艺术精神世界。

　　如果可以，我愿生生世世做人体模特。

　　她宛如一尊象牙雕像，

　　宛如明丽的晨曦、挺拔的白杨……

　　我想起了十七世纪波斯诗人菲尔多西赞美人体模特的诗句。

　　顿时，一股潮湿的温暖和幸福涌上了我的眼眶。

　　有一天傍晚，我刚和童志通完电话，史东的电话就又突然追来了，他说有事找我。我在电话里怒斥了他的卑鄙行径后，便又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史发来的一条信息：你一定误会我了，我真的喜欢你，我们谈谈好吗？

　　我回了个信息：有什么好谈的，我和你无话可说，请不要再伤害我了，就算我求你吧！

　　好一段时间，我们就一直浸泡在一种摩擦、对立甚至仇视的关系里。

　　此刻，我正想给童志发个信息，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是表姐，便趿着拖鞋把门打开。

　　我厌恶地皱皱眉，唉！怎么又是这个姓史的，我后悔自己匆匆忙忙也不问一下就把门打开了。只见他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外，手里还莫名其妙地破天荒第一次超大方地提着一袋水果，脸上还努力堆起僵硬的微笑。

　　“你怎么又来了？我要出去。”我冷冷地说，身子堵住门口。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爱你，你不理我，所以……我一下子昏了头，就……”

　　我怒视着他，呵斥道：“你像不像个男人呀，你真是无耻，亏你还有脸说。”

　　我紧盯着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神秘莫测的眼睛。

　　只见他平时那张高高昂扬的脸，苍白得如同白纸一样。

　　他一改往日的嚣张气势，带着哀伤和绝望的表情望着我，突然跪在我面前，发出一声失控的呜咽。

　　“林岱，我求你，你不要对我这样吧，我是真心爱你的。”

　　我心里感到好笑，太突然了，“不要对我说爱字，我讨厌。”我厌恶地说。

　　他猛然把头埋在我脚上，发疯一样的乱吻起来。我又惊又气，忙把脚挪开．沉着脸说：“请你自重点好不好？”

　　他低着头，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我心情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表情悲恸的男人，突然涌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怜悯。我有些无奈地退回到屋内，坐在那张转椅上，说：“你起来，回去吧，我真的有事要出去。”

　　他站起来，走到我旁边，源源不断的泪水滴在我的脖颈上。

　　他的眼泪好像有一股威慑力量，平抑着我内心的愤怒。

　　“你到底想干什么？没完没了的，我什么都跟你说了，没用的，我们不合适。我是人体模特，你还找我干嘛？”

　　虽然是以前说过的话，但现在语气缓和了许多。

　　他拉了一个脚凳坐在我对面，说：“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不是说要忘记就能忘记。这样吧，你给我一点儿时间好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冷淡我，不过，你冷淡我的次数多了，伤多了，我的心就自自然然会冷的，但现在不行，我还喜欢你，所以我还是要来。”

　　“感情是双方的，你勉强也没有用。”我冷冷地说。

　　“感情可以培养，不是一成不变的。”

　　“我早就跟你说，我有男朋友了，那么多女人，你去找别人呀，不要找我。”

　　“他在国外，你们有可能吗？还是现实点吧，况且我对你是真的，是认真的。”

　　我一听他说这些，便气不打一处来，反感地冲他道：“我和我的男人可不可能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你不要再说这些。”

　　他扶了扶眼镜，然后用纸巾擦了擦镜片，说：“我们出去吃吧，我请你。”

　　“不用。”

　　停了停，他又说：“噢，差点忘了，明天剧院有节目，是日本的交响乐团，我们去听吧，我票都买好了。”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

　　我故意说：“我男朋友明天回来。”

　　“那有什么关系，我也想见见他。”

　　“没必要，他不会见你的。”

　　“他不想见我，我想见他啊。”他厚着脸皮说，他的表情已经使他放弃了往日的所有尊严。

　　我站起来，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说：“我要出去了。”说完就往门外走。

　　他定了定，说：“那好吧，我改天再来看你，下一期，我想用一个版面帮你做个宣传，效果很好的。”

　　我冷笑道：“宣传我是人体模特，你不是到处宣传了吗？到处讲我吗？现在哪个不知道我是人体模特，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吗？你还嫌不够啊。”

　　见他不做声，我又讥讽道：“你还蛮有本事，把我的客户都轰走了，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呀，值得你这样卖力，我又没有得罪你，我是不喜欢你，也说过我们不合适，我没有错呀，你越这样搞，我就越反感你，朋友都没得做，出去吧，我要锁门了。”

　　他低下头，说：“我现在向你道歉，我错了，我现在是真的想帮你这间公司做点宣传，就算是我对你的弥补吧。”

　　见他还是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我又催促说：“不用了，走吧。”

　　他还是不肯挪动脚步。

　　“你不走，我走。”说完，我关门朝门外走去。

　　他按住门，说：“等一下，我还有话没有说完，说完我就走。”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这异样的眼光突然让我害怕，我不知道他要什么，他的眼睛直直盯了我好一会儿，我把头望向窗外，说：“有什么就快说吧，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没用的。”

　　稍顷，他用一种乞求的语气说：“那好，我不会再来找你的，不过，我还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我，我就走，以后我也不会来找你的，你放心。”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警觉地说：“答应你什么？”

　　“让我亲一下你就行了。”

　　“不行。”我绝决地说。

　　他不吭声，却突然冲过来捏紧我的肩，眼睛里透射出再也无法掩饰的****，镜片后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仿佛正酝酿着一种深刻的痛苦。

　　我厌恶地拨开他的手，说：“不要这样。”我退向一边。

　　“让我吻一下你，我死也无憾了。”说完，他又冲上前来。

　　我刚想说什么，他猛然低下头，用充满烟臭味的嘴紧紧贴紧了我的嘴唇。我挣扎着，用力推他，哪知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把我紧紧箍住，我动弹不得。我感到肩膀上被他攥得一阵疼痛，我使劲咬了一下他的舌头，他痛得惨叫一声，松开了我。

　　“你这条毒蛇，你为什么这样，心比石头还冷，你越这样对我，我就越不放过你，我本来不想再来缠住你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凶相毕露地对我吼道。

　　他又冲上来用力抱住我往里屋拖去，并****下流地说：“我今天就要搞你，你们这些脱裤的模特还会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装什么清纯，我现在要你尝尝男人的味道，我很快会把我的硬东西插到你那里去，等下你就知道爽了。”

　　“流氓，你滚出去，我要喊人了。”我愤怒地喊道。

　　“我今天就要征服你。”说完，他迅速脱下裤子，一边揪住我头发使劲往他下面按去，一边疯狂地说：“我要你看看我的东西大不大，是你那个男人的大，还是我的大……”

　　他嘴里不停地喷着屎尿。

　　“变态，你放开我。”我用力推他的手。他不吭声，飞快地脱下他的裤子，又淫笑着说：“我现在是你的人体模特，你画我呀，我免费给你画，给你玩。”

　　“太小了。”我索性紧紧盯住那条肉团，揶揄道。

　　他尴尬地盯着他下体。

　　我快步朝门外走去，他迅速冲上来，用手抓住我的手使劲往他下身按。

　　我被逼到床沿边，他说：“我只会让你快乐的，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假装答应他说：“好，你去冲个凉。”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说：“一起冲不更浪漫？”

　　“我不习惯。”

　　趁他不注意，我赶紧悄悄拉开床头柜，拿出一把剪刀插在后面裤带上。

　　“你干什么？”他走过来。敏捷地看着我。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和你拼了，你这个死流氓，今天总有一个要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索性拿出剪刀，歇斯底里地咆哮。

　　他惊恐地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说：“好，好啊，我怕了你，我走。”

　　“穿上你的衣服赶快滚，谁爱看你，那么丑。”

　　他走后，我心神未定地走到卫生间。“死流氓，变态的老流氓，臭男人，想占我便宜，想得美，去死吧。”我自言自语地骂骂咧咧，我一次次地用毛巾使劲揉搓着被这个死男人吻过的嘴唇，“臭嘴巴！”一想到他那张比屎还要臭的嘴巴我就恶心得想吐。

　　我漱完口，回到房里，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童志的电话，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怦怦乱跳起来，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的惭愧起来。我定定神，并不打算把刚才这臭事告诉他。

　　“喂，女画家，护照办好没有？”透过声筒，童志俏皮地说。

　　“还没有，这几天很多事，我这两天就去。”我有些慌张地说。

　　“你干嘛呢，我都等老了，说来又不来，很难吗？”他有些生气地说。

　　“想我了吧？”见他不高兴，我逗他说。

　　“你说呢，我都要疯了，还不来，我就带个女的回去。”

　　“你敢，我就敢不去巴黎看你。”

　　“好啦，亲爱的，快来吧，真想立即看到你，哎，你想不想我？”

　　“想，天天想。”“哪里想？”

　　“不告诉你。”

　　“亲我！”他说。

　　我对着话筒“吧嗒、吧嗒”抿了抿嘴巴。

　　两个人在电话里又说了一些滚烫的俏俏话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