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结果不到一年，终于有一天夏霏放学回家，便听母亲急急地说，

　　“那个二嫂子生了！生了个女孩！”

　　“都生孩子了？这么快？”

　　一直忙碌于上学的夏霏，一听那么娇俏时尚的美人、竟然能够给又老又丑的阿喜生孩子！简直太吃惊了！想一想，便找到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为夏霏看着村里面的很多漂亮女孩，只要一谈婚论嫁，嫁到旁的村子去，再回到娘家时，那昔日的漂亮娇羞模样便荡然无存。存在的只是满脸的黑斑，眼角的皱纹，还有皱着眉头的辛酸苦涩。而且，在院落里当着人，动不动大声呵斥手里拖着的、流着长鼻涕满脸有黑皴的淘气小孩。

　　夏霏又想了想，究竟那些男人家运用了什么妖法，去摧残那一个个娶回家来的女孩呢？女孩结了婚，三年两载后，便会看着一下拥有了中年人的外表。但是却也学会了一套打杀的看家本事。虽然丢掉了美丽，但是收获了骂人训话。如此夏霏很神秘很佩服也很恐惧、这每个男人家。

　　在她那小小的内心里，认定每个男人家里，一准都有一个大大的炼丹炉。

　　可是，自己万万不要进入那炼丹炉里。

　　毕竟孙悟空进了炼丹炉，被烧成了火眼金睛，但最终是长了本事。可女人结了婚后，进了男人家摆设的炼丹炉里来焚烧，那就会被丑化成了妖怪。随着小孩子的生出，那女人也似乎从外表到内心，里里外外摇身大变，变成了又老又丑、整天可以随便嬉笑打闹骂脏话的女妖精。

　　于是夏霏便认为，农村里，一个长得如花似玉大红苹果一样的女孩，结婚三年两载后，便会被男人堂而皇之理所当然被糟蹋。那自己同样也身为女孩，当然会惧怕长大。

　　可是现在母亲却说，二嫂生了一个女孩。

　　夏霏心里震惊着，那么美丽白玉一样的美人，莫非也会演变成妖精？于是心头一紧，你说这感觉在心头是轻掠吧，未免太轻。你说是被弄出血来吧，又显得太重。想来想去，应该是感觉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最为恰当。

　　事实证明，随着这一个女孩的出生，那美丽的二嫂便空降下来了魔难。

　　早早死了丈夫的姑姑表面待人和善，是个从来不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但都是假的，是蒙骗大伙儿的面具。如若不然，又穷又丑又不厚道，不是就更没有人给她家儿子说媳妇了吗？但是，对待儿媳妇，便是不同了，连装都不用装了。尤其张家口女人为四十多岁的阿喜生了个女孩，在农村，这就等于为家族断了后。

　　女孩终究要嫁人的，嫁人了就等于在本村里清户为零了。

　　所以，生不出男孩可是天大的祸端。

　　自女婴出世以后，这个二嫂子，便被婆婆另外给起个名字，就叫“扫把星”。

　　每天早晨婆婆隔着门帘子就会喊，“扫把星，做饭去！懒死你！”

　　于是，只有19岁刚生完了孩子第一天的她，便在早晨五点钟就起来了。如果不起来，婆婆便来到儿子儿媳妇的屋子里招呼着——“扫把星！还不快起，还不抱柴火烧火涮大锅。吃完了饭，还要下地干活呢！”

　　等大家吃完饭之后，她不但要弯腰在锅台旁整理一切琐碎，而且还要去喂猪，去喂鸡，还要去喂牛……都忙乎完了，就要下地干农活去。

　　如果在家饭做不好了，婆婆又会骂人。

　　听说有一次，居然还把滚烫的一碗粥，泼洒在了二嫂的脸上。她的皮肤上，顿时起了一大片泡。如果二哥去为她上药，婆婆也会连同阿喜一起责骂。都骂一顿后，便扭着小脚儿，到自家东屋的门后头摆着的供桌子前面，既烧香又拜佛还作揖。

　　在烧香祷告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念叨着：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行行好吧，添个男丁吧，添个男丁吧，救救我家，千万不能断送了香火，不能断了后，不能断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