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似是故人来(1)

　　拍卖台上，拍卖师笑容可掬地解释规则：

　　“从底价五千元开始举牌竞价，每次举牌加价不得少于一千元，现在--竞价开始！”

　　台下立刻有人举牌占领先机：“五千！”

　　马上有人跟上：“七千！”

　　“九千！”

　　“一万！”

　　“一万一！”

　　短短几秒钟，价格立刻飙升过万。

　　火爆的拍卖现场，竞拍人的狂热程度不亚于看到了稀世珍品出场。但再一看，这个会场与普通拍卖会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环形的会议厅，落座的两百余人绝大多数都是打扮时髦的光鲜少女。

　　她们一簇簇地挤在一起交头接耳，预测一会儿的报价最高会到多少。细看来，她们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非常稚嫩的面孔。

　　因为，今天这里拍卖的不是字画古董，不是房屋不动产，而是--和VITAMIN约会一天的权利！

　　以为VITAMIN就是维生素的你，没错，就是你！恭喜你，你已经大大地落伍了！

　　VITAMIN早已似一阵龙卷风，成为当下风头最劲的男子偶像团的团名！

　　这是一次造星的神话。

　　Viggo、Takki、Min，由这三个男生组成的偶像团体VITAMIN近来横扫各大音乐排行榜。他们首张专辑同名主打歌《你是我的VITAMIN》，一经推出就大红大紫，唱热街头巷尾。

　　密集型的宣传轰炸，迅速炸红了这三个大男生，他们有出色的外形、明确的分工，针对不同类型的粉丝各个击破--

　　Viggo是组合里年纪最小的男生，年方十六，染着一头金发，耀眼的颜色更衬出他的皮肤白而清透。

　　他明明有着惊人美貌却又好似不自知，一路朝阳光男生的方向狂奔，惯用运动和伤痕来证明自己的雄性荷尔蒙。他的眼神带着向成人世界挑衅的嚣张，然而偶尔闪过的害羞与青涩会在一瞬间瓦解歌迷的心房，使得不论男女都忍不住想把他的头压在自己怀里说“好可爱好可爱”。

　　Min是团队中最年长的，VITAMIN的粉丝们刚刚为他大肆庆贺过二十岁的生日。狂放不羁的神情，蛊惑迷离的目光，完美无瑕的品位，还有面对女性时若离若即、文雅得体的举止，让他成为了明知无法独占却还是想与之共谱恋曲的完美男生NO.1！Min还被杂志盛赞“哪怕普通布料披在身上，亦有成为潮流的可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细节不放电”，成为时尚界和潮流女追捧的性感天神。

　　队长Takki，年龄不是最大，相貌不是最英俊，乍一看并非最出挑的那一个，却毫无争议地成为三人团体的核心，拥有最多的粉丝群。他的眉峰总是有点微微蹙起，琥珀色眼眸清冷地蕴藏了太多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沉重，流露出拒人千里的冷漠。当他抬眼望人时，目光仿佛远在万丈红尘之外，而唇边冷冷的浅笑，似在嘲笑世间一切嗔痴爱恨。

　　拜服在这三人不同的魅力下，VITAMIN的粉丝呈几何数增长。她们调皮地称自己为“唯他·命”。

　　一轮接一轮的喊价。

　　火药味十足的拍卖场里，VITAMIN成员端坐在一旁的主席台上。

　　Min与Viggo正在交头接耳。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个卖笑的……”Min僵硬着一脸商业笑容，对Viggo说道，“在古代，男人们上青楼拿银子砸花魁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Viggo无奈地点头：“想开点吧，我们在为慈善事业献身。”

　　他的话倒是不假，今天的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献给救助失学儿童的慈善机构。

　　Min长叹一声：“唉，看到这种场景，我怎么高尚得起来！”

　　会场上，喊价声此起彼伏，重重叠叠的年轻面孔，咬牙切齿的样子，像在不惜血本地争夺心仪的衣服，眼神狂热得跟商场限时大卖有得一拼。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三块肥美多汁的肉，陷入了饿狼的环伺里。

　　Min虽然小声地哀叹着，笑容却像502胶水贴上般，牢牢盘踞在帅气的面孔上。

　　淡定！淡定！Min心底默念，歪头看了看坐在身旁的Takki，不禁忿忿--还是这家伙比较轻松！公司对他的定位是冷漠王子型，所以他无须多话，嘴角的弧度也可以偷工减料。

　　只是，Takki的眼神空落落的，神色比平时更添寒霜。他的目光时常有意无意地扫过会场上某个白色身影，却毫不停留地移开。

　　Min正在疑惑Takki今天的异状，拍卖师充满激情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三万八千元，一次，三万八千元，两次！……”

　　一锤定音。

　　“三万八千元，成交！Viggo先生的‘一日约会权’归这位小姐所有了！”

　　拍下了Viggo“一日约会权”的是一位瘦弱的女孩子，此刻正激动地抱着身边的朋友乱蹦。

　　“三八？！”若不是需要端着偶像的架子，Min大概已经笑得滚到了桌底下，“Viggo你这个三八！”

　　Viggo没好气地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Min忍笑了半天，却不见Takki接过话茬，一同对Viggo嘲笑。

　　虽说Takki对外基本摆着一张冷峻的面孔，但私底下自己人相互调笑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对兄弟进行打击。但是，今天的Takki真的很奇怪，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注意力不知飞去了哪里。

　　拍卖师饱含激情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会场：“……接下来，是Min先生的‘一日约会权’……”

　　“一万！”

　　“一万五！”

　　“两万！”

　　“……”

　　价码在不断地增加，Min却叹气了，他望向了会场的角落，内心喃喃：唉，出手吧美人。如果是你拍我，我倒贴也可以，我蛮有兴趣花钱让你陪我一整天的啊……

　　那个角落里，坐着一个他注意了很久的白裙女生。

　　一个女生，如果能让一向挑剔的Min，一眼就从成百上千人里筛选出来，这说明她足够漂亮。

　　但是，这名被他注意到的歌迷，光说她漂亮似乎还不够。

　　身在娱乐圈，Min见过的漂亮面孔应有尽有，但是美丽如一枚纯净的琥珀的女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真是一个很奇特的女生。

　　熙熙攘攘的环境里，她随便往哪里一坐，那里便有了宁静的磁场。

　　要怎么说呢，这个女生，有种特立独行的气质，如同从森林深处走出的精灵，身侧缭绕着轻灵的雾气。

　　清雅得，像个让人不愿打破的幻境。

　　Min第一次注意到有这么一号歌迷，是在某城市做唱片签售的时候。

　　VITAMIN的第一张专辑《你是我的VITAMIN》刚刚上市，宣传自然要卖力一些。VITAMIN背后的经纪公司--千花经纪公司为新专辑的造势下足了本钱，短短两个月里VITAMIN来回奔波了几十个城市做专辑签售，其中还几乎不间断地接受各种媒体采访、出席各种活动，行程排得密密麻麻。

　　那次签售会，与往常一样，当地的“唯他·命”们很早就聚集在机场翘首以待，但苦苦等待了好几个小时的她们只来得及看到偶像一闪而过的侧脸。

　　VITAMIN的经纪人--冷面女强人梁冶樱指挥工作人员护住他们三人，风风火火闯过发出无数尖叫的人墙，然后把他们扔进了武装得严严实实的商务车里，与外面疯狂喊叫的粉丝隔绝开来。

　　三人连口气都没喘，就被等在车里的化妆师折腾起来。

　　好不容易打理完，车已经停在这个城市的时代广场贵宾区了。

　　梁冶樱像护着宝宝的鸭妈妈，一边打发周围的媒体，一边带领三人赶到指定的签售点。

　　VITAMIN的出现，就如一滴水滴入沸腾的油锅，“唯他·命”无法控制地骚动起来。

　　“是Takki呀呀呀！”

　　“Min！看这里！”

　　“小V小V！！！”

　　签售会所在广场的保安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恐怖的人潮。

　　被防护栏拦住的疯狂粉丝们如海潮般，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涌来，要离自己的偶像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平常娇滴滴的女生们，此刻都奋不顾身地与全副武装的保安冲撞，试图破开一道口子，好攀上临时搭建的签售台。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为了安全取消活动！出了事谁能负责啊！梁冶樱招招手，示意队长控制一下场面。

　　Takki走上前，双手掌心向下，微微往下按了按。

　　他那沉默而隐忍的样子，立马让在场的粉丝们安静了下来，乖乖站在原地，仿佛被魔术师蛊惑的人偶一般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Takki微微翘起嘴角，赞赏般地向下面的粉丝点点头。有几个情绪容易激动的女生当场热泪直流，尖叫着几乎要晕厥。

　　场内秩序好转，主办方趁机上台讲了两句话，马上就请VITAMIN演唱了一首新歌。三人在台上按照事先排练好的说辞，介绍了一下新专辑的创作风格，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接着主持人宣布了签售的规则和人数限制。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每次限定五个人从左边上台，签完名后，从右边下台，一切还算井然有序。

　　一直保持着微笑，手腕不停运动签了百来张专辑，VITAMIN的三个团员脸麻手酸，脑子一片混沌，只能机械地在专辑封面上“鬼画符”，僵着笑脸说“谢谢支持”。

　　Min趁着签名的空隙捏了捏自己已经酸得没有感觉的肩膀。还好出道的时候起了个英文艺名，若是按照他的本名“韩瞳光”的笔画数，岂不是要签断手？

　　再看看面前没有尽头的队伍，简直堪比一条蜿蜒的河啊！如果脑电波可以化为有形的空气流动，这么多人强烈的思慕集合在一起，八成已经变成龙卷风，自己跟Takki他们的衣服大概早就顺从粉丝的想法，“嗤啦”一下不知道刮到哪里去了……

　　想象着三个人在龙卷风中裸签的样子，Min不由得笑起来--不要看此人外表一副深情款款超有品位的样子，其实这些都是他的伪装。本质上，他是一个爱看恐怖片的低级趣味毒舌男。

　　就像现在，Min对递上唱片的粉丝一副体贴温柔的绅士模样，可实际上他正在用刻薄毒辣的眼光给她们不断地评分：

　　--这个胸部太小，太瘦，跟电线杆似的，麻雀一定很喜欢她。

　　--嘴太大，没气质，丑女。

　　--死鱼眼还敢盖这么个厚刘海，土死了。

　　--哇，这个是极品……极品丑女！！

　　Min扭头看了看Takki和Viggo的情况。Viggo还是很认真地签好自己的名字，但Takki已经简略到划一横一折了。即便是这样，看看站在Takki面前的粉丝，早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了，以这种状态，就算Takki只在专辑上画一条横线，她也会欢天喜地拿走吧？

　　真没乐趣……

　　就在Min抱怨的同时，签售台的后面，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声忽然传来：“喂，你看到了没，粉丝里有个大美女啊！”

　　有美女？Min立刻精神了不少。

　　他一边竖起耳朵继续偷听身后的声音，一边用目光四处扫描。

　　“你是说左前方柱子后面的那个女生吗？”

　　很好，方位确定。Min好奇地转头。

　　他呆呆地看了一秒钟，随后，笑容如湖中涟漪般荡漾扩大--如果是个普通男生，挂着这种笑容或许可以称之为色狼，但是，这抹笑容出现在一个皮相优良的偶像身上，粉丝们自然又被电得神魂颠倒。

　　但Min才不管他人怎么想，他想的是：哇，赚到了！

　　左前方柱子后面，果然站着一个清丽绝伦的白衣女生--

　　清透白皙的皮肤，似月光打在粉樱的花瓣上。

　　微微扑朔的目光，宛如曲径深远幽然。

　　黑色顺直的长发飞瀑般泻下，泛起丝绸般凄迷的光。

　　在一群疯狂的粉丝群中，那个女生静静地伫立着，就好像狂涛怒吼的大海中一叶不动的孤舟般引人注目。

　　这女生也是VITAMIN的粉丝么？Min顿时有些得意，用胳膊肘顶了顶Takki，用下巴示意他往那边看：“没想到这种等级的美女也是粉丝哦，等下来握手的时候在她手上写电话号码吧。”

　　“龌龊。”Takki已经习惯了Min的表里不一，回了个简洁却一针见血的评语。

　　偶像之间的话题其实跟普通男生没什么两样，充其量就是更会装而已。

　　Min不介意地自我辩解道：“看了这么多丑女洗洗眼睛也好嘛，不过不知道她‘饭’我们三个中的谁……”

　　“是你是你还是你，行了吧？”

　　“呵呵，你别现在说得轻松，搞不好你看到她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就在那边，赏光看一眼！”Min笑着托起Takki的下巴把他转向左前方。他感觉到Takki眼神猛地冻结，然后迅速把头转回去了。

　　“不喜欢？……”Min疑惑地看着Takki。

　　Takki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是骤雨突袭，刀锋般的闪电劈开心底一角，沉淀已久的记忆顿时泛起。

　　啪--

　　“啊！”

　　正要签名的专辑封面上留下了个大黑斑！

　　原来是油性笔笔头断在了上面……Takki竟然硬生生地把签名用的笔头压断了！

　　“抱歉。”他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

　　只几秒，他便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几乎失控的情绪，像沉入暗黑的海底，无声无息。

　　又仿佛想逃避什么似的，Takki站起身来，示意一旁的摄影师跟过来。还没等那个倒霉又幸运的粉丝反应过来，摄影师已经按下了照相机，拍下了她和Takki的合影。

　　公司在活动一开始就再三嘱咐过现场不能合影。“唯他·命” 一向为自己是数一数二通情达理的粉丝团而骄傲，有着严格的阶级制度和管理体系，既然千花公司有这样的要求，她们也对于合影一事不做幻想了。

　　但当“唯他·命”看到这一幕时，立马爆发了比虫族集结更可怕的人头海啸！

　　后面的队伍发出惊人的尖叫，争着向前挤，而拿好签名正要离开的粉丝群也以光速冲回场内，哭着叫着--

　　“不公平--”

　　“Takki!！不要啦！！”

　　“我也要！我也要--”

　　猝不及防的事件叫保安全线溃败。

　　几十号保安一个眨眼间便被排山倒海而来的人潮冲到台边，挤得只剩下一张皮了。而保安队长几乎是让粉丝“架”上台的，他一边黑着脸吼“撑住撑住”，一边左右开弓把已经跳上台的小女生们一个个“扔”下去。

　　望着眼前瞬间混乱的场面，Min苦笑着摸摸额头道：“Takki，恭喜你闯祸了……”

　　幸好经纪人梁冶樱第一时间抢过话筒道：“恭喜这位小姐，你是第488位拿到签名的幸运观众。谢谢大家的支持，VITAMIN的团员们已经累得胳膊也抬不起来了呢。今天预定签售500张唱片，还剩下最后12个珍贵的名额，请大家站在原地，最后12张签名唱片将是VITAMIN和千花公司送给大家的礼物！”

　　说着，身后的工作人员配合地递上VITAMIN三人刚刚签完的12张唱片，梁冶樱将它们一张张飞进粉丝群里。

　　趁此机会，VITAMIN三人逃进了主办方为他们安排的休息室，躲过了一场风暴。

　　而这场风暴的罪魁祸首对此却毫不知情。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哄抢着最后12张签名唱片，而是面如平湖地凝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冰冷的围墙挡住她的视线……

　　其后一个城市的签售会上，Min再度发现了这位漂亮的“唯他·命”。可惜她一直远远地站在队伍外，没有排队索要签名的意思，也让Min再次感慨没机会在她手上留自己的手机号码。

　　那一次，连Viggo也发现了这个女生。

　　“是蛮漂亮的。跟着我们跑了两个城市了吧？”私下里，Viggo也与Min闲话过，“也不要签名，那是不是冲着抽拍卖会的入场券来的？”

　　拍卖会自然指的是“一日约会权”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