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是故人来(2)

　　其实，所谓的“一日约会权”，根本不是什么让粉丝和偶像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一天的意思。而是拍下约会权的女生，要在不久后举行的某个音乐颁奖礼上，做一天偶像的贴身助理--说白了就是给偶像拎包，为他跑腿，负责赶跑企图靠近他的粉丝，鞍前马后伺候着偶像的活儿。

　　但“唯他·命”可不认为这叫花钱买罪受。千花公司早已把拍卖消息放在官网上，引得一帮“唯他·命”嗷嗷狼叫，纷纷表示要把买衣服买手机买mp3买电脑买车子的钱省下来，好换来这梦幻的一天。

　　为了维持现场的秩序，千花规定，拍卖采取现场预约制，80%的位置留给官方粉丝团内部消化，剩下20%的入场券则给了签售会现场抽中奖的幸运儿。

　　“目标明确，野心很大。我喜欢。”签售的间歇，Min抚摸着下巴，大大咧咧地注视着那个身影。

　　“少自恋了，‘性感王子’！未必是来‘买’你的。”Viggo嘲笑Min的自我感觉良好，扫了Takki一眼，“冲Takki来的可能性很大。”

　　Takki置若罔闻。

　　Min立马提出新的馊主意：“我们要不要赌一把她是来‘买’谁的？”

　　Takki一直坐在一边任那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Min看不得他置身事外的态度，推推他：“你赌不赌？”

　　“送你们了，我没兴趣。”扫了一眼那抹游离在外的纤丽身姿，Takki扭过头，冷声回道。

　　而现在，她果然来到了拍卖现场，可是，似乎真不是为我来的呢。Min支着下巴，哀怨的眼光不由得再次往那白衣女生飘忽而去。

　　对方背脊挺直，坐姿端敛得如定海神针般，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

　　“三万！”

　　“三万三！”

　　“三万五！”

　　为了争夺Min的“一日约会权”，会场的女生还在疯狂举牌。

　　很快，从底价一路喊到了三万八。到了这个数字，会场上的喊价声停顿了一会儿。

　　当拍卖师开始数次数的时候，一个刚刚来到的女生加入了竞争：“三万九！”

　　叫价继续上扬：“四万！”

　　“四万二！”

　　数字最终停在了四万两千元上。

　　虽然中意的白衣女生没有加入竞价的队伍，Min小小失落了一下，但是看到价格超过了Viggo，他不由得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坏笑着向Viggo眨了眨眼。

　　Viggo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早就知道，Min这个人看起来温柔潇洒，其实有点莫名其妙的好胜心，虽然是整个团体中年纪最大的，却时常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公证人向那个拍下Min约会权的女生走去，检查她是否有支付能力。

　　等看清坐在公证人面前的那个女生时，Viggo忍不住捂着嘴靠在桌沿上窃笑，一边挤眉弄眼地朝Min扮鬼脸。

　　Min方才只留意举牌的次数，这才注意到--拍卖席正中那尊正对着自己羞涩微笑的“肉山”。

　　“不会吧--”他心中惨叫，脸上还要挂着微笑。

　　就在Min走神的时候，Takki的价格已经一路飙升，很快便超过了Min的四万两千元。

　　就在此时，一直端坐如山的白衣女生，第一次举起了牌。

　　她的声音宛如屋檐下的铜风铃，清丽婉转又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四万五。”

　　Min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点小小的醋味，自己早就接受Takki比自己受欢迎这个事实了，最后压轴上场的当然是Takki。但是……为什么他的仰慕者里还有这种等级的美女，并且这个美女还愿意为他一掷千金！

　　他瞥了眼Takki，原以为这家伙肯定春风满面，没想到却是一脸乌云罩顶的大便相。切，装酷也不是这么装法吧！美女你实在太没眼光了！呜呜呜--

　　“六万七。”

　　“六万八。”

　　“七万！”

　　……

　　会场上的杂音渐渐消失了，竞价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两个喊价声，其中一个间或带着一点气急败坏。

　　随着喊出的价格越来越惊人，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竞价双方。

　　与白衣女生淡漠的神情不同，和她竞争的两个女生已经满头大汗。

　　作为VITAMIN官方粉丝团的高层，论坛和群里都预计这次竞价最高也不会超过五万，之前Viggo和Min的一日约会价格也证明了这一点，没想到信心满满的她们，竟然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打得措手不及。

　　连拍卖师都放缓了语速，一个劲儿劝告竞价者把心态放平稳，要深思熟虑之后再报价。

　　嘀咕了一会儿，两个女生中的一人咬咬牙喊道：“八万！”

　　全场哗然！

　　“八万五。”

　　“九万！”

　　那只白净的手再次举了起来，声音轻轻柔柔的，却猛地将价格拔到了天价：

　　“十万。”

　　这个价格将全场的人都震住了，连VITAMIN的成员与经纪人梁冶樱都不禁有些动容。

　　究竟哪里来的富家千金？众人纷纷向这个女生投来各色好奇的、惊疑的、愤怒的目光。

　　然而这女生眉眼间一派淡然自若，看不出丝毫激动的痕迹，仿佛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价格。

　　无动于衷的表情下，藏着势在必得的坚定，两个竞价的女生猛地从负气中惊醒了过来。

　　这个价格已经完全超过了她们的支付能力。为了赌气背上这么大笔金钱太得不偿失了。互相咬了会儿耳朵，她们举手：“我们放弃”。

　　话音刚落，她们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如释重负。

　　表面看来一直都淡然的白衣女生，终是忍不住绽开暖意的一笑。随着眼波倏然流转，她清冷的眉目忽然间灵动了起来。

　　但这笑容落在与之竞拍的两人眼里，便成了得意忘形。

　　“花这么多钱就为了给人跑腿，真是吃饱了撑的！”两个女生纠结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愤恨，自我安慰道。作为“唯他·命”高层，自己有的是大把的机会去参加偶像见面会，和偶像亲密接触。她们浑然忘记了方才自己同样疯狂。

　　“十万元一次！十万元两次！……十万元，成交！Takki先生的一日约会权归这位小姐所有了！”

　　毕竟大部分粉丝都不可能拿出几万元来捧场，因此看到有人愿意为自己的偶像捐出十万元善款来，Takki的粉丝大多生出了一份自己的偶像受人如此重视的感动。拍卖师一锤定音后，她们都鼓起掌来。

　　拍卖会一结束，VITAMIN在梁冶樱的带领下迅速退场。

　　向着主席台遥遥望去，她只看到Takki一个疏离的背影。

　　“没关系，很快，很快就可以和他说话了……” 她呢喃道。

　　千花公司的工作人员留下处理后续事件，核实买受人的身份与支付能力，签署与偶像接触的保密协议书。

　　粗粗翻看了几页文件，那白衣女生微笑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姒非微。

　　姒非微不曾想到的是，当她第二天一脸欣喜地拿着特别通行证来到千花公司时，门口聚集的“唯他·命”们一看到她，就怒不可遏地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汉堡包包装纸往她身上扔。

　　“滚回去，不要用肮脏的金钱去侮辱Takki！”有人尖叫。

　　明明昨天才送给她友善的掌声。

　　姒非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好闷头往里跑。

　　她并不知道VITAMIN的官方网站上，有人上传了拍卖会时的照片。发帖人描述她如何嚣张跋扈，蔑视在场的忠诚粉丝，轻易地用钱来破坏他人的梦想。发帖人最后愤愤地写道：“粉丝可以仰慕偶像但不能爱上偶像，要分享偶像但不能独占偶像。她这样做，完全是在破坏规则，太过分了！”

　　VITAMIN是大家的VITAMIN！这是铁律！

　　立刻，蛰伏在大家心底的不甘和嫉妒如毒蛇般被引诱了出来。

　　试想，一个容貌气质皆出众的千金大小姐，靠着钱砸开了挡路的粉丝站到了偶像的身侧，这让那些普通粉丝情何以堪？

　　她们对姒非微的态度自然也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姒非微好不容易躲过粉丝们的攻击，跑进了大厅。

　　往外望去，正好看到另外两个拍得约会权的女生正走过人群--和她的待遇完全不同，一路上都有熟悉的人跟她们打招呼，并且纷纷把手上的东西委托她们交给偶像。

　　抱抱熊、鲜花、书信、自制写真等等，还有好些精致的小纸袋，双手抱都抱不过来。她们只得分几次把东西拿进大厅里，堆了满满一个角落。

　　在那些纸袋里，姒非微发现了超多的零食，且只有那几样重复着--薯片、咖啡味的pocky、巧克力……看来都是VITAMIN的资料里写明了的。

　　她两手空空，也并不知道那三个人的生日、血型、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食物……她什么都不了解，也难怪会被排斥。

　　在那些粉丝眼里，自己就是花大钱玩票的“伪”歌迷吧？姒非微朝着玻璃窗外的“唯他·命”叹了叹气。

　　“喂，你，我们有话跟你说--”那两个粉丝助理看到姒非微，同样脸色不善地招呼道。

　　不会对自己动手吧，二对一……刚遭过粗暴对待的姒非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那个瘦个子女生叉腰高声说道：“放心啦！白痴才在公司动手！我们是来和你讲道理的，我们不会给小V他们添麻烦的！”

　　胖女生心肠比较软，拉着那女生：“小声点，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了吧……”

　　对方不耐烦地说知道啦，一把甩开她冲到非微面前，放低音量但绝不客气地说道：“我们知道你喜欢Takki，但是请你顾及一下Viggo和Min的心情！拍卖会上，Takki拍出的价格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要高，他们心里能舒服吗？你在破坏VITAMIN的团结你知道吗？”

　　从没想到这一层关系的姒非微睁大了眼睛：“抱歉，当时我根本没有……”

　　“哼！自我中心！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从没替别人考虑过的大小姐！从小被钱浇灌着长大吧？你没试过省一个月的早饭只为了买张VITAMIN的正版CD吧？你没通宵排队只为了买张最便宜的演唱会门票吧……”

　　原来称职的粉丝要做这么多事……

　　而且，即使做了这些也很可能得不到偶像的任何回应，无法拉近距离。

　　姒非微愣愣的。

　　也许她真的很自私。

　　但在最后的时刻，让她任性些只顾着自己做梦吧……曾经距离他只有咫尺的自己，不可能再满足于仅仅仰望他……她真的很想，再触摸一次天上的星星……

　　瘦个子女生的指责还在继续：“VITAMIN是给所有女生梦想的团队，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那只实现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好么？

　　“爱他们，就要远远地守护他们。”

　　……那请给我，更多的、可以守护他的时间，好么？

　　电梯门一打开，经纪人梁冶樱的嗓门便如七八月的奔雷，响得大家头皮发麻：“那三个临时助手！对，说你们哪！都给我过来！”

　　姒非微慌忙小跑过去，看到VITAMIN一行一身簇新行头跟在梁冶樱身后。

　　她定定地望向走在最后的Takki。但对方与她目光接触的一刹，眼神诡谲得像是马上要入夜的海，翻腾着阴暗的气息。

　　Takki低哼了一声，首先移开目光。

　　姒非微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VITAMIN三人的装扮。

　　他们都是白色装束搭配一点跳跃的橙色，突显出青春活力。服装设计得非常巧妙，正好凸显了每个人的个性--

　　Viggo一身白色休闲款式，敞开的衬衫里露出贴身的橙色T恤；Min则是在衬衫外披一件长款橙色背心，把他潇洒的王子气质衬托得更加高贵迷人；Takki最是简洁，只用了橙色领带和手套做点缀。

　　VITAMIN今天要参加在本市举行的年度星空音乐风云榜颁奖典礼。本次颁奖典礼将做现场直播，预计收视率将达到10%以上。

　　千花公司早就接到编导的通知，VITAMIN已经入围了最佳新人团体，需要配合参加演出排演，所以一早就得出发去现场。如果是大牌明星，提早一两个小时走走台就行了。

　　娱乐圈是风险与机遇的大冒险，是走红和封杀的博弈场，他们正处在关键的上升期，任何一个露脸的机会都要慎重再慎重。虽然VITAMIN在外界看来已经拥有不可思议的高人气，但在圈子里却仍是小字辈，一点行差踏错就会遭人诟病。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过来，接他们前往目的地。

　　梁冶樱见Min和Viggo早已进入角色，一边帮身边的一日助理提些轻便的东西，一边向门口的粉丝点头致意。她转头，又发现了两手空空的Takki和大包小包都揽在身上的姒非微。

　　“这位大少爷，帮帮你自己助手的忙啊！态度好一点，粉丝是你的衣食父母！！”梁冶樱低声说道。

　　她才不是！！Takki心底冷笑。

　　见Takki把自己当做冰雕，颜面神经失调也便罢了，还不断地往外冒寒气叫人哆嗦着不敢靠近，梁冶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喝道：“臭小子，就算不笑也别板着脸好像我们公司虐待艺人一样好不好？”

　　闻言，Takki眼神摇曳，斜眼扫了一下门口的粉丝。

　　眸中琥珀色的流光顿时让那些女生激动得嘶哑了嗓子。

　　耸肩，一副“任务已完成”的模样，Takki自顾自向车子走去。

　　Min得了机会，走到姒非微身旁，笑得桃花般招人：“要我帮忙吗？早上你在门口的遭遇我看到了。有时候太漂亮的女生容易招人排挤，你要懂得保护自己……Takki这个无情的家伙，怎么会让女生搬这么多东西……”

　　姒非微愣了一愣。

　　Min突然的示好，如此熟捻暧昧的语气，老实说，就跟奶油蛋糕上撒了胡椒粉一样，她觉得怪异得很。

　　姒非微并不会忘形到以为自己有让明星倾心的本钱。

　　眼前的Min，本名韩瞳光，三人中最花名在外的家伙--这点基础知识姒非微还是有的。

　　“没事，我一个人挺好的。” 她礼貌一笑，咬牙扛起全部的行李，跟上了Takki的步伐。

　　年度星空音乐风云榜颁奖典礼的现场定在世纪文化中心。此中心建成五年来，以其宽阔的场地，优异的音响和灯光，成为当之无愧的超一流演出场所，可算是S市的文化地标之一。

　　此时，可容纳5万人左右的主场一片空旷，而舞台附近则人流汇集，非常忙碌。演出经纪人、导演、编导、灯光、摄像、音响、协调一个个都满头大汗，为今晚的直播做最后准备。

　　观众入口处凉得几乎有些冻人了，舞台上却炎热犹如盛夏时节。灯光长时间的炙烤使得温度不断升高，喇叭调试时发出的噪音让台上的演员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和导演的指示。化妆师不得不随时待命，逮到一点时间就扑上去给艺人补妆，助理们拿着小电扇、扇子和毛巾，拼命给演员降温。

　　三人站到了最璀璨的舞台中央。

　　“我们是--VITAMIN!! ”

　　白色，在聚光灯下泛出耀眼的光晕；橙色，点缀出跳跃的活力。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却能想象出正式登台时山呼海啸的盛况。

　　哪怕在台下热得毫无姿态地吐舌头，舞台上，他们就是最璀璨的新星。

　　舞台上，VITAMIN认真地按照导演的指示一遍一遍走位，即使是一直没有笑容的Takki也丝毫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丝不苟地完成了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帅呆了，Min认真的样子真是帅呆了！”

　　“看到没，小V犯错吐舌头了，可爱得真想一把把他揉碎掉！”

　　Min与Viggo的粉丝助理，站一块儿就是肉墩山与瘦麻杆的组合。两人注视着舞台上的VITAMIN，激动得又喊又跳，分外喜感。

　　与她们的亢奋相比，姒非微站在幕后，一个人十分安静。

　　凝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姒非微的眼神微微失重，空茫的眼眸中有沥过了岁月的蒙蒙烟雨。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把Takki的身影框在指间。

　　“你变小了……”

　　她知道，其实是距离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