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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是最幸福的悲伤》 作者:周寻

第12章 女人和蚯蚓在想什么 (3)

  从一开始进来我就对李扬没什么好感。这人虽然身材很好,像个健美运动员,可老是一副笑眯眯的猥琐姿态,说话时伸着兰花指,嗲声嗲气,还常用眼睛的余光偷偷观察你,看起来像个同性恋,感觉很阴险。我说你懂个屁!你这屁人就会说屁话,站着说话不腰疼!李扬马上长鞠一躬,周师兄,请不要生气,我说错话了。然后他转向床上的夏继文,夏师兄,今日寺院里要诵地藏经,你要不要同去?夏继文本来侧着脸躺在床上,就一个大拇指在动,听到这话拨楞一下子爬起来,去!肯定去!什么时候开始?我罪孽太重了,才老是倒霉。

  我们去卫生间洗脸,夏继文一夜之间好像瘦了不少,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大了,裤腿空空荡荡的,眼角里堆满眼屎,鼻毛外露。我偷偷问夏继文想开了没有,他手握老二对着小便池聚精会神地撒尿,没听到我在说什么。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抖了抖提上裤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噜了几句,说想开了,以前杀过好多小动物,害过太多姑娘,有几个还为他流产了,肯定是那些动物和死去的胎儿找上门来了。以后有钱了,他还要替这些未成型的婴儿做超度。打胎就是杀生,跟杀人一样。他还办过一件更过分的事,即使所有的罪孽都被饶恕了,这个也足够让他下几千年地狱的,无间地狱,永无出头之日。

  周寻,你想知道吗?夏继文扶着厕所门,沉痛地看着我,眼睛里有种特诡异狂热的东西。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说这不能光怪你,女人也有责任,你们都是图快活,没有结婚养孩子的准备,生下来对小孩很残忍。夏继文不理这些,喃喃地说一定要找人忏悔,一定要全都说出来,否则就会变成毒药把他从内烂到外地毒死。我说也不一定跟这有关系,比如你准备得……他歇斯底里地发了火,就他妈这么回事,没别的原因,周寻,你少劝我,我准备得够好了,我把整个考研词汇都背下来了,五百页啊,为什么才考65?我都想了一夜了。

  五 王娜长,王娜短

  在石路步行街的灰色长凳上,我给刘芳说夏继文考研败北拿着绳子装神弄鬼的事,她嫌恶地说活该,那人心术不正,老天爷开了眼,考上才不正常。然后她幽幽地问我,我去李海洋家是他告诉你的吧?我说是。这没必要隐瞒。她咬牙切齿,一猜就是那东西搞的鬼。我说行了吧,姐姐,人家说的是实话,要不我还蒙在鼓里做王八。她烦躁地说你不提这事了好不好?我想这女人真假,从骨子里都假,明明是她先提的,现在倒谴责我了。

  闷了一会儿,她问,你家人知道你在寺院吗?我说不知道,他们不大关心我,我爸一接电话就紧张,光怕我跟他要钱。想到这儿我真有点心酸,这三个月来,我没跟家里通过一次电话,他们也没主动打过来问问我的情况。这种情绪好像感染了刘芳,她叹了口气,周寻,你知足吧,你毕竟还有个家。这话好怪,我问她,你没家吗?她没说话,直愣愣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我想刘芳身上一定埋着好多不为人知的往事,只是她不愿意说,我也没法去问。我猜测刘芳的童年也许很不幸福,她在可以做父亲的李海洋身上找到一种爱,这是同龄异性远远无法给她的。

  自从知道我和刘芳重新联络后,夏继文见阻拦无效,又开始叫我情圣了。夜里关了灯,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和李扬大谈情圣的风流史,包括和那个音乐系姑娘的一夜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像他亲眼看见一样。每当谈到高兴处,李扬就用假嗓子叽叽扭扭地笑一阵子,还说周寻坏死了,麻得我直掉鸡皮疙瘩。我注意到夏继文的情绪好了些,就问他是不是拿绳子做法起了效果又考上了,他半晌没吭声,最后说妈的情圣,你跟踪我?我问他大咪咪知道你落榜的事吗?卧谈会上,我都称王娜为大咪咪,夏继文最忌讳这个,每次听到都暴跳如雷,恨不得扑过来掐死我。但这次他没生气,他迷惑地说知道了,但一点没在乎,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你傻啊,她怕你有本事了不要她了,北影美女如云啊。夏继文又装着很迷惑的样子问,那意思是不是她真喜欢我?

  喜欢不喜欢我不清楚,但奇怪的是,夏继文名落孙山后,王娜倒真变得殷勤了。以往她老是一副阴恻恻老处女的样子,脸像用渔网绷紧了似的,穿着土里土气,要么一身黑,要么一身青,看见就冷飕飕的,似乎她身上啪啦啪啦直掉冰碴子。最近则换了新造型,她穿了一件粉红色长到膝部的紧身大衣,黑皮高跟长靴,胸前的两团大奶高高耸起,走起路来波涛汹涌,愈发显得前凸后翘了。头发也烫染了,蓬松地炸了起来,像遭雷劈一样,还涂了暗红色的唇膏和淡青色的眼影。她打扮打扮其实还蛮漂亮的,夏继文说她才二十五岁。我时常碰到他们在西花园散步,一前一后,虽然不说话,但情意绵绵,彼此注视的眼神稠得能榨出油来,乘人不注意时还手拉手。办公室下班了夏继文往往送王娜到寺院门口,站着看她上了公交车,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晚上还肉麻短信半夜。我趁他去厕所的时候,偷看过一条,他提醒王娜睡觉不要忘摘咪咪罩。我嫉恨交加,想这俩狗男女一定睡了。王娜在寺院外面一个人租房子住,夏继文周末很可能跑过去。

  我警告夏继文,你们可别太高调了,寺院要是发现,肯定叫你卷铺盖滚蛋,你要真想这么干下去一定得留好后路。夏继文满不在乎,说无所谓,反正我也待烦了。他说他出路已经想好了,要去灵岩山附近帮人算命。他考察过,那边香火好,又有吴宫遗址,一年四季游客不断,而路边摆卦摊的大多是江湖骗子,水平太次,八字都排不清楚。我说行啊,再买个铜锣,让王娜帮你跳大神,夫唱妇随嘛,以后可并称灵岩二仙了。夏继文没听出来,他严肃地想了想,她跳神不行,那得有体力。帮忙看看面相、风水还可以,这我会一点,可以教她。我讽刺他,你别一厢情愿了,关键是人家同不同意当巫婆,跟你去鬼混。夏继文美滋滋地说,情圣,这个你不用操心了吧,我说什么她都会听。

  女人一般没什么事不会来寺院,我猜王娜以前也许感情上受了大刺激,伤透了心,你看她那个阴郁的样子。有天晚上夏继文又在大夸王娜,王娜长王娜短,说她虽没受过多高的教育,可特爱好诗歌,最喜欢读席慕容了,平时没事就写两句,还会填词呢。我说喜欢诗的女人都骚,水性杨花,又神经病。夏继文不乐意了,暗示我说王娜不仅不骚,还是处女呢,以前从没交过男朋友,拉下手都害羞半天,第一次和她接吻的时候连舌头都不会吐。

  我激动地驳斥他,这你也信?肯定装的,就凭那两个足球大咪咪也不可能是处女了。夏继文大怒,妈的周寻,你的意思是只要奶子大,肯定遭男人压了?他一激动就语无伦次,说话如机关枪一样扫射,我错听成是只要奶子大,走遍天下都不怕了。我说也不一定吧,要想走遍天下都不怕,光奶大不行,还得漂亮、身材好、聪明、会哄男人开心、有机遇。李扬在旁边听了害羞地翘着兰花指,哎呀,讨厌死了,你们两个臭家伙,净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这可是在寺院哪,清净之地。我捏着嗓子学他,哎呀,小李子呀,你奶子大不大?让哥哥摸摸,说完就要扑过去摸他。李扬吓得面如土灰,从被窝里窜出来,穿着条花裤衩一溜烟地跑掉了。夏继文咧着嘴嘿嘿直笑,过了会儿瞅了瞅门外无人,贼溜溜地说,兄弟,不开玩笑,真是处女,你可别跟人说,我们上过床了。

  六 你就作吧

  这天在外面吃饭,我看到刘芳眼睛哭得通红,脸上有一道红红的新鲜的疤痕,像是被手指甲挠的。我问她怎么搞的,她慌忙遮掩了下,说不小心撞到树上了。我生气地说你瞒我干吗?是不是他打的?刘芳不说话了,低着头搓台布,泪珠子顺着脸往下爬。我站起来,操他妈的,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算账!我这段日子练功很勤奋,尤其是那招如雷贯耳,耍起来是云飞雪落,肯定能把那老流氓的脑子敲出来。刘芳说算了,他昨晚撵我走,把我东西全都扔出来,我不走,我走了他怎么办?我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同情心又被她浇灭了。他怎么办是他的事,他又不是你爹,犯不着为他这样。刘芳仍旧伤心地擦着眼泪。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四处没客人,服务员在门口坐着打瞌睡,我搬着椅子凑到刘芳身边,冰凉的手伸到她怀里,摸她的温软的乳房,她颤了下。我趴到她耳边说,别想这破事了,想死我了,我想要你了,要憋爆炸了。刘芳推开我,不行。我说有什么不行啊,怕他知道?咱们去旅馆。刘芳厌恶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妓女。我说你说什么呢,要不这样吧,他什么时候不在家,我去你家好不好?我也早想去看看了。刘芳沉吟了下,你等我电话好了。我说你要尽快啊,我又狠狠捏了她几下,才恋恋不舍地出来。

  走在街上,刘芳瑟缩着身子,好像有点冷,我穿得比她单薄多了,也没觉出来冷。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刘芳说没有,是夜里没睡好,胃疼。我说要是还在上方山,我就给你熬粥喝了,可现在呢?唉。刘芳低头不说话。我说你等一下,然后跑到街旁的小卖部,帮她买了杯哈密瓜风味的热奶茶。她感激地接过来。我温柔地说味道对吧?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喝这个了。刘芳宛然一笑,周寻,你心真好。我说心好没用,照样留不住人,还不如心坏呢,说不定当初就留住你了,我要尝试着铁石心肠。

  刘芳喝着奶茶,没再吭声。我又想起了去她家的事,说到底哪天啊?你给我个确切的时间。刘芳想了想,下周一吧,他要去医院做检查,上海来的专家,找他看病的特别多,估计要花一天时间。我算了算离下周一还有五天时间,你不去吗,她说不去,护工带他去。我说行,那就下周一,定好了,你告诉我地址,我一早就去。刘芳有点犹豫地说,周寻,你是去我那儿看看,就看看,可不是……她咬着嘴唇,手指又开始绕头发。我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看她上了公交车,车开动后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挥手,我冲她硬挤出一点笑容。站牌处站着几个等车的人,一个瞎了只眼的老乞丐来来回回敲着破碗,我往他碗里扔了枚钢镚,乞丐引吭高歌一曲《好人一生平安》以示答谢。我的情绪逐渐高涨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顺着乞丐的调子哼。

  我愈发瞧不起刘芳。这是个蠢女人,蠢得不可救药,她竟然默许我去她男人家幽会?她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还看看,可能就看看吗?转一圈就回来,看看昔日背叛我的女友和她新相好的幸福生活?看他们睡的那张双人床?她当我是圣人,被人揍了右脸还要把左脸伸过去?伤害了一个人就那么容易被原谅?重新联络后,她从来没跟我道过歉,提都没提一次,说来说去只是不好解释不好解释,然后就不解释了,好像以前她做的事完全没有错,而是太复杂了我又太蠢难以理解。我陪她去做手术、借给她钱、请她吃饭逛街也是应当的,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切。她想的也太简单了。我不无遗憾地想,这只能归结于她的蠢,也许对于蠢人来讲,蠢是她的唯一消遣,也是葬身之地。我诧异当初自己着了魔,会为这样的女人痛不欲生。我后悔没有听夏继文的话,他让我打几炮就行了,我却一意孤行,执拗地要去和刘芳谈情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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