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只是不希望，变成我讨厌的人(2)

　　“你真是有钱闲得蛋疼。”我起身拿起篮球开始三步上篮，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你一定在想我很臭屁很不切实际吧。”混不吝也起身接过篮球开始三分射篮。

　　球很帅地空心中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简单就让你当我朋友吗？”混不吝拍我肩膀，我很奇怪，他其实没我高，但我总有种仰望的感觉。

　　“是啊，为什么啊，你不会真是Gay吧？”我夸张地抱着胸。

　　“哈，去你妈。那是因为你当时的眼神，很直接，很清澈，我已经好久没见过那种眼神了。”

　　“别恶心我了，搞得跟琼瑶附体似的。”

　　“哈哈，你跟我以前很像，爱憎分明，不拐弯抹角，这点我欣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慢慢失去了自己，变得自以为是、玩世不恭。”

　　“擦，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不是在跟我炫耀吧。”

　　“我知道我很二，也许老猫说得没错，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越没意思。”混不吝沉默下来，坐在篮架下抽烟。

　　“你这就是犯贱啊，神仙哥哥。”

　　“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当我刚从成为数学家的梦想中清醒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追赶成为一个吉他手的梦想。而现在，我又想当个流浪汉。也许某一天我会想去北极养熊猫。”

　　“……”我不想说话，只是默默投篮。

　　“也许将来某一天你再见我，我已经成为一个西装革履奔波忙碌的秃顶商人，可我真的还多想做一会儿彼得·潘。”

　　“人总要成长的，永远的天堂只在神话里存在。”我突然觉得他变得不酷了。

　　“我已经跟学校申请休学一年了，下个月就出发去周游中国，然后去西藏买块地，种一片蒲公英。等待每年花开飞扬的时候去西藏看看。”

　　“……”

　　“呵呵，也许今晚我有点不对劲吧，走，去吃点东西。”

　　我们又到了那家烧烤店，一样塞了100块拿了一大盘烧烤开吃，吃着吃着我看到一个很清纯可爱的女孩在街边等人的样子。是我喜欢的类型，马尾辫白衬衫，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混不吝笑了笑，“想要电话吗，我帮你要。”

　　“不是吧，你开玩笑呢？”

　　混不吝拿起纸巾擦擦嘴，二话不说就冲出去了，我看见那女孩看见他过来羞涩地低下了头。然后一阵交谈后在他手机上按着数字，不一会儿他就笑嘻嘻地回来了。

　　“喏，电话有了，接下来看你的了。”

　　“老大，你还真敢。再说你要的电话我怎么说，就说我是那个问你要电话的人的朋友啊，太矬了吧！”

　　“我只是跟你说明一件事，什么事，你去做了，就有可能失败也有可能成功，但你不去做，肯定失败啊！”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很开心，之后他真的跑去支教，周游云南、西藏，出境到尼泊尔，越南等国，空间上偶尔可见相册更新，变得更黑更壮了，笑容是那么纯粹。说真的，我并不那么羡慕，那时候，我对旅行的兴趣不大，觉得是浪费时间、金钱和体力的一件事，但却真的觉得他是开心的。

　　在日本这两年，认识了各国朋友和有趣的日本民族民俗文化，我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真的，以前我一直觉得一辈子在宁波挺好的，并不怎么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或去外面看看，只想早点安居乐业，结婚生子，过完平淡的一生足矣。但是回来之后我就接连去了北京、上海、长沙、武汉以及周边的省市，更发现中国其实也有各种各样的魅力。我在凤凰古镇听着沱江边那些青年们弹着吉他欢声笑语，被他们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深深吸引。忽然开始怀疑起我之前认真写的十年人生规划。也许我们的生命，可以有各种可能，通往幸福和快乐的定义，并非只有出人头地，金钱名利。

　　但我这些看似井然有序又充满梦想的目标却让我越来越迷茫，越来越疲惫，我在想，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就把自己的未来捆得那么紧，是因为身边的人都这么在努力，是因为各种媒体不断在说就业难买房难结婚难，人生处处是难关，不努力一点只会越过越惨？

　　在大阪的时候，有一些作业和任务需要组队完成，我和几个欧美人组成一个小队做任务，每次我都很痛苦，他们总是到处去玩，眼看任务期限要到，每次都是我写好草案，做好PPT和任务分配，等他们回来了再一一介绍演习。

　　他们那种什么都没有玩乐大的观念让我很无奈很气愤。既然是作业，有关评分，我总希望做好。

　　而匈牙利的Tomas每次都拍拍我肩膀说：干吗把自己搞那么累啊岩井桑。

　　我说你们欧洲国家福利好，将来不用愁，所以性格中玩乐自由比较多，我们中国竞争压力大，什么都要自己努力不是，所以自然想把事做好做成功。

　　他说我们那边有句老话：不必勉强自己努力之时，也就是幸福来临之时。（直译）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努力，才能出人头地，至于出人头地之后要做什么，我没想过，现在也没资格想。

　　世事难预料，说来也真巧。在一个看完电影的晚上，我坐在江厦公园的长椅上看三江口夜景，感慨宁波变化越来越快，谁知背后冒出一个声音：“小岩井？”

　　我去，看个后背就能认出我是谁，这么牛。

　　回头一看，一个西装笔挺发型工整、夹着公文包的成熟男子。

　　“你是……？”

　　“哈哈，我×××（混不吝）啊。”

　　“我靠，这么巧，你怎么这么成熟了？”

　　“哈哈，工作了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哈。刚跟客户吃完饭，过来抽个烟看看夜景，这么巧碰到你哈，你不是去日本了吗？”

　　“刚从日本回来，感受一下宁波的夜景。”

　　“日本不错吧？”

　　“是啊，托你的福。你呢，怎么还在宁波，不是要去周游全国吗？”

　　“去了啊，不过走了一半老爸病了，就回来了。”

　　“额……还好吧？”

　　“额……估计够呛……”

　　然后我们就不说话了，坐在长椅上看江水起伏抽着烟。

　　“那你还想去完成你那些奇怪的梦想吗？”

　　“暂时不了，现在让老爸安心是我最大的梦想。”

　　“哦……那你现在还去酒吧唱歌不？”

　　“好久不了，现在开始帮我爸做生意了，要学的很多，当年应该听我爸报贸易的……”混不吝似乎变得不是那么混不吝了，眼角间多了很多的无奈和成熟。我观察着。

　　“对了，小岩井，你一向很喜欢魏晋的东西，知道王徽之雪夜访友的故事吗？”

　　“知道，王徽之雪夜想到老朋友戴逵，就突然乘船连夜赶往远方的戴逵家，天快亮了也快到了，忽然间兴致全无就又掉头回去了。够潇洒。”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世说新语》的故事。

　　“是啊，记性真好，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以前觉得很酷，现在我觉得就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二逼故事。”

　　“哈哈，此言差矣，你不觉得人生其实就应该是这么一场兴起而至，兴落而归吗？”

　　“被你这么说，很多事情坚持不就没意义了吗，对的东西就算痛苦也应该坚持到底不是？”

　　“人这一辈子啊，让自己开心已经不容易了，却又不断在讨好别人。一直活在别人的期待里，最后不知不觉错以为这些才是自己的期待和梦想了。”

　　“你是不是心灵鸡汤看多了？”很奇怪，和他说话吐槽起来一点都不见外。

　　“不多说了，留个联系方式吧。”

　　因为我临时回国没手机号码，就留了QQ，不过我们俩都是永远隐身的那号人，所以之后也没有聊过，各自忙各自的生活。

　　只因为接到你的一个微信，竟然让我想到了这么多，记忆真的挺神奇的！

　　是啊，我曾经多么希望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混不吝，却忘了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

　　当年的混不吝，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混不吝了，也许这个北京方言根本不适合形容这个南方文艺男。生活依然要继续，没有人可以永远混不吝，把不羁留给自己，把责任留给生活，我们可以活得更自由，努力之后，战胜生活的自由。

　　越来越觉得一个人的成熟，贵在心智的增长。成熟并非是越来越宽容广博、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无所谓，而应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开始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喜欢的、想要的、重要的，并与其他区别开来。而后，专注于其中得到快乐，变得简单而纯净。哪怕不能改变世界，也不要让世界改变自己那颗纯简的心。

　　再见，迷茫的青春。

　　再见，混不吝。

　　我只是不希望，变成我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