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可是，直到此刻，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愈想忘，愈难忘。

　　蒋正楠一直站待在外头，后来，许连臻出来，一个人去公交车站乘车。他就开了车缓缓地跟在后头。

　　蒋正楠看着她上车，看着她下了车，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租的房子。他把车子停在角落，在楼下看到楼顶的灯浅浅地亮了起来。

　　蒋正楠环顾四周，这里是是个城乡结合部城郊结合带，四周的房子都是屋主自建的小产权房。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向来是治安难点。

　　蒋正楠抬步上楼，一级又一级——……四周是刀子般的严寒，北风呼呼吼叫着咆哮而来，打在裸露的肌肤上便如同利刃在割。蒋正楠似中了定身术一般，无知无觉地地站在楼顶加盖的小屋外。

　　原来，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这里。

　　几天之后，贺君按照约定如期的出现在了许连臻面前。许连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再三地道谢：“贺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这么忙，还要抽时间过来……”

　　贺君一直是往常般客气：“许小姐，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贺先生，我们对一下要说的话吧，免的在我父亲面前说漏了嘴。”

　　于是许连臻将自己编的两人怎么认识，在哪里认识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贺君点了点头：“许小姐，你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不知道是贺君的谈吐礼仪，一表人才还是父亲许牟坤太渴望这么一个人的出现了，一切都顺利至之极。

　　瘦骨嶙峋的许牟坤这几日的精神已经很不济了，但一见到贺君，还是满脸欢喜地拉着贺君的手，笑呵呵地说话：“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她说你好，相信你一定是不错的。”

　　贺君不愧是一等一的人才，那笑容真诚得的无一丝破绽：“伯父，能认识连臻是我的福气。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又迭声道歉：“伯父，真是对不住，一直到现在才来看您。只是我被公司派到了国外，昨天才回来……——”

　　许牟坤拍了拍贺君的手，满意地连连道：“好，好，好！来就好，。来就好。年轻人，工作要紧，工作要紧。”又问了一些贺君家的情况，贺君都一一作了回答，只说家在外地，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家里还有一个姐姐早已经结婚等等。

　　许连臻在边上一边听一边微笑附和，脸上肌肉都几乎僵硬了，也不知道贺君说的家里情况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贺君极有能耐，至少他所说的，父亲许牟坤听了都十分的满意，而且看情形还毫无一点怀疑。

　　两个小时很快便过去了，许牟坤到后来有些支撑不住了，面露倦意。

　　许连臻见状，忙扶了父亲躺了下来：“爸，你先休息一下。不要太累。他还有事要回公司呢。”贺君也在一旁帮忙掖被子，便顺着许连臻的话道：“是啊，伯父，你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我下次再来看您。”

　　许牟坤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睡下：“工作要紧。忙就不要不过来。”

　　许连臻轻轻关地阖上门，在电梯口，又一再地跟贺君低声道谢。贺君道：“许小姐，请不要这么客气，需要我出面的话，请一定给我打电话。”许连臻点了点头。

　　贺君的电梯直达医院的停车场，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后便开始汇报自己刚刚的工作情况：“蒋先生，。一切很顺利。”蒋正楠交叠着地双腿，面无表情地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发动，出了医院。贺君见蒋正楠神色不佳，也不待他开口，。一五一十地将方才病房内的所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边说还边从后视镜观察打量蒋正楠的神色，可蒋正楠从车子一启动便闭眼假寐。

　　司机径直往公司方向开去，等到贺君说完，车子已经行驶了很长一段许多路了。眼前公司大楼近在眼前，就前面，忽地听到蒋正楠的声音忽然话音响起：“掉头，去医院。”

　　送走了贺君，许连臻心里舒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空落落的，疲累排山倒海般的袭来。累是应该的，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空落落的。

　　她在病房外的楼梯间待了半晌，收拾好了心情，这才回了病房。

　　父亲许牟坤正眼睁睁地望着房顶发呆。许连臻娇嗔娇啧道：“爸，你不是累吗？怎么还不睡？”许牟坤面色憔悴，神色倒是欢愉喜气的，含笑道：“爸爸是见了小贺，觉得高兴，所以睡不着。”

　　许连臻偏过头，避过父亲的视线。许牟坤以为她害羞，于是不再多说，望着女儿只是微笑。虽然跟贺君没什么，可父亲这样子的笑，许连臻脸皮薄：“爸……”

　　许牟坤幽幽道：“爸只是在想，要是爸能看到你结婚，看到你孩子出生，那该多好啊？！”许连臻眼眶一红：“爸……”许牟坤拍了拍她的手：“爸只是随口说说，爸现在看到你幸福，爸爸就满足了。……”

　　许连臻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叮嘱道：“爸，你累了一下午了，先睡一下。我去菜场转一下，回去给你熬汤。”

　　许牟坤心疼地道：“不要去忙了，我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许连臻撒娇道：“是我想喝呀。我这就去买菜，你快闭上眼睛，睡不着也要休息一下。”许牟坤这才听话地的闭上眼睛。

　　由于身子虚弱，下午又说了许多话，到底是乏了，再加上总算是看到女儿的男朋友了，心事里头放了下来，许牟坤带着笑容浅浅入眠。

　　睡梦中隐约察觉似有人走到了门口，脚步轻软浅，低声在说话。长期戒备的关系，许牟坤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门口果然站了两个人，一个正是自己的主治医生华医生，另外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就这么抬眼望去，只觉得衣着考究，气眉目间器宇不凡。

　　许牟坤眉头微皱，他虽然身子病了，可是脑子和眼睛没有病。这个年轻人人他有点眼熟，曾经在病房门口看到过几次。

　　华医生微笑问他：“老许，今天精神怎么样？”许牟坤点了点头：“还行，还行。”边说边撑着手坐起来。

　　那年轻男子忙上前两步，态度殷勤地扶了他坐起来。许牟坤忙道：“谢谢。”那人朝他笑笑，甚为礼貌：“伯父不用这么客气。”

　　许牟坤听了他的称呼，疑惑道：“你叫我伯父，你是我们小臻的朋友吗？”那人似怔了怔，半晌，才答非所问地道：“伯父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华医生也笑了笑：“老许，那我也先出去了。”

　　许牟坤满腹狐疑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蒋正楠由华医生陪同着进了办公室。蒋正楠问道：“华医生，许先生的病情真的已经……”

　　华国富扶了扶镜框，实话实说：“蒋先生，你是知道的。许先生转过来后，我们就专门给他做过各项详细检查。……本来化疗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可是许先生不同意这个治疗方案。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监控他体内的癌细胞的变化——……情况不容乐观啊！”

　　跟贺君近来汇报的一模一样，蒋正楠沉默半晌：“按你观察的情况，许先生的病还可以拖多久？”

　　华国富缓缓道：“就跟我上次所说的，这个具体还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的。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许先生这个病按现在的情况发展，最多最多也就两三个月，……短的话……”华国富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下去。

　　蒋正楠喃喃重复：“两三个月……”

　　等许连臻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暗蒙蒙的傍晚旁晚时分了。许连臻在病房外扯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后，方推门而进：“爸，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方甫一拧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许牟坤心疼又怜惜地的望着女儿，这几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竟然什么都会了，连汤熬得的都可以与外头的餐馆媲美了。

　　想想就知道肯定吃了很多的苦头。许牟坤越想越心酸，又怕许连臻瞧出来，便扯了个话题，开口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那个人还叫我伯父……你有认识这样的子朋友的吗？”

　　许连臻的手微晃，碗里的鸡汤轻轻晃动，荡起了涟漪。平静的心似在一瞬间被上了发条，“怦怦砰砰”直跳。父亲形容的那个人，分明是他。可是……可是，不可能是他的，。绝对不可能是他的！

　　肯定是别人走错病房了。这么一想，顿时冷静了下来。

　　许连臻侧过脸，顿了顿方道：“爸，我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啊？！八成是人家走错房间了吧。”

　　许牟坤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估计是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的身上倒是有点气势。的……”评头论足的地时候，不免想到了贺君，觉得满意之极：“我觉得啊，贺君这孩子真的不错。适合做老公……”

　　许连臻嗔啧道：“爸……”

　　许牟坤看着明媚清丽茜丽的女儿，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他知不知道你……”许连臻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宽慰他：“爸爸，他对我很好，……不会介意我这个的。”

　　许牟坤忆起往事，自责不已：“唉，……都是爸爸害了你。”许连臻啧道：“爸爸，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个了呢。都过去了。”

　　“贺君他知道的，他还跟我说，他家里离这里这么远，他不说，我不说，他的家人永远不会知道的。……爸，你就放心吧。……”

　　许牟坤听她这么说，这才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小贺是个好孩子……”

　　许连臻一边吹一边喂他喝鸡汤：“爸爸，快喝吧。凉了就油腻，不好喝了。”

　　许牟坤因为高兴，所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望着女儿干净利落地拧上了保温盒，又去换洗间洗了碗，洗了抹布收拾病房。许牟坤不由得地心酸心疼，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你都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唉，都是爸不好，是爸拖累了你。”

　　许连臻道：“爸，。你又在说胡混话了。你是我爸，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呢。”说话间，侧头微笑打趣，：“除非你在外头生了其他的女儿！”

　　“爸，到底有没有？”

　　许牟坤好气又好笑地给了她一个“栗子”。许连臻捂着额头，直叫唤：“哎呀，……疼、……疼……”

　　“爸，我党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哦……”

　　许牟坤好笑着连连摇头：“你啊……”

　　这样的父女场面，似是时光倒流，回到了从前。

　　许牟坤怔怔瞧着她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认真地叮嘱道：“小臻，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爸爸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什么的，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爸爸在下面也就安心了。……”

　　许连臻心头一酸，将头缓缓地搁在父亲地腿上，轻轻地蹭了蹭，好像从前一样。她轻轻地道：“爸，我会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幸福安康的。你也是，要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多吃东西，保持自己的体力……爸，你一定要看着我幸福哦！”

　　许牟坤虽然精神一日比一日疲乏，但每天还是习惯性地的要看点报纸。这天，他午睡醒来看见女儿买来搁在枕头边的报纸，便想慢腾腾地撑着床铺坐起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现在对他来说都累得的直喘气。好在许牟坤现在也看开了，在那里头待了几年，现在能跟女儿团圆在一起，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人嘛，都免不了有那么一天的。或早或迟而已。

　　许牟坤放下了报纸，一步拖一步地的走出了房门，到走廊上去透口气。他扶着了墙走了十来米，便有匆匆经过的护士关切地叮嘱道：“老许，不要走得太远，。当心累着。”

　　许牟坤和往常一样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

　　半晌，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伯父，您好。”是那天跟华医生一起的那个男子。许牟坤含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那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地一间病房，道：“我是来探病的，我朋友住在那间病房。护士说他去做检查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原来如此，看来那天人家真的是走错病房了。许牟坤心下释然，便说了一句：“那估计得半天了。”那男子微微一笑：“是啊。估计得半天。”

　　许牟坤又坐了片刻，便要起身。那男子见状，快他一步，搀扶着他道：“我扶您吧。”许牟坤摆了摆手，道：“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那男子甚是客气：“没关系。我反正在等人，不赶时间。我扶您回房。”许牟坤见他如此客气，便不再推让，由他搀扶着回了房。

　　许牟坤在那个男子搀扶下靠在了床头。那男子极细心，又拿了软枕垫在他身后：“伯父，这样OK吗？”许牟坤说了句：“可以的，谢谢。”

　　那男子又问他：“伯父，要不要喝水？”许牟坤与他说了几句，倒也觉得有几分口干，便点了点头。那男子便去倒水，大约是看到了黑白一对杯子，不知道该用倒在哪个杯子吧，有几秒的愣怔的错愣：“伯父，这里有两个杯子，哪个是你的？”

　　许牟坤：“黑色那个。”于是，那男子很快的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双手捧与了他。许牟坤接了过来，笑了笑：“你自己也不要客气，想喝水就自己倒。”那男子也真没跟他客气，取过白色瓷杯，倒了满满一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许牟坤与他闲聊了几句，不外乎是像他探听一下贺君工作的单位：“对了，年轻人，你知道洛海的盛世集团吗？”

　　那人一怔，然后笑笑道：“当然知道。在本市数一数二的集团。伯父怎么突然问这个？”许牟坤道：“随口问问而已。对了，那么照你这样说的话，在那个集团工作不是很有前途？”

　　那人就着这杯子喝了一小口水，许牟坤一看就知道是家教极好的人家出来的，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那人回道：“能在那种集团工作，只要自己努力，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