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许牟坤觉得很有道理，心情也好，又与那人闲聊了半晌。那人也极会聊天，挑着一些有趣的事情与他说笑。比如说起打仗：“美国，我想打谁就打谁；。英国：美国打谁我打谁；。俄罗斯国：谁骂我，我打谁；。法国：谁打我，我打谁；。朝鲜：谁惹我不高兴，我就打韩国。”

　　许牟坤几次被他逗得笑了出来。那人后来大约见他累了，便把水已经喝光的杯子搁在床头柜上，客气起身告辞了出去，只说：“伯父，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许牟坤也只把这事当作一个插曲，也就没在许连臻面前提及。

　　隔了两日，那男子又来了。也是下午时分，女儿许连臻这个时间总是不在的，许牟坤正在看报纸，便听见有人在敲门，。许牟坤缓缓地抬头，便见那男子推门而进：“伯父，您好。”

　　许牟坤放下报纸，取下眼镜：“又来看你朋友啊？……”那男子笑了笑：“是啊。”

　　许牟坤道：“坐吧。你朋友检查出来怎么样？”那男子一怔，道：“不大好，晚期了……”

　　许牟坤叹了口气：“这个楼层啊，大多都是这个病。……”

　　因上次的聊天，两人也颇为熟络了。那男子问道：“伯父，我看到你好几次，怎么都没有人陪你啊？”

　　许牟坤道：“我女儿有陪着我呢，。她每天个这个时候，都回家买菜煮饭熬汤……等下会送带过来给我。”那男子怔了怔，笑道：“真是个孝顺女儿。伯父你好福气。”

　　许牟坤：“是啊。大家都很羡慕我。”也不知道怎么地的，就打开了话匣子，：“唉，我啊，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觉得对她亏欠她的太多了。……她妈妈身体向来不好，她才两岁，她妈就走了……那个时候啊，真是穷得的来叮当响，的……我连给她买奶粉的钱都没有，就偷偷去医院卖血。……隔壁家的跟她同岁的小女孩每天早餐有早上两个鸡蛋当早餐，她呢，永远是咸菜稀粥。……我那个时候就想啊，我一定要有钱，。我不能让我女儿跟着我过这种苦日子……”

　　“唉！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我害了她……”

　　许连臻给父亲送汤过来的时候，打开门就觉得不对。房间里头有淡淡的烟味。许连臻皱眉道：“爸，你抽烟？”

　　许牟坤好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将脸埋在报纸里头，没有吱声支声。许连臻的声音不由得地提高了几分：“你真抽烟。这烟是哪儿弄来的？”

　　许牟坤讪讪解释：“一个朋友给的……”许连臻嗔怪啧怪道：“爸，医生不是说了，你不能抽烟！……可你现在不只抽烟，还居然还在病房里抽！”许连臻怒极，：“谁给你烟的？”

　　许牟坤：“是隔壁房的一个朋友，正好路过……”许牟坤的地声音低了下来，：“爸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就想抽一根烟……，而且我就抽了一根，解解馋。……真的，就一根！”

　　许连臻想起华医生前些天找她谈话：“许小姐，对不起，你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许连臻心里一酸，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滴下来，她急急地别过脸眼。想着父亲时日也不多了，抽烟就抽烟了吧。

　　没有开刀，也没有化疗，许牟坤在医院里头住了五个多月之后，终究在某个下午平静地阖眼离去了。在那之前，贺君又来过几次，完美地的演绎了一个男朋友该表达的关切和慰问。

　　许连臻望着墓碑上父亲的模样，终于知道，这个世界，天大地大，可她永远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煮糖心鸡蛋给她吃了，也再没有人会在吃鱼的时候夹鱼脸肉给她吃了……再没有人了！

　　她一个人在墓地待了很久，然后又沿着很长的一段盘山公路走来到山脚的公交车站。夕阳一点一点的隐下去，。两旁都是荒地，大片青葱嫩绿的野草野树，在拥挤中无奈地疯长。

　　许连臻失魂落魄地搭上了最后一班回洛海市区的公交车，辗转回到租房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暗了。

　　她隐约觉得异样，转身回望，只见有车辆从马路上缓缓行驶而过，一切都一如往常。

　　许连臻在屋子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待了足足三天三夜，饿了就煮泡面，吃了就睡。第四天的一早，她知道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于是，从床上起身，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细细地到打扫了两遍，弄得的干净无尘后，又就去浴室，从头到脚把自己洗了个清清爽爽。

　　又去洗了衣服，将所有的东西都料理好后，。她这才出门。

　　外面已经是夏天了，流光明媚。

　　整个世界对她而言，恍仿若隔世！

　　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的走着，空气里有红尘俗世的味道，热闹喧嚣。她逛了整整一天，后来在马路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就这样一个人傻傻地看着人来车往，整个世界镜花水月般的喧哗。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

　　坐了许久许久，一直到手机在响，许连臻从包里摸了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她按下了接听键，是一个耳熟的声音：“许小姐，方便见个面吗？”

　　半晌之后，一辆黑色车子缓缓地在马路边停了下袭来，有个司机模样的男子下了车，客气地替她开门：“许小姐。”

　　蒋夫人依旧是高贵从容的模样，微笑着朝她颔首：“许小姐。你好。方便上来坐一下吗？”

　　都这般客气地邀请她了，许连臻也拒绝不了，于是大大方方地坐进了车子：“蒋夫人，你好。”

　　许连臻黯然憔悴的眉目，使似所有的悲伤一览无余。陆歌卿心头恻隐：“许小姐，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

　　许连臻涩然道：“谢谢。”说完，想到了一事，许连臻道：，“蒋夫人，很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但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说一下，关于我父亲在医院的治疗费用，我一定要还给你的……”

　　陆歌卿一怔，片刻方温言道：“不用，……只是小事而已。”医疗费这件事情不是她做的，那么想来也只有正楠一个人而已。想不到他居然……陆歌卿轻蹙眉头，那种担忧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许连臻道：“蒋夫人……”

　　陆歌卿回过了神，从包包里头取了一张支票递给她，打断了她的话：“许小姐，我没有什么不尊重之类的意思，。我只是想谢谢你的帮忙而已。”

　　许连臻望着那张薄薄的纸，恍惚一笑：“蒋夫人，谢谢了，可是我实在用不着。”其实不用蒋夫人来找她，她也要离开了。

　　陆歌卿道：“我也是为人父母的。许小姐，我相信你父亲在天堂肯定希望你以后可以生活得的很好。”

　　许连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生活得的很好，也可以与金钱无关。”

　　许连臻低声道：“谢谢蒋夫人了。只是这钱，我是不能拿的，否则我父亲在地下也会以我为耻的。”就算没有钱，她也一定会好好生活，的。因为她答应过父亲的！

　　陆歌卿良久不语，。半晌才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许连臻望着车窗外，已经天色漆黑一团了，不远处的路灯昏黄晕亮，好似夏夜里头盛开的昙花，一朵一朵地的依次绽放。

　　许连臻缓缓道：“蒋夫人，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我会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有手有脚，是绝对饿不死的。”

　　是的，一切从头开始。以后她的生命里头，再没有爸爸，也没有什么蒋正楠、，叶英章……——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她与这座城市，与这里的所有人，一开始都不过都是陌生人而已。她离开，然后会与这些人重新成为陌生人。

　　陆歌卿叹了口气，从包包里头摸出了一张名片，又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了她：“这个号码是我私人的联系方式。以后无论你在哪里，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她的这个号码也只有家人才有。，这个等于一个巨额承诺。陆歌卿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出这种承诺的，可是她见许连臻的哀伤模样，总觉得的于心不忍。她素来与人为善，知道凡事不能做得的太过。这样子的女孩子，若是——……若是家世清白，正楠又喜欢，她也不会这样子反对的。……可偏偏不止她父亲，连她也进过牢里头……

　　唉，……事到如今，还去想这个干吗！

　　许连臻推拒不得，只好拿在手里，低声道谢：“谢谢你了，蒋夫人。”

　　她知道她永远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