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罗志成笑脸盈盈，目光如水般看着简宁儿，说出的话却足以将人冻僵：“其实，我的妻子是我害死的。”

　　简宁儿的筷子，就僵在了嘴边，那一口豆腐丝颤啊颤，终于掉了下来。

　　“怎么，吓到了吗？”罗志成把瓶子里最后一杯酒喝完，又开了一瓶。简宁儿看他干脆放弃了杯子，直接往嘴里灌酒，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所以没有阻拦。醉吧，醉一场说不定就能舒服点，醉了就能暂时把那些痛苦的过往遗忘，然后继续勇敢地活下去。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罗志成眯着眼，明显已经开始醉了。他拿着酒瓶的手在打战。

　　“如果你想说，你就说，我听着就是了。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简宁儿神色复杂地看着罗志成。

　　如果罗志成妻子的死跟他有关系，那么说不定今晚的谈话就会成为终结他的证据。简宁儿犹豫着把手放进口袋，口袋里是当初罗志成给她的手机，他说为了方便联络，暂时借给她的。如果把今晚的谈话录下来，应该可以作为证据用吧，可是，到底录不录呢？

　　犹豫中，罗志成又喝干了半瓶酒，大着舌头开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就是因为我失去了我妻子。我没办法，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失去我妻子吗，就因为我跟郑秋寒一样，但是郑秋寒没事，他的父母亲人都不在这里，他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就算被人抓到把柄，凭他的本事也可以顺利逃脱。可是我不一样，我还没毕业就已经爱上了一个女人，就是尹翎。等不到毕业我们就开始同居，一毕业就结婚，然后生了孩子。等我发现这个工作的危险性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的妻子已经离开了我。你知道我妻子为什么会出车祸吗？”罗志成抱着酒瓶傻乎乎地笑，眼角却早已经流下了两行泪水。

　　简宁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摇摇头：“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啊，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罗志成笑着，咳嗽了两下，似乎要把嗓子清理干净才能说话。

　　“因为我打赢了一场官司，把一个黑社会组织的老大送进了监狱。”罗志成得意扬扬地冲着简宁儿挤了挤眼睛，“没想到我也有那么正义的时候吧。”

　　简宁儿真的震惊了，她真的没想到一向唯利是图拜金拜得比拜祖宗还亲的罗志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这不但是一件危险的事，而且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黑社会老大，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武力。一般的有钱人不会冒着坐牢的危险去报复律师，黑社会却不管那些。

　　“打官司之前就有人上门来威逼利诱，让我放聪明点，不要跟他们作对，但是我那个时候刚刚从学校的象牙塔走出来，觉得正是要学以致用的时候，所以压根就没有理会他们的威胁，直到官司打赢了，我和妻子一起去庆祝，在回来的路上，就出了车祸。”罗志成一边继续灌酒，一边絮絮叨叨地把事情全部告诉简宁儿。

　　“我的妻子当场死亡，我受了重伤，还剩一口气。看到当初威胁过我的人，从撞到我们的卡车上下来，看着奄奄一息的我哈哈大笑，然后一脚踩在我妻子尹翎的头上，他告诉我，这就是不知好歹的下场，还告诉我以后要改变改变生活方式，否则连我的孩子也会遭殃。说着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把我救活了。我倒宁愿他当时不要救我，就那样让我死掉算了。可是想到我的儿子，我又咬紧牙关撑了下来。一直到现在，我仍然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就算我把孩子送到父母那里，他们也知道孩子的下落，只是因为我很听话，所以他们才没有采取行动。”

　　罗志成又喝完了一瓶酒，起身拿酒的时候，身体摇晃得厉害，简宁儿马上伸手扶住他，他才没有倒下。

　　简宁儿把罗志成扶到沙发上，让他靠在那里，转身去收拾餐桌，却被罗志成抓住手往怀里一带，她就靠在了罗志成怀里。

　　“你……你干什么？”简宁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心里很不安。

　　“没什么，让我抱一下，我好久都是一个人，觉得很寂寞，自从你来到我家，我才感到这里像个家，而不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宁儿，我每次跟你一起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着你做饭，心里觉得很温暖。你让我感到我不是一个人活着，你让我感到我还是活着的，我不是行尸走肉。”

　　简宁儿心里大震，她没想到对罗志成来说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存在，她以为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麻烦，一个不得不收留的累赘，但没想到他却是把她当做一个活着的证明，一个，家人。

　　“主人……”简宁儿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罗志成打断了：“不要叫我主人，叫我的名字。很早我就想让你这样叫我了，不是主仆的关系，而是朋友，或者比朋友更亲密一点，就那么一点点。”罗志成睁开的眼睛不像喝醉，目光深邃地看着简宁儿，简宁儿的脸有些发红，使力想推开罗志成，却被罗志成紧紧抱住，推不开。

　　“你放开我，我还要去收拾东西……”简宁儿在做最后的挣扎。罗志成眼巴巴地看着简宁儿，简宁儿心里一软，差点就要伸手回抱住他，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低下头看着罗志成漂亮的眼睛，“你等等，我收拾好了就来陪你，好吗？”

　　罗志成眼睛一亮：“真的？你不骗我？”简宁儿看他的样子差点笑出来，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不骗你，乖乖等着吧。”说着就要起身，罗志成乖乖地松手放开了简宁儿，还不放心地叮嘱她：“一定要过来陪我，我看电视等着你。”

　　“好。”再一次在罗志成脸上拍了拍，简宁儿转身走到厨房收拾东西，心里好像堵着什么，她不知道原来罗志成会变成这样，居然有那种原因。她以为罗志成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坏蛋，坏到骨头里，完全没有任何苦衷，她也没有必要原谅他，可是他现在所说的事情，却又带给她那么多震撼。

　　正开着水洗餐具，简宁儿突然听见罗志成在客厅里唱歌，唱的什么并不是很清楚，简宁儿才想凑近了听，罗志成却不唱了，只是低低地念叨着什么。收拾好东西，简宁儿走出厨房，在罗志成身边坐下，这才听清他在说的是什么。

　　“郑秋寒的确不错，人又好，又没有结过婚，也没有拖油瓶，比我更适合你，如果你喜欢他，你就去找他吧，我不会强留你的。”罗志成知道简宁儿在他身边，没有抬头。

　　简宁儿有点哭笑不得，原来罗志成心里还惦记着这码子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从最开始就知道，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从来就没有温暖过，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甚至有的时候你看着我的眼神都是仇恨，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你看着郑秋寒的时候，你的眼神很不一样。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情跟对我的不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对他比对我好。虽然你每天都跟着我，照顾我，但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你只是迫于无奈，被我强求，为了生存才不得不顺从我，我都知道。”

　　简宁儿越听越心惊，难道她的真实目的被罗志成察觉了？

　　“你这个贱女人，为了活命居然跟我虚情假意，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喜欢郑秋寒，却不得不陪在我身边，所以你恨我，恨不得马上离开我投入郑秋寒的怀抱，你跟我演戏，你以为我是傻瓜白痴，什么都看不出来吗，你不知道我是故意给你接近郑秋寒的机会，就是看你跟他之间会发生什么，你还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真的跟搅和他搅和在一起。”

　　罗志成耍起了酒疯：“你滚吧，我不要再看到你了。去找你的郑秋寒，去做你的检察官夫人，何必跟我这个人见人恨又被黑社会控制的小律师扯在一起，你是不是早就打算离开我，顺便把我踹到一边，让我再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我不会遂了你的心愿，我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就是不会认输，更不会对你认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罗志成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简宁儿，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

　　简宁儿被他骂晕了，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你想说什么？什么虚情假意，什么打错算盘，我怎么都听不懂？”

　　“你还装无辜，装得很像啊！”罗志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拿什么东西，脚下却不稳，简宁儿伸手想要扶他，他瞪着眼睛伸手推她，“不用你假好心，你恨不得我早死呢！”

　　简宁儿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罗志成硬扛着一步一踉跄地走到书房，拿了什么东西，又慢慢扶着墙走过来，把文件丢在她身上：“你看，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我把你带回家，收留你，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

　　简宁儿的笑容僵住了，她颤抖着伸手打开文件夹，里面掉出一沓照片，包括她偷偷跟郑秋寒见面，包括她今天跟郑秋寒在检察院门口，郑秋寒一直扶着她的手臂，状极亲密。

　　他就因为这些，怀疑她跟郑秋寒有染？心里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更多的却是愤怒。他不信任她，他时刻跟踪她，还拍下这些照片，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简宁儿抬起头看着罗志成，眼里森然的寒气使罗志成的酒醒了一半。

　　看着那些照片，罗志成坐在地板上哈哈大笑：“这不是我跟踪的，是有人刚好看见你们见面，特意拍下来送给我的。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是每次你出去买东西总是好久才回来，今天我就找了个借口让你去检察院找他，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跟着你一起来到了检察院，我一直在门口等着你，我希望是我搞错了，是别人看错了，可是我眼睁睁看着你走进去，好久都没有出来。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来了，郑秋寒又跟着你一起，他还一直对你动手动脚，你一点也不生气。郑秋寒那个人，虽然资料整理得很整齐，但是人是很懒的，能在办公室坐着绝对不会主动跑出来，更何况天气这么热。可是他居然亲自跑出来送你，还对你，但是你一点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你们还相谈甚欢，你让我怎么想呢？”

　　“你难道不知道郑秋寒对我恨之入骨，你还跟他走得那么近，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气死我，你好光明正大地投入郑秋寒的怀抱！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让他把你带走就好，也免得你再继续气我！”说着说着，罗志成的眼睛居然湿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拿起手机就要拨号。

　　“你闹够了没有！”简宁儿忍无可忍，伸手把罗志成的手机抢了过来把电池拆了，“莫名其妙地让我陪你喝酒，喝完了就耍酒疯，你真当我是你的奴隶了？”

　　罗志成傻了，呆呆地看着简宁儿怒气冲冲地发飙。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忍让你，就是为了活命？我告诉你，我虽然失忆，但是生存的本领还在，我还没完全忘光，用不着靠你吃饭，要不是，要不是……你以为我会一直在你家里忍辱负重？”

　　似乎被简宁儿的怒气震慑住了，罗志成半晌没有反应，平时的伶牙俐齿完全失去作用，只会傻呆呆地看着她，目光呆滞。

　　“哼！”冷冷地看了罗志成一眼，简宁儿转身想去浴室洗个澡，然后睡觉，这一天折腾得可真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