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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日》 作者:辛夷坞

第十二部分

 55.第55章 爱我或者远离我(2)

  崔嫣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进入饭店的包厢时,圆桌旁已坐了七八个人,大家面前都摆着酒,气氛热闹得很,果然如曾斐所说,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士。
  乍然来了个年轻的女孩,在座众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崔嫣。崔嫣浑然不觉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突兀,一见曾斐就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说这地方那么难找?我差点走错了路。”
  “我不是让你打车过来?”曾斐皱眉。
  “可是我同学说有公交车直达。你也不提醒我它藏在一个巷子里,早知道我就……”
  “好了,别那么没礼貌。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曾斐朝她招手。
  “曾斐口味变了!”有人戏谑道。
  “别胡说,这是我侄女崔嫣。崔嫣,这里都是我多年的朋友,这是你张叔叔……”
  席上一阵哄笑。被称作“张叔叔”的人大笑对另一人道:“吴江,你说他安的是什么心,我成‘叔叔’了。”
  曾斐不理会他,又指着另外那个人对崔嫣说:“他是封澜的表哥,你可以叫他‘吴叔叔’,也可以叫‘吴医生’。”
  吴江只是笑。崔嫣识趣地选择了后面那种称呼,接下来她又认识了“林叔叔”、“王叔叔”、“钱叔叔”、“韩叔叔”……
  “张叔叔”存心捣乱,问道:“曾斐,你侄女怎么不姓曾?”
  “林叔叔”说:“老张你这就不对了,话说透了有什么意思?”
  “我先申明,我最多算‘哥哥’。”说话的应该是“韩叔叔”,他笑道,“上次老王带来女孩子,不也说是内侄女?你们这些人呀……”
  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曾斐既无奈又有些尴尬。早在松口答应让崔嫣过来时,他多少已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只是架不住崔嫣软硬相逼,他又不愿两人关系再恶化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全当听不见朋友们的打趣。
  崔嫣适应得倒很快,一口一声“叔叔”叫得清脆。她坐到了曾斐和“王叔叔”之间的空位上。“王叔叔”殷勤地给她盛了碗汤,问曾斐:“这真是你侄女?”
  曾斐正色道:“说是就是!你们别在小女孩面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老张、老王,尤其你们两个没结婚的家伙!”
  “我正经得很,没结婚才好!”老张问,“崔嫣妹妹你几岁了?”
  崔嫣据实以告:“差一点二十一。”
  “那就是成年了,我们是一辈人。你给大伙儿说说,你‘叔叔’平时在家是什么样的。”老张问。
  崔嫣的眼波扫过曾斐,“他啊……”
  曾斐眼里流露出警告。崔嫣甜甜一笑,“我叔叔很慈祥。”
  大伙笑得更欢了。吴江也忍不住说曾斐:“早该让我们也看看你‘慈祥’的一面。”
  曾斐心知越描越黑,给崔嫣夹了许多菜,让她多吃少说。
  崔嫣老老实实地埋头吃了一阵,大家谈论的焦点也不再只停留在她身上。管她是不是真的“侄女”,曾斐的态度很明显,她并非是那种带出来任意调笑的对象。在座多半是老友,也是人精,玩笑点到为止……除了崔嫣身边的老王。
  曾斐和吴江聊了几句婚礼的筹备情况,一回头,崔嫣已经和她身边的老王相谈甚欢。
  曾斐心中咯噔一声。崔嫣这只小狐狸,她总能在一群人中迅速找到最容易下手的薄弱环节。他的朋友里除去即将再婚的吴江,单身的也只剩下老张和老王。
  老张嘴上油滑,实际上最善察言观色。而老王……曾斐与他相识多年,心知他是个老实人,对朋友仗义得很,唯独在女色二字上私德有损,前年他和妻子离婚为的也是这些破事。崔嫣的年轻娇俏正中老王下怀,再加上她心里打着小算盘,有意无意撩拨,软语巧笑,如同羽毛在老王心头搔过,怎能不痒得发慌?
  曾斐和吴江聊天的时候已听见老王盘问崔嫣身世,崔嫣半真半假地说自己是曾斐远亲的孩子,妈妈去世,生父不知所踪,后来被曾家收留。
  老王听闻如此甜蜜美好的小姑娘竟然是个孤女,又惊又怜,再一次确定了曾斐与崔嫣真的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心中更少了顾忌,夹菜倒茶,嘘寒问暖,极尽呵护。
  曾斐刚才喝了不少酒,正打算吃点东西,离他不远的老王又在惋叹崔嫣幼年的不幸,大骂崔嫣的生父不是好人。
  崔嫣说:“王叔叔你看过金庸小说吗?纪晓芙给她女儿取名‘杨不悔’。要是都按这种方式取名,我大概会被叫作‘好后悔’。”
  “你这孩子,多亏你……”
  隔了两个位置的吴江也听见了,笑着插了一句话:“老王啊,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吧?杨不悔后来嫁给了殷梨亭。”
  老王不知吴江话里之意,笑呵呵地说:“老早以前看过,忘得差不多了,回去之后得找出书来好好看看。崔嫣啊,你有没有这本书,不如你借给王叔叔……”
  曾斐给自己倒了杯酒,面无表情地说:“不用费那事,我告诉你吧。殷梨亭娶了杨不悔,因为他残废了。”
  崔嫣白了曾斐一眼,“你说话越来越像封澜了,难怪别人把你们凑一对。”
  她又转头去跟她的“王叔叔”讨论书里的细节。曾斐听到崔嫣这样说起封澜,明知她故意,心里仍有些不能适应。从前最排斥别人把曾斐和封澜相提并论的人不就是她吗?
  他找吴江喝酒,吴江嘴角带笑。
  曾斐自己独饮了一杯。
  隔壁老王和崔嫣聊得越来越投机,掏出手机,问崔嫣要起了电话号码。崔嫣看了曾斐一眼,他扭过头去和吴江说话。
  对面的老张忽对众人笑道:“你们看老王,难道以后想做曾斐的侄女婿?”
  崔嫣满脸通红,说:“张叔叔你瞎说什么呀!”
  老王却不回避,看着曾斐开玩笑道:“有什么大不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曾斐以后对我也要‘慈祥’一点。”
  他说完自己也笑,不想曾斐噌地站起来,连带桌子也微微晃动。
  “我看你是喝多了!”曾斐厉声道。
  吴江扶住自己面前几欲洒出的酒杯,赶紧也站起来拉了曾斐一把,和气道:“老王是喝得有点多,你也一样。大家都少喝点,别吓坏了小姑娘。”
  曾斐年轻时桀骜不驯,脾气火爆,这些年早就收敛了许多。老王着实没想到会惹出这出,难堪之下挠了挠头,举杯向曾斐道:“对对对,喝多了,喝多了。我的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都是醉话,玩笑开过头了,你别往心里去,我自罚三杯。”
  曾斐面上缓和了一些,也陪了老王一杯,在众人的圆场下一笑而过。
  喝完这杯酒,曾斐声称有些醉意,要去洗把脸。他前脚走出包厢,崔嫣后脚就跟了出去。
  “曾斐没事吧?”老王还有些没转过弯来,“他真喝多了?要不我去看看他,再赔个不是?”
  吴江一把将屁股离凳的他重新按了回去,笑道:“让我怎么说你好?坐着喝你的酒!”
 
56.第56章 爱我或者远离我(3)
  曾斐从洗手间出来,差点撞上候在门口的崔嫣。他斥道:“一个女孩子,谁教你在男厕所门口东张西望!”
  崔嫣笑嘻嘻地说:“我怕你喝多了,万一出什么事,我好扶着你。”
  “你别背后捅我一刀就好。”曾斐冷着脸要走,崔嫣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袖,说:“别急啊!你说,殷梨亭哪残废了?”
  曾斐不耐道:“少和我贫嘴。你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
  他顺手抹去脸上残余的湿痕。
  “真去洗脸了?”崔嫣凑过去,曾斐不自在地一躲,她用拇指蹭掉了他下巴上的水滴。曾斐看了看四周,幸而无人,又打算训她没大没小,崔嫣却赶在他之前问道:“生什么气?为了我和王叔叔?”
  她这声“王叔叔”,曾斐怎么听就怎么觉得讽刺。
  “你还知道他是‘叔叔’辈的人?我警告你,别太放肆了!”
  “我哪做得不对?他打我的主意,也是我的错?”
  “你不给他机会,他会想入非非?女孩要懂得自重!”
  “我怎么不自重了?”崔嫣也火了,“他现在没老婆吧?这事你情我愿,法律也干涉不了,你更管不着!你不喜欢我,还不许别人喜欢?我找个年轻的,你嫌别人靠不住,我找个老的,你又受不了!”
  “老王比我还大一岁!”曾斐冷笑道。
  “那又怎么样?我从小没爸爸,有点恋父情结很奇怪?要不以前我干吗老缠着你不放呢?我能喜欢你,就不能喜欢他?”崔嫣见到有一名清洁工大婶提着拖把从洗手间里走出来,顺手拦住她就问,“阿姨,我问你,女人嫁给比自己大十五岁的男人是不是很正常?”
  清洁工大婶看看崔嫣,又瞧瞧曾斐,木然道:“男人有钱就正常。”
  “你听见了?”崔嫣挑衅地笑,“老王有钱吗?他不是做工程的?你的朋友又能穷到哪去?我跟他在一起不会比留在你身边过的差吧?”
  曾斐等到清洁工大婶走远了,才冷冷道:“笑话!你当老王是凯子?别人不比你傻。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光我看他带出来应酬的,没十个也有半打。你以为他会娶你?真敢想!他不过图你年轻漂亮玩玩而已,吃干抹净,一点责任也不会负。”
  崔嫣眼睛红红地说:“你不也一样吗?”
  曾斐愕然,“我哪可能和他一样?我对你……”
  “你把我留在身边,不也是利用我来安抚你心里的罪恶感?你看我的时候没有想到过我妈妈?我比她年轻,比她干净,比她听话。别人都当你是我的长辈,有这个身份做掩护,没人觉得不对,大家都赞你是好人,你脑子里想什么不会有人知道。”
  “住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曾斐面色铁青,他不敢相信,他自以为了若指掌的崔嫣会说出这样的话。
  有一瞬间,崔嫣以为曾斐会给她一巴掌,就像他打在死去的静琳身上那一下。她的眼睛湿润了,说:“你怪我把你想得太坏了?远远不止这样。曾斐,你口口声声把我当亲人,假装把我推出去让我找个合适的男孩子,我还没动,你就已经想着插一手,到头来谁都不合适,只有你对我最好。你不碰我,用不着负责任。但你真心替我想过吗?我要什么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这种精神上的占有欲不比老王高尚!”
  曾斐不愿去看崔嫣眼里映出来的自己,他心知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太低估崔嫣,她的话就像漫天的钢针让他无处躲避,偏偏每一下都正中他最薄弱的穴位。他明明觉得事实不是她说的那样,至少不完全是,然而论诡辩和钻牛角尖,他不是崔嫣的对手。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又抹了一把脸。
  崔嫣仰头看他,嘴唇轻启:“爱我,或者远离我。”
  她仿佛把自己也逼到了最后一个路口,她做了决定,只等曾斐的选择。正像她对丁小野说的那样,她有死得明明白白的权利。
  “我说的远离我,不是搬出去,然后你三天两头给我送东西,问我吃了没有。如果不是非有必要,不要联系,也不要再见。我还有两年就毕业了,学费和生活费,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前几年,谢谢你照顾我,我妈的事,你也别为难自己,都扯平了。你和我就回到普通‘亲戚’的位置,远房的。”
  曾斐没有说话,崔嫣等了又等,再也无法忍受未知的煎熬,大声道:“你快选啊!”
  曾斐这才说道:“你得让我想想。”
  “不行,你现在就要给我答案。这样不上不下,我难受!”崔嫣两只手都抓住了他。
  曾斐疲于应对,心烦意乱道:“你不要总是那么极端。好女人不会把男人逼急了!”
  他以前都把崔嫣称之为“女孩”,从不以平辈论之。崔嫣在最暗处窥见了光,哪怕只是一线。曾斐的性格和丁小野颇有相似之处,都是骨子里极刚强的人。崔嫣现如今把他逼到这样的境地,他也没有给她最坏的打算,可见那一种选择对于他来说也极难接受。崔嫣再一次验证了她坚信的某件事,这种快乐让她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她不再为这件事纠缠,曾斐也松了口气。他说:“我和他们说一声,先送你回去。”
  “王叔叔不会不高兴吧?”崔嫣问。
  “别人没你那么小气。你待会儿进去老实点,少废话就好。”曾斐没好气地说。
  崔嫣笑道:“他真的只比你大一岁,看上去老了五岁不止。”
  “滚蛋,别拍马屁。”曾斐识破崔嫣的糖衣炮弹,却仍忍不住笑了起来。
  “哟呵,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扔下大家跑了。”老张一见他俩走回包厢便戏谑道。
  曾斐去拿了自己的外套,说:“你们慢慢喝,我先送她回去,待会儿再过来。”说罢,他又把手放在老王的肩膀上,“走了,下次一起喝酒。”
  崔嫣也与众“叔叔”道别。他们一走,老张就笑着问吴江:“你信他待会儿还过来?”
  吴江笑而不语。
  “侄女?”老张嘀咕道,“没有血缘的攀亲认故都是耍流氓。你说该不会曾斐和你表妹的事黄了,才去找了个丫头片子吧?”
  吴江说:“我看你把顺序弄反了。早看出来,我也不撮合他和封澜了。”
  “那你撮合我跟我封澜吧,我喜欢她这一款的。”老张喜笑颜开。
  吴江笑着喝了杯酒,说:“我怕封澜不喜欢你这一款。”
  “我哪里不好?”老张疑惑道。
  吴江指了指脸,尽在不言中。
 
57.第57章 盐粒和火焰(1)
  崔嫣说自己要回曾斐家再拿几件衣服,她在房间里收拾,曾斐从门口经过,提醒道:“你多带几件厚的衣裳,天气凉,看看你今天穿成什么样子?”
  崔嫣疑惑地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着,她穿了件针织开衫,吃饭和回家以后有点热,就脱了开衫,露出里面的裙子,虽说无袖,但也中规中矩。
  “不好看吗?”崔嫣不常穿裙子,听曾斐提起她的衣服,想到今天第一次陪他去见他朋友,担心自己打扮得太过随意。
  曾斐说:“就几片小破布,看着就闹心。也不怪老王起贼心。”
  崔嫣立刻笑了,她是学艺术的,同学里穿得比她出位的多了去。她双手掐在腰上,故意在曾斐面前晃来晃去,微眯着眼睛问:“我身材怎么样?不比封澜差吧?”
  曾斐感到意外,问:“为什么要和封澜比?”
  “我和她是竞争对手,为什么不能和她比?”崔嫣酸溜溜的,“你们不都说她漂亮,身材也好?我不如她,也没差太多吧?”
  “丁小野说的?”曾斐问道。
  崔嫣一愣,她说“竞争对手”的意思其实是针对曾斐而言的,要不是丁小野横插一脚,当初封澜真会嫁给曾斐也说不定。没想到在曾斐听来,却是她和封澜为了丁小野而暗自较劲。
  那天崔嫣在曾斐面前说要和封澜公平竞争,既是为了维护丁小野,也是气话。她脑子转得极快,心下一动,借机问道:“小野哪不好?你倒是说清楚呀。”
  曾斐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却没有出声,离开了崔嫣的房门口。
  崔嫣放下衣服跟了出去,她见曾斐手里的酒杯空了,飞快地跑去给他倒酒。
  曾斐酒量很不错,也有收藏好酒的习惯。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偶尔会在家自己喝两口。崔嫣也不确定他今天属于哪一种情况,明明吃饭的时候已经喝过了,回来还觉得不够。
  她想起他们在饭店时喝的是茅台,而从他刚才杯里酒的颜色来看,在家喝的似乎是洋酒。两种酒混杂着喝,不是很容易喝醉?
  崔嫣在吧台找到了只剩三分之一的龙舌兰,倒酒的手“不小心”往前一倾,酒满得从曾斐手中的杯里溢了出来。
  曾斐平时喝得很有分寸,崔嫣知道自己心太急,做得太过反惹他疑心。果然,曾斐看着手里满满当当的一杯酒沉默了。
  崔嫣连忙抽纸给他擦手,自己的手上也沾到一点,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尝了尝,没她想象中烈性,于是转身给自己也找了个酒杯,笑着说:“呀,手一抖倒多了。要不我也帮你喝一点?别浪费了。”
  她说着,拿过曾斐的酒杯,把里面的酒往自己杯里匀了一点。曾斐竟也没有阻止,随她倒腾。
  崔嫣精得很,她说帮他喝一点,就真的是“一点”,她把杯子还给曾斐,自己手上的酒还不到他的四分之一。
  “我还没跟你喝过酒呢,第一杯,干了?”
  她的语气带着试探。曾斐若是不喝,她再想别的法子激他。出乎崔嫣意料的是,曾斐欣然与她碰杯,二话不说地仰头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崔嫣目瞪口呆,又有些担心他,忍不住说了句:“哎,你慢点。”
  曾斐把杯子倒过来,一滴残余的酒从边缘滑落,他眼里带笑。
  箭在弦上,崔嫣只得学他的样子,一口气将自己的酒全倒进嘴里。她并没有让酒在口腔里停留就直接咽了进去,喉咙里很辣。
  就当辣椒水吧,严刑逼供的利器。曾斐喝得比她多,酒后吐真言,他嘴再严,醉了总比清醒时好打发。
  崔嫣的“辣椒水”喝到第四个“四分之一”时,曾斐的面孔在她身边已变得模糊。
  “你到底能不能喝?”她听到曾斐在身边问。
  “你先喝,你喝我就喝!”崔嫣这时候还不忘自己的立场。
  曾斐好笑道:“不会醉了吧?我已经喝过了。”
  “对哦!“崔嫣仰着头笑,“我没醉。你喝过了,轮到我。”
  崔嫣依旧采取一口吞的喝法,多试几次就没那么辣了。她给自己倒上一点点……第几个“四分之一”来着?不记得。
  曾斐按住了她的手,“够了,差不多了。”
  “没够。”崔嫣也给他倒。曾斐不动声色地将原本自己面前满满的酒杯推得很远,换上了一个空杯。崔嫣不疑有他,照倒不误,还说她没喝醉。
  曾斐也喝了足足三大杯,那瓶龙舌兰早就经不住他们这种喝法,中途被崔嫣从酒柜里翻出他那瓶年份不错的Comandon,他也没顾得上心疼。
  “这酒真烂,味道很怪。”崔嫣摇摇欲坠地点评道。
  曾斐怕她摔倒,把她拉到客厅的沙发上,没让她继续再喝下去。
  “为什么想要我喝醉?你想干什么?”曾斐问她。
  崔嫣的脸红得让曾斐担心只需轻轻一戳,就会有带着酒精的血液从破皮处奔涌出来。她歪倒在靠背上,问:“你醉了吗?”
  “有点。”曾斐只是微醺,比她好得太多,可惜崔嫣现在的状态已无法分辨真假。
  “你讨厌丁小野,他哪招惹你了?”崔嫣伏在曾斐肩膀呢喃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
  曾斐说:“谁是丁小野?”
  崔嫣笑着打他,“明知故问,你醉了。”
  “崔霆和你很早就认识了?”曾斐也开始了他的盘问。
  此时崔嫣已无法识破曾斐悄然转换的概念,在他肩膀上动了动,回答道:“比认识你早。”
  “你的钱就是给了他?”
  “是又怎么样?你说过,那是属于我的钱,我有权支配它。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的。”
  “他人还在本市吧,你给他租了房子?”
  崔嫣不言不语,曾斐顿了顿,又问:“他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崔嫣闻言,缓缓抬起头来,“我不想跟你说这个。”
  曾斐点了点头,心下已有了答案,“那么护着他?”
  “你懂什么?他是好人。”
  “你说喜欢他是真的?”
  “嗯。”崔嫣说的是真心话,只是没有说出下半句……她喜欢的不只是丁小野,还有他妈妈。童年时代崔嫣最羡慕的就是丁小野和他妈妈在一起时的氛围,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情。
  曾斐喝掉了崔嫣的第五个“四分之一”,自我解嘲道:“我以为我才是你的初恋。”
  “你是啊。”崔嫣惋惜道,“可是封澜说,亲过的才算,所以她是你的初恋,我的是阿霆……咦,怎么颠倒过来了?”
  崔嫣仿佛这么一说,也发现了有趣的地方,双手比画着,“我们真乱!”
  “你跟……阿霆,什么时候的事?”曾斐好像并没有发现有趣之处。
  崔嫣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捂着嘴往洗手间跑。
  曾斐等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冲水的声音。崔嫣脸湿湿的,好像用冷水洗过,但是没有用,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给你倒杯水。”曾斐想把她先扶着坐下,崔嫣非说自己没事,摇摇晃晃地自己走到餐厅倒水。冰箱里有康康早上沏好的柠檬水,她倒了半杯,洒了半杯。
  曾斐怕她打碎玻璃割到手,跟过去拿下她手里的冷水壶。
  “什么时候的事?”他又问。
  崔嫣扶着餐桌才勉强能保持身体平衡,茫然地看着曾斐,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曾斐换了更随意的口气,问:“你和你的……阿霆真的……”
  “哦……”崔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的。”
  “瞎扯。”曾斐其实不是很相信。
  崔嫣说:“那时你刚出现在我妈身边,她恨不得我天天不在家。我只能厚着脸皮整天往阿霆家跑。有一天我问他,你和女孩子亲过吗?他说没有,我让他跟我试试。”
  “他没拒绝?”
 
58.第58章 盐粒和火焰(2)
  如果崔嫣没有说谎,当时的崔霆已经十七八岁了,小姑娘不懂事,他却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他顺势而为地占了崔嫣的便宜,就证明他本性就不是什么好人,也难怪他如今可以把封澜骗得团团转,然后一走了之。曾斐心里一阵厌恶。
  崔嫣笑嘻嘻地说:“他来不及拒绝,根本没反应过来。我是这样的……”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曾斐嘴唇上啄了一下,身子往后仰了仰,几欲摔倒。曾斐赶紧拉了她一把,力道过猛,她整个人撞进他胸膛。
  曾斐怕她再度东倒西歪,一手绕到她身体扶在她脊背处,一手撑在餐桌边缘。
  “就这样?”他轻声问。
  崔嫣又凑过去,一左一右地亲了两口,“还有这样……和这样……”
  “这算什么?小孩子的游戏而已。”曾斐说。
  “那你和封澜是怎么样的?”崔嫣懊恼,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曾斐这时才知道自己也醉了,嘴唇干涸。
  他放在崔嫣背上的手稍稍用力,既像是给她更可靠的支撑,更像是挤压着她。崔嫣身躯无法动弹,手仍不安分,伸长去够餐桌上的调味品。做这个动作时,她的胸口无可避免地摩擦过曾斐与她紧贴的身体。很快地,她从桌面三个不锈钢调味品小罐里找到了盐,撒了点在自己的虎口,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书上说龙舌兰要就着虎口的盐喝下去才好。这到底是盐还是糖……你要不要尝尝看?”
  曾斐一动不动,他的僵硬和他的沉默一样诡异。崔嫣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他的手,紧贴着她的背,覆盖在他掌心下的衣服被汗浸湿了,那热源像是要穿透她肌肤骨骼,直抵心脏。
  “算了,我自己来。”崔嫣把虎口举到唇边,用粉色的舌尖试探性地舔了舔,“咸的。”
  她说着,四下扭动着去找酒,曾斐抓起空酒瓶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道:“龙舌兰早就喝完了。
  崔嫣大感失望,“对哦,我忘了……真扫兴,你也不给我留一口!”
  “你就这么想喝?”曾斐发现酒瓶底部还残余少许液体,“好像还剩几滴。”
  崔嫣喜道:“几滴也好,都给我留着。”
  “好。”
  曾斐嘴上答应着,话说完却就着瓶口将剩余的残酒倒进嘴里。
  “你……你怎么说话不算……”
  崔嫣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音节被曾斐含进嘴里,她尝到了最后的龙舌兰那凶烈的味道,曾斐则尝到了她舌尖微微的咸。盐粒与酒精在唇舌间交融,那味道像烈火,烧得人如妖如魔。
  崔嫣的手无力垂下,整个餐厅都在她的头顶和脚下旋转,她根本站不住,全靠背后的手支撑着。
  “你说我亲阿霆是小孩子过家家,成年人都是这样的?”崔嫣在喘息的间隙问他。
  “你不是想要这样?”曾斐反问道。
  “别说你不想!”崔嫣放肆地回吻他,疯狂地汲取他口腔里残余的酒味,仿佛那里有他的精魂。
  他们交缠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崔嫣的背抵在了餐厅一侧的银镜上,曾斐从她的脸颊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种陌生的放纵与迷醉让他短暂地惊醒,他脸色一变。崔嫣抱着他,不让他后退。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曾斐低头不语,崔嫣把头靠在冰凉的镜子上笑了,“你猜现在的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
  “说!”
  “和你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而他从镜子里看到的、占据他心里的,只有无尽的欲望。
  次日,曾斐打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门口吃三明治的康康。他当时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将彻底被摧毁。
  他静立了数秒,康康也傻傻地看着他。
  曾斐脸色由白转红,继而铁青。他恼羞成怒地问康康:“你杵在我门口干什么?
  康康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说:“没什么……不过,这……这是我姐的房间。”
  曾斐想起自己还在做警察的时候,有几个案子他都把嫌疑人抓了个现行,那时他心中充满了惩奸除恶的快感,现在忽然有些怜悯那些人。
  心虚、羞愧、后悔……都是无可挽回时才有的。
  他反手关上房门,问康康:“你什么时候来的?”
  康康极其缓慢地嚼着嘴里的三明治,仿佛有些难以下咽。
  “我今天没课,说好了回餐厅帮忙,不信你问澜姐!”他在曾斐发火之前心一横,说出了重点,“我昨天晚上就来了……在房间听音乐,戴着耳机。”
  曾斐闭上眼睛,后面那句话不说还好。昨晚上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男人是完全陌生的,他竟没想起来第二天去封澜餐厅打工的康康通常都住在他家里,一刻也没想起过,这才是最可怖之处。
  然而曾斐很快发现了更让他惊恐的一件事——康康手里的三明治面包片烤得焦煳,里面夹了双层煎蛋和大量培根,这样的三明治通常出自一个人之手,那就是他姐姐曾雯。
  康康顿时会意,赶紧道:“我让我妈去买豆浆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徘徊在房间门口左右为难的原因。
  曾斐几乎是飞扑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从镜子里检视自己是否有不妥之处,徒劳转圈,找出手机给崔嫣打电话,只说两个字:“起床!”
  康康在门外为自己辩白:“我妈到楼下才给我打电话,说过来培训几天。她以为你们还在睡,就没叫你们。”
  曾斐想起刚才自己的房门是关上的,想必也是康康的杰作。换作过去任何一个时刻,他会鄙视现在的自己,不管是昨晚的所作所为,还是今早的慌神,都不是他看得起的行径。然而他比谁都清楚,无论他和崔嫣往后的关系会走向哪里,现在都不是抖落在家人面前的最好时机。
  十分钟后,曾雯拎着儿子指定的那家早餐店的豆浆回到弟弟的家。曾斐、崔嫣和康康都已端坐在餐桌前等候。
  太过肃静的场面让曾雯有些不能适应,她把早餐一一摆出来,嘴上不忘数落曾斐:“在家里喝什么酒,外面应酬还不够多?”
  曾斐虚心受教,一言不发。
  正如康康的评价,他妈妈和姥姥都是爱看抗日剧、迷恋“撕鬼子”的女人。所幸如此,不擅长“胡思乱想”的曾雯只是惊讶于大家的沉默,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反正曾斐平时在她面前话也不多。既然有了听众,她洋洋洒洒地说起了这些天培训的目的和家里的琐事。除她之外的三人都松了口气。
  曾雯给大家各做了一个三明治。崔嫣发现曾雯自己吃的那个明显简单了许多,只有黄瓜和西红柿。她问道:“阿姨,你最近减肥?”
  曾雯说:“我又不是你们小姑娘,减什么肥呀?今天是初一,我吃素。”
  “今天吃素,明天你会补上一大碗红烧肉。”康康揭穿他妈妈。
  曾雯在儿子头上轻轻打了一下,说:“你懂什么?偶尔吃素可以消除业障……”
  崔嫣看到,曾斐默默把送到嘴边的三明治放了回去。
  吃过早餐后,曾斐和崔嫣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曾雯收拾碗筷,疑惑地问儿子:“你舅舅和你姐脸色不对,又闹别扭了?”
  “我哪知道?”康康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听见他妈妈在身后叨叨:“你姐倒没什么,你舅舅脾气坏。我看准是崔嫣又找男朋友了。你舅的心思,就和那些做岳父的没两样。”
  康康不再多说。有些事情,爱看“撕鬼子”的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59.第59章 赠送幸福的套餐(1)
  封澜没能如期把丁小野带到父母跟前,虽然她什么也没说,然而知女莫若母,封妈妈从女儿低落的情绪中已猜到她和丁小野的关系出现了问题。
  很快,丁小野离开餐厅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朵里。封妈妈和老伴心疼女儿,更松了口气。说实在的,他们一点儿都不情愿女儿和那个服务生在一起,只是苦于封澜固执,听不进劝。多亏他们使出了“见家长”这招撒手锏。真金不怕火炼,靠不住的男人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妈妈订了普吉岛五日游,非要封澜陪她去。封澜怎会不知,妈妈要她陪同只是借口,实际上是怕她触景伤情,逼她出去散散心罢了。她并没有旅行的心思,又怕家人更担心自己,只得听从妈妈的安排。
  在海边待了几天,心情有没有好转另说,但对于封澜而言,至少她斩断了后路,不用留在被丁小野的影子填满了的地方等待他回头。她不允许自己再做出这样的事,连念头都不能有。
  回来之后,餐厅一切照旧。只是有一回,封澜无意撞见服务员们扎堆聊天,话题自然是关于餐厅最大的“秘闻”。
  她听到小娇问:“你们谁知道丁小野到底为什么忽然不见了?”
  老李说:“还用说,跟老板娘闹翻了呗。”
  “那天早上他俩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店长,你一定比我们知道的多。”
  “你们别瞎猜,小心被老板娘听见。”店长被缠得没办法,含糊地说道,“我听说丁小野手脚不干净……”
  封澜哗地拉开推门走进他们聊天的小包厢,笑着道:“我还说外面怎么没人了。聊什么呢,那么起劲?”
  里面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很快各自想起了要干的活,封澜叫住了走在最后的店长。当小包厢只剩下她俩时,封澜问:“谁告诉你丁小野手脚不干净?”
  店长为难道:“昨天下午阿姨来了店里,和我聊了几句……她也是怕服务员人多嘴杂,万一传出不好听的话……”
  封澜就知道这一定是出于妈妈的授意。封妈妈的“光明正大”在保护女儿时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你是好心,我不怪你。”封澜和店长一块走到门边,对她说道,“去告诉他们,丁小野从来没有手脚不干净。他要走,是我和他的私事,跟餐厅,还有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丁小野甩了她,他是个人渣。她种的因,自己吞下收获的果。但是丁小野没做过的事,封澜不会让人朝他头上泼脏水,否则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干净到哪儿去。
  从那天起,“丁小野”三个字在餐厅成为一个禁忌。再没有人追问他的下落,没人谈论他过去的一切,他留下的工号牌、制服和工资表上的名字被悄然抹去。
  封澜也并没有一蹶不振,相反地,她似乎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对待餐厅里里外外的事物,她比过去更为上心,计划租下相邻的铺面,重新装修、扩宽店面,忙得不可开交。
  工作之余,封澜更热衷于亲朋聚会,一有空就游泳、练瑜伽,SPA会所和美容、美发、美甲,一样都不落下,重新给自己添置了不少家当,衣柜和鞋柜被塞得满满的,每天出门前更精心装扮自己。她原本就条件上佳,如此一来更容光焕发。最近几次朋友聚会,又有了不错的男士向她暗示好感。吴江那边也有意无意地提起有朋友缠着他介绍。妈妈安排的相亲,只要对方靠谱,她也不再任性拒绝。
  为一次失恋自暴自弃是一个女人最糟糕的下场。封澜要像自己曾在丁小野面前说过的那样,绝不为一段失败的感情绑架自己的生活,更不会让一个坏男人毁了自己对感情的想象。他走了,不再回来了,她越要活得好好的,重新来过,获得幸福。这是比痛揍负心人一场更酣畅淋漓的复仇。
  那天在天桥上偶然遇见,周陶然送了封澜一张贵宾卡,他说假如封澜结婚了,婚纱照就让他来拍,他会比任何一个摄影师都擅长捕捉她的美。
  封澜一个月后就拿着那张卡去了周陶然的工作室。
  所谓的工作室只是由城郊一栋旧房子改造而成。封澜去的时候,周陶然在和电脑打扑克,冯莹睡午觉,除了他们夫妻俩再没有旁人。
  “你一个人,男方去哪儿了?”面对封澜要拍婚纱照的要求,周陶然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封澜无所谓地说:“你不是说对于婚纱照而言,新郎只是个点缀?那你就只拍重点好了。”
  周陶然了解封澜,她决定要拍,就不是说说而已。冯莹也闻声从隔间走了出来,封澜朝她打了个招呼,冯莹没有回应。
  封澜并不介意,她从年轻的孕妇眼里看到了警惕。对方若是与她握手言欢才叫“见鬼”。两个半月前,一想起冯莹和周陶然背着她的那些“勾当”,封澜就好比吃苹果发现半条虫。但现在封澜想通了,她要感谢冯莹在自己未和周陶然结婚时撬动了她的墙角,让她把损失减到最轻。
  “该不会是你们客户太多,排不下我的预约吧?”封澜笑着对冯莹说,顺便环视一圈冷清的店面,“就算再忙,也让我插个队吧,就当同情一个刚失恋不久的女人。”
  她用挑眉回应周陶然和冯莹的意外。
  “没错,你丈夫已经是我的前男友了。就算吃回头草,我也会选比较新鲜的。”
  三天后,封澜接到了“陶然婚纱摄影工作室”打来的确认电话,通知她第二天去拍外景的是工作室的老板娘。
  冯莹当然会想通,封澜和周陶然感情正浓时,她尚能赤手空拳抢走这个男人,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制胜的法宝。
  封澜一口气挑了七套白纱,她订的是超级豪华至尊套餐,把周陶然外聘来的化妆兼服装师累得够呛。周陶然忍不住感叹,她拍个婚纱照都比别人凶残。封澜反呛回去,若不是自己光顾,他那些质量不怎么样的婚纱只会在服装间落满灰尘。
  他们整整拍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周陶然试图说服封澜换上一套极其简单的休闲服,他说那天无意中撞见她时,她身上的打扮与以往不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封澜明白周陶然的创意,她见过那样的婚纱照,小两口穿着貌似随意的情侣衫嬉戏打闹,的确别有一番情致。但是她独自一个人打扮成那样岂不是很可笑?她拒绝了周陶然的提议,转过身,眼前仿佛晃过一张脸,嘴角上扬,一侧酒窝深刻,似笑非笑地讥讽她,说:“封澜,别傻了,难道独自去拍婚纱照就不可笑?”
  他们最后一个外景地选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城堡式酒庄。那天天气晴好,时机却不妙,一连来了几个旅行团,想要找到好的角度,又要避开熙熙攘攘的游人实属不易。
  周陶然急得满头大汗,中途休息时,冯莹忙着给自己的丈夫擦汗送水,封澜去看相机里的照片。她穿着婚纱,不久前还以为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就在身旁,他手里却拿着相机,不远处站着他怀孕的妻子。她对他们的恩爱浑不在意,真是一出好戏。
  抛开周陶然和封澜的过去不谈,他的摄影技术不赖。好几张照片封澜都觉得拍得还不错,只可惜背景都是人。
  “后期可以把背景处理掉吗?”封澜问周陶然。她心不在焉地翻看下一张,忽然有些晃神,又按了返回。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担心效果不理想……”周陶然认真地说着自己的担忧和技术上的难点,封澜静静地听。冯莹在一旁的树荫下乘凉,周陶然近距离地看着身畔的女人,用自己的双眼,而不是镜头。
  封澜盘着发,侧脸的轮廓秀美而安详,露肩的礼服显得她肩颈的弧度美好。
  周陶然并非没有在心里幻想过这一天,她身披白纱站在他身边,只是封澜的强势总让他犹豫、退却。如果她不是居高临下地“让大家冷静一下”,而是换成恳求,或是什么都不说,只需专注而安静地看着他,就像她此刻端详照片一样,他会妥协的,用不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什么都会答应她。周陶然选择了冯莹,所有的熟人都笑话他,但他没有后悔过,封澜不会为他改变。他不会娶一个让自己如履薄冰的妻子,哪怕她再好。冯莹才是更适合他的女人,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与她一起打拼,分享平凡、窘迫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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