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可思议的温柔

　　看完监控，林丹整个人都不好了。若不是汤宁的坚持，她差点害纪敏佳落到坏人手里。身为上流社会的人，那男人竟如此不堪，故意接近敏佳，偷偷在她酒里放了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没一会儿敏佳意识开始模糊，后来就倒在男人怀里睡着了。要不是被汤宁看见，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林丹除了自责还是自责，马上知错认错地给汤宁打电话。可是好几次那边不是忙着就是对她爱答不理的。林丹本想着把纪敏佳的身份告诉汤宁，让他也惊喜惊喜，没想到汤宁一点也不惊奇，原来他一早就知道纪敏佳是他们老总的女儿，只有她一直以为纪敏佳在吹牛充土豪，没想到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从档次上就把林丹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那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她还有点小埋怨了。

　　“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是，是没什么区别，那你介绍的时候干吗不说，还说什么恋人之间要坦然相待，要我有什么事都跟你分享，你还不是对我有所隐瞒吗？”林丹就是感觉心理不平衡了，而且她觉得自己认错态度这么好，怎么也不该老碰钉子吧，汤宁就是不依不饶，口气硬得快赶上大冰块了。

　　林丹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儿汤宁更上火了。

　　“分享？”他冷笑一声，“你所谓的分享，难道就是在男朋友面前，天天大谈另一个男人的事吗？你就没发现我们之间的话题都变成他了吗？”

　　她是发现了，但林丹眉头微皱，反问道：“那你让我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接触的只有这些，不说他，要说什么啊。”

　　汤宁忽然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沦落到只能靠他维系了，难道说，除了谈莫君豪以外，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话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不跟你说的时候，你发脾气说我不诚实，现在什么事我都无所顾忌地跟你说了，你还是不满意，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就事论事不行吗？”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不想跟你吵，”汤宁懒得跟她辩解下去，“敏佳醒了，我挂了。”

　　林丹还没说话呢，汤宁匆匆挂了电话，挂了林丹一个措手不及，透过玻璃窗，慢慢合了手机，望着夕阳将落的天空，不禁感叹，这男人较起真来，比女人还要命啊！

　　但是她那反应慢半拍的大脑忽然蹦出了两个字。

　　敏佳？

　　林丹头顶霎时飞过一排乌鸦，这小气的男人以为这样就能气到她吗？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林丹不但没有半分不痛快，反而觉得汤宁照顾纪敏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人都救了，当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的。然而才一转身就看到瘟神了。

　　刚刚通风报信的女同事终于等到林丹打完了电话，赶紧上来八卦后续。

　　“怎么样？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就刚刚，那是不是你男朋友？”

　　“哦！”林丹本想装傻蒙混过去，八卦的女同事却执着得可怕，林丹躲不过，干脆说：“你看错了，路人甲而已。”

　　“路人甲你跑那么快。”

　　“不跑那么快哪知道是路人甲。”

　　“嘿，得了，说不过你，喝酒，喝酒总行了吧。”说着从身后变出一瓶红酒，倒进高脚杯自己品了起来。

　　林丹胆小，左右看看，她们待的地方倒是隐蔽，可她还是不放心。

　　“你这样能行吗？”

　　“没事儿，反正宴会也差不多完事了。”

　　“是吗，那我也来点，这酒看起来不错。”林丹跃跃欲试地舔了舔嘴唇，她还没喝过酒呢。

　　“那是，这可是好酒，哎你……”

　　疏于防范整瓶酒都被林丹拿走了，她当这是啤酒呢，对瓶就吹，跟喝水一样，女同事都看呆了，好在这酒度数不高，但她还是想错了，林丹才半瓶下肚就醉了，醉了之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就往外边走，嘴里还喊着要回家。女同事可吓坏了，她带的头，这会儿林丹要是惹了事，那她还不得负全责，于是缩了缩脖子先跑了。

　　早就听说喝酒消愁，还真不是假的，林丹现在就轻飘飘的，还幻觉地看到了莫君豪那张高冷的脸，伸手一摸，居然还挺有质感，跟果冻一样哎！林丹觉得好玩，把自己逗得呵呵直笑。

　　闻到酒气，莫君豪皱了眉，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怎么醉成这样。”傻笑完了又哭，才多一会儿没看见她，就醉得不像样子了。但是对于醉鬼，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说了一阵胡话总算睡着了。

　　莫君豪没等宴会结束就带着林丹离开了，他们从专属电梯下来，刚把林丹扶到侍者开来的车里，她就醒了。人是醒了，酒还没醒，根本不知道身处何地，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给汤宁，让他来接自己回家，拨是拨通了，响的却是莫君豪的手机，那手机正搁在林丹手边，她晕晕乎乎地低头看。

　　“丹……丹……来电？”照着屏显念出来以后，林丹又扫了眼号码，“咦？这好像是我的号呢。”

　　林丹这才发觉自己在莫君豪车上。眨了眨眼，看他，总裁居然存了她的号码，还给她这么亲切的备注名……实在是难以不让她想入非非。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呃……”打错了。

　　“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当面跟我说？”

　　是当不当面都不好意思说。但总裁这话问得她脑袋更晕了，看着前面的路，林丹忽然问莫君豪。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总裁？”

　　“回家。”

　　“回家？回……谁家？”

　　“你想回谁家。”莫君豪颇有兴趣跟她探讨这个问题。

　　林丹却咯咯笑起来。

　　“当然是我家啊，不然还能是谁家。”

　　“也可以是我家。”

　　“你家？那不行，我怎么能去你家呢。”

　　“怎么不能，都是家，一样的。”

　　林丹还真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不一样吧，总裁，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啊。”

　　莫君豪笑了，说：“以后就一样了，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

　　林丹拍了拍脑袋，酒劲又上来了，头一晕说：“总裁，你是在绕口令吗，奇怪，怎么有好多个总裁啊……”她就这么碎碎念着似睡非睡地被莫君豪送到了楼底下。

　　“起来了。”虽然不忍心叫醒熟睡中的人，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女儿再不回家，怕是做父母的要跟着担心了。

　　“丹丹，起来了，到家了。”

　　“嗯？”林丹揉了揉眼，莫君豪温柔的脸贴得好近。

　　“你住几楼。”

　　由于看得痴迷，林丹大脑不受控制，直接就说出了楼层。然后一阵晕眩，整个人就被莫君豪从车里抱了出来。

　　“总……总裁，你你你……”

　　“想歪了？”

　　“啊？”她不是想歪了，她是想说，她们小区没有电梯，难道莫君豪准备好人做到底，抱着她爬上四楼吗！

　　“想歪了也没事。”莫君豪却如此理解了林丹的意思，他脸上莫名地愉快，让林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联想到往日的种种，林丹的小宇宙燃烧了，兴许是酒精的作用，胆子也大了几分，板着个小脸说：“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总裁你总这样模棱两可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真的很容易让人会错意好吗。”

　　“会错意？”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吗，那他就再明示她一下好了。

　　于是莫君豪瞅着林丹，微微一笑轻轻柔柔地说：“当真也没关系的，丹丹。”

　　然后莫君豪就看见林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跟看怪物一样瞅着他往楼上爬，每爬一层她的嘴巴就大张一圈，到了家门口，就目瞪口呆了，直到莫君豪按了门铃，林丹才猛然醒悟，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幸好开门的是林爸爸，林妈妈跳广场舞去了没在家，林爸爸知道莫君豪是林丹的“同事”就没再多问。要是林妈妈，估计得上清朝十大酷刑给她逼供不可。

　　折腾一天，林丹早就累趴了，莫君豪一走，马上摸到床上睡觉去了。

　　隔天仍是周末，本是睡懒觉的好时候，林妈妈偏偏在客厅里唱黄梅戏，吵得林丹耳根子没个清静，大梦一宿没离开总裁那张阴魂不散的脸，爬起来一照镜子就是两个大大的熊猫眼，林妈看见林丹这副尊容，本要把她拎出家门跟汤宁约会去的心马上被打消了，这家伙要是让汤宁看见，可怎么得了。

　　林妈妈要不提，林丹都忘了，汤宁还跟她这儿闹别扭呢，回屋拿手机，一翻，果然没来电。

　　接触这么长时间了，林丹也稍微了解了点汤宁的脾气，说他得理不饶人还不承认，就跟你冷着，啥时候劝到了位，啥时候才肯回脖儿。

　　林丹心知这次确实是她不对，可这点小事，他至于甩下女朋友扛着别的女人离开吗？晚上还耍小脾气，不来接她，问候的电话都没一个，她就是有天大的错，她都先跟他低头了，还不行吗？

　　想着心里的天平就失衡了，咬了咬嘴唇，汤宁那张温柔的脸又在面前晃了起来。想到汤宁往日的种种好，林丹又下定决心，再争取一次看看。

　　翻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本要找汤宁的号码，一眼却看到了排在第一个的联系人。

　　总裁。

　　昨日的场景在脑海中极速重现，每一幕都是林丹看不懂的匪夷所思，莫君豪的眼神，莫君豪的表情，莫君豪给她备注的亲切昵称，莫君豪抱她时温暖的胸膛，莫君豪说：“当真也没关系的，丹丹。”

　　那语气温柔得一不小心真就会以为是在向心爱之人吐露心声呢。

　　林丹心跳得厉害，突突地跟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手机还在这时候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丹犹豫地接起来。

　　“我是敏佳。”

　　“敏佳？”她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正不解呢，纪敏佳又突然做出了邀约。

　　“嗯，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

　　“呃……好，好啊，我有时间。”林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何况她确实无聊着，而且对敏佳，她心中隐隐有愧。便应了下来。

　　“那我叫司机过去接你，地址给我一下就可以了。”

　　林丹本想推辞，可觉得推辞又太矫情了，于是大大方方说了地址。没多久那司机就来了，恭恭敬敬地迎林丹上车，20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纪宅。

　　那是一个很朴素的带有中国风格的老宅子，占地面积也不大，很居家，除了刚刚完成任务离开的司机，宅子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佣人，只有纪敏佳和……汤宁！

　　“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汤宁那身围裙汤勺的行头，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嘛，再看旁边同样是围裙和满手面粉的纪敏佳，林丹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了，亏她还以为是汤宁授意敏佳来接自己的，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是她自作多情，再看汤宁那眉头皱得好像她来了打扰了他们的兴致一样。

　　林丹说不气心里也不痛快了，看汤宁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偏就跟他杠。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汤宁被噎得够呛，看林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没吃错药吧，大白天就狂躁地乱咬人。可转了转眼珠他就想明白了，于是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笑嘻嘻的纪敏佳。

　　敏佳调皮地吐吐舌头，证明了汤宁的猜想是对的，确实是她捣的鬼，从汤宁的手机里翻到林丹的号码，自作主张邀请林丹来家里做客，想着能缓和他们的关系，没想到汤宁见了林丹，脸比昨天还臭，愣是否认两人在闹别扭，敏佳又不是3岁孩子，哪有那么好糊弄，于是她就自行理解了他们闹别扭的原因，开始劝林丹。

　　“小丹，你不要怪汤宁好吗？昨天都是因为照顾我，他才没去接你下班的，都是我太不小心了，轻易相信别人，要不然也不会发生那种事，害汤宁受伤，也让你们俩因为我闹得不愉快，你可以原谅我吗？”

　　“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有错，当时要不是汤宁坚持，恐怕我就害你落到坏人手里了，要说原谅，也是我求你原谅才是，是我没事先弄清楚情况，还跟着捣乱，差一点……差一点就……”（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了。）

　　纪敏佳似乎听出了点端倪，回望了汤宁一眼，笑了。原来那臭脸不是闹别扭，是被冤枉了耍小孩子脾气呢。

　　这会儿听林丹这么说，汤宁的表情也放柔了些，但还是绷着一张脸，他听得出，林丹是有跟他道歉的意思，可他怎么也得矜持点，敏佳偏偏逗他这个假正经的样子，吃着饭跟林丹絮叨昨天汤宁脸有多难看，心都不在肚子里，偷偷翻手机，都不知道翻多少遍了，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就跟你憋着，可能憋了，以后惹谁也千万别惹汤宁，不好斗啊。

　　林丹大大地赞同纪敏佳的观点，回去的路上还在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盟友，可汤宁，一坐进车里又变脸了。

　　“哎，你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啊。”林丹刺激他。

　　“走不出来。”汤宁哼她。

　　“哦。”兀自开了广播，“那你就在阴影里待着吧。”

　　汤宁不可思议地盯了她好一会儿都没得到响应，抬手就把广播关了。林丹又开，汤宁还接着关，就这么来回三四遍，有人爆发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歉也道了，错也认了，话也说了，你还摆脸给我看。这件事又不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没错吗？当时你干吗不解释，你要解释清楚了，我能站错队帮错人吗？”

　　“说完了？”

　　“嗯！”

　　“既然你不认为自己错了，干吗还要道歉，道了歉又觉得委屈，何必呢。”

　　“是啊，我有病，我忘吃药行了吧！我不就是觉得冤枉你了，过意不去吗。”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给自己找安心而已。那我也告诉你，我不想解释，也没时间解释，就算当时有时间解释，我也不想解释了。”只要想到林丹对莫君豪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他就一肚子火，想解释他都懒得解释了。

　　车厢里一片死寂的静，林丹体味不了汤宁的心情，他的固执只会让她觉得实在是无理取闹。

　　“你这样说真的很不负责任，”林丹的声音冷冷地，“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任性地一走了之，我会有多为难，如果我们总裁不分青红皂白地追究责任，后果有多严重，说不定我就被开除了啊。”

　　“开除就开除，难道离了他那个破公司，我们就活不了了吗？我早说过让你辞职，我一个人照样能养你，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我是认真的。”

　　“汤宁，别再任性了好吗？辞职，养我，你有问过我的感受吗？”

　　“你有感受，难道我就没有吗？让我考虑你的感受，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之前我父母在国内邀请你的时候，你没回应，是我们还没熟悉有些唐突，但我们现在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还是一样不冷不热的，想起来了就联系我，想不起来就把我晾在一边，对你来说我就跟可有可无的摆设一样。我主动找你，你不是忙工作就是在补觉，你把我放哪儿了，谈恋爱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吗？”

　　汤宁越说越平静不下来了，内心是波涛汹涌，这些日子的怨气一下就爆发了，一赌气索性就说：“你要是觉着我不合你意，你就说出来，没必要勉强自己跟我在一起，没必要觉着不好意思对不起谁，早看清早分开，对谁都好。”他的爱还没卑微到乞求的地步。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林丹一听这番话也是怨气横生，两个人都在气头上，没一个肯让步，“你以为我愿意被工作虐待吗？我也想清闲啊，清闲得下来吗？每天都要两头跑，还要提心吊胆怕完不成任务，这还不算加班的时间，你说，我有得选吗？”

　　“没有吗？我给你选择你选了吗？”

　　“你说……辞职？”

　　“不能吗？”

　　“你希望我当个不劳而获的米虫吗？”

　　“怎么就是米虫了？”汤宁真是越来越不懂林丹那匪夷所思的价值观了。

　　“不劳而获还不算米虫吗？别人做不做得到我不知道，反正我做不到。”

　　“好，你做不到，你工作忙，你没时间，我就很闲是吗？谁都有一堆的身不由己，谁都有忙得焦头烂额的工作，我还不是一有时间就联系你，你倒好，哪次联系你，十次有八次都在睡觉。”

　　“睡……睡觉怎么了，难道……难道累都累疯了还要去压大马路吗？谈恋爱谈得那么壮烈，连命都得搭上？我都已经很努力地在赶时间出来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是啊，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跟我在一起都让你感到累了，还勉强在一起做什么，分手不就好了，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就是分手，有什么呢。”

　　“分……分手？”

　　“是，分手，你不就希望这样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你一定要曲解我的话呢？”

　　“那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说累了吗，没时间吗，那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这样委屈自己我可受不起，当一个摆设我也做不到，还有什么在一起的理由吗？”

　　林丹的脑袋都要炸了，里面跟有一窝蜜蜂似的，嗡嗡不断。

　　“你非要这么较真儿不可吗？难道我们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平平静静地走下去吗？”

　　“平平静静地走下去，”汤宁笑笑，“我也以为我可以跟你平平静静地走下去，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那些能够平平静静走下去的情侣，哪一对到最后不是分道扬镳了，恋爱本来就不是件平静的事，只有没有感情可言的人才能心无旁骛，做到平心静气地对待。”

　　爱情果然是能让人发疯的东西，一旦沾上，很难戒掉，他已经到了疯的边缘，而林丹却一点儿没察觉他就站在悬崖边上，马上就要掉下去了。开始他们本来都是背对背而行，怪只怪他先回了身，而林丹，一直背对他而行，当然不会看到他深处险境。更悲哀的是，明明在一起，却触摸不到对方的心。

　　“算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都是废话，都是废话！”他的心理极度失去了平衡，明明那么近却得不到，得不到，他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一种怨恨。

　　“汤……汤宁，”看他激动地敲打方向盘，林丹有些慌了，“我们……我们停下来说好吗？你开慢点，开……啊！”

　　来不及阻止这一切，失去理智的汤宁方向盘急转还是撞向了路边的树木。

　　风声、玻璃破裂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等汤宁从方向盘上抬头的时候，旁边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林丹，已经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了。除了手臂上明显的擦伤，鲜血还从额头的伤处不断往下淌。

　　“林……林丹……”他试着碰碰她的肩膀，“林丹？醒醒，林丹……”可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无论汤宁怎么喊她，都毫无生息地赖在座位上，苍白的面色，失血的双唇，让汤宁手足无措，唤她的声音都带了哽咽，“不要，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这就……这就送你去医院，亲爱的，你要坚持，你要坚持住！”

　　可汤宁试了好几次，车子动也不动，几分钟前它还好好的，林丹也还好好的，要不是自己非要跟她争辩个结果，也不会分心出事，林丹也不会受伤，他现在连她伤势大小都不能确定，那不断淌下的鲜血让他恐慌，让他悔恨不已。

　　去医院，必须尽快把林丹送去医院！

　　就是这一个信念让汤宁下了车抱起林丹，沿着路边疾步前行边寻找的士，怕走太快影响伤口，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检查一翻，烈日在头顶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没一会儿汤宁的衣服就湿透了，一脱水，腿上一软，整个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顾不得疼痛，赶紧揽起摔在地上的林丹。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用，害你受伤，害你摔伤，是我，都是我，我不该跟你吵嘴，我不该跟你闹别扭，不该跟你耍脾气，不该因为自己的小情绪就跟你闹脾气，求求你，醒过来好吗？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跟你闹情绪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亲爱的，求你，求你快点醒醒，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

　　“真的！嗯？”条件反射地回了话，睁眼一看，林丹居然醒了，还笑得跟个得逞的小狐狸似的。

　　“你你你……你苦肉计啊！”

　　“去！”林丹呸他，“疼死了，你愿意你来啊。”轻轻一动都在痛呢，一摸居然还有血，“大……大出血啊！”

　　“……”看她这么精神，汤宁放了心，“别摸了，还是先去医院看看。”

　　久违的温柔终于回到了汤宁脸上，林丹只觉恍然如梦。

　　“哎，等等，”喊住抱她就要走的汤宁，“刚刚你说的那些话还做数吗？”

　　“……”汤宁看她一会儿，装傻，“什么话？”

　　“就是你抱着我哭着喊着说的话呀，我可全听见了。”

　　“哦，”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把林丹放进去，说：“大概是你做梦呢。”

　　林丹噘嘴不干了，可是才翘了下嘴唇，伤口就被扯痛了，疼得林丹“咝”了一声老实了。不过亏点就亏点吧，小气的男人总算笑了。

　　周一挂着彩就上班去了，汤宁还小题大做让她请假，现在的医生也是，就是撞了下额头就说怕有隐性脑震荡，让家属观察着，也忒会吓唬人了。

　　林丹才不要待在家里和林妈妈共处一室呢，昨天汤宁这老实孩子差点就把实话说了，林丹可不想林妈妈跟着操心劳神，就她那夸张的劲头一点不输给汤宁，所以为了耳朵不受摧残，你好我好大家好，林丹一早就想好了说辞，就说她从楼梯上栽下去磕的。

　　林妈妈一想，这事儿确实是林丹能干出来的，心疼地唠叨了她几句也没说别的，林丹觉得这伤受得挺值，难得感受的母爱也感受到了，闹脾气的汤宁也从善如流了，有求必应，有传必到，林丹感觉自己都快被他们宠上天了。就是一连好几天都没被太子爷传唤，林丹心里不免打起了鼓，这日理万机的总裁突然不忙了，该不会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吧，于是她这直肠子的小妞就天真地这么问了。

　　Tina倒是没什么出奇的反应，继续喝她的美容茶，淡淡地回林丹。

　　“文件一直有人送啊。”

　　“有人送？”林丹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啊，”Tina瞅了她一眼，根本不知她激动个啥，语气还是淡淡地说：“最近都是一个男的过来取，然后给总裁送过去。”

　　“男的？是公司里的其他同事吗？”

　　“不是吧，具体我也不知道，他来了都是直接去Julie那儿，我也没见过他人。怎么了？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儿，你管他是谁呢，有人替你送还不好啊。”

　　可林丹的表情还是一脸地备受打击，这也太突然了，干了这么长时间的跑腿工，说不用就不用了，好歹也甩个理由出来啊。

　　Tina瞅着她这样就不那么想了，跟林丹打趣道：“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这跑腿的活吗？怎么现在担子卸下来还不高兴了？”看林丹瞪眼瞅她，Tina笑，“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当初也就是勉强地接下来，怎么着？现在是跑出感情，舍不得了？”不过Tina仔细一想，“也是，其实撇开总裁的脾气，还是很秀色可餐的啊，每天都跟这么极品的男人共事，也算额外的福利呢。”

　　林丹也趁机调侃Tina。

　　“嘿嘿嘿，有夫之妇，小心我把这话录下来给姐夫啊。”

　　“哪来的姐夫，人家明明才18岁的小姑娘好吗。”说着还摆了个娇滴滴的姿势，朝林丹眨巴眼。

　　“少来，都快小姑娘她妈了，还扮嫩。”

　　“诶？你也知道了啊？”

　　“全公司都知道了好吗，喜糖啊，连结婚那份一块算上，别想抵赖。”

　　“你个吃货，结婚都多远的事了，还一块算，行行行，少不了你的。着什么急啊，我这才三个月，还早着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休假？”

　　“休假我当然想越早越好了，现在公司里事情这么多，人事部哪肯早放人哪，新人是招了，可像我资质这么好的，还真难找。”

　　“……”

　　这时候还挑三拣四的，就她那眼光，没一个看得上的，好在Tina不是面试官，要不来多少还不得消灭多少。本来部门里的大事小情都是Tina操办，如今孕妇最大，林丹能多帮衬就多帮衬，哪知这不送文件的活比送文件还累，林丹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汤宁听了也纳闷。

　　“怎么突然换人了？”

　　林丹蔫蔫地回：“谁知道呢。”到今天她还想不通呢，也许就是应了女同事那句话：说不定人家是看心情办事呢。

　　大老板果然就是看心情办事的。

　　汤宁看她吃得食不知味，拿筷子直戳碗里的饭，也不说话了，闷头夹菜，两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半晌，汤宁说：“林丹，我送你回家吧，以后要是太累了，就不用勉强出来了，早点回去休息。”

　　“嗯？”外面夜色朦胧，人群流动，一片灯火通明，林丹仰着头，唯独看不清汤宁眼中波动的情绪，“你……生气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为什么要生气。”

　　“……”直觉，她可以这样说吗，但那表情、那语气，明明就是生气吧。

　　他看她好一会儿，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疼吗？”伤口已经愈合了，疤痕已经消除了，再过不久，大概就能恢复到从前的光滑白皙了，但他忽然很迷惘，如果心里的缺失也能像这伤口一样有自动复原的能力该有多好，可他看着眼前的林丹，他的心里隐隐有什么在发酵，他不想承认，可又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林丹摇了摇头，看出了汤宁眼中的一丝愧疚。

　　“不疼了，早就没事了，小伤而已。”她安慰他。

　　“是吗，小伤。”他笑得有些无奈，林丹歪着脑袋看他，“小伤就好，走吧。”

　　夜色很好，苦涩在汤宁唇角蔓延，他走得快，林丹在身后喊他，他还是停了下来，背着身等她跟上又继续走，林丹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样的尴尬，瞅着汤宁挺阔的身影，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但是这样的情绪很快淹没在了纷繁的工作里。

　　这天林丹刚打完卡往电梯方向走，结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从电梯里出来，他抱了一叠文件，抬头就看到了望着他发呆的林丹。

　　“呦，早啊，美女！”还是那个略带痞气的笑。

　　“刘先生？”林丹看着走到近前的刘辰东，是大大的震惊，“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顺路给你们总裁捎文件。”这话说着刘辰东自己都觉得亏心，他也就是那么说，其实也就只有刘辰东自己知道，顺个头，还不都是那个罗菲儿闹的，自从宴会以后就阴魂不散地缠着莫君豪，莫君豪哪敢让林丹看见他们“你侬我侬”的画面，结果只有拖刘辰东下水了，都一个星期了，罗菲儿不腻，刘辰东都耗不起油了。

　　莫君豪却老呛他。

　　“你招惹的人，你想办法给我解决了。”后来他老人家还想了一个损招，“不如你就来个美男计，长那么美，不用可惜了。”

　　“哪有你这样的，明知道我只专情一珊一个，还撺掇我劈腿。”

　　“没事，习惯就好了。”

　　这是什么朋友啊，光想着自己漂白了，他的死活就不管了啊？可抱怨半天刘辰东也没招，美男计就美男计，不就是个女的，没什么好怕的，追了再甩，他的老字招牌了。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出罗菲儿也是个狠角色，有美男天天跟在屁股后头，大大地满足了她这千金大小姐的虚荣心，时间一长还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刘辰东身上了。

　　刘辰东以为这就完成任务了，要抽身呢，就上了各大周刊的封面，走到哪儿都被贴了隐形标签：罗菲儿新宠。

　　这尾巴到哪儿跟哪儿，甩也甩不掉。

　　刘辰东就跟莫君豪哭诉。

　　“我告诉你，你得对我负责，一珊要是不要我了，你就得对我负责。”

　　“没事，等罗菲儿玩够了，你就解放了，很快的，放心吧。”

　　所以刘辰东就等啊等，等着被罗菲儿甩了，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等得他都不耐烦了，罗菲儿还上瘾了，几天不理她，追着刘辰东到处跑，他不好过，这会儿看着林丹那一脸强颜欢笑的表情，刘辰东觉得这番苦功不白费，歪打正着了，短暂的分离还是有效果的啊。

　　林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只觉得笑出来好勉强，但还是对刘辰东说：“这样啊，那……那很好啊，以后有刘先生送文件就好了。”她就说呢，总裁那脾气谁受得了，原来是刘辰东啊，这下就没什么好困惑的了。

　　“好什么好，你不在你们总裁跟更年期提前了一样，老拿我撒气，还是你回去对付他吧。”

　　“啊？”

　　“啊什么，我是前阵子没事儿好心帮你，让你放个假放松放松，你以为是什么。下星期准时报到啊。”看林丹一脸痴呆地望着他，刘辰东笑了，“行了，别太感激我了。”说着就旁若无人地揽上了林丹的肩膀，手还没放热乎呢，一道恶寒的风就刮了进来。

　　刘辰东直觉不好，赶紧躲，一抬眼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就蹬着黑色高跟鞋戳在了GM门口，她扫了林丹一眼，上来就挽着刘辰东的手臂招摇地离开了，出门前还不忘补上一记恶狠狠的白眼给林丹，冻得林丹打了个哆嗦，看着刘辰东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被架出去，才终于想起了这个女人的名字：罗菲儿。

　　奇怪，这个罗菲儿之前不是对莫君豪有意思吗？怎么这么快就跟刘辰东……

　　林丹摇了摇头，感情的事果然不是她能搞明白的。可忙活了一天林丹的精神出奇地好，跟汤宁出去吃饭，还跟他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只不过林丹是拿甲和乙打了个比方说的，她已经学会了绕开那些敏感字眼不去触碰汤宁的神经，但是她一高兴就有点口无遮拦，本来连这个问题都不该说的，因为她实在揣测不了汤宁的心意，不知哪句话又招惹了不愉快。

　　汤宁静静地听着，偶尔应声偶尔笑，多数时候都在默默吃菜，林丹看他一脸的没精打采，不免心里打鼓。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他忽然抬眼看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汤宁心头一颤，筷子一动夹了颗虾仁到林丹的碟子里。

　　“别乱想了。我没事。”他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了，哪还有资格品评别人的事，世事无常，感情也不例外。

　　然而等了许久，汤宁说：“你高兴就好。”

　　“诶？”有这么明显吗？林丹眨了眨眼，看汤宁这样，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重新去送文件的事告诉汤宁，鼓了鼓腮帮子还是没发出声音，汤宁却问她说：“吃饱了吗？”

　　林丹下意识就点了头，看汤宁结了账，站起来瞅了她一眼，他的睫毛垂着。

　　“汤宁。”横竖都是个死，林丹索性就说了，“那个……下星期开始我们可能要加班……”

　　汤宁看她一会儿，双手插在裤袋里，侧身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太晚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伯母他们也不放心。”

　　“……”林丹咬着嘴唇，她没法推辞。汤宁越是真诚她越是抬不起头来，但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林丹只好堆笑接受，“好……好呀，就是加班也没个准确的时间下班，不如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我们再一起回去，你就不用一直在外面等了。”

　　“到时候说。”

　　汤宁回得干脆，林丹可就干脆不起来了，心里的负担远超过了身体的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