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庆汇报

　　1939年8月初，何功伟从咸宁出发先到武汉。敌占区的武汉冷冷清清，江水沉闷地滚动着，灰色的云团像铅块压在黄鹤楼上空。何功伟渡过长江，渡过汉水，直奔汉阳侏儒山，找到了党的地下联络站负责人习东光，习东光给他介绍了去重庆的交通关系。于是，何功伟沿着汉宜公路，穿过敌伪重重封锁线，到宜昌搭船，溯江而上，到达重庆。

　　何功伟登上朝天门码头，穿街走巷，找到了红岩村八路军办事处。只有到了这里，他才像远方的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南方局的同志热情地接待了何功伟，让他住进了招待所二楼的一个单间小房里。在这间小房里，何功伟写下了《鄂南工作情况汇报》。南方局很重视他的这份工作汇报，全文转报给延安党中央。

　　何功伟在红岩村招待所里，就像一块干久了的海绵，浸泡在一池清澈的温水里，他全身的毛孔都吸取着党组织的温暖。他在招待所里，听报告、学文件、读书，为了重返战斗的前线，他贪婪地吸收着丰富的营养。

　　在嘉陵江畔，何功伟利用短暂的学习时间，看望了老领导，重逢了武汉“一二·九”时期的战友和老乡，与他们交谈工作感想，畅谈革命形势和前途。

　　何功伟到山城后，第一个遇到的是时任湘鄂西区党委书记的老乡、老大姐钱瑛。他向钱瑛汇报了鄂南工作情况及自己的感受。钱瑛告诉何功伟，组织安排他去湘鄂西和她在一起工作。何功伟听了非常高兴，说：“这是向老大姐学习的好机会。”钱瑛问：“你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何功伟说：“父亲东躲西藏，四处漂泊，现在万县护城寨避难呢！”钱瑛深深地叹了一气说：“这是啥世道啊，你抽空去万县护城寨看看他们。”何功伟点了点头。

　　钱远铎早何功伟一个月，从政治部第三厅撤退到重庆。一天，钱远铎突然收到一封何功伟的来信，说他已到了重庆，住在红岩村，要他过去会面。钱远铎喜出望外，当天中午就赶到红岩村八路军办事处，见到了何功伟和钱瑛同志。他们都是钱远铎的咸宁老乡。钱远铎作东请他们到化尤街吃午餐，大家兴高采烈地喝了点酒。午餐后回红岩村，钱瑛有事走了。何功伟拉着钱远铎到他宿舍去。他俩久别重逢，千言万语诉不尽，整整谈了一个下午。晚餐后接着再谈。晚上，何功伟也不让钱远铎走，何功伟点了蚊香，两人就在楼下的乒乓球桌上睡觉，大家都非常兴奋。钱远铎告诉何功伟他从政治部第三厅撤退到重庆的情况。何功伟则告诉钱远铎家乡沦陷前，回乡发展组织，搞抗日武装，和沦陷后对敌伪斗争的情况。何功伟还特别提到他弟弟钱远镜，说他进步很快，当中心县委的宣传部长了，还兼咸宁县委书记。何功伟还谈到他争取柏墩何寰桢出任游击队大队长的情况。在短时间内，党组织发展了，武装力量也逐步壮大起来，建立了大队，下辖3个中队，钱远垅、钱远镜都担任中队长或指导员。还谈到咸宁沦陷后与国民党l28师师长王劲哉斗争，何寰桢被王劲哉杀害，革命武装遭到破坏的情况等等。

　　何功伟高兴地对钱远铎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二叔钱惕元先生，自从当了县长，就开始同我们合作。我们组织的武装，由县府给名义，给经费，还派我参加湘鄂赣边区党政军民代表大会。我到鄂南为了找组织，曾两次到湖南，都是县政府给的证明。他还用了我们几个同志到县政府工作，加强了彼此的联系。”钱远铎到后方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家乡的消息，越听越兴奋，直谈到天亮，好像还有许多话没说完。

　　那时，宜昌还未沦陷，何功伟说他即将到宜昌工作，想搞个电影院，问钱远铎在电影界有无熟人。钱远铎说有，就写了一封介绍信交给他，让他派个同志去中国电影制片厂，找汪中西同志联系。何功伟为了便于在白区开展地下工作，还要钱远铎替他搞一张报社的特约记者证。钱远铎也答应了(何功伟赴鄂西后，钱远铎在重庆《国民公报》给他弄到了一张记者证，后来请周恩来同志的秘书陈家康同志转给了何功伟) 。

　　在山城重庆，何功伟见到了原武汉学联负责人、战友范元甄和李锐。范元甄从武汉撤退到重庆，党安排她在重庆新华日报当记者。李锐则在湖南省青委工作。三个战友相约到临江的一个小茶馆中叙谈。面对碧绿的嘉陵江水，三个战友娓娓而谈，他们谈了战斗，也谈了爱情。何功伟苦恼于自己的神经衰弱和恋爱问题没有解决，他十分羡慕李锐既有一副好身体，又有一个好妻子。李锐要何功伟注意身体，并说他肯定会找到一个很好的伴侣。三个战友谈得很多很多，谈得很远很远，他们做着一个个美丽的梦，梦到几年后大家相聚时的欢乐。

　　何功伟还见到了省高的同学孙士祥，他也是当年武汉学联的积极分子。两人倾诉了别后的经历，感慨万千。何功伟告诉他阳新发生的“项家山事件”，刘青(鄂南特委组织部长) 、郭亮(大冶中心县委宣传部长)等10余人遭到反动派的残酷杀害，孙士祥听后失声痛哭起来，何功伟也流下了泪水。片刻，何功伟擦干眼泪鼓励孙士祥说：“别难过，回去用工作纪念他们吧！”

　　9月，何功伟受命到湖北宜昌湘鄂西区党委工作，踏上了新的征程。

　　路过万县，何功伟顺便去看望在四川省万县护城寨腰等崖避难的家人。何功伟下船上岸问了路径，顺着一个土坡找到那里。他大弟何功俊正在门口劈柴，远远望见一个穿竹布长衫的人，夹着伞，拎着包袱上坡，向他家走来。便喊：“剃头的来啰！”何功伟听到了笑着也不做声。他父亲从屋里出来，一眼认出是何功伟，乐得直搓手，连声喊：“是你哥哥回了，是你哥哥回了。”一下子，9岁的三弟，4岁的小弟，14岁的妹妹，都冲出来奔向何功伟，直喊“大哥” ，并将他拥进屋里。

　　异乡团聚，全家人分外高兴。大家以为何功伟这次一定会多住几天，但他只住一天就说：“我有事在身，下午就走。”父亲和后母含泪留他，弟妺们更是不答应，把他的行李藏了起来，坚决不让走。尤其是九岁的小弟弟何功传，看见久别的哥哥又要走了，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哭着，不让走。何功伟的心软了，他能理解亲人的心情，决定留下来在家里再住一夜。久别重逢，父子俩谈了许多。

　　何楚瑛说：“我到万县来后，一直没有找到职业，过着难民般的生活，正打算到石首调关镇去投靠亲戚，另谋生路。”

　　何功伟说：“儿不孝，不能帮您什么，愧对您了。这个家就靠您了，您和娘一定要多加保重。”

　　何楚瑛说：“我知道你有你的事业，这个家我也没指望过你。你一人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保命的心肝一定要有啊！”

　　何功伟说：“我知道，您就放心吧！”

　　弟妹们见大哥又留下来住一夜，有说不出的的高兴，簇拥着他要他讲故事。何功伟就向弟妹们讲起了家乡人民在八卦宕痛打日寇，在高赛岭奇袭军车，在钱沈村活捉汉奸等抗击日伪军的斗争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使弟妹们也仿佛置身于那如火如荼的抗敌斗争之中。

　　第三天清晨，当弟妹们还在梦乡中的时候，何功伟就悄悄起了床，告别父母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