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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 作者:斯仁

第六部分

  第二天,原定检阅鱼雷艇打靶。李莲英由于昨晚太过兴奋,起来已是日头东升,慌忙穿好衣服直奔演武台,谁知到那一看,醇亲王还未到,不由得纳闷。

 
    "中堂,王爷今……,"
 
    "王爷咋晚偶感风寒,今日不能前来。"
 
    听得醇亲王不来,可把个李莲英高兴坏了,连忙询问李鸿章是不是现在开始检阅。李鸿章因为醇亲王未来,本想取消这次检阅,可一看李莲英那副样子,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开始检阅。
 
    于是,演武台前旗杆上一面金黄大旗,冉冉升起;待升至顶端,只见海面上激起一条条白色的浪花,鱼雷艇如水蛇似地,窜了出去。只听隆隆巨响,硝烟迷漫。盏茶功夫,炮停烟消,海面上浮满了散碎的木片什物。
 
    "中堂,这么多鱼雷艇,咱家还是头一次看到,太精彩了!"
 
    李莲英忍不住说道。
 
    "只有五条。"
 
    "什么?"李莲英听后目瞪口呆,"只有五条呀,看上去倒像有几十条似的。"
 
    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这鱼雷艇乃破敌的利器!海面辽阔,如想防护南北角,就得要上百条方够用,只是如今经费紧张,买不起呀!还请总管回去后向太后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对呀,我何不趁此机会将老佛爷的意思说与他呢。想到这里,李莲英向左右瞅了几眼。李鸿章见状,知有话说,连忙摒退左右,问道:"总管,不知太后这次有什么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莲英轻松说道,"皇上现在也大了,老佛爷准备撤帘归政,按祖上的规矩,应该修个园子,奉养老佛爷。中堂,您说是吗?"
 
    "是的,应该修。"李鸿章满腹狐疑道。
 
    "老佛爷的意思,是想修修清漪园。只是现在缺钱使……"
 
    听到这里,李鸿章顿生戒心,莫不成又把主意打到我这来了?于是急忙说:"这事应该由户部负责才是。"
 
    "这事是该户部管,"李莲英笑笑说道:"只是户部现在手头也紧,老佛爷的意思是,看您能不能给挤点,等过阵子再补上。"
 
    一年就给我这么点钱,还要挪用呀!这海军到底还建设不建设了?李鸿章一听又要从自己这里要钱,不由得急了:
 
    "总管,我这儿每年预拨多少银子,实到多少,想必您也有个耳闻。我这实在紧张,您能不能向太后给美言几句?"
 
    "中堂实乃天下第一重臣骁将,我一定把水师盛况如实向老佛爷禀报。"李莲英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过我听说北洋衙门还有笔款子存在汇丰洋行,中堂您看这事是不是也向老佛爷说说?"
 
    "这……"李鸿章没想到这点底细也让李莲英摸了去,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总管,北洋衙门确实在汇丰银行有笔款子。不过这是准备用来买船的,三个月后船就到,如果到时拿不出钱,那可就……"
 
    没等他话说完,李莲英已开了口:"中堂只管放心就是了。
 
    建设海军乃当前第一要务,老佛爷能不知晓?现在您就先解解急,到时老佛爷一定会再给您拨款了的。"
 
    李鸿章唯恐慈禧太后来个刘备借荆州——只借不还,苦思良久,勉强又找了个理由:"为太后修造清漪园,鸿章现应效力,只是人言可畏如之奈何?"
 
    "中堂尽管放心。"李莲英一听李鸿章松了口,胸有成竹地说道:"您想想,这清漪园是当年乾隆爷操练水师的地方,依山傍水,地势雄伟,我们在此建个京师水操学堂,一来操练海海军,二来孝敬老佛爷,这一举两得、顺理成章的事情,谁能说出个不字来呢?恐怕到那时候,中堂您更要加官进爵了。"说完,李莲笑哈哈地笑起来。
 
    李鸿章明知此举乃皮里抽筋,釜底抽薪,不是建军大计,但这是慈禧太后的主意,岂敢违抗?只好顺水推舟,默许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登上一艘巨大的巡洋舰,劈波斩浪,返回天津行辕。歇息几日,便打道回京。临回前,李鸿章又背着醇亲王见了一回李莲英,将两个嵌在水晶球内的指南针托给慈禧太后带回去。又送了五万两银子与李莲英,求他在慈禧太后面前多多美言。公事私事一齐办,李莲英自然心花怒放,不过带着回京怎成?当下便托人在天津备置砖瓦木料,运回故里,营造庄园。
 
    自从李莲英走后,慈禧太后可真是望眼欲穿。这日闻得醇亲王一行回京,急忙召见。
 
    "醇王爷,北洋海军是否如李鸿章所奏?"慈禧太后笑着问。
 
    "回太后的话,李中堂所言不虚,我北洋海军确已初具规模,依臣看来,战斗力不弱,陆军官兵骁勇善战,一改往日疏懒迟缓的状态;水师官兵确实了得,实战演习,弹无虚发。不过……"说到这里,醇亲王犹豫了一下,"海面辽阔,现在的舰只远不能应付过来,应该加速购买新舰,方是上策。"
 
    慈禧太后那管什么舰只多少,这会她满脸子都是钱的事,听了醇亲王的话,于是问:"照你这次去看的情形,将来还得要有大把银子花下去了。怎么样筹款,你跟李鸿章谈过没有?"
 
    "谈过了。办法是有几个,不过一时还不宜明示",醇亲王答道:"海防新捐,限期将到,臣想应该展限些日子。现在直隶的报捐者甚是踊跃,对北洋的入款,大有关系。"
 
    "可以,这些你看着办就是了。除了户部筹划的法子外,你觉着还有什么可行的生财之道?"慈禧太后接着问。
 
    "北洋的安危,不仅直接关系到京师的安全,而且与咱大清江山社稷有莫大关系。海军是国家的海军,所以臣想办海军应由各主量力筹措,由海军衙门统筹运用。"
 
    "好吧,等将来正式建军的时候,分谕各省照办就是了。
 
    北洋衙门现在还有款子吗?"
 
    "臣不大清楚。"醇亲王谨慎答道。
 
    "怎么这等重要的事都不清楚?"慈禧太后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了个话题,"莲英这次与你出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你可不得欺瞒!"
 
    "臣不敢欺瞒太后。莲英这次与臣出去,行为举止,实在是臣始料未及的。"
 
    不等慈禧太后动问,醇亲王便大赞李莲英如何安份守己,知分寸;尤其是谢绝外客,苞苴不入,那种操守,着实可靠,因此大小衙门的官员,对他不仅佩服,而且敬重,都说这是皇太后知人善任,法度严明,所以派出去的太监,才会如此守法尽礼。
 
    慈禧太后就喜欢别人给他戴高帽子,不过这会她关心的是李鸿章是否能够她挤点银子,所以听醇亲王很起劲的说完,只淡漠地说了句:"他能如此懂得规矩,就算他的造化。好了,你下去歇着吧。"
 
    待得醇亲王一退出,慈禧太后便迫不急待地问李莲英:
 
    "莲英,快说!这次去情况究竟如何?"
 
    "老佛爷,王爷所说句句属实。"接着,李莲英便绘声绘色的描绘起操练的情形,他本来就口才好,善于讲故事,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直将那操练的场面描述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是越说越有劲,可慈禧太后却越听越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行了!你忘了你是去做什么的?尽是说些废话!"
 
    "老佛爷息怒",李莲英这才缓过神来,依旧笑着说道,"老佛爷交待下的事,奴才怎敢忘了?奴才都已办妥了!"
 
    "这么说李鸿章是答应了?"
 
    "是的。刚开始他还直哭穷,说什么没银了,连军舰都买不起,哪来得银子修园子?不过奴才一将他的老底端出来,他就束手就擒了,原来北洋衙门在那什么汇丰银行里还存着笔款子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慈禧太后饶有兴趣地问。
 
    看慈禧太后颇感兴趣,李莲英更是带劲了,接着说道:
 
    "这老狐狸挺狡猾的。派了个什么叫周馥的,是天津海关道,来奴才这探虚实。他哪是奴才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让奴才给套了出来。喔,对了!听那周馥说,这银子一旦存在外国银行里,就没办法查了,连老佛爷您的懿旨都不行,奴才想这里面更是有鬼。"
 
    "嗯,是这样。"慈禧太后想想办海军必竟是件大事,可别出什么乱子,因此上又问:"依你看,北洋海军的实力到底如何?不可欺瞒,知道吗?"
 
    "奴才不敢,依奴才看,实力非同凡响,这下如果……如果还有谁敢欺负咱大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的舰只是不是够用了?"慈禧太后依旧不放心地问。
 
    "老佛爷您就放心吧,足够了,即使真的应付不过来,过阵子再买也不迟呀。与其让他们把钱存在银行里,倒不如老佛爷您先用着。"
 
    一句话说到慈禧太后的心坎里。对呀,与其这样,我何不先用着,过阵子再拨给他不就在了。看着她那贴己的奴才,慈禧太后会心地笑了。莲英,这次出去你办的不错,应该好好奖赏一下。从明天起,你就是咱大清朝的内廷总管了。"
 
    什么?内廷总管?李莲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在那愣了半天,方缓过神来,急忙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说道:"奴才谢过老佛爷!奴才谢过老佛爷!"
 
    "起来吧,瞧你那傻乎乎的样。"看着李莲英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慈禧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果不是刘总管识趣,你还不定要等多长日子呢。"
 
    "那他……"
 
    "他出宫做道人了。"
 
    这刘总管是谁呀?他姓刘名多生,自幼由于家贫入宫作了太监,为人极是本份,守法尽礼,因此一步步由侍从太监、首领太监升至内廷总管。虽说做了内廷总管,可刘多生依旧安份守己,没有丝毫骄纵之气,平日里对太后尽职尽责,对小太监们极尽关怀。慈禧太后虽说一心想让李莲英做总管太监,可怎好无缘无故地将这个安份守己、入宫三十多年的刘多生免掉?正在这个当儿,谁想刘多生目睹慈禧太后对李莲英格外宠爱,担心自己一旦失宠,前景不妙,便以年岁大了为理由,奏请慈禧太后出宫,去白云观做道人。慈禧太后正愁没法子,一看他自己奏请出宫,自然是即刻准奏。
 
    李莲英的权势威风,本就炙手可热,做了内廷总管,爬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座,更是踌躇满志、鼻孔朝天了。谁料想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曾经给他送过"贺辞"的御史朱一新却上了道奏折……
 
    唐朝宦官监军之祸,前明"镇守太监"之非,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莲英天津阅兵,本已使得京城沸沸扬扬,谁想一回来,竟又当上了内廷总管。此举怎能不引起朝野志士仁人的重视?一时间,议论纷纷,人们莫不担心慈禧太后会走唐、明复辙,开太监监军之例。御史朱一新,耳濡目染,更是忧心忡忡。适值山东、山西、四川、福建等省相继发生水灾,遂决定冒生命之险,上疏慈禧太后,遇灾修省。
 
    "老爷,此举万万不可呀,上次惹的祸难道不够大吗?"朱夫人忧心如焚道。
 
    朱一新坐在桌前,两眼凝视着桌上那微弱的烛光,沉思了许久,方开口说道:"夫人,你的心思我懂,但此事干系甚大,我不能熟视无睹。你也略读诗书,唐代宦官监军所造成的祸患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大清社稷,就这样丧送在一个奴才手里吗?"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朱一新答道:"防患于未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后悔都来不及!"
 
    "我懂得这些。只是我心里……"说到这里,朱夫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夫人,不要难过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清,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亦无所悔!到时,你带着云儿回老家去,不要因而伤心……"
 
    "老爷,"朱夫人痛哭流涕道,"朝中那么多王公大臣,都三缄其口,为什么偏偏您一定要这样做呢。"
 
    "朝政如此,实在让人痛心。我身为言官,就当恪尽职守,怎能于他人相比?你不要再说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望着那满眼泪水、默默离去的妻子,朱一新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朱一新便拜别妻儿,毅然进宫而来。慈禧太后用过早膳,正在那摆弄她那些香气扑鼻的花儿,听得朱一新进宫求见,脸顿时便拉了下来。
 
    "朱御史,有什么事就说吧。"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臣有疏上呈。"
 
    "既有折子呈上,何不经过军机处?以后记着点!莲英,递上来。"
 
    折子已被泪水浸得褶皱不平,但这些毫丝未引起慈禧太后的同情、重视,相反,她的脸色愈加难看了……
 
    "我朝家法,严驭宦寺。世祖宫中立铁牌,更亿万年,昭为法守。圣母垂帘,安得海假采办出京,立置重典。皇上登极,张得喜等情罪尤重,谪配为奴。是以纫纪肃然,罔敢恣肆。今夏巡阅海军之役,太监李莲英随至天津,道路哗传,士庶皆愕,意深宫或别有不得已之苦衷,匪外廷所喻。然宗藩至戚,阅军大典,而令刑余之辈厕乎其间,其将何以诘戎兵崇体制。况作于凉,其弊犹贪,唐之监军,岂其本意,积渐者然也。圣朝法制修明,万无虑此。而涓涓弗塞,流弊难言,杜渐防微,亦宜垂意。从古阉宦,巧于逢迎而昧于大义,引援党类,播弄语言,使宫闱之内,疑惑渐生,而彼得受其小忠小信之为。皇上明目达聪,岂跬步之地而或敢受欺。顾事每或于细微,情易溺于近习,待御仆从,匲非正人,辨之宜早辨也。"
 
    打狗还得先看看主人,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
 
    "朱御史,是不是觉得你是个言官,就敢如此放肆了?"
 
    "臣斗胆亦不敢。"
 
    "不敢?我看你的胆子够大的了!说,这苦衷二字指的是什么?"慈禧太后冷笑道。
 
    "臣的意思是……"
 
    未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迫不急待地开了口:"我朝廷优礼近支亲藩,宫廷太监贲送往来,系属常有之事。这些你不知道吗?此次醇王爷巡阅洋面,迥非寻常可比,特派莲英随行服侍,又有何错?"
 
    "臣知此乃太后眷注体恤之意,臣所谓苦衷亦即指此。但这李莲英素来依仗太后恩宠,为所欲为,此举实乃助其气焰,臣恐唐代宦官监军复见于我朝,因此奏请太后,不得不加以提防。"说完,朱一新用眼瞅了瞅李莲英,只见李莲英正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喜悦,原来你也有急的时候,气死你!
 
    "莲英沿途小心伺应,与府中随往太监无异,绝无丝毫干预外事之举,又怎么谈得上重蹈唐朝监军之祸?"
 
    "事虽未兴,但不可不加以提防。"
 
    "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但亦须有些根据,岂能说风就是雨?朱御史,我听说莲英成亲时你还给送了贺辞,难道还不解气?莫不成要公报私仇吗?"
 
    听了这话,可把朱一新给气坏了,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说道:"太后误解臣的意思了,臣……"
 
    "你还怎样?莫忘了!这大清朝是我作主,不是你!退下去!"
 
    朱一新默默地退了出去。可把个李莲英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咱家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先找上咱家了,那好吧,就让你知道一下咱家的厉害!
 
    "老佛爷,这朱御史也太大胆了,奴才替老佛爷您做事,他也敢说三道四,依奴才看,不如让他去吧。"
 
    看着他那样子,慈禧太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道:"你急什么,别忘了,他是言官,不是轻易就能杀得了的,弄不好又会惹出大麻烦来。"
 
    "言官、言官,难道言官就杀不得了?"李莲英小声嘀咕道。
 
    言官不是不能杀,但杀言官乃亡国之象,不到万不得已,慈禧太后怎肯做这种傻事,平白为自己添许多麻烦?当下说道:"放心吧,这事自有我与你作主,不会亏着你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慈禧太后就降旨:将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革职回籍,永不启用。内称:"朱一新所奏如仅止李莲英一人之事,无论如何诬枉,断不因宫监而加罪言宫,惟该御史既料及内侍随行系深宫体恤之意,何以又目为朝廷过举?且当时并不陈奏,迨事过数月,忽牵引水灾,砌词妄渎。
 
    于垂帘以来,救灾恤民,有加无已至意,全无体会,然如何补救民艰,亦无建白,徒以虚诞之辞,希图耸听,一加诘问,自知词穷,辄以书生迂拘,强为解免。是其才识执廖谬,实不足胜献替之任。"
 
    "至朝政或有阙遣,乃臣工确有过失,均著就本事立时论奏,倘于后挟私臆测,附会灾祥,除原奏不准行外,定必加惩处,以为妄言者戒。"
 
    打一儆百,杀鸡给猴看,这点道理谁能不懂?懿旨一下,朝野上下再也无人敢多说什么,直把个李莲英高兴得大言不惭道:"天津海口观兵之行,乃吾之名利两获也,而御史朱一新却弄了个癞蛤蟆过门坎,磕屁股抢脸,被革职回籍。"
 
    慈禧太后此举无疑给李莲英干预朝政、玩弄权术开了方便之门。从此,李莲英更是鼻孔朝天了,把持朝政,为所欲为;私卖官爵,中饱私囊。朝中大员、外省督抚,为保其高官厚禄,无不仰其鼻息。举凡朝纲国政,无不与闻、无不参预。无论是亲王、国公这类贵族,还是大学士、军机大臣这类高官,处理政事,总要得看看他的脸色方可。权势之大,与明末大阉魏忠贤相去无几,被人呼之为"九千岁"。
 
 十一、慈禧给李莲英庆寿
 
    大太监李莲英过生日,爱他疼他的慈禧竟传旨:宫中凡品阶低于李莲英的文武官员、大小太监、宫女等皆行跪拜礼庆贺……庆寿的日子,李莲英出足了风头……
 
    大凡宫中的人一般都知道,清朝自入关以后,对两种动物最为尊重。一是耕牛,宫中一概不准吃牛肉。但以前太监宫女们多是有令不遵,私下里偷吃牛肉,加之皇上也馋牛肉吃,因此只好马马虎虎。到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以来,她为了显示自己恪守祖制、善体民意,规定:凡发现有偷吃牛肉者,立毙杖下。还有一种就是狗。据说是因为他们的老祖宗、摄政王多尔衮在统一全国的过程中,有一次中了敌军埋伏,所带军队伤亡殆尽,自己亦难保性命,危急之中潜藏在一堆茅草里,谁想茅草被敌兵点火燃着,由于敌兵未撤,他不敢出来,眼看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他的一只爱犬跑到河边,乍开毛,沾上一身水,跑回草堆抖出身上的水。就这样来回奔跑多次,最后终于使得多尔衮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但那狗却累死了。从此以后,皇宫大内便把狗敬若神灵,不准打杀。
 
    由于有了这层缘故,慈禧太后对狗亦酷嗜,宫中豢养极多。其狗多属北京种,间或亦有属司克哀猎犬种者。其中有两头,最为慈禧太后喜爱。一属司克哀之猎犬种,取名"小墨猴",伶俐异常,俯仰坐卧,惟慈禧太后之命是听。慈禧太后命之死,则佯作假死状,模卧于地,非得慈禧太后命令,他人虽百般戏侮,不动丝毫;另一头则为北京种,取名"呆儿",金丝之毛,光亮之目,一见慈禧太后便摇尾乞怜,作喃喃声不绝,因伶俐迥不如前之猎犬,故而称其为"呆儿"。
 
    宫中的犬舍,大如楼阁,以白石为地板,建筑很是讲究。
 
    狗之衣被,俱为绸制。有官监数人专服犬奴之役,每日带领各犬,往户外环游一周,以操练犬体,又每日为之沐浴一次,以防致疾。照料之周,真可谓天下少有,可谁想饶是如此,还是出了问题。前几日,慈禧太后那只心爱的"小墨猴"忽的茶饭不思。这可把慈禧太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情急之下,急唤御医。那御医只会给人看病,哪会给狗看病呀?但又不敢多说,只得开了些补药了事。昨日一早,那狗便一命呜呼。
 
    这可把个慈禧太后伤心得要死,一气之下,将那些犬奴、御医统统重责一顿,气是消了不少,可狗死不能复生,因此一直闷闷不乐。就连一向备受宠爱的李莲英也不得不更加谨慎小心,唯恐祸及其身。
 
    这日正午,李莲英小心服侍慈禧太后歇了觉,便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抽起了长寿膏(即鸦片烟)。就在飘飘欲仙时,门"啪"地一声开了,只见李三顺急冲冲跑了进来。
 
    慈禧太后虽则平日里偶尔也抽几口长寿膏,但对宫里的太监们要求极严,一旦发现有偷偷叨食者,重责不赦。李莲英这会正飘飘欲仙,听得门开了,以为是慈禧太后又来了,慌忙将烟具塞进被子里,转身正要下床请安,却发现原来是李三顺,不由得怒从心生,张口骂道:"你小子是死了娘啦,还懂不懂规矩?"
 
    "师傅,狗,狗……"李三顺也顾不了那么多,气喘吁吁道。
 
    李莲英本就大为恼火,一听李三顺喊"师傅狗",不由得暴跳如雷,给你小子根麦秆你居然当拐杖使了!急步上前,伸手就是四个耳光,顿时将那李三顺打得脸象桃子一样肿,口角殷殷流出血来。
 
    "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敢骂起老子来了!"
 
    "师傅,徒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骂您老人家呀!徒儿是说看到了条狗。"李三顺双手捂着脸,委屈地说。
 
    "狗又有什么,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李莲英这才消了点气。
 
    "徒儿刚才看到了条狗,长得特机灵,老佛爷那条小墨猴不是死了吗,徒儿想不如……"
 
    李莲英这会终于明白过来,不待李三顺话说完,便急不可耐道:"三顺,师傅刚才情急失手,别放在心上。呆会去取二百两银子,好好调治一下,快说说那狗怎样?"
 
    四个耳光换来二百两银子,值得!李三顺也不觉着脸疼了,急忙答道:"师傅,那是条哈巴狗,长得不仅好看,而且甚通人性,听说昨天魏师傅钱褡裢丢了,就是那狗给找回来的。"
 
    "哪个魏师傅的?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就是魏宝华呀!"
 
    "什么?是他呀,这……"一听是魏宝华,李莲英的眉头皱了起来。
 
    "师傅您别为难,徒儿去趟不就行了?"
 
    "好,你去试试,可别说出我来!"
 
    这魏宝华,又名魏德,大城县大祥村人,说起来与李莲英、李三顺还是同乡。他比李莲英早入宫几年,但平素两人没有过密交往,他性格直爽,脾气暴躁,不善阿谀奉承,只因在宫中奔走几十年,勤快谨慎,方被提为四品花翎顶戴,当了首领太监。
 
    人常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李莲英为啥一听魏宝华就作难呢?那还是在光绪初年,大城县闹水灾,颗粒未收。魏宝华有个本家侄子从大城逃到北京投奔他,想当太监。
 
    托情送礼,总算如愿以偿。这孩子长得五官端正,聪明伶俐,没有大名,所以大伙都叫他宝儿。因进宫时间短,未经训练,不懂宫中的规矩礼节。
 
    进宫不久,宝儿得了痢疾,泻肚发高烧。魏宝华当时只是个看门的太监,那有那么多钱给侄子治病,迫于无奈就去乐寿堂找李莲英,想求他找人给治一治。当时宝儿入宫,魏宝华曾想找李莲英,但却送不起礼,因此也就没找他。哪想李莲英鸡肚狗肠,对此耿耿于怀。心想你托情送礼为啥不找我?这不是瞧不起我吗!这时见魏宝华来求他,心里很不高兴,可是还假惺惺地去瞧了瞧,果然宝儿病得不轻。心想你们既然不会孝敬我,我也不会叫你们好受!
 
    回到乐寿堂,李莲英便跟慈禧太后说:"新时宫的一名叫宝儿的太监,又懒又馋,整日里装病,实在是白吃饭。"慈禧太后一听大怒,便令两个太监将宝儿押来,杖刑八十,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些?结果一顿乱棍过后,七窍流血,惨死于非命。
 
    魏宝华闻讯,痛苦万分,当下就去找李莲英。李莲英来了个死不认帐,一切责任都往慈禧太后头上推。魏宝华一个小小的看门太监,有什么办法?只能有苦往肚里咽。事后得知是李莲英从中搞的鬼,但口说无凭,没抓住把柄,李莲英岂会认帐?
 
    魏宝华一个看门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作了首领太监后,更是无聊,于是好心的朋友便送了条哈巴狗与他。这狗浑身褐黄的颜色,毛葺葺的细毛,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端正地镶嵌在雪白的嘴巴上方,矫健的四条腿显得匀称有力;更难得的是这狗甚通人性,性情机警,每日里寸步不离魏宝华,排遣了他不少寂莫无聊的时光,成了他的心肝宝贝。
 
    昨日里,魏宝华喝了些酒,踉踉跄跄去厕所,将钱褡裢掉在茅坑里也不晓得,回到房里就睡着了。后半夜醒来,酒劲也过去了,忽发现自己的心肝宝贝不见了,便急忙起身四处寻找,最后发现小狗在厕所里守着茅坑,不由得纳闷起来。
 
    那狗一见魏宝华来了,便摇尾巴跑上前,咬住他的裤管直往茅坑边拉。魏宝华仔细一瞧,原来是自己的钱褡裢掉在那里,不由得热泪盈眶,那可是他这一年多的积蓄呀,当下抱着那狗亲了又亲。第二天,这事便传了开去。
 
    如此的心肝宝贝,魏宝华岂肯轻易送人?那李三顺为了请功,毛遂自荐,到了魏宝华这,又是拉交情,又是说好话,好说歹说,魏宝华左右就两个字:不给。情急之下,李三顺索性搬出了李莲英这块招牌,心想不给我面子,总管的面子你总该给吧。魏宝华一听李莲英三字,不由想起自己侄子宝儿那事,更是铁了一条心,任你拿金山银山来,我就是不给!
 
    无奈之下,李三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师傅,徒儿……"
 
    一看他那样子,李莲英就知没弄到手,但仍是问:"怎么?他不给?"
 
    "嗯,徒儿说师傅您想要,他也不给。"
 
    "啥?说我想要?你脑子是怎么长得,我不是告诉别提我的名字吗!"
 
    "徒儿想……"
 
    "想,想,你想个屁!难道你忘了当年那档子事了。"
 
    骂归骂,可狗没弄到手却是事实,苦思良久,李莲英终于决定亲自去趟,心想凭自己现在的权势,他魏宝华多少也该给点面子吧。当下取出对玉如意,便去找魏宝华。进得房来,李莲英眼睛顿时一亮,这么好看的狗!如果献给老佛爷,那……
 
    "魏大哥,小弟整日服侍老佛爷,早想来看您,可就是抽不出时间,大哥您可千万别见怪呀!"
 
    魏宝华一手抱着他那心肝宝贝,一手指着旁边的凳子,不冷不热地说道:"请坐。总管您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今日怎的有时间到咱家这来,不知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好长日子没见大哥,心里甚是挂念,今日特来拜访。"李莲英坐下,笑着说道。
 
    司马昭之心,谁人不晓?魏宝华哼了一声,说道:"今天这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难得,实在是难得呀!"
 
    "大哥您可千万别误会,小弟今日真的是特意前来拜访大哥。当年宝儿那事还请大哥多多体谅,小弟真的不是那种人!老佛爷的脾气您也知晓,当时小弟亦曾为宝儿说话,可实在是无能为力呀。"说着,李莲英那眼眶居然有点红了。
 
    "当年宝儿那事大家心里都明白,总管就不必再说什么了。"魏宝华冷冷地说道。
 
    "好,小弟不提就是了。"李莲英干笑两声,旋即便转入了正题,"唉哟,您看小弟这眼睛,竟没看到大哥这还有只如此讨人喜爱的狗,真是罪过,罪过!不知大哥从哪得来的,怎的小弟一点都不知道?"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魏宝华冷冷地瞅了李莲英一眼,说道:"总管天天日里万机,怎会注意如此小事!一个朋友送的,怎么,莫不成总管想要?"
 
    "不,不!大哥的心爱之物,小弟怎敢夺之?小弟只是看它长得特讨人喜爱,所以……"
 
    "既是这样,咱家可就放心了。总管,现在咱家还要出去办点事,实在不好意思,您……"
 
    "大哥,别急!"李莲英一听,急忙说道,"大哥的心爱之物,小弟斗胆亦不敢要。只是……老佛爷那只小墨猴死后,老佛爷菜饭不思,您看能不能把它交与小弟,转呈老佛爷那里……"
 
    "别说了!如果老佛爷要,咱家自当奉上。"
 
    你奉上,那我呢?李莲英于是厚着脸皮说道:"大哥,咱乡里乡亲的,您就给小弟个面子,将它送与小弟,喔……不,不,将它卖与小弟如何?"说着,李莲英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对玉如意。
 
    魏宝华看也不看那玉如意,张口就道:"既然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总管您为啥一定要它呢,您不也知道它乃咱家的心肝宝贝吗?"
 
    "大哥,老佛爷整日里操劳国事,也应该消遣消遣,您就……"
 
    未等他话说完,魏宝华已开了口:"总管不要说了!咱家说过了,老佛爷如果要,咱家即刻送上,不要总管费心。对不起,咱家还有事要做,总管您先坐着吧。"说完后,魏宝华便抱着他那哈巴狗,扬长而去。
 
    李莲英没想到魏宝华不给狗不说,还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真是越想越气。王公大臣见了咱家都要点头哈腰,你一个小小的首领太监,竟敢如此放肆?既然给脸你不要,那就莫怪咱家不客气了!
 
    "师傅,徒儿看不如咱给老佛爷说声,那时他魏宝华岂敢不给?"李三顺献计道。
 
    "废话!这点我想不到吗?如果他自己献给老佛爷,哪还有你我的好处?"
 
    呆呆停立良久,忽的李莲英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师傅,莫不有了法子?"李三顺急忙问道。
 
    只见李莲英摇头晃脑道:"嗯,咱就给他来个调虎离山,直捣黄龙!"
 
    第二天一早,魏宝华洗濑完毕,正准备领着他那条哈巴狗出去散步,忽的来了个小太监,传旨让他去给醇亲王福晋送些绸缎。一听这话,魏宝华立刻便生了戒心。这种肥差一向都由李莲英派自己的亲信徒弟去做,怎的这次会轮到我的头上?莫不成这小子耍花样?对呀,昨日要狗未给,他莫不是要调虎离山?这可怎么办呀?我总不能带着它去醇亲王府呀!思索良久,魏宝华只得依依不舍地将他那爱犬交与心腹小太监,再三叮嘱要格外小心,方忐忑不安地出宫而去。
 
    正午时分,魏宝华办完差事,便急匆匆回宫而来。一进屋,却见那小太监两眼哭得红肿,嘴里还殷殷有些血迹,心知大事不妙,急忙问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傅,您刚走不久,李总管就带人来,说老佛爷要狗。徒儿请他在这等师傅回来再说,谁知他不肯不说,反将徒儿痛打一顿,抢了狗便走了。"说着那小太监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这魏宝华平日里脾气就甚是暴躁,闻听李莲英竟带人抢了他的心肝宝贝,再也控制不住,转身就出了屋子。来到午门处,便破口大骂起来:"李莲英你这狗娘养的,咱家与你没完!"后来是越骂越有气,越骂越难听。那些看守午门的侍卫平日里受够了李莲英的欺压,也不加拦阻。顿时间,午门处围了一大群太监、侍女,人们虽说慑于李莲英的权势,不敢拍手称快,但无不面露喜悦之色。那魏宝华见状,索性大跺脚说声"豁出去了!"就大步流星地向深宫走去,嘴里还连声地痛骂不止。这还了得!当下几个好心的太监便急忙上前拉住魏宝华,一再劝说:"魏师傅,还是忍了吧!李总管您不怕,可老佛爷呢?倘若事情闹大了,惹得老佛爷翻了脸,还有你的脑袋吗?"魏宝华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心想也是这样,处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呢?只好作罢。但心里却将个李莲英恨得要死。
 
    再说李莲英打着慈禧太后的旗号,支走魏宝华,便急忙带着李三顺等人将那狗抢了过来,旋即就去见慈禧太后。慈禧太后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得李莲英进来,便开口问道:
 
    "莲英,有什么事吗?"
 
    "老佛爷,奴才给您带来只狗。"
 
    一听说带来只狗,慈禧太后立时睁开了眼睛,连声喊道:
 
    "快,快抱来让我仔细瞧瞧。"
 
    "啊!太好看了!莲英,它有名字吗?"慈禧太后看后大加赞赏。
 
    "没有,就等着老佛爷您给他起名字呢!"
 
    慈禧太后思索了一会,说道:"嗯,我看就叫它黄精灵吧,你说呢?"
 
    "妙,太妙了!如此好听的名字,只有老佛爷您能想得到!"
 
    李莲英忙奉承道。
 
    "喔,对了,你是从哪得来的?"
 
    "这是奴才一个朋友刚刚送与奴才的,奴才看老佛爷茶饭不思,心里难过,所以……"
 
    慈禧太后听了,大为感动,说道:"亏你想的这么周到。对了,朝鲜国前阵子不是送来了贡品吗,你去给你挑几件合意的拿去用吧。"
 
    如此之恩宠,恐怕朝中一品大员、王公贵族也未曾有人受过!谁想李莲英听后却说道:"谢老佛爷恩赏。只是这些小事,都是做奴才的应该做的,奴才岂敢无功受禄?不过……"
 
    听了这话,慈禧太后不由得一愣,今天这奴才是怎的了,这般客气?于是问道:"莲英,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呀!说吧,有什么事?"
 
    李莲英脸再厚,这时也不由得红了起来。低声说道:"老佛爷,这月十七奴才就四十了,奴才的侄儿们想热闹一下。因此上,奴才想……想请老佛爷赏几个字。"
 
    "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慈禧太后听后忍不住笑道,"不就几个字吗,取纸墨来。"
 
    慈禧太后文化水平不高,这从她自己书写的一份罢黜奕的上谕中错别字连篇,即可知。但是,她悟性极高,记性极强。多年的自学,使得她不仅完全能读懂满篇之乎者也的文言类折子,并且写得一手好字。
 
    为了写好字,慈禧太后特命江南制造选保善于绘画书法的命妇入宫。当时有一个叫缪喜蕙的女子,号素筠,昆明人,既工花鸟,又擅书法,且能弹琴,入宫后极得慈禧太后赏识。
 
    慈禧太后免其跪拜,从其学字。时日一久,慈禧太后的字还真大有长进。闲暇时,她便写几幅。常写的是"福"、"寿"字。
 
    六尺笺、八尺笺,身高四尺多的慈禧太后,一挥而就,其圆润气魄,就连南书房的师傅亦无不由衷地赞颂不己。
 
    慈禧太后写字,墨汁向由懋勤殿预备,皆为徽州贡品。运来后先在三伏天用大砚池磨成极稠之墨,汁过箩后,贮存在瓷缸中,加冰片防腐,用时渐次加水细磨至适用。绢与纸,亦皆为南宋贡品。初写练时,皆由懋勤殿匠役做成之漏格,写练日子久了,方不用漏格。当时,能得到慈禧的字可是莫大的荣耀,只有二品以上的官才能得"福"字,五十岁以上的人才能得"寿"字。
 
    待得李莲英取得笔墨纸砚,只见慈禧太后持其如橼之笔,濒濡其毫端于一大砚台中,既见墨色已浓淡适中,遂振笔疾书,一挥而就。兔起鹘落,大有心手相应之妙。整个"福"字,长达四英尺,笔力之绝劲,真不失为大家之手笔,旋即又书一"寿"字,盖上印玺,送与李莲英。
 
    "太绝了!老佛爷的书法,真是赛过王羲之,胜过张旭!"
 
    李莲英接过字,高兴得连声称道。
 
    听了这话,慈禧太后真有些飘飘然了,只见她笑着说道:
 
    "难得你还知道有这么两个人,不错!唉,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也四十了。服侍我这么多年,这次是应该好好热闹一下。"当下又亲赐李莲英玉猫一个、绛紫色蟒袍一件、银子两千两,并亲传口谕,要给李莲英庆贺"四十大寿。"
 
    消息传出,上行下效。上至皇帝、下到王公贵族、内廷大臣、外省督抚,无不送厚礼祝贺。一时间,李府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所得寿诞礼品不计其数。珍奇古玩、金银器皿、绫罗绸缎、名人字画、楠木家具,无所不有。
 
    十七这天,后公用库李府更是热闹非凡。门前高挂数十盏大红灯笼,上书金黄色"寿"字,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院内亲朋亲友,贺客满座。占地达七亩半的李府,此时显得狭窄了许多。大厅前扎有高大之牌楼一座,缀以各种颜色之花,香气扑鼻,极为美观。牌楼前两边,各立四名小太监,均著红色袍子,手持灯笼一盏,每灯各具一形,或象人物,或似花草,五花八门,各极其妙,左侧依写"吉祥如意",右侧则为"寿比南山"。正中间,一群宫监齐举绸制之龙灯二尾,蜿蜒飞舞,口旁滚有明珠一颗,二龙作欲吞状。直看得众人眼花撩乱,莫不拍手称绝。
 
    大厅内,正中高挂慈禧太后所书"福"、"寿"二字。其下置一桌案,上呈慈禧太后所赐之寿礼及一支镶在玻璃框内的千年老参。这大人参足有二尺多长,活象一个小人儿。其前摆一檀木太师椅,上铺红色绸缎。椅子旁边,设银制之烛盘三对,每盘各有盘龙之黄色寿烛一技。如此之陈设,与慈禧太后之寿诞相去无几。此刻,李莲英与刚毅、孙毓汶等人正高谈阔论……
 
    "总管,如此之场面,比上次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弟看了可真有些眼红了。"刚毅羡慕地说道。
 
    没待李莲英开口,孙毓汶已接过了话茬:"刚大人,你眼红个啥?你怎能与总管相比?"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总管的能耐,小弟由衷地佩服。"
 
    "这有什么,"听着两人的谈话,李莲英禁不住得意洋洋道:"老佛爷送咱家朝鲜国的贡品,咱家还没要呢!哦,对了,刚大人最近是不是还去八大胡同消遣呀?"
 
    刚毅正为李莲英前半句话惊得目瞪口呆,一听这后半句,不由得脸一红,急忙说道:"总管说哪的话呀,小弟早已不去那地方了。"
 
    "怎么,刚大人啥时竟如此安分了?"礼亲王这时忍不住也来了句。
 
    孙毓汶趁机说道:"刚大人,是不是嫂夫人管的严,不敢去了。"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得哄堂大笑。登时把个刚毅窘得面红耳赤,急忙辩解:"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众位大人说笑了,我只是这阵子身子虚,所以……"
 
    话没说完,李莲英已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好,改日咱家给你弄些药来,保你满意!"
 
    "这感情好,刚大人有了龙马精神,到时不就又可以……"大学士桂良接道。
 
    听了桂良的话,众人禁不住又是一阵大笑,直把个刚毅窘得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作对才好。谁想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句:"李爷,小的给您祝寿来了!"接着便有个身穿黑色绸制袍子,头戴瓜皮帽的人走了进来。众人也顾不得再与刚毅说笑,纷纷转脸去看。你道是谁?原来就是将女儿送与李莲英的那个邓财主。
 
    邓财主自从把闺女交于李莲英,转眼几年过去,音讯全无。邓财主一心想着把女儿送进宫,自己好混个皇亲国戚的份,哪耐得这份寂莫?先后到京城四五次,想看看闺女到底怎么样,是不是进了太后宫。但李莲英整日里呆在宫内,他怎能见得着人?这次进京一听李莲英在家过寿,急忙买了点东西便来了。
 
    众人一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样,都觉好笑。孙毓汶忍不住问李莲英:"总管,不知这位是……"
 
    他话还未说完,那邓财主已开了口:"哦,说我呀?我是李爷的乡亲。我女儿在宫里呢!"
 
    什么?就是这副嘴脸,你女儿还能呆在宫里?但众人碍于李莲英的脸面,都不好说什么。只有刚毅这会来了劲,问道:"老者,不知贵千金是哪位呀?"
 
    听到这里,李莲英可急了。哪位,哪位?不就是送你的那位!唯恐那邓财主越说越不象话,于是急忙说道:"哦,就是那个邓雪儿,难道你忘了不成?当初还多亏了你呢!"说完,李莲英用眼狠狠地瞅了刚毅一下。
 
    什么?原来是她呀!刚毅这才明白过来,赶紧闭嘴不言。
 
    李莲英从小就信奉一条"真理",无毒不丈夫。当年他家田地被占,便立志报仇雪恨,而今有权有势,岂能与那邓财主善罢干休?他把邓财主的闺女带进京城,当作新捉的小野鸟摆弄了一个来日,然后便将那雪儿送给了他的换帖把兄弟刚毅。
 
    刚毅一看邓雪儿那容貌:丰容盛髯,皓齿明眸,身材苗条,肌肤莹洁,濯濯如春月杨柳,滟滟似出水芙蓉,不由得心花怒放,便背着福晋把邓雪儿藏于府第,名为使女,实则每日淫欢取乐。那邓雪儿想喊却不敢,想跑也不能,只得委屈求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日一久,大福晋便生了疑心。
 
    有一天,刚毅与邓雪儿正在房中如漆似胶,云飘雾缈之时,大福晋闻讯闯了进来,不由得怒火三丈,将刚毅与邓雪儿一番臭骂。迫于夫人的压力,刚毅只得忍痛割爱,将那邓雪儿卖到了"八大胡同"。但心又不舍,因此隔三差五的便去私会一番。那邓雪儿本想自己委屈求全,也就没甚事了,谁想竟被卖到风月场所,越想越心痛,没过多久便悬梁自缢而死。
 
    邓财主哪知道自己闺女早已不在人世,一听说刚毅还曾帮过忙,急忙上前道谢。毕竟是做贼心虚,一向狡诈多谋的刚毅竟愣在那不知如何作答。众人见此情景,心知其中有鬼,也不多说什么。只有那邓财主,依旧做着他那黄粱美梦。
 
    由于邓财主这一来,李莲英的兴致顿时大减,唯恐事情泄露出来,虽说没有敢对他李莲英怎样,可当着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总是不好。因此上,借着众人看戏的机会,李莲英拉着邓财主,悄悄地退了出来。
 
    来到房里,邓财主纳闷地问:"李爷,戏那么好看,您怎么……"
 
    "你是来做什么的?"李莲英奸笑两声说道:"告诉你,亏得咱家在老佛爷面前与你家雪儿说话,现在她已被选为秀女了。作了秀女就不愁当贵人,当了贵人就能升嫔妃,甚至还可作皇后呐!你可就要露脸了!"
 
    听了李莲英的话,邓财主就像自己已经坐上了老皇爷的位子,腰杆刹时挺了起来,直想"嘿嘿,我闺女做了皇后,我先把你家的地、宅院全弄过来,让你皮硝李也知道一下我的厉害……"
 
    看着邓财主得意洋洋的样子,李莲英笑嘻嘻地说道:"老哥,不久你可就是咱大清国的皇丈了,到时可别忘了咱家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爷您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铭记在心。"邓财主这时已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哼,也不瞧瞧你那德性,还想作皇丈,做你的黄粱梦去吧!只见李莲英笑道:"老哥,你与雪儿也几年没见了。咱家看这样吧,咱家派人先领你去看看她,你说怎样?这点东西您拿着。"说着就见李莲英取出颗晶莹剔透的玉珠递与邓财主。
 
    邓财主银子是不少,可哪见过如此玩意,急忙揣于怀中,连声说道:"谢李爷赏赐!"
 
    接着,李莲英便将李三顺唤了进来:"三顺,你陪着邓老哥去宫里看看他女儿。记着,一定要与我好生侍候,不可怠慢!"说着就见李莲英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势。这点小把戏李三顺能不明白吗?当下诡秘地笑笑,点头称是。便带着邓财主进"宫"去看女儿了。
 
    邓财主大字不识,总想发财置地,还想做官,以便置更多的地,但又舍不得捐银子,因为京畿地区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至少也得花万儿八千银子。如今分文不花,凭着自己花朵似的女儿,就能做大清国的皇丈了,怎能不使他高兴呢!当下便哼着老调梆子,与李三顺出了李府大门。
 
    不大功夫,李三顺领着邓财主来到顺天府衙门前。黑底黄字的顺天府匾额高挂门楼上,可邓财主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看着这地方建筑颇为宏伟,门前衙役林立,以为到了皇宫,拉着李三顺就往里走。衙役们一听是李莲英派来的,自然不敢拦阻,慌忙进内通报。
 
    来到大堂,邓财主才觉着情形不对,怎的这皇宫里竟摆有铡刀?再看李三顺,正与那顺天府知府小声嘀咕。就在这时,顺天府知府开了口:
 
    "邓财主,是你想做皇丈吗?"
 
    "李大总管说啦,我闺女她……"
 
    不待他话说完,顺天府知府已厉声说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老皇丈锁上!"
 
    刹时,上来两个衙役,便将那邓财主来了个三木加身。一看这情形,邓财主不由得急了,大喊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我!我闺女在宫里做了秀女,你知道吗?不久她还会当贵人、当嫔妃、当皇后,到时我就是老皇丈啦!你如此待我,不怕……"
 
    "呸!"顺天府知府啐一口说道:"瘦驴拉粗屎!什么黄帐黑帐的,我看你是个老混帐!李总管待你不薄,你不思回报,反偷窃他的寿礼。敢当何罪!"
 
    什么?我偷了他的寿礼,哪有的事呀?邓财主顿时懵了,急忙辨解道:"没有这回事,真的没有这回事!实在是冤枉呀!"
 
    "冤枉?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玉珠呀!"邓财主急忙答道,"可这是李爷送与我的!"
 
    "送你的,你也不瞧瞧你这德性!无耻刁民,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来人,与我押入大牢!"顺天府知府声色俱厉道。
 
    邓财主做了一路皇丈美梦,没想到闺女没见着,反而投入大牢,这才明白上了李莲英的当,顿时跺着脚便骂开了大街:"鬼大李啊你这挨劁的……我的闺女呀……雪儿,爹对不起你呀……"可惜,一切都晚了,真是黄粱美梦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花开千朵,各表一枝。打发走了邓财主,李莲英舒心地坐在椅子上,不由得为自己的鬼计暗暗窃喜。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性,还想当皇丈,记着点,这才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想到这里,李莲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
 
    "总管,啥事这么高兴呀,一个人呆屋里乐。"刚毅嘻皮笑脸道。
 
    "乐你个头!就你嘴快,别人都没说什么,你倒是瞎嚷嚷个啥?"
 
    刚毅明白李莲英是说邓财主那事,连忙点头哈腰道:"总管大哥息怒,都是小弟不好,您就多多包涵些吧。吉时已到,大哥您看……"
 
    "以后记着点,你先出去,咱家随后就来。"
 
    不大功夫,只见李莲英头戴红顶花翎顶戴,身穿前后襟上绣着仙鹤的蟒袍,上罩黄龙马褂,项上挂着一串金黄色背云朝珠,脚穿一双青缎子长统靴,满面笑容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有请寿翁入坐!"孙毓汶见状急忙喊道。
 
    李莲英径直走到大厅那把铺着红色绸缎的太师椅前,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椅子两旁的盘龙巨烛早已点燃,虽是白昼,依旧显得那般耀眼!随着一声"寿诞开始",先是礼亲王上前拱手道贺,接着孙毓汶、刚毅等一帮文武官员纷纷上前叩贺。红色烛光映照下的李莲英此刻真是神采奕奕,踌躇满志。他已完全陶醉在这一喜悦气氛之中了……
 
    "慈禧皇太后懿旨到!内廷总管李莲英接旨!"
 
    随着一声高喊,走进来两个小太监。众人闻听急忙跪地接旨。你道是啥?原来慈禧太后准备明日在宫中亲自为自己这位宠监贺寿!莫说是这帮王公大臣,就连李莲英自己也是受宠若惊,满朝文武大臣、王公贵族有谁受过慈禧太后如此之恩宠?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李莲英穿戴整齐,便兴冲冲回宫而来。储秀宫内外早已装点一新。虽说已是十月,红的玫瑰、粉的海棠、黄的菊花……依旧竟相开放,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慈禧太后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坑头上,喝着可口的八宝莲子粥。
 
    "奴才给老佛爷请安。"李莲英进屋跪地说道。
 
    "哟,莲英呀,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佛爷召唤,奴才岂敢担搁,"李莲英假惺惺地说道,"昨儿老佛爷懿旨传出,说打算亲自为奴才……"
 
    "是的。你打小进宫,一晃也二十多年了,是该趁这个机会热闹热闹。"
 
    "老佛爷待奴才这般恩宠,奴才就是到死也难以报答老佛爷,想想奴才心里真是愧疚万分。依奴才看,不如就免了吧,省得给老佛爷您又招来麻烦。"说着,李莲英那眼眶竟有些湿润。
 
    "行了,不要说这些了。这一切自有我作主,你不要操这份心啦!我倒要看看他谁敢说什么!"慈禧太后不无激动地说道。
 
    用过早膳,歇息一阵。随着慈禧太后一声吩咐,刹时,储秀宫内鼓乐齐鸣。在悠扬蜿转的鼓乐声中,慈禧太后拉着李莲英的手,满面笑容的来到了大厅。大厅四周,鲜花簇拥;正中间,并排摆着两把太师椅,皆为檀木所制,款式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仅是一把上铺黄色绸缎,一把上铺红色绫罗。大厅前,文武官员、大小太监、宫女黑鸦鸦跪了一大片。
 
    待得二人入坐。只听慈禧太后吩咐道:宫中凡品阶低于李莲英的文武官员、大小太监、宫女等皆行跪拜礼庆贺。这……,太监、宫女们无所谓,但那帮文武官员心里却来了气,虽说自己品阶低,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能向一个太监头子跪拜呢?登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没听清楚是吗?凡品阶低于李莲英者,皆行跪拜礼祝寿!"慈禧太后又冷冷地说了一遍。
 
    那帮文武官员,虽则对慈禧太后这等大破祖宗家法,恣意纵行,心有不满,但个个敢怒不敢言。看着慈禧太后那阴森森的脸,只得依次上前与李莲英跪拜祝寿。此等史无前例之盛举,直把个李莲英高兴得心花怒改。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向自己跪拜的大臣们,他真有些飘飘然了,宛若自己已做了皇帝一般……
 
    慈禧太后此举不仅又一次给李莲英抬高身价,助长了他的权势,而且为李莲英公开攫取了一大批金银财宝,让他装入私囊。自此以后,李莲英专横跋扈,目空一切,较前更甚。
 
    俗话说的好: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就在李莲英得意非凡之时,却发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一、李莲英的脑袋系在慈禧的腰带上(1)
 
    "奴才的脑袋,日夜系在主子的腰带上。"……李莲英舍身忘我地亲口为老佛爷尝试"洋药片",是本来就拥有一片忠心赤胆,还是为了让系在主子腰带上的脑袋更牢固一些?
 
    这是一个初夏的早晨。太阳刚刚升过地平线,在云海里忽隐忽现的,有时把云彩染得通红,有时又从云缝里透出几缕血红的阳光,照得云缝也好像成了一个血红的缺口。柔和的轻风吹过大街两旁的垂柳树,垂柳枝便袅娜地摇动着,又吹到早起的行人的脸上,使人觉得痒痒的,也挺舒服。
 
    这时,紫禁城北门——神武门前面却早已站着黑压压一大群人。一个为首的太监吆喝着手下的十几个小太监以及宫里的两个御医,正在对经过神武门进入紫禁城的人员进行认真的检查。检查完一个,放行一个,然后再接着检查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一些好事的人围上去,见在被检查者当中,不时有被拦住不让放行,并且垂头丧气又回去的,便好奇地互相询问着。
 
    "你不知道现在正流行一种恶性疟疾吗?"
 
    "当然知道。听说已经有好多人得了,莫非他们和这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大概他们是在检查疟疾病患者吧?"
 
    "你还算是聪明。不过,你说的也不全对。确切地说,他们是在检查带有疟疾病隐患的人。一经查出来,就不再让进宫,一直到病好了为止。"
 
    "为什么?"
 
    "怕传染别的人呗。你想想,当今皇上和老佛爷都住在紫禁城里,传染上了他们,那还行吗?"
 
    "嘿!你认识那个人吗?"一个人指着那个为首的太监问另一个人道。
 
    "不知道。看他那个派头,来头还不小。他是谁呀?"
 
    "告诉你吧,他就是当今太监总管李莲英最得力的干将,名字叫作李三顺的。"
 
    "呀,好家伙!原来是他!"
 
    "嘘!小声点!你长几个脑袋,不想活了是不是?让他听见还能有你的命吗?"
 
    "……"
 
    这种恶性疟疾的发源地是印度旁遮普省的一个极小的村子。它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并且传染速度非常之快。如果在空气流动好的情况下,一天可传染上百里,甚至几百里。自那个小村子里发现首例患者以来,这种恶性疟疾便迅速地在印度传染开来,不到一个月,便蔓延到了整个印度,又从印度蔓延到整个东南亚一带。再以后又通过夏季印度洋上的西南季风,迅速蔓延到我国南方一带。一个月以后,在京城也发现首例疟疾病患者,此后便经常不断地出现。
 
    这种恶性疟疾的特点是感染以后,在人体内的潜伏期长,并且发作剧烈。一般在感染以后,发作之前,通常要持续十几天;而一旦发作起来,症状虽和平常的那种疟疾差不多,但剧烈程度要比平常的那种疟疾可怕。它发作起来忽冷忽热的,冷起来让人感觉好像是进入了三九寒冬,钻到三层被子下面也会让人瑟瑟发抖;而一旦热起来,又会让人感到好像是进入了酷暑盛夏,让人恨不得能从身上扒下一层皮来以放出一点热量。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种冷和热都是出自人体内部,根本不受外界气温高低的影响。这样得一直持续一个月,真是让人吃不成饭,睡不好觉,求生不得,求死不忍。病人如果被料理得好的话,虽不至于被夺去生命,但一个月下来,也会让人骨瘦如柴的。所以京城出现这种病以后,人们便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扬扬地议论开来。
 
    "听说这种病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印度那个地方是白骨累累,几乎十不存二三了。"一个戴着厚厚老花镜的人说,看样子是个教书的先生。
 
    "哎呀,你们不知道他们得这种病的人的那种惨状,真是好吓人!我如果得了这种病,宁愿立即去死,免得呆在世上活受罪。"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耸耸肩,用一种几乎颤抖的声音说,大概是亲眼看见过这种病人。
 
    "听说现在京城也流行开了,咱们到别的地方去躲一下,也许能躲过这一场灾难,"一个小伙子慢吞吞地说,神情很沮丧,但流露出对生的渴求,"总比呆在这里等死或活受罪强吧?"
 
    "你别做梦了,现在到处都在流行这种病,你还能往哪躲?
 
    躲过去初一,你能躲过去十五?躲了和尚你还能跑了寺?听天由命吧!"一个看似见过大世面的中年人满不在乎地说,但脸上却有一种茫然的神情。
 
    小伙子垂下了头,不吭声了。
 
    ……
 
    这么大的一件事,住在紫禁城里的那些人当然不会不知道。先是在宫女和小太监们中间议论纷纷的,后来便渐渐地传到了李莲英的耳朵里。"莫非是别人在算计我?"李莲英暗暗地想,很想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把李三顺给找了来。
 
    "三顺,这几天宫里议论纷纷的,你都听说了吗?"李莲英问道。
 
    "听说了一些,但不知道师傅说的哪一件?"李三顺眨巴着一双狡黠的眼睛瞅着李莲英,不明白李莲英到底又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就是那什么病什么病的那一件。"李莲英在椅子上欠一欠身子,说道。
 
    "回师傅的话,小的不敢妄言。"李三顺答道。宫里早就立下的规矩,是不准胡乱造谣的。抓住了造谣者,是要受到杖责的。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李三顺见李莲英这样说才慢慢答道,听说外面正闹一种传染病,叫什么恶性疟疾,是从印……印……,好像是印度传过来的。这种病发作起来很厉害的,听说得发作一个月左右,得病的人即使不死听说也会是大伤元气的。"
 
    "外面已经有多少人得了这种病?"李莲英又问道。
 
    "听说已经有上百号人得了。因为来得突然,药铺里一时也没有什么药能治这种病的。"李三顺答道。
 
    "是不是死了人?"李莲英继续问道。
 
    "暂时还没听说死人。发作一个月就自动好了。不过……
 
    一个月下来,得病的人都是骨瘦如柴的,好不吓人。"李三顺一边回答,还一边比划着。
 
    "你先下去吧,"李莲英摆一摆手,对李三顺说道,"以后再听说什么事情随时回来向我报告。"
 
    "是,师傅!"李三顺慢慢退到门口,一转身出去了。
 
    李三顺走后,李莲英又在那儿呆呆地坐了一会。忽然,只见他两只阴森森的眼珠一骨碌,同时高兴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好,就这么办!"一个讨好慈禧太后的计划就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了。
 
    第二天,天气不大晴朗,欲雨不雨,虽然有些闷热,但偶而刮过来的一阵凉风却使人更舒服。而慈禧太后的心情,却开朗得很。
 
    慈禧太后用过晚膳后,回到储秀宫。李莲英和一群贴身宫女便急忙趋上去,静候着慈禧太后的吩咐。
 
    慈禧太后坐在炕上,向旁边的烟袋锅看了一看,李莲英和贴身宫女便知道老佛爷想吸烟了。慈禧太后不喜欢吸旱烟,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关东烟。饭后喜欢吸水烟,可是宫里面不爱听水烟这个词,犯忌讳,以为有"水性扬花"之意。这种烟烟丝细长,且带有一种香气,是南方进贡来的,一律用青绿色的纸包着。大概因为是青绿色纸包的缘故,储秀宫的人都管这种水烟叫作"青条"。
 
    只见一个贴身宫女春香疾步走上去,拿出火镰,把火石、薄绒安排好,又取出两个事先装好烟的水烟袋。这种水烟袋烟管特别长,故有"鹤腿烟袋"之称。吸烟时,慈禧太后是吸一锅,换一锅,直至吸得过了瘾,中间是不能够间断的,所以烟袋锅子是两个。
 
    等一切准备就序,春香转过脸去,将火石用火镰轻轻一划,火绒燃着后贴在纸眉子上,用嘴一吹,把火眉子的火倒冲下拿着,轻轻地用手一揉,转回身来,再用单手捧起烟袋,送到慈禧太后嘴前边约一寸来远。只见慈禧太后轻轻地闭上眼睛,将头微微地向前倾一倾,含住烟嘴,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顿时,屋里便弥漫着一股香中带些微辣的烟草味来。
 
    这样大约吸了七八锅,慈禧太后才慢慢地睁开双眼,向身边的贴身宫女们摆一摆手,示意她们退下。等到屋里只剩下李莲英的时候,慈禧太后冲着他笑了一笑,说道:"小李子,你今天准备怎样个让我高兴法?"
 
    李莲英早已在旁边站了许久,等得已经急不可耐了,见慈禧问他,便急忙快步走上前去,一边给慈禧轻轻地捶背,一边说道:"老佛爷,奴才今天也没个什么高兴法。不过,奴才可以给您打个赌,奴才敢保证,您准输。"
 
    "嗬!你有那么自信?"慈禧见他这样说,不由得对此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你先说说,你到底要跟我打什么样的赌?"
 
    "奴才给您讲个笑话,"李莲英说道,"这个笑话不但可以让您笑,而且可以让您笑出声来。如果您笑不出声来,就算您赢了;如果您听得笑出声来了,那就算奴才赢了。就打这个赌,怎么样?"
 
    慈禧见他这样说,放心了。"就赌这个,我还以为赌什么呢?"慈禧心里想道,"到时候我就是憋着不笑,看你还能对我怎么着?到时候准是你输,这个赌我跟你打定了。"想到这儿,慈禧便微笑地看着李莲英,说道:"好吧,我跟你打这个赌。咱们一言为定。"听慈禧说话的口气,他们俨然一对母子。
 
    "不过,你说,咱们赌什么呢?"
 
    "如果您老佛爷输了,奴才只请求您答应奴才一件事。"李莲英见慈禧答应了打赌,便故作神秘地说。
 
    "那你要先告诉我你让我答应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慈禧觉得自己身为垂帘听政的一国之太后,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事情的,便对李莲英说道。
 
    "这件事奴才不能事先告诉您,不过绝对不会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您尽管放心好了。"李莲英有些着急的样子说道。
 
    "好吧,如果我输了,我答应你。"慈禧见他这样说,也有些放心了。
 
    "现在该您老佛爷说了,如果奴才输了,您有什么条件?"
 
    李莲英见慈禧终于答应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
 
    慈禧太后想了一会,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有求于一个奴才的;即使有求于奴才的,说出来也会失了自己的身分。自己跟他打赌,无非就是寻寻开心,放松一下自己在处理政事时的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减轻一点疲劳。
 
    "如果你输了,你就给我学三声狗叫算了。不过,学的时候一定要装出狗的样子来。"慈禧最后终于开了口。
 
    "是,如果奴才输了,奴才就学狗叫。"李莲英很爽快地答应了。其实,学狗叫对李莲英来说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只要能讨慈禧的欢心,李莲英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那你就快讲你的笑话吧!"慈禧太后为了听笑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奴才给您讲一个傻儿子的故事,您听了以后不怕您不笑,"李莲英看了看慈禧,说道,"从前有个当官的,因为有事需要出一次远门。临行肖他把儿子叫来,嘱咐说:儿子呀,爸爸现在要出一次远门,恐怕几天都不能回来。如果这几天之内有客人来问你爸爸,你就说:小事外出,请进拜茶。这当官的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怕他临时想不出来,所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最后他想了个主意,把这两句话写在纸上,交给了儿子,并当面让儿子给读了两遍小事外出,请进拜茶。小事外出,请进拜茶,这才放心地离去。
 
    "这儿子便把纸条放在袖口里,不时地拿出来看,并念上两遍。第一天没有人来,第二天没有人来,直到第三天,还是没有一个人来。到了晚上,这儿子又把纸条从袖口里拿出来,读了两遍之后,以为这纸条没什么用了,就在灯上把这纸条给烧了。"
 
    李莲英讲到这儿,拿眼瞟了瞟慈禧,见慈禧在认真地听着,还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讲道:"问题就出在这儿。谁知到了第四天,却突然来了客人,一进门就问这儿子道:你爸爸哪儿去了?这儿子心里一紧张,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便慌忙在袖口里找纸条,当然找不到。便说:没了!这客人一听十分惊异,忙问道:怎么,你的爸爸没了?他是几时没的?这傻儿子回答道:昨夜烧了。"
 
    慈禧听到这儿,早已经忍不住了,刚想放声长笑,猛然间想起了与李莲英打的赌,急忙用手把嘴掩上,硬是没有笑出声来。李莲英一看慈禧没有笑出声,也急了,赶紧趴在慈禧的面前,摇着头并同时晃动着蹶得老高的屁股,装出一条狗在摇头摆尾的样子,并不停地冲着慈禧"汪、汪、汪"地叫着。这回慈禧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莲英见状,急忙爬起来,冲着慈禧说道:"老佛爷您输了!老佛爷您输了!您要答应奴才一件事。"
 
    "我怎么输了?你讲完笑话我并没有笑出声来,是你学狗叫以后我才笑的,怎么能算输了呢?你这不是耍赖吗?"慈禧这时笑得更响了,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对李莲英说。
 
    "是您老佛爷输了嘛!您是听了奴才的笑话才笑的。"李莲英继续分辩道。
 
    "狡辩!给我掌嘴!"慈禧佯装嗔怒道。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请老佛爷恕罪!"李莲英明知慈禧在假装生气,还是赶快跪在慈禧面前不住地磕头求饶。
 
    "起来吧,没有什么事了,看把你吓的那个样子!"慈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今目的达到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莲英赶快爬起来,侍立在慈禧的身旁,自言自语道:
 
    "这件事算完了,可这关系着老佛爷啊!唉,我该怎么办呢?"
 
    慈禧太后听李莲英说这件事关系着自己,顿时又来了兴趣。"小李子,你说什么?你说这件事关系到我?"
 
    "当然关系着老佛爷。不过,既然老佛爷您不答应,那我就不说了。"李莲英故弄玄虚地说。
 
    "你先说说什么事,让我听听。"现在是慈禧催促着李莲英说话了。
 
    "让奴才说可以,不过奴才说了以后老佛爷您可不要害怕。"
 
    "我当然不会害怕。"慈禧太后的兴致更浓了。
 
    "奴才先问问您,现在宫外面流行着一种传染病,您知道不知道?"
 
    "什么传染病?厉害不厉害?"慈禧一听便着急地说道,脸上显然带有一种恐惧的神情,虽然嘴上说着不害怕。像慈禧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最怕的就是得病。一得病,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个三长两短的。确实的,慈禧最怕的也是自己得病,而平时保养得最好的也是自己的身体。这一方面是因为慈禧希望自己长命百岁,这也是人之常情;这里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慈禧不希望别人把自己看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因病躺在床上而不能处理政事。
 
    所以当李莲英说到外面正流行一种传染病的时候,慈禧显得相当恐惧。
 
    "是一种烈性疟疾。至于厉害不厉害,那怎么说呢?说它厉害,它也不至于要人的性命;说它不厉害,得了病也会让人在身体上大受损害的。不过,得了病以后,忽冷忽热的,让人感到好不难受。"
 
    "怎么个难受法?"
 
    "它热起来热得过了头,即使穿一层单衣,也让人觉得热得像烤火一样;而冷起来又冷得过了头,即使穿上三层皮大衣,也会感觉骨子里直往外冒凉气。这样一来,人当然就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而身体也当然会受到损害。"李莲英力图把这种惨重说得明白些,也力图说得委婉些而不至于让慈禧听了觉得刺耳。
 
    "外面流行得到底怎么样了?"慈禧一心只想着这种病,并不在于李莲英到底用什么样的词语把它表达出来。
 
    "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得了这种病,听说和宫里有联系的一些人也得了这种病。"
 
    "我们总得想个办法阻止这种病再往宫里传染才是,像我这样已一把年纪的人要得了那种病还不——"慈禧说到这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顺口说道,"你还不快替我想个办法?"
 
    "奴才也正为老佛爷着急呀!"李莲英说道,"再让奴才好好地想一想,到底用什么办法好呢?"
 
    "嘿,有了!"李莲英忽然一拍手,大声地喊道。
 
    "快说!你想出了什么办法?"慈禧急不可耐地问道。
 
    "可以这样,"李莲英终于把已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几十遍的话慢慢说了出来,"我们可以派人把东、西、南三个宫门全部关闭,只留一个北门。然后派两个御医在北门对来往人员进行逐个逐个的检查,发现有疟疾病嫌疑的人就禁止放进宫里。这样的话,传染病岂不是就传染不过来了?"李莲英这样说,也有着自己的考虑。一方面李莲英通过这件事要达到对慈禧讨好的目的,另一方面也可以杜绝对自己的传染。现在自己受到慈禧的百般宠爱,一旦大病一场,即使不死,骨瘦如柴的,也不会再讨得慈禧的欢心了。
 
    "这主意倒也不错,"慈禧想了一想,说道,"不过派谁去具体办理这件事呢?"
 
    "李三顺也很不错,办事能力又强,依奴才看,派他去办理就可以。"
 
    "好吧,也只有这么办了。"慈禧太后最后一锤定音道。
 
    第二天,慈禧太后发布上谕,大致意思是:因传染病盛行于今,自本日起,宫门东、西、南门暂行关闭。北门设立检查站,发现带有传染病隐患的人,一律禁止进入紫禁城,以防止传染病在宫内流行。一切大小事务皆由李三顺一人全权负责。并且说明这只是一条权宜之计,等流行期一过,禁令自然解除。负责检查来往人员的任务由宫里的两位御医具体负责。
 
    然而,在这样严密的措施保护之下,还是没有阻挡住恶性疟疾向皇宫里传染。慈禧太后和李莲英这帮人只知道杜绝接触病人可以避免传染,可他们哪里知道病菌通过空气的流动和接触也是可以传染的。只要他们不能把紫禁城围个严严实实,那恶性疟疾在宫里流行就是势在必然。而事实上,虽然慈禧太后和李莲英这些人在权势上一手遮天,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们要想办到这件事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几天以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突然感到全身不舒服,接着便忽冷忽热地发起病来了。这个小太监也知道外面正在流行恶性疟病,对其发病症状也略知一二,因此他猜测自己可能是被传染了,但是他不敢说出来。说出来自己的饭碗不丢才怪呢?
 
    同行的几个小太监见他这几天总是鬼鬼祟祟的,没事时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不免起了疑心。"这小子莫非在搞什么鬼把戏?"其中一个说道。
 
    "我们对他应该留点神,别让他把我们几个给耍了。"另一个说道。
 
    等到下一次那个小太监关上房门,独自一个人呆在屋里的时候,这几个小太监就开始行动了。他们偷偷地来到窗子底下。窗子太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来,你驮着我,我上去看看。"一个小瘦子对一个比较肥胖的太监说。
 
    这瘦子便踩在胖子的肩膀上,慢慢地向上爬去。他先用舌头舔一舔窗户纸,然后拿食指一捅,窗户纸便露出一个铜钱大小的洞来。这瘦子便顺着小洞往里面看过去。
 
    "你看到什么了?"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问道。
 
    "嘘!"瘦子向下面的人摆摆手,又向里面看过去。
 
    "我说大哥,你快点行不行,我在底下实在是受不了啦!"
 
    胖子在底下气喘吁吁地说。
 
    这样约摸过了十几分钟,那瘦子才向底下示意要下来。
 
    "你都看到些什么?给我们讲一讲。"瘦子刚一下来,几个同伴便围上去问道。
 
    "别急嘛,我回去再讲给你们听。"瘦子不急不慢地说。
 
    走在回去的路上,同伴又再一次让瘦子把看到的说给大家听听。这时瘦子也忍不住想把看到的东西都说给大家听听。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瘦子故作神秘地说,"我先是看到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扇子拼命地摇,边摇嘴里还边喊着:哎呀,他妈的,怎么这么热?然而,过一会他却钻到被子底下去了。你们说这事情奇怪不奇怪?"
 
    "我看他八成是患了疟疾。外面正流行疟疾,你们知道吗?"同伴中的一个说道。
 
    "哎,对,是疟疾,我敢绝对保证。"另一个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
 
    "我也听说过,发作起来是忽冷忽热的。莫不是他正在发作?"另一个又道。
 
    "现在对疟疾查得正紧,以免在宫里流行。他现在得了这种病,我们知情不报,是会受到牵连的。"一个看似胆小怕事的说道。
 
    "对,我们应该上报。"一个又随声附和道。
 
    "我们一起上报。"他们几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还敢在谁那里耽搁!一级一级向上报告,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到了李莲英的耳朵里。向李莲英汇报这件事的自然又是李三顺。
 
    "啊!有这回事?"李莲英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完李三顺的汇报,一下子从太师椅上惊立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你不是带领人在北门口一个一个地检查吗?"
 
    "小的是一个一个检查的,"李三顺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李莲英的问话,"不过,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听他们底下的人都说,即使没有病人进宫,迟早也会传进宫来的,有些事情总是防不胜防的。"
 
    "哎呀,这让我怎么向老佛爷交差呢?"李莲英不耐烦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看李三顺还侍立在一边,便对他一扬手道,"你先下去吧!"
 
    李三顺走后,李莲英真正陷入了苦恼之中:这件事由自己出谋划策,而如今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佛爷会不会怪罪到自己头上来呢?想到这儿,他又不由得骂起那个小太监来:"这个狗娘养的!真是没事惹事!"然而这又能怪那个小太监吗?谁也不希望自己得病,谁都希望自己好好地活着。
 
    他又不由得可怜起那个小太监来了,自己得了这种意想不到的病,还得自己偷偷地忍着,又不敢说出来,又得不到别人的一点照顾;锁居深宫之中,连家人都不得相见,更谈不上得到家人的关心和照顾。想当年自己不也是从这个位子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太监总管的宝座上来的吗?
 
    李莲英越想越远,竟忘掉了原先自己要想的事情。当他又猛然回到原来思绪上的时候,不由得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哎,伴君如伴虎啊!"
 
    李莲英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向慈禧汇报这件事的万全之策。"先看看老佛爷如何反应再决定如何办吧!"
 
    下午,李莲英终于找到了向慈禧太后汇报这件事的时机。
 
    慈禧太后施展手段,终于成功地迫使光绪皇帝的父亲醇亲王奕譞同意拨海军军费修建颐和园。回到储秀宫后,仍然兴致勃勃。
 
    李莲英疾步迎上去,"唰唰"地一甩袖子道:"奴才给老佛爷请安!"
 
    "起来吧,小李子!"慈禧太后红光满面地笑着说道。
 
    "什么事使老佛爷您今天这么高兴?是不是要奴才给您道喜呀?"
 
    "用海军经费修颐和园。哈,到那时我就不用像现在这么忙活了。到时候,咱们都搬进去住,好好地享享清福,快乐快乐。"
 
    修颐和园,李莲英也听说了。他知道慈禧太后这几天正为修建颐和园的经费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今天解决了经费问题,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奴才给老佛爷道喜!"李莲英赶忙跪在慈禧太后脚前磕了一个响头说道,"奴才等着领老佛爷的赏!"
 
    "给你,拿去吧!"慈禧太后今天心情特别好,也显得特别大方。她顺手摸出一锭十两银子递给李莲英道,"拿去和他们一块乐和乐和吧!"慈禧太后所说的"他们",是指李莲英手下的一帮小太监们。
 
    "老佛爷,奴才有一件事需禀报老佛爷。"李莲英从地上爬起来,把银子揣在怀里,觉得是该向慈禧太后说出那件事的时候了。李莲英知道,向慈禧太后说事情,必须等慈禧太后心情好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坏事也可能变好;而当心情坏时,即使好事也有可能变得不可收拾。
 
    "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吧!"
 
    "是,老佛爷。现在宫里出现了传染病,奴才也是刚听到底下的人刚刚禀报的。"李莲英察言观色,说话时极为小心。
 
    "什么,你说什么?宫里出了传染病?他们不是在北门口一个一个检查的吗?到底是谁呀?"慈禧太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刚才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了一副惊慌甚至还有些恼怒的表情。好像刚才还是万里无云,阳光普照,而一会就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似的。
 
    李莲英一听可吓坏了,他知道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但慈禧太后的问话不回答也不行。
 
    "是……是一个小太监,"李莲英嗫嚅着说,"他们是在北门口一个一个检查的。也可能除了接触传染之外,这有别的另外一种传染方法。"
 
    "一个小太监!马上把他撵出宫外,永不得再放进来!"慈禧太后几乎是尖叫着说。
 
    "是,奴才这就去办!"李莲英正想找个脱身的机会,见慈禧太后这样说,马上走了出去。
 
    慈禧太后并没有责怪李莲英,她也知道李莲英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责怪也是没有用的。
 
    "烈性传染病,恶性疟疾,一个小太监,瘦骨嶙峋。"李莲英走后,慈禧太后眼前出现的尽是这些情景。她越想越害怕,好像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似的。
 
    李莲英出了储秀宫,迅速地招来李三顺,传达慈禧太后懿旨:火速把得病的小太监撵出宫去,永不再用。
 
    "是,师傅!"李三顺回答道,转身就想离去。
 
    "哎,慢着!"李莲英又叫住了他,顺手从腰里摸出慈禧太后刚刚赏给他的一锭银子交给李三顺道,"把这个务必交给他。如果有谁对他不好的话,回来我拿你是问。"
 
    "是,师傅,我一定照您吩咐的去办。"
 
    那小太监被送出宫后,回到了家里。在家人的照料下,疟疾病慢慢地好了,只不过身体看上去很瘦。过了一年以后,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后来这小太监又托李莲英说情,重又回到宫中当差。这是后话。
 
    不知是因果报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小太监被赶出宫不到两天,慈禧太后就病倒了。这下可忙坏了李莲英。李莲英先是派人去请御医,接着又派人到乾清宫去通知光绪皇帝。御医来到以后,确诊就是患了恶性疟疾。但是,两个御医急得团团转,还是一点法儿也没有,因为当时根本就没有能治这种病的药。果然,不一会儿,慈禧太后就开始热起来。慈禧太后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一层红缎子褂子,还是热得满头大汗。
 
    李莲英一边不停地给慈禧太后搧着扇子,一边还不停地安慰着。
 
    "老佛爷您福大命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唉,"慈禧太后长叹一声说,"想不到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场灾难。这一病之后,说不定会成个什么样子。"
 
    "老佛爷也不必把它看得过于严重,只要看得开,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多少人都是自己好起来的。"李莲英以前把这种病说得那样严重,现在却又力求淡化它的严重性,"再调整得好一点,用不了多久您就会完全恢复健康的。"
 
    "但愿如此吧!"慈禧太后有气无力地说。
 
    正说话间,慈禧太后忽又觉得全身发冷,冷得直透肌骨。
 
    李莲英慌忙停止搧扇子,和旁边的宫女一起七手八脚地把老佛爷搀扶到床上。已快是仲夏的天气了,可慈禧太后盖上了两层被子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不得不又加上了一层被子。
 
    光绪皇帝在乾清宫听到小太监的报告后,连轿子也没有来得及准备,就一路小跑地过来了,后面跟着一大群宫女和太监。
 
    "亲爸爸!"光绪皇帝一看到躺在床上、盖着三层被子的慈禧太后就呜呜地哭了起来,"怎么能会病得这样厉害?老天爷啊,怎么没能让我代替亲爸爸去病呢?"
 
    "别傻了,皇帝,病是不能代替的。这难没有落到你的头上,是上天在保佑你,也是你的福气。你怎么能说那傻话呢?"
 
    慈禧太后慈爱地摸着光绪皇帝的头,为光绪皇帝能有这一份孝心而感到欣慰。
 
    "亲爸爸!亲爸爸!"光绪皇帝拉着慈禧太后的冰冷的手,又听慈禧太后说出那样的话,哭得更伤心了。光绪皇帝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一声声地喊着"亲爸爸"。
 
    慈禧太后一病就是四五天。在这四五天里,不论白天或黑夜,慈禧太后都是忽冷忽热的,不但吃不好饭,而且睡不好觉。吃饭时,都由御膳房的太监送到储秀宫来,虽然送的都是山珍海味,但慈禧太后总是吃的极少,而赏给李莲英吃的却不少。
 
    而李莲英呢?时刻不离慈禧太后的左右,侍候着慈禧太后。有时给慈禧太后讲些笑话解解闷,有时把大臣的奏折挑一两件他认为最重要的给慈禧太后汇报一下。有时困倦得实在支撑不住时,便和衣坐在椅子上打两个盹就算睡觉了。
 
    "小李子,我病这几天让你辛苦了。"有一次,慈禧太后看着李莲英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忽然动情地说,"等我病好了,一定放你几天假,让你好好地休息一下。"
 
    "哎,老佛爷您说到哪里去了。侍候您是奴才的本份。即使再辛苦点也是应该的。我侍候您还不是希望您老佛爷早日康复,能为国家主持大政吗?"李莲英冠冕堂皇地说道。
 
    "还是你小李子最心疼我,最理解我。我就是不愿让这帮王公大臣们看到我病倒,不能主持政事。"慈禧太后说道。
 
    虽然慈禧太后受着李莲英和一帮宫女、太监们的精心护理,但还是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这可急坏了李莲英、光绪皇帝和一帮王公大臣们,都纷纷派人去寻求能治这种病的良药。
 
    正当人们都束手无策之时,庆亲王奕劻突然让人禀报要见慈禧太后,说他找到了一种可以治这种烈性疟疾的药。慈禧太后一听找到了药,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便命小太监赶快去传庆亲王进宫相见。
 
    "你找到了什么药?"慈禧太后躺在病榻上问道。
 
    "芬泰克,是德国制造的一种专治疟疾的药。"
 
    "你是如何搞到的?"
 
    "臣在前天和德国公使德璀林的一次公事谈话中,曾提到我国正流行一种烈性疟疾,问他是不是他们国家有能治这种病的良药。他说他也知道正流行这种病,并从他们国家带来了一种治这病的药。他还说道这种药正在他的使馆里放着。臣便让他取了一些过来。"庆亲王并没有说是慈禧太后得病,因为慈禧太后并不希望自己的病情被大肆张扬。
 
    "那听你说这种药的疗效你还不知道?"
 
    "听德璀林说,来到中国以后这种药他还没有用过。不过,听他说,这种药在印度疗效挺不错的。"
 
    "这种药今天你带过来了吗?"
 
    "臣带过来了。"
 
    "拿来我看看。"
 
    庆亲王便命跟随的人把药带进来。庆亲王接到药以后,便双手托着,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把它递给慈禧太后。
 
 一、李莲英的脑袋系在慈禧的腰带上(2)
 
    慈禧太后接过药以后,细细地把玩着。药是用一个极精致的琉璃瓶装着的白色药片。瓶子外面贴着标签,标签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德文。慈禧太后平时闲时虽也曾学过一点外语,但连一个词也认不出来。虽然慈禧好像在专注地看着这些,其实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她专注的只是是不是有人在药上面做了手脚,别让别人把自己给暗算了。慈禧太后看了以后,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便把他递给了身边侍立的御医。
 
    "你们来看一看怎么样?"
 
    御医们拿着药瓶看了看,也没有看出什么。他们也不认识上面写的德文。
 
    "试试吧!"御医们最后对慈禧太后说。御医们说的试试,是指慈禧太后可以让别人先尝一下这种药了。慈禧每吃一种新药的时候,总是让别人先尝一尝,一方面可以检验药物是不是被掺进了有毒性的东西,另一方面也要以检验药物本身是不是具有毒性。
 
    "你们下去找个人试试去吧!"慈禧对御医们挥一挥手说。
 
    "慢着,还是由我来试吧。"李莲英抢先一步拦住正要往外走的御医,说道,"让别人试也不一定能说出个真实的滋味来。"
 
    "小李子,这怎么能行呢?还几天你已经很辛苦的了,还是找别人来试吧?"慈禧太后首先说道。
 
    "莲英,这万万使不得,你还要侍候老佛爷,让别人试吧!"
 
    庆王也在旁边说道。
 
    "还是由我试吧,你们都别说了,我的主意已定,"李莲英想了想又说,"我是小事,老佛爷的身体才是大事。国家离不了老佛爷啊!"
 
    庆王在旁边听了李莲英的话,不禁暗暗佩服起他来,也似乎悟出了一点李莲英一直在慈禧太后得宠的原因。
 
    不待别人同意,李莲英就自己走到茶几跟前,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然后从小瓶里取出五片药,喝了下去。因为刚才庆王说德璀林说过,这种药的用量是每日两次,每次五片。
 
    "什么味道?"慈禧一开始总是问药是什么样的滋味。
 
    "微甜中带些淡淡的清香,味道还可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慈禧又问李莲英道:"吃下药以后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尤其是头,感觉特别的清醒。并且也感觉特别舒服,好像有了活力似的。"
 
    慈禧太后觉得这种药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便让李莲英倒来半杯开水。喝下了五片药片。
 
    立竿见影!慈禧刚才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喝下药不一会就感到冷得不再那么厉害了,身上也感到有了些力气。
 
    "您感觉怎么样了?"庆王走到慈禧太后面前,轻轻地问道。
 
    "好多了!这药还挺管用的。"慈禧太后这才发现庆王还一直在屋里没有离去,"这都多亏了你呀!"
 
    "替老佛爷着想,是做臣子的份内之事。"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慈禧太后看着庆王说道。
 
    "是!老佛爷您就安心养病吧。"庆王慢慢退了下去。
 
    庆王走了以后,慈禧太后对身边的宫女、大监和御医也挥了挥手道:"你们也都退下吧,我也要一个人好好地歇歇了。"
 
    "是,老佛爷!"
 
    此后两天内,慈禧太后不间断地进药,病情慢慢地减轻了许多,到了第三天,已经不再忽冷忽热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又将养了一段时间,身体也慢慢地完全恢复了健康。
 
    慈禧太后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全靠李莲英的侍候和尝药以及庆亲王的药,因此,给他们大量的赏赐,余下的人也各有不同的赏赐。
 
    慈禧太后在患病时受到李莲英的百般侍候,又见李莲英不顾性命危险亲自为自己尝药,因此在病好了以后对李莲英更是千般信任,万般宠爱,有什么好事全都想着李莲英一人。
 
    而李莲英更是不遗余力地用尽各种手段对慈禧太后献媚、讨好。本来李莲英在升任太监大总管的位子时,底下的一些太监头头们就感到很不服气,认为无论从资格、阅历,还是从能力、条件等各方面,都比他强,太监总管的位子再往后轮一千年也轮不到他。这样一来,这一帮人就更不服气了,牢骚也更多了。
 
    一天晚饭后,做完了各自要做的事情后,几个太监头头又聚在了一起,照旧喝酒解闷。他们都是上次该受到升迁而没有升迁的人,心中自有无限的苦涩和积闷。他们同病相怜,自然都最了解各自的心情。又加上几个人喝得大概也差不多了,话就自然而然地多起来了。
 
    "他妈的,老子十五岁进宫,一干就三十年,吃尽了苦,受尽了累,然而升迁都没有我的份。"宁寿宫总管钟顺愤愤地说道。说完又呷了一口酒。
 
    "你还说呢!老兄我自从进宫,掐指算来已经有三十五年了,也不是一样没我的份。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命!"长春宫总管梁景才也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就不知道李莲英那小子他有什么能耐,能爬到太监总管的位子上去。"乾清宫大太监谢振昆一提起李莲英,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面孔。
 
    "还不是整天溜须拍马,向老佛爷献媚讨好,把老佛爷搞得晕晕乎乎的。要不,慈禧怎会力主把他提升为太监总管呢?"
 
    钟粹宫副总管张志和夹起一颗花生米送到嘴里,边嚼边说道。
 
    "提起李莲英向老佛爷献媚讨好,我想起了一件事。两个多月前,也就是宫里流行恶性疟疾传染病的前几天,我打慈禧太后寝室前经过,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储秀宫总管崔庚生吐出嘴里刚嚼过的鸡骨头,故作神秘地对其他几位说。
 
    "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你又看到他们两个那个?你小子可要小心你的脑袋,连东太后都因为这事把命给丢了。"其余几位七嘴八舌地接道,同时瞪大了一双双惊异的眼睛。
 
    "不是!你们可别瞎猜!要不然丢了小命我找谁要去?"崔庚生故作不满地说道,"告诉你们吧。是李莲英在老佛爷面前装狗学狗叫唤。学得像的,叫你看了不得不佩服。"
 
    "怎么学的,你学学看?"
 
    "我学也学不像。叹,像不像还是给你们学学吧。"崔庚生也呷了一口酒,顿了顿又道,"李莲英先是趴在老佛爷面前,屁股蹶得老高,头昂着,然后就是头和屁股有节奏地来回地左右摇摆着。再后来就是李莲英不摇了,也不动了,但一会就对着老佛爷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当时我还真以为是条狗呢。这是我学的,要是你们看了他学的,那才叫精彩呢。"
 
    "哎,我悔恨没有在储秀宫当差,没有眼福能看到那精彩的一幕。我要是看到了,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听你刚才讲得那么好。"梁景才打诨道。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一阵哄笑。
 
    "哎,庚生,李莲英学过以后,老佛爷有什么反应呢?"钟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佛爷吗,当然是兴致极高了。先是默默含笑地看着李莲英,当李莲英学过狗叫以后,老佛爷竟然哈哈地大笑起来,还亲切地摸着李莲英的脑瓜子,直夸他学的像呢。"
 
    "我看出来,我们不能得到升迁的主要原因是我们不能撕下我们那张脸皮,在老佛爷面前去学狗叫。"一直没有说话的永和宫总管王宝材说话了,从李莲英的所作所为中似乎悟出了一点自己未能得到升迁的原因。
 
    "还有呢,"崔庚生吃完了一块鱼肉,咂咂嘴又说道,"你们知道吗,李莲英在上次老佛爷患病时,还亲自替老佛爷尝药呢。"
 
    "尝什么药?"钟顺对这样的事情总是打听得特别详细。
 
    "就是庆王爷送的药呗。老佛爷刚刚说完让别人去尝,李莲英就自告奋勇非要自己去尝不可,连老佛爷和庆王爷拦都拦不住。说实话,那种事让我做我真做不出来。不光是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不好意思表现自己,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药呢,并且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药。说实话,这件事发生时我就在现场,当时我还唯恐自己被挑选上替老佛爷尝药呢。"
 
    "这大概也是你得不到升迁的原因,老兄。"王宝材的虽然说得少,但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发人深省。
 
    "你一说老佛爷得病我也想起来了。上次老爷子派我去储秀宫探视老佛爷的病情,看到我们宫里的小太监玉山被李三顺叫去。李三顺可是李莲英最凶恶的狗腿子之一。不知道这些事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谢振昆若有所思地说道。老爷子是宫里太监对皇帝的称呼,老爷子指的就是光绪皇帝。
 
    "这还不好办!玉山不是你们宫的吗?把他找过来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张志和说道。
 
    "对呀,我他妈的怎么那么傻呢?"谢振昆不禁拍着自己的脑门说道,"糊涂,糊涂呀!"
 
    "去,你去把玉山找来。"张志和对谢振昆说道。
 
    谢振昆走后不久,就带着玉山回来了。
 
    "玉山,坐!坐!"几个太监头头齐声招呼道,同时又打开了一瓶酒,放在玉山面前,"玉山,别客气,随便吃些喝些吧!"
 
    "师傅,小的无功不敢受禄",玉山受宠若惊,复又站起来道,"不知师傅们叫小的来,有什么事?"
 
    "你先坐下再说。"钟顺一把又把玉山按在座位上,同时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在玉山面前。
 
    "玉山,我问你,李三顺上次叫你是做什么事的?"谢振昆问道。
 
    "不知师傅说的是什么时候?"
 
    "大概两个多月前,也就是宫里流行传染病的时候。我隐隐约约记得当李三顺叫你时,你好像正在扫地。"
 
    "噢,我记来了,"对这一件事,玉山是不可能没有一点记忆的,李三顺把我叫走以后,把我领到了李莲英的房间里。
 
    李莲英便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几片药片让我吃,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是不想喝又不敢不喝。"
 
    "药片?"崔庚生一听说药片就喊了起来,连嘴里一块肉都忘记了咀嚼,一滴馋涎顺着嘴角从脸边流下来,"是不是白色的药片?他是不是给你吃了五片?"
 
    "是啊!"玉山迷惑不解地答道,"师傅您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李莲英或李三顺他们谁向你说了?他们当时曾告诉我可是不让我往外说的呀!今天既然是师傅们问起,我就都给师傅们全说了。不过,师傅们可要给小的保密,不然的话,小的的命就保不住了。记得李莲英曾告诉小的说,如果我往外说出去此事,他们非打死小的不可。"
 
    "放心吧。玉山!我们一定会替你严守秘密的。要是我们自己说出去,李莲英要是知道我们知道了这件事,不把我们一块打死才怪呢!"崔庚生答道。
 
    "既然师傅这样说,那小的也就放心了。"玉山说道。
 
    "玉山,我再问你,"崔庚生继续说道,"你喝下药片以后,李莲英又问了些什么?"
 
    "我刚喝下去以后,李莲英问我药片的味道如何,又过了一会,他便问我喝下药片的感觉如何。"玉山答道。
 
    "好了,玉山,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送走了玉山,这几个太监头头个又发了一通牢骚。
 
    "李莲英这个狗娘养的,真是他妈的狡猾。明里替老佛爷亲自尝药,暗地里却又让小太监替他尝药。"崔庚生恨恨地说道,"这么多人全都被他骗了,这小子也够高明的。"
 
    "是啊,居然做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一点破绽。要不是我们找到玉山问了问,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梁景才说道。
 
    "是不是我们应该给他捅出去,要是让老佛爷知道了,不杀了他也不会再宠爱他了。"钟顺说道。
 
    "算了吧,老弟。老佛爷现在只听李莲英一个人的。捅出去有可能弄倒他,而遭殃的却是我们。况且我们也没有什么真实凭据。"谢振昆说道。他还算有着比较清醒的头脑。
 
    "那我们就这样算了,看到他在那里弄虚作假,受到老佛爷的百般宠爱,而我们自己却郁郁不得志。"崔庚生说道。
 
    "凡事能忍就得忍着点。你们所说过这句古语吧:处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待人让三分,心平气和。我们还是别自找麻烦了。"又是王宝材说话了,还挺有水平的。
 
    "好,今天咱们不说这个了。喝酒!"梁景才说道。
 
    "喝!喝!今天让我们一醉方休!"六个杯子"噹"地碰到一块,便各人干了各人杯里剩余的酒。
 
    六个太监头头虽然曾向玉山保证过不向外界透露玉山尝药这件事,他们自己也知道若是让李莲英知道了他们六位知道李莲英的秘密的话,李莲英也绝不会放过他们,肯定会采取诡计报复他们。但人心有不满,总想找个机会发泄出来,就像他们曾经发泄过的那样。对这件事,他们也未能守口如瓶,有时私下里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小道消息流传最快,李莲英在宫里的耳目又多,这件事当然逃不过李莲英的耳杂。
 
    一次,李莲英手下的另一位得力干将李贵和慌慌张张跑来见李莲英。
 
    "什么事?看让你慌的那个样子!"李莲英见他慌慌张张地跑得满头大汗,一见面劈头问道。
 
    "回师傅的话,不好了,外面传说师傅在为老佛爷尝药之前,曾让小太监为师傅尝药!"李贵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李莲英一听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听谁说的?"
 
    "反正外面有这样一种说法,小的也不知道具体从哪儿传过来的。"
 
    "你说说,外面都传些什么?"
 
    "小的不敢直说。"
 
    "没事,你说吧。"
 
    "他们说师傅为讨老佛爷的喜欢,自告奋勇为老佛爷尝药,又怕自己有什么事情,便抓住了小太监先替自己尝一下。"
 
    "奇怪!"李莲英想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走漏了风声?
 
    玉山替我尝药,但他只是尝了一下,对此是一无所知,况且自己又威胁过他,绝不让他往外说一个字。难道是玉山说出去了?即使说出去别人又怎么知道玉山为我尝的药就是我为老佛爷尝的呢?这里面一定有鬼。不行,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阻止它在宫里继续流传。不然的话,要是传到老佛爷那里,不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将付诸东流,说不定只怕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李莲英越想越害怕,头上竟冒出了细细的一层冷汗。
 
    "速传李三顺过来见我!"李莲英对手下的小太监说道。
 
    "是,师傅!"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一会儿,李三顺就过来了。
 
    "小的李三顺拜见师傅。"李三顺见了李莲英,甩了一下袖子说道,"请问师傅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去做?"
 
    "三顺,玉山那件事你听说了吗?"李莲英问道。
 
    "是不是尝药那件事?小的还没听说什么。"李三顺不知道是真没听说,还是听说了不敢向李莲英报告,因为那件事是由李三顺经手干的。
 
    "外界在流传我让玉山尝药。并还说我为老佛爷尝的药就是玉山为我尝的药。你真的不知道吗?"李莲英忽然大吼一声道。
 
    "小的对师傅不敢撒谎,小的真的不知道。"李三顺磕头如捣蒜似的说。
 
    "我限你们三天之内给我查个水落石出。"李莲英气急败坏地说,"三天查出来,我这里重重的有赏;三天查不出来,我拿你们的脑袋是问。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查出来就行。下去吧!"
 
    "是,师傅!"李三顺和李贵和又磕了一个头道。
 
    李三顺和李贵和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又嘀咕上了。
 
    "三天时间,这么紧,万一查不出来,我看是要非掉脑袋不可了。"李贵和说道。
 
    "是啊,三天时间,也太紧了,能再宽限几天也行啊!"李三顺也不满地说道。
 
    "唉,三天就三天吧,看他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跟他争辩。"
 
    "先查查再说吧,说不定真的查出来呢。即使查不出来,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他现在是让你到今天,你不能活过明天。"
 
    "哎,三顺,上次那件事不是你经手办的吗?"
 
    "是啊,还是我去找的玉山呢。玉山尝药时我也在场。"
 
    "该不是他说出来了吧?"
 
    "我看不会的。玉山那小子胆小怕事,放个响屁都得忍着。
 
    师傅又对他说过,如果他说出来,就非要他的命不可,我看他没有那个胆量敢说出来。"
 
    "我看也不一定,说不定有人逼着他说呢?"
 
    "那就不敢说了。"
 
    "还是先谈谈我们该如何下手去查吧。"
 
    "我看还是咱们暗中听着,看谁说这件事就先抓过来拷问谁。"
 
    "我看不行吧,那样未免太张扬了。听师傅的意思是赶快熄灭这件事,并不希望这件事再扩大。那样一来,闹得纷纷扬扬的,岂不是违反了师傅的本意。再说别人都是听说的,即使抓住了也不一定能问出个究竟来。况且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事不宜迟。"
 
    "我看还只有先从玉山这里下手,说不定真是他说的,一下子就可查出个大概来。"
 
    "我看也只有如此了。"
 
    回到住处,李三顺和李贵和便带着几个太监直奔乾清宫而来,径直闯进玉山的住处。
 
    "立山,请你跟我们走一遭。"李贵和客客气气地对玉山说,但眼睛里却露出一股凶光。
 
    "是不是上次那件事让他们知道了。原以为过了两个多月,不会有什么事了,便说了出去,这下可坏了。"玉山看到这个架势,知道来者不善,便在心里想道,但脸上还是故作镇静地对来人说道,"什么事,师傅?"
 
    "不要问什么事,跟我们走一趟便知。"李三顺恶狠狠地说。
 
    玉山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不跟他们走也不行,便跟他们一块走了。
 
    刚回到自己的住处,李三顺便对玉山喊道:"玉山,跪下!你可知罪吗?"
 
    "小的不知有何罪过,请师傅明教。"玉山一看旁边站着四五个手持棍棒、五大三粗的家伙,吓得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你别装蒜了,你把上次那件事都向谁说了?"李三顺骂了一句道。
 
    "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自己没有猜错。自己一定不能承认,那不但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他们几个。"玉山心里想道。
 
    "冤枉小的啊!小的并没有向别人透露过那件事。"玉山大喊道。
 
    "冤枉?绝对冤枉不了你,你不说,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李贵和说道。
 
    "小的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知道的,小人只知道自己从没说过。"玉山只是不承认自己说过此事。
 
    "我看你的嘴就是硬。贵和,也不要和他说那么多了,"李三顺说道,"看样子不打这小子是不会把什么都招出来的。"
 
    "对,不打是不行的。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李贵和喊道。
 
    "喳!"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伙在旁边站着早就急得手痒痒,听李贵和这一声"打",便一齐向前抬起胳膊粗的大棍雨点般地向玉山身上打去。
 
    玉山刚一开始还能忍住,打到二十多下的时候就快要动弹不得了。谁知这时李贵和喊了一声:"住手!"
 
    几个人正打得起劲,这一声"住手"恨得他们牙直痒痒。
 
    "怎么了,贵和?"李三顺问道。
 
    李贵和向他摆一摆手说道:"怎么样,玉山?想好了没有,是说还是不说?说出来,也许还有一条活路;不说出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先打断你一条腿,怎么样?"李三顺见玉山没有吭声,便轻松地笑着对玉山说道。
 
    "让我想想,"玉山有些动摇了。心想他们几个已把自己给出卖了,自己还何必担着一条命为他们守口如瓶呢?说不定说出来还能拣到一条活命。想到这儿,玉山便说道:"小的说了,全说了,只求师傅饶了小的性命,小的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等着小的去赡养,小的老母只有小的这一个独子,小的死了,小的老母就活不成了。"
 
    "好,只要你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在上面求情,放你一条生路。"李贵和听他说的可怜,便说道。
 
    接着,玉山便把钟顺、梁景才、谢振昆、张志和、崔庚生、王宝材六个太监如何喝酒,如何把自己请去,自己又如何说出来的这件事,以及他们六人是如何说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三顺和李贵和。末了,又请他们二位一定别忘了在李莲英面前替自己求情。
 
    "好了,我们可以向师傅交差了!"李贵和对李三顺说道。
 
    "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去见师傅。"
 
    见到了李莲英以后,李三顺和李贵和一齐说道:"师傅,我们查到了谁向外说的。"
 
    "好啊!你们办得很不错的嘛!"李莲英红光满面地说,"
 
    是谁说的啊,我非宰了他不可。"
 
    "是玉山。"
 
    "我就知道是他说的,不是他向外说别人也不会知道。马上把玉山给我乱棍打死。"李莲英又转念一想,"不对吗,光是玉山说出去,别人也不知道玉山为我尝的药就是我为老佛爷尝的啊?"
 
    "他都给谁说了?"
 
    "总共六个人,他们是宁寿宫总管钟顺、长春宫总管梁景才、乾清宫大太监谢振昆、钟粹宫副总管张志和、永和宫总管王宝材、储秀宫总管崔庚生。"
 
    "崔庚生?"李莲英想起来了:"一定是崔庚生这小子,自己为老佛爷尝药时,他作为储秀宫太监总管当时也在场,一定什么都是他说的。自己自从当了太监总管以后,他就一直对自己不服气。这几个狗娘养的,我迟早要收拾你们一下,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李莲英自言自语地说道。
 
    "师傅,玉山怎么处理?"李贵和还没忘了给玉山求情。他知道李莲英刚才正在玉山的气头上,这时也许转到了六个太监身上。
 
    "我刚才下是跟你说了吗?乱棍打死!"李莲英今天很奇怪李贵和今天怎么那么健忘,刚刚说过的话居然就忘了。其实,李贵和哪里忘了,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打死就打死吧,不过这可苦了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李贵和知道李莲英是个孝子,便自言自语地故意说道。
 
    "贵和,你说什么?七十多岁的老母?谁的七十多岁的老母?"李莲英问道。
 
    "玉山的呗。"李贵和答道。
 
    "他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李莲英听了以后,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他的老母只有他这一个独子,全仗他挣一些银子拿回家过活。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她啦!"李贵和觉得火候到了,便统统说了出来。
 
    "那就乱棍打出宫外,永不得再回宫里当差。另外,再给他二十两银子作为回家赡养老母的费用。"李莲英最后说道。
 
    一天,慈禧太后起床以后,照旧由李莲英来梳头。
 
    "老佛爷,奴才今天给您梳个新花样,保您老佛爷满意又满意。"李莲英说道。
 
    "好啊!"慈禧太后说道。
 
    李莲英便把慈禧太后的头发分成左、右两把,然后相交在头的前部,并让它高高突起,光泽明亮,既蓬松,又自然。
 
    后面两缕头发分开,垂于脑后,如同燕尾,前面两鬓,头发略微向前弯,犹如凤尾低垂。再加上慈禧的凤眼丹唇,越发显出秀中生媚。爱美的慈禧个子不太高,由于头发的高高突起,倒好像又增高了不少,更显得又窈窕了几分。慈禧太后看后,赞不绝口:
 
    "小李子,你真行,今天的发型格外漂亮,以后就照着这个发型好了。"
 
    "还不是托老佛爷的洪福。"李莲英说道。
 
    李莲英看慈禧太后今天特别高兴,便赶紧趁机说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给老佛爷回报。"
 
    "什么事?你只管讲来。"
 
    "听说有几个人净身不太干净,他们常跟小太监散布一些淫秽下流的语言,是不是该对他们检查一下,以防在宫中闹出对不起祖宗家法的丑事来。"
 
    "真有此事?"慈禧太后半信半疑地说,她也知道太监进宫要经过几道关,出现那种事是不大可能的,但经李莲英说出来,她倒有点怀疑了。
 
    "奴才不敢有半句撒谎,请老佛你明察。"李莲英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你去找钱王两家,再给他们查一查。如果确有此事的话,立刻再给他们净一次身。"
 
    "是,请老佛爷放心,奴才会很快办好的。"李莲英听了,暗自高兴,便一本正经地说道。
 
    下午,李莲英跑到西外大街马家胡同,找到钱家,见到了钱家掌柜钱洪。
 
    "哎呀,不知总管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钱洪一见总管李莲英亲自驾到,赶忙起身相迎。
 
    "长时间不来拜访,还望钱掌柜多多担待!"李莲英欠一欠身,说道。
 
    "哪里话!哪里话!总管大人到来,确使寒宅篷筚生辉啊!"
 
    钱洪继续客气道,"在下不知总管大人有何吩咐?"
 
    "岂敢!岂敢!今天是我有求于你钱掌柜,"说完让随身小太监棒上五百两银子,"小意思,请钱掌柜笑纳!"
 
    "唉,总管大人客气了,"钱洪又把银子推过来道,"有话总管大人尽管吩咐,在下无有不敢不尽力而为。只是这银子万万不能收,万万不能收。"
 
    "那就是钱掌柜不给我脸面了。"李莲英故作脸色道。
 
    "总管大人既如此说,那在下就笑纳了。"
 
    "我有一事相求钱掌柜。有几个太监扫荐不好,请钱掌柜再检查一下,再扫一次荐。""扫荐"是太监对净身的称呼。李莲英说着递过一张名单,上面是六个太监头头的名字。
 
    "不大可能吧,总管大人。进宫要经过几道把关,扫荐不好是进不了宫的。"钱洪迷惑不解地说。
 
    "这几个人不老实,你只管扫就是了。"说完在钱洪身边又小声嘀咕了几句。
 
    "嗨,总管大人放心,这事全都包在在下身上了,包准再给他们一个不剩地扫一次。"钱洪拍着胸脯保证说。
 
    "拜托,拜托了!"李莲英一拱手便告辞回宫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莲英便派人把六个太监头头叫到自己屋里。他们六人已知道玉山因此事已被赶出宫外,只不知道将有什么祸事临到自己头上。这次听说李莲英找他们,更是吓得忐忑不安。
 
    "奉太后懿旨,今天要送你们到钱掌柜那里去检查一下,如果有谁净身不好,还要进行第二次扫荐。"李莲英一见到他们,便阴险地冷笑着说道。
 
    "求师傅开恩,求师傅饶命。"这几个太监一听全吓坏了,知道这是李莲英在有意收拾他们,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求饶道,"小的以后再也不敢说师傅坏话了,再也不敢了。"有的还搧起了自己的嘴巴子。
 
    "这是太后的旨意,我做不了主,有谁敢违太后的旨意?"
 
    李莲英恶狠狠地道。
 
    "小的不敢违抗太后的旨意,只求师傅在太后面前说几句好话,小的以后再也不敢随便乱说了,只求师傅放过小的这一次。"几个人磕头如捣蒜似地说,头上都磕出了殷红的血迹。
 
    "早知尿床就不睡觉了。"李莲英就是不依不饶,坚持要第二次扫荐。
 
    几个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乖乖地跟着李莲英来到了钱家。
 
    李莲英见钱洪,拱拱手道:"他们全来了,麻烦你动手给他们检查一下吧!"
 
    "都过来!"钱洪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
 
    其实六个人全是光秃秃的,哪有什么净身不好呢?然而宣布检查结果却是:六个人全部净身不好,都得经过第二次扫荐。
 
    这六个人一听全都傻了眼,但又全都无可奈何。只有钟顺喊道:"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怎么进行第二次?"
 
    "我是奉总管大人的命令行事,"钱洪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有什么事你们跟总管大人说去,我只管扫荐。"
 
    "还是忍着点吧,说不定还能少割下一点肉来。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玉宝材说道,无可奈何地,但眼里射出的是两道愤怒的目光。
 
    "扫荐"开始了。其实这并不能叫做扫荐,只是再向里挖下来一块肉而已。
 
    听着六个太监的惨叫,李莲英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的冷笑。
 
    "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李莲英又再一次恶狠狠地说道。
 
 三、奴才欺君
 
    俗话说"虎落平川遭狗欺"!这不,当奴才的李莲英也竟敢站在一国之君光绪帝的肩膀头上"撒尿"玩儿……
 
    李莲英在宫中权势日盛,上至皇帝以下的朝廷百官,下至宫里当差的宫女太监,无一不对李莲英既恨又怕。见了李莲英没有不唯唯诺诺的。因为只要谁得罪了他,只要他在慈禧太后面前说上几句坏话,那这个人就非得倒霉不可。这使李莲英感到很满意。但李莲英感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光绪皇帝虽然在慈禧太后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但对自己还总有些不太驯服,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
 
    这不,光绪皇帝这次在宫中碰到李莲英,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过去了。
 
    "皇帝这个老儿,别看他趾高气扬的,有机会了我非得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才行。"李莲英回来后气愤地暗暗骂道。
 
    "制服了皇帝这个老儿,那别的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对李莲英来说,机会总是有的,只要他一心想着要去算计哪个人。
 
    转眼又到了慈禧太后的万寿节。宫中唱戏是最少不了的了,因为慈禧太后最爱听京戏。不但爱听,而且精通戏典,经她亲手改写过的就有一百多出京戏唱本。同治元年慈禧太后为李莲英更名不久。还曾派他到"内学"学戏。李莲英演小生、唱小生也还有些功底,后来在宫中也曾多次为慈禧太后演出。李莲英不但嗓音洪亮宽广,而且做戏功夫也很深,使慈禧太后大为高兴,曾和李莲英开玩笑地说:"你唱做都好,就是嘴张得太大了些,如果演个武士,把嘴再画得歪斜一些,就更好看了,一张嘴像个大火盆,大有吃人的恶相。"李莲英受到慈禧太后的宠爱以后,宫中唱戏更是每次都少不了李莲英。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小李子,今年万寿节唱戏,可是你的主角。你要好好地给我练一练嗓子,不然的话,可小心你的屁股。"一天晚膳后,慈禧太后对李莲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那我还是请老佛爷现在就打板子吧,"李莲英将计就计,"说不定唱戏时总不合老佛爷的口味,肯定是要挨板子的。与其让那么多人看着我挨打,还不如就咱们两个人的时候打呢,即使现在打错也不要紧。只求老佛爷在我唱得不好的时候饶了奴才。那样还可以显示您老佛爷对下人的宽洪大量来。"
 
    "你呀,伶牙俐齿的,我算服了你了。"慈禧太后被李莲英的话给逗乐了,"你还以为我真个要打你呀,我只是让你好好地唱戏,到时候能让我听得高兴就行了。"
 
    "那奴才唱得不好的时候,老佛爷就不打了?"
 
    "不打怎么能行,这对你也是个激励吗。"
 
    "如果打,那奴才就不唱了,老佛爷打死奴才,奴才也不唱。"李莲英撒娇似的跪在地上不起来。
 
    "好,好,不打你,我知道你唱得不错,为了我,你也会尽心唱的。"
 
    "那是不是我唱戏的时候,老佛爷不会打我?"
 
    "不会打你的,你放心吧。"
 
    "老佛爷能保证不让奴才挨打吗?"李莲英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我保证。"慈禧太后怔了一下,并没有听出李莲英话中之话,随口答应道。
 
    "多谢老佛爷!"李莲英高兴地说道,给慈禧太后磕了一个响头。
 
    "那你今年准备唱哪一出戏?"慈禧太后继续问李莲英道。
 
    "唱《黄金台》怎么样,老佛爷不是最爱听这一出吗?我今年保证唱的比往年都好。"
 
    "好,就听你的,那你准备扮演谁呢?"
 
    "我就扮演田单吧。老佛爷说过奴才演武丑很好,那我今年就不演小生了,演个武丑给老佛爷看看,准保让老佛爷您大开眼界。"
 
    "好吧,但你先别吹牛,到时候如果演得不好,我即使当时不打你,回来我也饶不了你的。"
 
    "到那时我随老佛爷的便了。"李莲英的初步计划就算实行了。
 
    李莲英从慈禧太后那儿回到住处后,就把李三顺找来了。
 
    "师傅有什么话吩咐?"李三顺问道。
 
    "你火速到街上给我买一百个灯笼回来。"李莲英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到李三顺手里,神秘莫测地说道。
 
    "师傅,您买那么多灯笼干什么用呢?"李三顺不解地说道,"老佛爷万寿节用的灯笼全都买好了,那已经足够用了,再买多了也是放在那里没什么用。"
 
    "嘿嘿,你不知道,"李莲英冷笑一声道,"这不是为老佛爷万寿节用的。至于用处嘛,嘿嘿,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会知道的。现在,你的任务是只需把一百个灯笼给我买回来就行了。"
 
    "遵命,师傅。"李三顺满腹狐疑,到底也搞不清要那么多灯笼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到街上把一百个灯笼都买齐了带回来交给了李莲英。
 
    "师傅,听您的吩咐,一百个灯笼全都买齐了。"李三顺回来向李莲英复命道。
 
    "好,三顺,办得好!"李莲英说道,"你再把这个葫芦给我吊在那儿一人高的地方。"不知道李莲英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又搞来了一个葫芦。
 
    "葫芦?要它干什么?"李三顺更奇怪了,他怀疑是不是师傅今天哪儿出了点毛病,总感觉有些不正常的地方。
 
    "三顺,你去把门关上,"李三顺关上门回来后,李莲英又对他说道,"今天的事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出几天我会有好戏让你看。"
 
    "来,三顺,提着灯笼,站在这儿,"李莲英让李三顺站在离葫芦有丈把远的一个地方,说到,"我要开始了!"
 
    只见李莲英飞起一脚向灯笼踢去,"嘣"的一声,灯笼从李三顺手里飞出去,越过离葫芦有几尺的地方,"啪"的一声又落在了地上。
 
    "唉,太差劲了。"李莲英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李三顺说话似的。
 
    李三顺更奇怪了:"师傅今天这样傻里傻气的要干什么呢?"但他有了上两次的教训,这次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冷眼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来,三顺,第二只灯笼。"李莲英又冲着愣在那里的李三顺喊道。
 
    李三顺又拿起了第二只灯笼。李莲英又飞起一脚向灯笼踢去。这一脚似乎有了进步,灯笼从似乎比刚才距离葫芦更近一点的地方飞了过去。
 
    "有进步!"李三顺说道,看师傅的目标好像是那只吊着的葫芦。
 
    "第三只!"李莲英又喊道。
 
    紧接着又是第四只、第五只……
 
    等到灯笼剩下只有二十多只的时候,葫芦底下已经堆满了一层各种奇形怪状的灯笼。而这时李莲英踢灯笼的技术已经得心应手了。只见他前一脚,后一脚,左一脚,右一脚,随着他的每一脚,就有一只灯笼箭一样地向葫芦飞去,不偏不倚地正好打在葫芦上,打得葫芦前后左右地来回摇动起来。
 
    一百只灯笼被踢完了,主仆俩都累得大汗淋漓的,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啊!我我……成功了!"李莲英累得话都说不连贯了,但脸上却显露出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师傅,祝……祝贺您老人家获得成功!"李三顺也断断续续地说道,虽然他并不知道李莲英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就这样,李莲英的第二步计划又准备就绪了。接下来就又为第三步作准备了。
 
    今天是十月九日,是慈禧太后的万寿节的前一天,明天要由李莲英主演京戏《黄金台》,又加上自己的万寿节日,所以今天慈禧太后显得特别高兴。
 
    "小李子,明天就该你上场了,你今天准备得怎么样了?"
 
    慈禧太后问李莲英道。
 
    "回老佛爷的话,奴才全都准备好了,只等明天老佛爷看好戏了。"李莲英一语双关地说。
 
    "好!好!到时候你唱好了,我带头给你鼓掌。"
 
    "谢老佛爷。不过,都有谁陪老佛爷去看戏呢?"
 
    "有大格格,醇王福晋等几个女眷。另外,庆亲王奕劻,醇亲王奕譞,礼亲王世铎和朝中一些大臣也要来观看。其中有些是我请来为你捧场的。"
 
    李莲英听了心中暗喜,心想,"人来的越多越好,也顺便让你们都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
 
    "皇帝呢?"李莲英问道。
 
    "皇帝不爱看戏,就让他自个一个人玩去吧,或者读些书也行。"
 
    "这怎么能行呢?这是老佛爷您的大喜之日,他怎么能够不来陪陪您老佛爷呢?即使老佛爷您不说,皇帝也应该主动提出来要陪一陪您吗?唉,皇帝他也真是的。"
 
    李莲英这几话算是说到慈禧心坎儿上了。
 
    "就是吗?这是自己的大喜之日,没有皇帝的陪伴,自己是不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再说由皇帝陪着,也可以增加点自己的威风。"慈禧心中也不舒服。
 
    "是呀,皇帝哪能够不去陪我看戏呢?"慈禧太后说道。
 
    "皇帝不但要去,而且要自始至终地陪着您老佛爷,这才算懂得礼法。"李莲英添油加醋地说道。
 
    "马上派人通知皇帝,明天要随我一起去看戏。"
 
    "是,老佛爷!"李莲英正巴不得慈禧太后这一句话呢,马上派一个亲信太监去乾清宫通知皇帝。
 
    光绪皇帝正在和老师翁同和暗自庆幸老佛爷在万寿节没让他陪着看戏呢。光绪皇帝在和慈禧太后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感到浑身不自在,身上像有蛆虫在爬似的,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听说太监又让他陪着看戏,顿时像五雷轰顶似的愣在那儿,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光绪皇帝求援似地看着翁同和,好像在说:"老师,我该怎么办呢?"
 
    翁同和看了看送信的太监,知道他是李莲英和慈禧太后的亲信和爪牙,然后又看了看光绪皇帝,他也知道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的感情是何等的淡薄,这从刚才光绪皇帝痛苦的表情上就可看得出来。他看着自己的学生,感到一阵阵撕心裂肺似的疼痛。但他知道,慈禧太后的旨意是违抗不得的,他更担心,当着慈禧太后和李莲英的亲信和爪牙,光绪皇帝会说出于己不利的牢骚话来,那样会更处于被动的地位。
 
    "你先请回吧,皇帝明天一定会准时陪老佛爷去看戏的。"
 
    翁同和对送信的太监说道,说完了,又违心地补充道,"谢谢老佛爷对皇帝的关心和照顾。"
 
    送信的太监走了好大一会,翁同和才敢小声对光绪皇帝说:"一定又是李莲英那小子的鬼点子,这个坏蛋一天不除,皇帝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亲爸爸明明知道我不爱看戏的吗,还偏偏让我陪他去看戏,这不是故意作贱我吗?偏偏看的又是李莲英那小子唱得戏,我看见他就恨不得要吃了他。"光绪皇帝也嘟哝道。
 
    "算了吧,皇帝,能忍且忍吗,有什么帐等到老佛爷归政以后再一总算吧。"
 
    至此,李莲英的第三步计划也算完成了。
 
    今天是万寿节,慈禧太后早早就起了床。用过早膳以后,便由大格格、醇王福晋等几个女眷拥簇着来到了戏园,而光绪皇帝则早已在那里迎候了。
 
    "孩儿给亲爸爸请安!"光绪皇帝疾步走到慈禧太后面前。
 
    磕了一个头道。
 
    "起来吧!"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皇帝也好吧?"
 
    "托亲爸爸的福,孩儿也好。"光绪皇帝说完便侍立一旁。
 
    一会儿,庆王、醇王、礼王和一些大臣也都相继来到了戏园。
 
    "可以开始了吧?"慈禧看请来看戏的也都来了,便对戏班首领说道。
 
    "是,老佛爷。"戏班首领又对着戏台上喊道,"开戏!"
 
    于是戏台上锣鼓三道,接着戏便开演了。戏台下是慈禧太后坐在前排正中,旁边坐着几个女眷,女眷旁边坐着孤独的光绪皇帝。紧接着慈禧太后后面是几个亲王和大臣。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个小旦,虽然唱得不错,但慈禧太后总觉没劲,便和几个女眷聊起了天。只有光绪皇帝听得入了神,只到那小旦退入了台外,光绪皇帝还在一直看着。因为慈禧太后不喜欢,当然也没有一个人鼓掌叫好。
 
    第二个上场的就是李莲英。慈禧太后一看李莲英出场了,便带头鼓起掌来。底下的人见老佛爷鼓掌,也都跟着一齐鼓掌,顿时掌声雷动。李莲英冲台下的慈禧太后笑了笑,慈禧太后也冲台上的李莲英笑了笑。
 
    李莲英开始唱了,虽然唱得不错,但比起上一个小旦来还是稍逊一筹。但因为慈禧太后的缘故,还是赢得了较高的掌声和喝彩。
 
    再往下李莲英出场的就比较多了,每次出场都是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别的演员出来时不是鸦雀无声,就是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声掌声。
 
    接着便该出现一个情节:田单巡夜碰见太子时,要飞脚踢掉太子手中的灯笼。李莲英在台上看到光绪皇帝左瞅瞅,右看看,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脚趾尖。演到这里,李莲英瞅光绪皇帝不注意,突然故意用力一脚,"嘣"的一声踢在灯笼上,灯笼应声从"太子"手里飞出去,"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光绪皇帝脸上。光绪皇帝"啊"的一声赶紧捂住了脸,还以为是慈禧太后给了他一把掌呢。等他定过神来,松开手一看,才明白了前眼所发生的一切,顿时变得勃然大怒。他虽无能无权,但也是名义上的皇帝,至高无上的天子,而李莲英名份上不过是一个供主子驱使的阉人奴才,竟敢如此当众欺负到自己头上,这还了得。
 
    "把李莲英给我揪下来,重打四十大棍。"光绪皇帝命令小太监道。
 
    小太监不敢不从命,颤颤惊惊地把李莲英从戏台上叫了下来。
 
    这时,欢台下早已议论纷纷了,但声音都极小,小得几乎听不清楚。
 
    "李莲英这小子也太猖狂了,竟敢欺负到皇帝头上来了。"
 
    "他整天只对老佛爷献媚讨好,你看他把谁放在眼里过。"
 
    "这下栽到皇帝手里,可得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不可。"
 
    "这也说不定,你没看老佛爷没说话,只要老佛爷说声不准打,谁也动不了他一根毫毛。"
 
    "太张狂了!太张狂了!"光绪皇帝气得发抖地说,"给我按倒狠狠地打!"
 
    旁边站着几个小太监,谁也不敢先打第一棍。
 
    李莲英赶快向光绪皇帝磕头求绕道:"求老爷子息怒。奴才实在不是故意的。"
 
    "你还说不是故意的,真是狡辩!"光绪皇帝一把从一个小太监手里夺过一条大棍,举起就往李莲英身上打去。
 
    "老佛爷,救命啊!"李莲英一看表演得差不多了,才向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慈禧太后求救道。
 
    "慢!"慈禧太后喊道,光绪皇帝一听到这句话,举在半空中的那根大棍不动了。
 
    其实从刚一开始,慈禧太后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虽然觉得李莲英做得有些过分,但她也认为李莲英不是存心故意的。她刚一开始之所以没有说话,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说话的必要。她也知道,李莲英迟早会向自己求救的,到那时自己再说话也不晚。
 
    "老佛爷,救命啊!您曾向奴才保证过今天不会让奴才挨打,老佛爷,您要给奴才做主呀!"李莲英又喊道。
 
    直到现在,慈禧太后才觉得以前中了李莲英的圈套了。但她不但不恼怒,心里还觉得李莲英挺机灵的。她现在也怀疑起今天的事李莲英是不是故意的。但事到如今,自己也只有救他,不让他挨打这一条路了。况且,李莲英是自己的忠实奴才,打他还不跟打自己一样吗?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慈禧太后故意问李莲英道。
 
    "奴才可以向老佛爷保证,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即使是故意的也不一定会打得那么准啊!"李莲英赶紧分辩道,"奴才实在是不小心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啊!"
 
    "既然是不小心所致,就不必重责了。还不起来给皇帝磕头谢恩?"慈禧太后等于说光绪皇帝不能再责打李莲英了。
 
    "多谢老佛爷!多谢老佛爷!"李莲英爬起来不是先向光绪皇帝谢罪,倒是先谢慈禧太后,然后才跪到光绪皇帝面前说道:"多谢老爷子不打之恩!"
 
    光绪皇帝现在就是有天大的愤怒和冤屈,也不敢再发作出来了,只得恨恨地咬了咬牙。
 
    台下的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宫女太监,无不为光绪皇帝感到不平,没有不对李莲英仗着慈禧太后的势力作威作福而愤怒的,但是在慈禧太后面前谁也不敢为光绪皇帝说句公道话,包括光绪皇帝的父亲醇亲王奕譞。
 
    光绪皇帝回到住处,仍旧恨恨不已。自己当众被李莲英一个供人驱使的奴才戏耍和侮辱,那岂不丢尽了一个皇帝的脸面?也不知亲爸爸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帮一个奴才而不帮她的儿子?光绪皇帝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愤愤地说:"这个狗娘养的阉人,我有机会非再教训他一顿不可。"
 
    李莲英回到住处,也是恨恨不已的。自己不就是踢了他一下吗,有什么呢?看把他气的那样,是想非把我打死不可。
 
    好,看他光绪皇帝有种,我李莲英要不把他制得服服贴贴就誓不为人。
 
    然而,冤家偏偏路窄。事隔不久,光绪皇帝由几个小太监陪着游玩御花园,偏偏李莲英也由几个小太监陪着来游御花园,两个撞了个正着。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莲英眯着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轻蔑地看着光绪皇帝。好像在说:
 
    "皇帝老儿,上次不是踢了你一下吗?由老佛爷护着,你没打成我,没得出了心中的恶气。这次没有老佛爷护着,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哼,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光绪皇帝一看到李莲英,更是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心想:上次受你的窝囊气,我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气得发抖。现在看你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倒好像我是你的奴才似的。今天我倒要教训教训你,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光绪皇帝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见他走上前去,抓住李莲英的胸口,两边的太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来,只听"啪、啪"两声,李莲英脸上已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光绪皇帝仍不罢休,松开李莲英的胸口,顺势向前一推,把李莲英推了一个趔趄,光绪皇帝赶上去,顺势又一脚踢在当胸,只听李莲英"啊"的一声,四脚朝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两边的太监都看得惊呆了,但谁也没有敢向前劝一劝或拉一拉。光绪皇帝的小太监们觉得李莲英总是平白无故地欺负自己的主子,早该教训一下了,又加上自己平时也总是平白无故地受李莲英的一些闷气,正好光绪皇帝这次打他,也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李莲英带的小太监呢,虽然他们大都是李莲英的亲信太监,但是有准敢上去劝呢?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想搬家了,因为那毕竟是当今皇上啊!
 
    李莲英看不对头,皇上今天是真的来气了,自己如果就这样让他打下去,看他今天那个气愤的样子不被他打死才怪呢?好汉不吃眼前亏。李莲英想到这儿,不顾身上的疼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到光绪皇帝的面前,抱住光绪皇帝的一只腿,求饶道:"求老爷子饶命!求老爷子饶命!奴才以后再也不敢冒犯皇上了。"
 
    光绪皇帝气犹未尽,猛地一抬李莲英抱着的那只腿,把李莲英又踢了一个脸朝天说道:"你小子真是太可恶,太可恶了!你也不看看你欺负到了谁的头上!"
 
    李莲英现在是被打得没有一点脾气了。只见他又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光绪皇帝面前,这次没有敢抱住光绪皇帝的腿,唯恐光绪皇帝再给他一脚。"奴才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李莲英有气无力地说道。
 
    光绪皇帝也觉得打得差不多了,也唯恐再打会打出什么问题来,便停住了拳脚。"你一……"光绪皇帝本想说,你一味仗着老佛爷的宠爱作威作福,等老佛爷归政以后,我非杀了你不可,但转念一想,还是别把老佛爷扯进去的好,况且那样说也会刺激了老佛爷,便说道:"你以后再敢作威作福的,我非宰了你不可。"
 
    "不敢了,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李莲英忙不迭地磕头道。
 
    "滚你的吧!"光绪皇帝喊道。
 
    李莲英听到这句话,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带着自己的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
 
    李莲英走在路上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自己不但没有把光绪皇帝制得服服贴贴,反倒被光绪皇帝臭揍了一顿,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并且还当着那么多太监的面。如果不出这口气,长此下去,自己还怎么能在宫中混下去?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出来,继而又号啕大哭起来,一直哭到到储秀宫,哭到慈禧太后的住处。
 
    李莲英见了慈禧太后,往慈禧太后面前一跪,只是挤着眼,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号哭,并不说话。
 
    慈禧太后一见李莲英鼻青脸肿的,身上满是泥土,帽子也歪在了一边,跪在自己面前只是痛哭流涕,一时也慌了手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问道:"怎么了?你这是到底怎么了?"
 
    "老佛爷啊,奴才不……不能活了,老佛爷您要为……为奴才做主啊!"李莲英一见慈禧太后问他,好容易止住哭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到底是咋回事,你说吗!是谁欺负你了,我找他算帐去!"
 
    慈禧太后着急地说。
 
    "是皇……皇帝,在御花园把奴才给打了,"李莲英想起自己被打的情景,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老佛爷啊,您要保……保重自己啊!奴才去了,反正奴……奴才也活不成了,皇帝说以后非宰……宰了奴才不可。"
 
    "混帐,皇帝也太放肆了!"慈禧太后也生气了,"上次万寿节的大喜日子,被皇帝扰得一团糟,自己几天心情都没舒畅起来,这回又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现在如果不管教管教他,那归了政以后还怎么得了?"慈禧太后不问一下事情发生的原因,不去想想上次惹事的是李莲英,而是一味地责怪光绪皇帝。
 
    "算了吧,老佛爷,奴才挨了打,就自己忍一忍吧。如今皇帝大了,翅膀硬了,不是好惹的。他也不想想自己是怎样当上皇帝的。"李莲英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
 
    "来人哪,马上把皇帝给我叫来!"慈禧太后最后恶狠狠地说道。
 
    光绪皇帝回到乾清宫以后,感到今天终于出了这口久已憋在心里的恶气,感到身上舒服多了,脸上也出现了平日少见的笑容。
 
    翁同和看皇帝今天特别高兴,不知皇帝今天碰到了什么值得他这样高兴的事,便问道:"皇帝,您今天怎么显得这么高兴?"
 
    "我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光绪皇帝眉飞色舞地说道,"哈哈,我把李莲英那坏小子给臭揍了一顿。"
 
    "什么?您把李莲英给揍了?"翁同和一听吓坏了,"哎呀,这回您可闯了大祸了。你想想,您揍了他,他哭哭啼啼向老佛爷一说,那还有您好过的吗?"
 
    "不会吧。"光绪皇帝听了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把他打得向我讨饶了,他还保证以后再不敢对我怎么样了。"
 
    "您以为狗能改了吃屎的本性?"翁同和更害怕了,"他当时是挨打不过,不得不向您求饶的。他回去以后肯定会怂恿老佛爷想办法治您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师傅?"光绪皇帝一听也害怕了,刚才的高兴劲一下子跑到爪哇国去了。
 
    "那就只好委屈求全了,"翁同和不忍心地说道,"赶快到老佛爷那里赔个不是,也许还能大事化小。"
 
    果不出翁同和所料,这边话刚刚说完,那边传谕太监就到了。光绪皇帝顿时吓得惊恐万状,只是呆呆地看着翁同和。
 
    翁同和喃喃地说:"皇帝,去吧,好好地向老佛爷赔个不是。"
 
    光绪皇帝战战兢兢地来到慈禧太后面前,一看慈禧太后那铁青的脸色,未等慈禧太后开口说话,便先两腿一软,跪在慈禧太后面前求饶道:"孩子叩见亲爸爸,冒犯李大总管之事,实为鲁莽,乞求亲爸爸宽恕,孩儿日后再也不敢这么办了。"光绪皇帝说完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李莲英,只见李莲英满脸泪痕,还在抽抽嗒嗒的。
 
    "皇帝!"慈禧大吼一声说,"你眼中还有我这个亲爸爸没有?"
 
    光绪皇帝听到这一声大吼吓得猛地一震,只是忙不地迭地"咚、咚"地在地上磕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想当初你四岁时我把你带进宫,把你扶上皇帝的宝座,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知道怎么样来算计我了。"慈禧太后说着竟掉了下眼泪,"如今我这么大年纪了,只有小李子这一个知道疼我、体贴我的人,而你皇帝,却把他打得死去活来,还说要宰了他,你宰了他不如先杀了我!"
 
    "亲爸爸,饶了孩儿这一次吧,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孩儿以后一定要尽心尽力孝敬亲爸爸。"光绪皇帝上前挽住慈禧太后的腿,用力地摇着。
 
    恰在这时,传膳太监请慈禧太后去吃午后。慈禧太后便对站在一旁的李莲英说道:"小李子,陪我吃饭去。"
 
    李莲英现在又假充好人了。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光绪皇帝,又看了看慈禧太后,说道:"都怨奴才不好,惹老佛爷生气。还是请老佛爷开恩,让老爷子去用膳去吧。"
 
    "别管他,让他先跪一会反思反思自己吧。"
 
    慈禧太后说完带着李莲英出去了。李莲英出去时,还回过头来冲着光绪皇帝挤眉弄眼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慈禧太后还没回来。光绪皇帝跪在那儿,跪得腰酸腿痛的,也没有敢站起来一下,此时日已偏西,光绪皇帝也已经饥肠辘辘。他跪在那儿不住地唉声叹气,不知是悔、是恨,还是怨。
 
    这时过来了一个小太监。他是在慈禧屋里当差的,名叫秋和,十八九岁,又机灵,又活泼。光绪皇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赶忙叫住了他,指着自己的肚子,问他是不是有些吃的可以拿给自己。
 
    "老爷子您等一会。"秋和一看是皇上,答应了一声便赶紧跑了出去。
 
    别看秋和年纪不大,却有一股子正义感。他平时就看不惯李莲英只会讨老佛爷喜欢,肚里却装着一肚子坏水,今天想着收拾这个,明天又想着算计那个,弄得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他也很同情光绪皇帝的处境,知道光绪皇帝打了李莲英受了慈禧太后的惩罚。他一方面为打李莲英而拍手称快,另一方面又为光绪皇帝受到惩罚感到难过。所以听了光绪皇帝跟他要吃的以后,便赶快出去找了一块香酥饼回来,塞到光绪皇帝的手里说道:"老爷子,您赶快吃了吧,不然的话,让老佛爷和李大总管知道了不是好惹的。"
 
    光绪皇帝感激地看着他,点点头说道,"你赶快走吧。"说完便大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秋和看光绪皇帝开始吃饼了,便一转身跑了出去。谁知刚跑出门,正好和李莲英撞了个满怀。李莲英大喝一声:"干什么呢,你想找死啊?"
 
    秋和赶快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师傅,对不起,没干什么。"
 
    说完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李莲英看到秋和刚才神色慌张,料定里面有鬼,便赶紧来到屋里,一看光绪皇帝手里拿着还没吃完的香酥饼,顿时一切全明白了。"这个小杂种,我看他平常就不太老实。这回栽到我手里,我非打死他不可。"李莲英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地说道。
 
    光绪皇帝一看这阵势,也明白了一切。他后悔地想道:早知道如此,自己宁愿不吃这块香酥饼,现在又要有一条人命搭进去了。他觉得自己作为皇帝,不但救不了一个小太监,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障,不由得一阵阵心酸。"我也不吃这鬼东西了。"光绪皇帝把手里剩下的香酥饼扔得远远的,恨恨地说道。
 
    李莲英出来后,命令手下小太监火速把秋和找来。
 
    "给我按倒重打一百大棍!"李莲英一看到秋和,怪睁着两只眼睛说道。
 
    "小的不知师傅为何拷打秋和?"秋和料定事情可能已经败露,但还是急忙分辩道。
 
    "你别给我装蒜了,老爷子的香酥饼是不是你给的?"李莲英问道。
 
    "你他妈李莲英狗娘养的是东西不是东西?"秋和见事情果真已经败露,知道自己栽到李莲英手里必死无疑,因为不知已经有多少人死于他的大杖之下,便索性横下一条心,什么也不怕了,对李莲英破口大骂道,"你只是老佛爷的一条狗,你只会对老佛爷谄媚讨好,你在老佛爷面前装狗,学狗叫唤,你乱说别人的坏话,不知害死了多少条人命,你假装为老佛爷尝药,背地里却又让别人给你尝药。我真怀疑老天爷怎么不长眼睛,不把你这条害人虫送到地狱里去!"
 
    "给我打!",李莲英气急败坏地喊道,"给我重重地往死里打,打死了由我负责。"
 
    旁边的小太监都被秋和这种壮举给震住了,愣在那里不知干什么才好,听到李莲英命令打,才噼里啪啦的乱棍往秋和身上打去。
 
    "哎哟,哎哟",秋和一边呻吟,一边还不住地骂着,"我知道栽到你个狗东西手里是非死不可的,但死也要死个痛快,死也要骂得你个狗东西不得安生。是我给皇帝的香酥饼又怎么样?顶多也只是把我打死。等老佛爷一归政,皇帝掌了权,最先除掉的肯定是你这条害人虫。你死了也不会得到安心,到阎王爷那里也会有许多冤鬼向你讨债的,哎哟,哎哟。"秋和越骂声音越小,最后终于只有呻吟的声音了。再一会,连呻吟的声音也没有了。
 
    太监们赶快停下了杖责,一个小太监上前摸了摸,惊慌地说道:"师傅,秋和断气了!"
 
    "给我抬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李莲英声嘶力竭地喊道,说完自己也瘫坐在了椅子上。
 
    因为打死了人,李莲英没有把光绪吃饼的事告诉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回来后,气也消了许多,也没进一步责怪光绪皇帝。
 
    慈禧太后几天没有见到秋和来当差,有一次问李莲英道:
 
    "秋儿哪儿去了,怎么几天没有见他过来?"
 
    "听说病了。"李莲英随口不经意地答道。
 
    又过了几天,慈禧太后又问道:"秋和怎么还没来?"
 
    "听说还没好。"李莲英答道。
 
    此后便再也听不到秋和的音讯了。
 
 四、官帽子也能论斤卖(1)
 
    李莲英自从入宫的那天起,就没有忘记他爹对他的"伟大教导"——"不求升官,但求发财。"……李莲英发财天生有绝活儿,能把一顶顶官帽子搁在秤上论斤卖……
 
    李莲英自从入宫那天,他的父亲就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不求升官,但求发财。"大概是这个充满农民意识的乡下人挨饿挨怕了。李莲英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见解,他认为,太监总是太监,无论升多高的官也只是个阉官,不怎么光彩,不如多挣点钱来得实惠。他认为有权才能捞钱,抓权的目的也在于捞钱,所以他把慈禧奉承好也是为了发财。不过,李莲英捞钱也并不是明日张胆地捞钱,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方式。
 
    河南有个经办河工的道台,名叫汪祺祥,经办河南一地河工事务。经办河工,是一个来源丰裕的肥缺,他用笔尖一转,白花花的银子就流到了自己手中,所以不到三年,汪祺祥就已经有了百万家私。然而这个汪道台,虽然有着满腹才华,却不懂得世路风情和做官的一套方法,只知道中饱私囊,却不知左右周旋,上下买通。这在裙带风行,官官相护的社会里,这种行人处事之法当然是行不通的,所以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即因收受贿赂被免职,而成了个候补道员。
 
    汪祺祥被免职以后,只是闲呆在家里唉声叹气,并无一事可做。
 
    忽一日,汪祺祥当时一同窗好友曹瑞年来拜访。两个好友多年不见,相见之后自然要开怀畅饮。曹瑞年也和汪祺祥有着相同的遭遇,他本是一七品县令,因不懂官场上下左右逢源那一套而被免职,同病人怜同病人,席间二人自然说不尽的牢骚话。
 
    "他妈的,我实在不懂,那么多人明里暗里无不在收受贿赂,为什么偏偏只有我因收受贿赂而被免职。"汪祺祥"咕咚"一声喝了一口酒说道。因为是在亲密无间的好友之间,汪祺祥说起话来也就无所顾忌了。
 
    "我也一样,"曹瑞年也眯起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说道,"我平时也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并没出现什么差错。就有一次,知府大人到我们县里巡视,我没有给他塞红包。当时下属都对我说,知府极有可能要报复一下,果然不出一个月,我就被无端免职了。"
 
    "就是呀,我们好不容易弄来的一些银子,那要见一个人送一个人,得多少银子才成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本来油水就不大,听说别的县令一送就送给知府一千两,你想那得让我多少天才能弄够呢?想少送一点吧,又觉得拿不出手。"
 
    "这也许都是我们的错。以前时常听人说,该花的银子要舍得花,该送的银子要舍得送,并且还说那绝对吃不了亏,送出去一块,就会回来十块,可我总不信那个邪。现在想想他们说的也蛮有道理的。"
 
    "当时我也听人说了,送一千两银子给知府,知府随便提升我一级也比一千两银子值钱,当时我也是不相信,现在想起来真后悔。"
 
    "老兄,虽然你我都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对做官的道理可还是一窍不通啊!"
 
    "是啊,还是别人说得对,现在做官,即要舍得进,又要舍得出,最后进的总会比出的多。"
 
    "现在如果让我做第二次官,我也许会比以前做得更好一些,保证不会那么快就丢了官。"汪祺祥似乎悟出了一点做官之道来。
 
    "难道就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吗?"曹瑞年拍着自己的脑瓜子想了一会说道,"哎,老兄,你不是有百万家私吗,放在那儿也不会生利,老兄你不带着几十万到京城里活动活动,随便再弄个道台或巡抚什么的,都比几十万值钱。你说对吗,老兄?"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起呢?"汪祺祥好像大梦初醒似的,"我做官毁就毁在不愿出银上。改天我一定带上银子到京城活动活动,我想也不至于弄到官财两空。"
 
    "我现在算看透了,没有一个人不喜欢银子的。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曹瑞年叹息着说。
 
    "哎,老兄,你说我如果到了京城,应该找谁去活动去?"
 
    汪祺祥问道,"我到京城去之前,总得先了解一些京城的世路风情,朝廷和官场情况吧。"
 
    "听说现在京城里传着这样两句话:西太后当政,九千岁掌权。王公大臣要进京,得找总管李莲英。别看李莲英只是个总管太监,权力可大着哪。人们都暗暗称他为九千岁。
 
    有些王公大臣办不成的事,只要他跟慈禧太后一说,准成。老兄何不去试一试他的门路?"曹瑞年为了坚定汪祺祥的决心,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通。
 
    "那也只有这么办了,"汪祺祥说道,"成不成就这几十万两银子嘛。"
 
    "老兄成事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弟呀!"曹瑞年最后向汪祺祥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老兄你说哪里去了,我以后怎么也忘不了你呀!"汪祺祥信誓旦旦地说。
 
    过了几天,汪祺祥果真带上了五十万两银子到来了京城,恰又找了个"祺祥客栈"住了下来。
 
    汪祺祥首先打听的是李莲英的府第。像李莲英这样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府第谁会不知道?所以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但又听说李莲英从不轻易与外臣交往,自己当然不敢贸然去找。
 
    汪祺祥回到客栈以后,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想,最终还是无计可施。心里觉得烦闷,便向老板叫了两个菜,一壶酒,一个人长吁短叹地坐在那里喝起闷酒来。
 
    祺祥客栈的李老板看到汪祺祥平日穿着打扮挺有风度,并且谈吐不俗,今日又见他在客栈里一个人唉声叹气地喝闷酒,便走到汪祺祥的对面坐了下来。
 
    汪祺祥听到响声,慢慢地抬起了头,一看是客栈老板,慌忙说道:"李老板好!"汪祺祥已经听说老板姓李,所以便直接称呼他为李老板。
 
    "不敢!不敢!"李老板也慌忙说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叹气地喝闷酒?"
 
    "在下姓汪,名祺祥,从河南来到京城,本想……"汪祺祥本想说出自己的苦恼来,但想到买官这类事情还是不说为好,便赶忙停住了嘴。
 
    "哎呀,真是太巧了,太巧了!"李老板一听便大声说到,"在下这个客栈就叫做祺祥客栈,汪先生看到这个客栈名字是不是觉得挺亲切的。"
 
    "是觉得挺亲切的,所以我一看到这个名字便毫不犹豫地住了进来。不过因为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去想得太多。"
 
    "我看汪先生唉声叹气的,就觉得汪先生心情不好,不知汪先生到底为何?"
 
    "唉,一言难尽哪!"汪祺祥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不说得好。"
 
    "哎,汪先生见外了,"李老板亲切地说,"如果汪先生把我李某作一个朋友看待的话,尽管讲出来无妨。别看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客栈老板,说不定还能帮上汪先生什么忙。"
 
    汪祺祥见到李老板说话那么大的口气,心想:莫非他在这还有什么门路?对他说出来说不定他果真还能帮上什么忙呢,即使帮不上什么,对他一个小小的客栈老板说出来也无妨,权当自己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在下从河南来到京城,本想托李大总管办点事。"汪祺祥说道。
 
    "托李大总管办点事,办点什么事?"李老板一听吃惊地说道。
 
    "嗨,你过来,"汪祺祥一见周围没有人,便把李老板拉过来,对着李老板的耳朵轻轻说道,"在下本是个道员,因事丢了官职,想托李大总管的门路,看能不能搞到一个官职。"
 
    "那你准备这个了?"李老板用手比划成一块银子说道。
 
    "那还用你说?",汪祺祥一听有些急了,"托李大总管办事不用银子还成?"
 
    "那你带了多少银子?"李老板问道。
 
    "这个数行吗?"汪祺祥用手比划了一个十万的数目。
 
    "起码得这个数,这是最低的。"李老板又用手比划了一个三十万。
 
    "可以!"汪祺祥一听爽快地答道,继而又丧气地说道,"即使愿意出这个数,又有谁能替我向李大总管去说呢。我和李大总管不沾亲又不带故的,也没有一个朋友认识李大总管。"
 
    "汪先生再耐心地呆几天吧,也许还会有其他的门路。"李老板最后说道。
 
    李老板何以有如此大的口气?原来李老板不但是李莲英的同乡,而且是李莲英的亲信之一,是专门安插在祺祥客栈为李莲英打探消息的,而祺祥客栈的所有权也是属于李莲英的。
 
    这么大的一个消息,而这也正是自己得赏的机会,李老板不能不向李莲英报告。李老板出了客栈,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李府,要求面见李大总管。
 
    偏巧李莲英这天正在府上,听到祺祥客栈李老板来见,知道又打听到了什么新的消息,便赶快接见。
 
    "祺祥客栈李福祥叩见总管大人。"李老板见了李莲英,赶忙下跪请安。
 
    "起来吧,福祥。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李莲英说道。
 
    "祺祥客栈现住着一位河南来的客官,自称是候补道员,要托总管大人活动个官职。"
 
    "噢,你知道他带了多少钱吗?"李莲英滴溜着一双贼眼说道。
 
    "确切数目小的不清楚,不过小的说三十万,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概带了有四五十万。"
 
    "真有那么多?"李莲英说道,"好,你先过来,福祥。"
 
    李老板过来后,李莲英在他身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然后说道:"事成之后我这里重重的有赏。"李老板含笑领命而去。
 
    李莲英回到宫中后,又把李贵和找来,也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李贵和也同样领命而去。李莲英觉得,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派李贵和去办比较妥当,因为李贵和办事毕竟比李三顺更机灵些。
 
    李贵和按照李莲英的吩咐来到祺祥客栈,见到李老板以后,两个人都彼此心照不宣。
 
    李老板端上来两个菜,一壶酒,两个人便边吃边喝,边聊了起来。
 
    "李老板,这几天生意好吗?"李贵和问道。
 
    "还不错吧,这几天人还挺多的。"李老板答道。边说两个人还边瞅着汪祺祥的屋门。
 
    "李老板,你听说了吗?这几天流传着一个关于李大总管的特大新闻。"李贵和看到汪祺祥推门出来来到自己旁边时,故意高声地说道,以便让汪祺祥听到。
 
    汪祺祥这几天正为李莲英的事闹得闷闷不乐,自己已经来了七八天了,连能找个托李莲英办事的人都不到。听李贵和说到李大总管的事,便好奇地坐了下来,想听听他们到底谈些什么。
 
    "不知道,你说出来让我听听。"李老板看也不看坐在身边的汪祺祥,只顾问李贵和道。
 
    "告诉你吧,再过几天就要由白云观观主高云溪主持,李大总管要在那里诵经呢。"李贵和眉飞色舞地说,"你想想,由李大总管亲自在那里诵经,京城百姓知道了哪一个不想去一睹李大总管的威颜呢?到时候那里肯定是人山人海,非常热闹的,李老板听说以后是不是出想去看一看呢?"
 
    "当然去喽!",李老板说道,"我可是最爱凑热闹的啊。哎,具体是哪一天呢?"
 
    "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一天。"李贵和不经意地答道,又偷偷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汪祺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时间不早了,李老板,我该走了。"李贵和又说道,"结帐!"
 
    "嘿,不用了,今天算我请客,下次你再请我吧。"李老板说道。
 
    "那在下就告辞了。"
 
    "慢走!"
 
    李贵和走后,汪祺祥便细细品味着他们刚才说过的话:二月二龙抬头,白云观,李大总管亲自诵经。李大总管到那儿去亲自诵经,那白云观里一定有李大总管认识的人喽?那么他是谁呢?我已经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找出一个认识李大总管的人,说不定能在那儿找到一个认识李大总管的人呢。听刚才那个人的口气,他好像和李大总管有些什么瓜葛似的,我何不向李老板打听一下呢?
 
    "李老板!"汪祺祥叫了一声正在招呼客人的李老板。
 
    "汪先生,你想要点什么?"李老板听见汪祺祥叫他,便赶忙走过来问道。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汪祺祥肯定是为刚才说的事而叫他。
 
    "那就随便来点酒菜吧。"汪祺祥本不想要什么,只是想打听那些事情,但听李老板这样说,也接下去顺口说道。
 
    不一会,李老板便端上来一盘牛肉,一盘鸡蛋,一壶酒,往汪祺祥面前一摆,说道:"汪先生你看可以吗?"
 
    "很好!很好!"汪祺祥说道,看李老板转身就想离去,便慌忙叫住了他,哎,李老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一块喝些吧。"
 
    "哎,不!不!"李老板假装推辞道。
 
    "李老板不要推辞了,在下有一事要相求李老板。"汪祺祥直说了。
 
    "噢,汪先生有什么事有求于我,在下怕是不能胜任吧。"
 
    李老板这才坐下来说道。
 
    "李老板客气了!"汪祺祥给李老板倒了满满一盅酒说道,刚才是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也说不上什么朋友,他只是经常来喝酒罢了。"
 
    "听他刚才说什么李大总管要在白云观诵经,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当然了,这还能有错。他的关于李大总管的消息一般都是很准的。"
 
    "那他是不是和李大总管有些关系?"汪祺祥一听有些兴奋了。
 
    "没听说过他和李大总管有什么关系,"李老板见汪祺祥有些失望,便又加了一句,不过听说他和白云观观主高云溪挺熟的。"
 
    "白云观观主?"汪祺祥一听又有些激动起来了,李大总管亲自要到白云观诵经,那肯定要由白云观观主来接待了?"
 
    "这还用说吗!"李老板故意轻蔑地看了汪祺祥一眼。
 
    "那李大总管和白云观观主一定很熟吧?"汪祺祥并不在乎那些,继续穷追不舍地问道。
 
    "是很熟,听刚才那个人说过他们两人的关系还很不错呢。"
 
    "哦,李老板,你能不能给刚才那个人说一下,让他问一问白云观观主,在李大总管诵经的那一天,能不能给办一下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件事。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这……怕不好办吧。"李老板故意说道。
 
    "李老板,这件事全拜托给您了,求您看在我们相处这么多天的情面上,好歹给说一说吧。"汪祺祥几乎就要下跪了。
 
    "唉,那就为你试一次吧,不过说不成,汪先生也不要见怪。"李老板故意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谢谢您了,李老板,谢谢您了。"直到这时,汪祺祥才如释重负似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第二天,李老板假装出去找李贵和,其实只是在街上转了半天就回来了。
 
    "李老板,怎么样,成事了吗?"汪祺祥正在客栈里焦急地等着,一看李老板回来了,便赶忙迎上去问道。
 
    "唉,别提了,我费了好大工夫总算找到了那个人的家,"
 
    李老板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刚告诉他时,他一听说是那事,死活不答应。后来经我好说歹说,他最后总算答应试一次。"
 
    "李老板您辛苦了!"汪祺祥一听事情就快有了些眉目,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大捧银子,放在李老板面前说道,李老板,权当谢意,请您收下。"
 
    "哎,汪先生见外了。帮帮人嘛,也是应该的。"李老板推辞了一下。
 
    "李老板您就收下吧。在下往后还有要麻烦您李老板的时候。"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李老板说完,就把银子一块不剩地全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好容易挨到二月二这一天,汪祺祥早早吃过早饭,一路打听,来到一座牌楼面前。进了牌楼,是一座山门,上题:
 
    "白云观"三个金色大字,原来已到了白云观了。
 
    时虽尚早,但一些善男信女已经摩肩擦背地争相涌进观内。汪祺祥也随着那川流的人群挤进观内。只见一座座金殿金碧辉煌,怪石嶙峋,古木参天,碑铭林立。一些游人、香客、艺人、作生意的,人声嘈杂接踵而来。卖艺的身段优美,卖唱的歌声迷人,卖吃的吆喝不迭,香风甜雾好不热闹。
 
    汪祺祥无心观赏这些,继续向前走去,来到大殿宇面前。
 
    只见香烟袅袅,鼓乐齐鸣,敬神膜拜的人川流不息。殿宇下面是好大好大一块平地,平地中央有十几个道士盘腿而坐,郑重而神秘地进行说法诵经,一些信徒虔诚地跪坐周围,洗耳恭听。
 
    "一会儿大概李大总管也要在这里诵经。"汪祺祥暗暗地想道,便也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但他无心听道士诵经,只一心等着李莲英亲自过来诵经。
 
    谁知汪祺祥一直等到日头偏西,还是不见李莲英的影子。
 
    "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汪祺祥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找个人打听打听。"
 
    "请问,今天是不是李大总管要来诵经?"汪祺祥问旁边的一个中年人道。
 
    "哪个李大总管?"中年人不解地问道。
 
    "就是宫廷的那个李大总管。"汪祺祥赶紧说道。
 
    "没听说过。"中年人若无其事地答道。
 
    "这就怪了,李大总管不是说今天要来诵经吗?"
 
    汪祺祥不相信,又打听了几个人,得到的还是同样的回答,这才有点相信了,便懊恼地走出观门,往祺祥客栈走去。
 
    "他妈的,李老板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竟被他给骗了。
 
    骗一下没多大关系,不过做官的希望又成了泡影了。唉,我的命好苦啊!"走在路上,汪祺祥心里想道,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祺祥客栈。
 
    "汪先生回来了,怎么样啊?"李老板一见汪祺祥回来了,便热情地迎上去问道。
 
    "回来了!"汪祺祥冷冷地答道。
 
    "汪先生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李老板又问道。
 
    "被别人涮了,我怎么能高兴起来呢?"汪祺祥看他还装糊涂,更没好气地答道,李大总管亲自诵经,可哪有李大总管的影子呢?"
 
    "怎么,李大总管没去?不可能吧。"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不可能!我亲自去看的,还能有错?"汪祺祥叹了一口气道,"那事又完了。白云观观主见不着李大总管,怎么说那事呢?"
 
    "也可能是李大总管临时取消了,"李老板说道,"不过那事汪先生也不要担心,说不定白云观观主已经在下面告诉了李大总管。那个人说明天让我去他家看看,我明天给你看看去,怎么样?"
 
    "但愿如此吧!"汪祺祥说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李老板又去街上转了半天。回来时还没走到客栈,便大声地喊道:"汪先生,汪先生,成功了!成功了!"
 
    "你说什么?成功了?"汪祺祥当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一听李老板说成功了,便急急地跑出来问道。
 
    "是啊,成功了。那个人说白云观观主前几天私下给李大总管说了一下,并且李大总管也答应了,"李老板假装兴奋地说道,但脸色马上又沉下来,不过——"
 
    "不过什么?"汪祺祥的心情也跟着李老板的脸色一沉道,"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是什么变故,只是——"李老板仍旧吞吞吐吐地说道。
 
    "只是什么吗,你说呀?"汪祺祥着急了,只是一个劲地催促李老板快说。
 
    "只是……只是价钱太高了一点,不知汪先生是否能出得起。"李老板最后终于说出了口,好像还下了多大决心似的。
 
    "他要多少钱?"汪祺祥听了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李老板把一把手全伸了出来。
 
    "五十万?"汪祺祥赶紧问道,"他要五十万?"
 
    李老板使劲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太多了一点?"汪祺祥一听,脸上竟渗出了密密的细汗,"五十万?我进京时总共才带了五十万过来,再减去这几十天的开销,现在还剩下四十几万。"汪祺祥这回说了实话。
 
    "听说是某省巡抚,多好的一个肥缺呀,五十万不多。"李老板以为汪祺祥说的不是实话,还在继续劝他。
 
    "我真的只剩下四十几万了,如果我有,我也不会可怜那几万两银子的,"汪祺祥拚命表白自己,再除去以后的开销和路费,大概就只能剩下四十万了。李老板,就再麻烦您到那儿去一次,问一下四十万行不行。我真的不是可怜银子,实在是现在没有啊!"
 
    "我答应了你四十万也没有用,那得看人家同意不同意,"
 
    李老板看他实在是没钱了,也只好说道,"为了朋友,明天我就只好再麻烦自己一下了。"
 
    "那就多谢李老板了。"汪祺祥慌忙打躬作揖道。
 
    其实,李莲英实际上也只要了四十万,那十万两是李老板、李贵和和白云观观主自己加上去的,顺便自己分肥,李莲英也并不知道。所以李老板自己问也不用问,第二天就装着已问过李贵和的样子,答应了汪祺祥的四十万的要求,并说第二天就可送到委任状书。
 
    汪祺祥听说明天就可拿到委任状书,觉得自己几十天的辛苦没有白费,如今总算有了着落,不由得心花怒放,上前一把握住李老板的手说:"李老板,今天晚上咱们两人要好好地摆上一桌,喝个痛快,以庆祝这我终生难忘的事情。"
 
    "喝就喝,我这几天也上下跑得累得不行了。别人请自己喝酒,不喝白不喝。"
 
    "拿出客栈里最好的东西来。"汪祺祥这时显得特别慷慨大方。
 
    "这事吗,你就放心吧,汪先生。"李老板正求之不得呢,"伙计们,把店里最好的酒菜摆上一桌来。"
 
    不一会,满满一桌子酒菜就摆到了汪祺祥和李老板面前。
 
    真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让人看了馋诞欲滴。
 
    汪祺祥明天就是巡抚大人了,真是今非昔比。李老板倒了满满一杯酒,双手恭恭敬敬地端到汪祺祥面前说道:"让我第一杯酒先恭喜汪先生喜获高升。希望汪先生以后不要忘了我这个祺祥客栈。"李老板觉得汪祺祥作为一省巡抚,自己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着他的时候,现在搞好关系总比临时抱佛脚强。
 
    "这里面也有您李老板的功劳啊!"汪祺祥赶紧站起来接过酒来放在自己面前,也倒了一杯酒端到李老板面前,说道,"让我们共同干杯!"
 
    李老板接过汪祺祥端过来的酒杯,"砰"的一声和汪祺祥端起来的酒杯碰在一起,也说道:"干杯!"然后两人都一饮而尽。
 
    两个人至晚方散,都喝得醉醺醺的。汪祺祥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想到明天自己就是总统一省的巡抚大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鸡叫一遍,才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坐在一个衙门里,两边各站着十个衙役。
 
    "老爷,小人要状告小人的邻居张三,他偷了小人的米,就藏在院子里,小人知道了,去向他要,他不但不给,反而把小人给打了一顿。"忽然来了一个人告状。
 
    "什么?竟有如此之事?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呀,快把张三给我带过来!"汪祺祥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道。
 
    可是,两边的衙役竟象木雕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汪祺祥说话似的。
 
    "怎么,你们为什么全站着不动?"汪祺祥迷惑不解地说道,"爷现在可是巡抚大人了,你们胆敢违抗命令,可要小心你们的脑袋!"
 
    "老爷,我们不怕,"衙役们忽然说道,"你没有戴上你的官帽子。"
 
    汪祺祥一摸自己的脑袋,果然忘了戴帽子,于是就对仆人说道:"回家把我的官帽子取来。"
 
    一会儿仆人把官帽子取来,双手托在手上说道:"按老爷您的吩咐,您的官帽子取来了。"
 
    汪祺祥刚想伸手去接,忽然刮来一阵风,把帽子从仆人手里刮掉,一直在地上滚个不停。汪祺祥一边追赶着官帽子,还一边喊道:"我的官帽子!我的官帽子!"
 
    "汪先生,你醒醒。你怎么了?"李老板在一旁推着汪祺祥说道。
 
 四、官帽子也能论斤卖(2)
 
    汪祺祥睁开眼睛,看见李老板站在自己的身旁,再一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
 
    "汪先生,你怎么了?"李老板一看汪祺祥睁开了眼睛,又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汪祺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道,"只是做了一个梦。"
 
    "汪先生,快起床吧,他们来了!"李老板又说道。
 
    "谁来了?"汪祺祥眨巴着睡眼惺松的眼睛问道。
 
    "还能谁呀,送委任状的呗,快起来吧。"李老板催促道。
 
    "什么?送委任状的来了?"汪祺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说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
 
    汪祺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以后,便急忙走出自己的房间,李老板也赶紧跟在后面走出房间。
 
    "这就是那位汪祺祥汪先生。"李老板见到传谕太监,赶忙介绍道。
 
    那传谕太监早已在客栈里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到汪祺祥,便大声说道:"湖南候补道员汪祺祥接旨!"
 
    "是,臣在!"安祺祥急忙让李老板摆上香案,跪下说道。
 
    "钦奉慈禧太后懿旨,任命候补道员汪祺祥为湖南巡抚,钦此。"
 
    "臣遵旨,谢老佛爷!"汪祺祥又磕了三个头道。
 
    传谕太监传完旨意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来到了汪祺祥房间。汪祺祥知道一定还有什么指示,便赶紧也跟了进来,静静地等待着。
 
    "银子明天上午送到白云观去。"传谕太监忽然说道。
 
    "是,臣一定照办。"汪祺祥赶紧说道,又拿出一百两银子送到传谕太监手里。传谕太监接过去放进腰包里,什么话也没再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清晨,汪祺祥早早起了床,把四十万两银子分装在二十个木箱里,并雇了十个人拉着十辆车子,装上银子,便向白云观悄悄进发了。汪祺祥已经来过了一次白云观,所以这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来到了牌楼面前。穿过牌楼,便是白云观了。汪祺祥拿着名帖请守门的小道士去申报一声。不多时,小道士出来道声:"观主马上就到!"
 
    "汪先生早!"不一会一个老道士率两名道童走出观门,看见汪祺祥双手合十道。
 
    "观主早!"汪祺祥料定这个老道士便是白云观观主高云溪了,也赶紧说道,"银子——"
 
    "嘘!"老道士制止了他,指着一个去处道:"先拉进来卸在那儿吧。"
 
    汪祺祥便命人把银子拉进观内,卸了下来,便打发走了雇来的人。老道士派两个小道士看守着,便向汪祺祥说道:
 
    "汪先生请!"
 
    汪祺祥随着老道士穿堂过院,来到一座殿堂面前,这便是老道士的居处。两人进去分宾主落座后,道童献上茶来,然后老道使了个眼色,道童便忙悄然退下。
 
    "在下呈蒙总管李大人栽培,感恩不尽。银子之事,还望观主多多予以周全。"汪祺祥说完,又掏出一包银子双手递给老道士。
 
    "请汪先生放心,此事包在贫道身上就是了。汪先生尽管去走马上任,包管不会出现任何差错。"老道士毫不客气地接过银子说道。
 
    "那在下就多谢观主了,以后再有用着观主的时候,还望观主不吝赐教。"汪祺祥说道。
 
    "汪先生过谦了。"老道士说道,"但像这样的小事,在下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那在下就不多劳观主了,告辞!"汪祺祥说完便走出了殿外。
 
    "恕不远送!"老道士把汪祺祥送出殿外,又一次双手合十道。
 
    那四十万两银子,李莲英也没有全要,他实际上只要了三十五万两,三万两送给了白云观观主高云溪,李贵和和李老板两个每人各得了一万两。
 
    汪祺祥通过李莲英之手,买了这么大的一个巡抚的职位,可是直到他走马上任前一天,连李莲英一面也没见上。
 
    汪祺祥做了湖南巡抚后,有了上次河工道台的教训,这次做起官来比上次精明多了。他的做官的信条是把以前的"只进不出",变成了现在的"有进有出"。这不但没有使他的银子减少,而是越来越多,反而使他的官位更加稳固。
 
    有一次,汪祺祥回籍探亲,无意中听到他的好友曹瑞年自从上次丢了七品县令的官职以后,还一直赋闲在家,想起自己以前对他的保证,感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要不是他以前给我出的那个主意,我哪儿会有今天呢?"汪祺祥想道,"我应该帮朋友一把才是呀!"
 
    过了几天,汪祺祥果真带了些礼品,亲自看曹瑞年去了。
 
    曹瑞年出来一看,见是汪祺祥,真是又惊又喜,说道:"汪大人亲自光临寒舍,实在是曹某三生有幸呀!快请进,快请进!"
 
    "什么汪大人不汪大人的,咱们现在仍旧还是好朋友嘛!"
 
    汪祺祥故作不满地说道,"咱们还互称老兄就挺好的。"
 
    "哎,不敢,不敢。"曹瑞年连忙说道,"今非昔比呀!"
 
    "什么不敢不敢的。哎,老兄,我自从京城回来,你怎么连我那儿一次也没去呀?我以前也在家赋闲的时候你还去的挺勤的呢。"
 
    "那让我怎么敢呢,汪大人。您是总管一省的巡抚大人,大权在握,而我呢,一介草民,对您什么用也没有。"
 
    "哎,你就叫汪先生吧,如果你非叫汪大人的话,我听了心里实在别扭。老兄呀,我看你还是改不了你的脾气,做起官来是绝对不行的,我是有深刻体会的,官官相护,并不是只有平级的官也相护;大官可以护小官,小官有时也是可以护大官的。别说我以后可能会有用得着你的时候,说是李大总管以后也有可能用得着你的时候。所以做官的时候,不但要和上级搞好关系,就是平级、下级也应当搞好关系,这才是做官之道。"汪祺祥现在说起做官的理论来真是头头是道,确实是今非昔比。
 
    "是吗?"曹瑞年听得简直呆了,这些做官的道理,自己以前从没听别人推心置腹地讲过。怪不得自己会失了官。自己不但没有和下级、平级搞好关系,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得罪了,这还能不丢官?汪祺祥能对自己讲出这些话,看来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看待的。想到这儿,便说道,"不知汪先生那儿是否有什么闲职,能给在下安排一个?"
 
    "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汪祺祥说道,"我听说你还赋闲在家以后,便一直在为你留意着此事。"
 
    "那真是太谢谢汪先生了。"曹瑞年没想到汪祺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我那儿也没有什么闲职,有闲职也没有多大的油水,"汪祺祥说道,"不过我可以替你向别的地方活动活动。"
 
    "那我就静候汪先生的佳音了。"曹瑞年说完,命人拿出五百两银子来,放在汪祺祥面前,又说道,"区区薄礼,权当谢意,请汪先生笑纳。"
 
    "哎,老兄,这就太客气了,如果我是专为银子而来的话,我就不会到你这儿来了。你现在也够清苦的,这些银子你就留下自己用吧。"汪祺祥坚决不收,对朋友还真有点义气。
 
    "那就请汪先生受在下一拜吧!"曹瑞年说着就要下跪。
 
    "哎,老兄你这是干什么呀?"汪祺祥慌忙扶住了他,"我只是替朋友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
 
    后来,汪祺祥经过多方奔走,动用多种关系,还果真为曹瑞年谋了个通州州判的位置。曹瑞年在欢喜之余,自然忘不了汪祺祥的恩情。
 
    曹瑞年第二次做官,自会别有一番感慨。他时刻不忘汪祺祥告诉他的话,和各种人都搞好关系,对上司毕恭毕敬,出手大方;对下属是威严之余,不忘小惠,所以不到半年银子搂了不少,也博得了上上下下一片赞扬之声。
 
    后来,曹瑞年打点一万两银子,亲自送到汪祺祥府上,汪祺祥这次自然是毫不推辞,欣然笑纳了。
 
    转眼又到了童生考秀才的季节。通州地区的主考官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最后,因曹瑞年人缘很好,所以大家公推曹瑞年来当这次通州地区的主考官。
 
    曹瑞年做了主考官以后,自然要看一看都有哪些地方的童生要来参加考试。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县名:大城县,但一时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怎么会对这个县名那么熟悉。曹瑞年最后想了又想,突然间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当朝太监大总管李莲英的老家吗?"这一想起来可让曹瑞年吃惊不小。幸亏知道得早了一点,要是晚了不就有天大的麻烦事了吗?要是一个李莲英的亲戚什么的去参加考试,自己作为主考官而没有录取他,那今生要不第二次丢官才怪呢?曹瑞年暗暗地想道:"我得去李大总管那儿去看看,问一问他是否有什么人需要照顾的,也趁机和大总管套一下近乎,说不定以后还能借着大总管的势力沾光得势呢!"
 
    曹瑞年打定好主意,便向知州请了十天假,带上川资和饷银,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到了京城以后,还没来得及住进客栈,便先打听李莲英的府第,便直接登门求见。
 
    "在下乃是通州州判兼通州地区主考官,有事求见大总管,求大哥去向李大总管通报一声。"曹瑞年来到李府大门前,对看门的家丁低三下四地说。
 
    "我们老爷今天不在府上,你改天再来吧!"看门的家丁看只是个小小的通判,便冷冷地说道,很傲慢。
 
    "那你们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呢?"曹瑞年并不在乎这些,继续对看门的家丁说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到家丁手里。
 
    家丁接过银子,顿时换了一副笑脸,友好地说道:"这可说不准,我们老爷回府一般没有什么定期的。要不然的话,你就在这看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撞上他了。"
 
    没想到家丁一句看似玩笑似的话,曹瑞年却当真了。他果真就站在李府大门旁边,静静地等着李莲英回来。
 
    日头快要落山了,还是没有李莲英的影子,可曹瑞年还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家丁在一旁看着都有点过意不去了,于是对他说道:"这位先生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们老爷今天怕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那我该怎么办呢?"曹瑞年丧气地说,"那以后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啊,哎,这位大哥,李大总管什么时候回来,你能通知我一下吗?"
 
    "那谁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呢?"这家丁现在只想把他打发走,便说道。
 
    "那——"曹瑞年一想:对呀,现在自己连个住处还没有呢,怎么让别人来通知自己呢?还是今天晚上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把客栈的名字及房间号告诉他,"那我明天把地址给你行吗?李总管回来以后,你就按那个地址去通知我一下。这位大哥,求求你了,怎么样?"
 
    这个家丁看打发不走曹瑞年,便忽而认真地说道:"这位先生我看你还是别打算那么多了。实话告诉你吧,即使我们老爷回来以后,他也不会接见你的,因为你的官帽子还太小太小,还是等变大了以后再来吧。"
 
    "你是说他嫌我的官小,不愿意接见我?"曹瑞年仍不死心。
 
    "哎,对了。"家丁说完便看着别处,不再理睬曹瑞年。
 
    曹瑞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悻悻地走开。刚走了几步,忽而又想道:我请了十天假,大老远来到这儿,难道就这样走了?难道李莲英他真的会不接见我?不管怎样,我总得试试才行。看样子即使李莲英回来了,家丁也不会通知我的,那就得我自己来想办法了。可是我又怎样才能知道李莲英回来呢?曹瑞年漫无目的的四处瞅瞅,忽然心里一阵激动,"好,有了!"曹瑞年脱口喊道。
 
    原来曹瑞年看到对面有一户人家,其一间房子的窗户正对着李府大门。"如果我住在那个房间里,天天看着李府大门,就不怕看不到李莲英回来了。"曹瑞年暗暗地想道。
 
    曹瑞年大步向那户人家奔去。门是紧闭着的,曹瑞年轻轻地敲了两下,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一个老太太,见是一位陌生的客官,便问道:"请问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
 
    "对不起,老大娘,打扰您了,"曹瑞年礼貌地说道,"请问这儿有房间租赁吗?"
 
    "对不起,先生,这儿不是客栈,不租赁房间。"老太太说完以后,便想把门关上。
 
    "慢!"曹瑞年赶紧拦住了她,"我只要一个房间住,不过我还可以出高价钱。"
 
    老太太听了以后,怦然有些心动了,便说道:"你先过来看看吧,你要租哪一间?"
 
    "就是窗子靠街的那一间。"曹瑞年赶忙说道。
 
    "不行!"老太太很坚决地说道,"别的哪一间都可以,就这一间不行。"
 
    "那……那是为什么呢?"曹瑞年忙不迭地问道。
 
    "那是我女儿的卧房!"老太太说完,狠狠地瞪了曹瑞年一眼。
 
    曹瑞年失望了,但仍不死心,又使出了他的杀手锏:"求求您老人家了,老大娘,您就把那房间租给我吧,价钱我还可以再高一点。"最后一句话曹瑞年说得很重。
 
    "价钱再高一点,你出得起吗?"老太太仍没有好气地说。
 
    只是想把他打发走,每晚十两银子,愿住就住,不住就走。"
 
    老太太心里想道:这么高的价钱,估计一听说就会把他吓走了。
 
    "十两就十两,我愿出!"没想到曹瑞年听了以后却爽快地答道,还一连声地致谢,"谢谢了,谢谢您老人家了。"
 
    然而这下老太太可作难了,原以为那个价钱会把他给吓走,谁知不但没有吓走他,他反而挺高兴的。这下可怎么办呢?那毕竟是女儿的卧房啊!但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又不好意思再反悔。可又转而一想,每晚十两银子,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几个晚上就是几十两银子呢。少不得女儿先和自己一起迁就几个晚上。
 
    "你要住几个晚上?"老太太问道。
 
    曹瑞年想道,自己请了十天假,这时已去了一天,走时还要去一天,自己只能在这儿等李莲英八天,便说道:"我在这儿要住上八个晚上,不过即使住不到八天的话,我仍会按八天的价钱给您的。"曹瑞年又想到自己如果早几天见上李莲英的话,就不用再多住了。
 
    "好吧!"老太太听了高兴地说道。
 
    曹瑞年自此便在这儿住了下来,每天除吃饭和睡觉时间外,只是呆呆坐在那儿隔着窗子看着李府大门,就这样一直看了七天,连看见一个太监进出李府大门也没有。"看来真的没戏了!"曹瑞年伤心地想道,"自己钱也花了,精力也费了,连嘴也快被磨破了。然而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明天不等了,去遛遛去。来了几天,只顾办这件事,连有机会看一下京城的风光都没有。这天公也太无情了,只会作践人,唉!"
 
    到了第八天,曹瑞年便早早起床,连早饭也没有吃,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了起来。这样一直逛到日头偏西,才慢慢向回踱去。
 
    天无绝人之路。曹瑞年正低头往前走着,猛然听到一阵马铃声。曹瑞年抬头一看,发觉已到了李府大门,一辆轿车正好在大门前停下。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人,头戴镍兰顶戴花翎,身穿孔雀袍子官服,年纪有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白净面皮,下巴光光的连一根胡须也没有。曹瑞年想,这莫非就是李大总管?我要不是回来的早了一会,就差点给错过去了,那样就又不但一切努力全是白费,而且还有可能得罪李莲英的亲戚,如果李莲英有亲戚参加考试而未被录取的话。这样看来,这天公还是长了眼睛,没有使自己错过这次机会而使自己的努力化为泡影。
 
    曹瑞年连忙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上一身干净的好衣服,带上一万两银票,又赶紧到李府登门求见李莲英。看门的家丁还是上次那一个。
 
    "请问大哥,李大总管是不是刚才回府来了?"曹瑞年见了家丁,客气地问道。
 
    "是又怎么样?"那家丁一脸傲慢的神情,但心里却犯嘀咕了;这家伙消息怎么那么灵通,几天都没见他,我们老爷也没回府上来;这次老爷前脚刚刚踏进门里,他后脚就跟进来了。
 
    "那就请大哥去向李大总管通报一下,在下有事要求见。"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老爷是不会接见你的。"
 
    "求大哥发下慈悲吧,替在下去通报一下,我真的是有重要事情要求见他老人家。"曹瑞年一边哀求着,一边掏出十两银子悄悄地塞给家丁。
 
    "好,好,我进去通报一下,我们老爷不接见你可愿不得我呀!"家丁接过银子说道。
 
    "那是自然,大哥。"
 
    "哎,怎么称呼?"
 
    "通州州判兼通州院试主考官曹瑞年。"曹瑞年一字一板地说道,"大城县的考生也要在通州参加考试。"
 
    那家丁见到李莲英,说道,"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谁?"李莲英问道。
 
    "通州州判——。"
 
    "不见!"李莲英刚听到这四个字,便以为无下文了,紧接着训斥道,"这样的小不点儿也来通报。"
 
    "他还是通州院试主考官",家丁继续报告道,"他还说大城县考生要在通州参加考试。"
 
    "是吗?"李莲英顿时来了兴趣,说道,"那让他进来吧!"
 
    "是,老爷!"
 
    家丁走到大门口,对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的曹瑞年说道:"算是你的好时候,老爷同意接见你了。因为为你通报,我还挨了一顿训斥。"
 
    曹瑞年一听喜出忘外,赶紧说道:"那太谢谢大哥您了。"
 
    曹瑞年跟着家丁来到客厅,一见到李莲英赶忙上前施礼道:"通州州判曹瑞年,特来拜见总管大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万两银票递过去。李莲英接过来看了看,随手递给身边的侍者。
 
    "坐吧!"李莲英只是椅子上略微欠一欠身子说道,"听说你还是通州地区院试的主考官,是吗?"
 
    "卑职正是通州地区院试主考官,"曹瑞年并不敢落座,只是站着说道,"因为总管大人的老家的考生也要在通州地区参加考试,恐有对大人照顾不周之处,特来详请大人的示下。"
 
    "我本家有一个侄子,要去通州参加考试,你多加关照一下就是了。"李莲英想了一想说道。
 
    "好办,好办。请总管大人示知少爷名讳,卑职一定照办。"
 
    曹瑞年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说道。
 
    "取笔墨纸砚来!"李莲英对侍者喊道。
 
    侍者拿来笔墨纸砚,交给李莲英。李莲英便在纸上写上"李福春"三个字,交给曹瑞年。
 
    曹瑞年宝贝似地接过来揣在怀里,说道:"不知总管大人还有什么示下。"
 
    "没什么了!"李莲英说道,又向侍者喊道,"端茶送客。"
 
    曹瑞年知道李莲英在下逐客令了,连忙说道:"卑职告辞了!"
 
    曹瑞年从李府出来以后,一肚子的怨气:我大老远跑到这儿,等了你那么多天。今天连饭也没吃,见到你就赶忙过来了,又说了这么长时间话,饿得我肚子"咕咕"直叫,而你连让吃饭都不让就端茶送客,未免太傲慢了吧。唉,这又有什么法呢?毕竟是人家有权有势,自己又是来求人家的。算了吧!李莲英今天能接见自己已经很不错了。曹瑞年呀曹瑞年,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却说大城县有一姓李大户人家,户主叫李全德,养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名叫李天福,二儿子名叫李天祥,三儿子名叫李天瑞。这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挺聪明的,可偏偏这个三儿子生性木讷,头脑反应有些迟钝。李全德为了将来使几个儿子都能金榜题名,便从小就给三个儿子请了一个极好的先生。
 
    这先生也果然不负众望,尽心尽力地教授三个学生。这大儿子和二儿子学业进步很快,不到几年不但熟读了四书五经,而且文墨也练得极好。可偏偏这个三儿子李天瑞,几年之中除学了几个字以外,什么也没学会。
 
    "天福、天祥两个人学起来记得挺快的,唯独天瑞却无论怎么教也教不会他。"先生有一次见到李全德,抱怨似地说。
 
    "无所谓的,只要你尽心尽力地教他们就行了。"李全德也知道三儿子反应迟钝,学得不好的责任不在于先生,也并没有说什么。
 
    转眼又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十五的晚上。李全德请了左右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到家吃饭。席间,李全德为了在大家面前炫耀一下几个儿子的学业,便说道:"几个犬子读书也读得时间不短了,我提议让他们三个各作一首诗怎么样?"
 
    "好,好!"大家也都一起随声附和。
 
    "你们听着!"李全德向三个儿子说道,"你们每人作一首诗,诗的每句的最后三个字分别是圆又圆,少半边,闹吵吵,静悄悄,你们说怎么样?"
 
    "好吧!"天福和天祥都爽快地答道。
 
    "我也同意!"天瑞见两个哥哥都答应了,又见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在面前,父命难违,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那就天福先来吧!"李全德对大儿子说道。
 
    "那就我先吧!"只见天福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天空中那一轮圆圆的明月,不慌不忙地说道:
 
    十五月亮圆又圆,二十四五少半边。
 
    天上星星闹吵吵,太阳出来静悄悄。
 
    "好!好!"众宾朋齐声赞扬,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
 
    天祥见哥说完,不待父命,便接着说道:"下一个由我来吧!"只见天祥盯着自己手中的月饼看了一会,也从容不迫地说道:
 
    手中月饼圆又圆,咬去一口少半边。
 
    饼上芝麻闹吵吵,吃到肚里静悄悄。
 
    "好,有新意!"天祥的诗也博得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
 
    "天瑞,该你了!"李全德看着三儿子,威严地说道。
 
    天瑞却低下了头,因为他还没有想出来该如何作。
 
    众宾客鸦雀无声,都在看着李天瑞到底是不是能够作出来,以及李全德如何收场。
 
    "天瑞!"李全德看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觉得让自己丢了面子,便大喝一声道,"作呀!"
 
    李天瑞猛地抬起头,看到父亲那威严的目光,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母亲,一脸期待的神情。然而没想到这一看,李天瑞却来了灵感。四句诗马上脱口而出:
 
    老爹和老娘圆又圆,死了一口子少半边。
 
    家人哭得闹吵吵,埋到墓里静悄悄。
 
    众宾客一阵哄笑声。
 
    "混帐东西!"李全德气得一拍桌子大骂道,"真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开窍,念了这么多年书,还是狗屁不会。"
 
    李天瑞坐在那儿,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李全德本想在众宾朋面前炫耀一下,没想到却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三儿子作诗,一时在乡间传为笑谈。
 
    到这一年院试考试时,李全德便把三个儿子叫过来,对他们说道:"你们读书时间也不短了,今年都去考一下吧。"
 
    大儿子和二儿子早已跃跃欲试,这回听父亲说让参加考试,便答道:"谨遵父命。"
 
    可这三儿子自认为肯定不行,死活也不愿前去参加考试。
 
    "天瑞呀,你就去吧。老爹给你拿路费,考上考不上都不要紧,就算你去玩一次吧,好歹你也念了几年书,说不定还真能考上秀才呢。"李全德望子成龙心切,力劝三儿子去试一次。
 
    "好吧,我就去试一次,不过考不上,老爹也不要见怪。"
 
    在李全德的劝说下,李天瑞总算答应去试一次。
 
    半个月后,三个儿子从通州参加考试回来了。李全德忙问三个儿子考得怎么样,天福、天祥都说考得不错,录取秀才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唯独三儿子一言不发。
 
    "天瑞,你考得怎么样啊?"李全德问三儿子道。
 
    "我连一个题目也没看懂,总共就才写上去几个字。"三儿子无精打彩地说道。
 
    李全德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也知道三儿子考上的希望不大,也不去多管他。
 
    过了几天,黄榜贴出来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赶快去看自己是否考中,唯独老三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三弟,你也考中了,我们哥仨全考中了!"天福和天祥一回到家,兴奋地冲着天瑞喊道。
 
    "你们明知我考不中,还偏偏拿我来取笑。"天瑞不满地瞪了大哥二哥一眼道。
 
    "和你开玩笑?好好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还说别人哄你。不信你自己去看好了。"大哥二哥也不满地说道。
 
    天瑞虽然不相信大哥二哥的话,但忍不住还是偷偷地跑去看了一次。"咦,奇怪!我真会考中吗!"天瑞一看大哥二哥考了前几名,自己虽然名次靠后一些,但毕竟也考上了。
 
    弟兄三人同中秀才,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少不得前来祝贺一番。李全德总算挽回了一点上次中秋节时失去的面子。他红光满面地告诉大家说,这次三个儿子全都榜上有名,全是靠着他们自己的聪明才智,此话一出,大家在底下便小声地议论纷纷。
 
    "天福、天祥能考上是没得说的。天瑞也能考上,大概是碰到鬼了。"
 
    "准是主考官喝醉了酒看的卷子,他算有福气碰上了。"
 
    "这是福至心灵,歪打正着。"
 
    总之,底下怎么说的都有。然而不管怎么说,天瑞毕竟是考中了秀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曹瑞年那次从京城回来以后,很是得意忘形,自以为是无尚的光荣。可谁知到了录取考生的那一时,曹瑞年却把李莲英交给他的写着李莲英侄子的名字的条子给丢了。本来一个人的名字很好记的,但曹瑞年那天只顾高兴,根本就没有看一看李莲英的侄子叫什么名字。回来以后只看了一眼,就小心翼翼地藏在某一个地方,但却不记得到底藏在了哪一个地方。家中、官府到处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仔细回想了半天那个曾看了一眼的名字,但"李"来"李"去,也没理出个什么头绪来。
 
    "这下可坏大事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曹瑞年吓得战战兢兢,坐卧不安,自言自语地说道,"再去李府问一下是绝对不行的,因为丢失了总管大人亲笔写给的条子,这本身就是一大不尊,大总管知道了岂不招来祸端;如果不去问呢,说不定大总管的侄少爷不能中选,也是抗命不遵,这也很可能有获罪的危险。"曹瑞年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想得茶不想用,饭不想吃。
 
    副主考及其他考官见曹瑞年无精打采的,心里很是疑惑,便问道:"主考官大人,您这样愁眉苦脸的,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唉,"曹瑞年长叹一声说,"李大总管的一个侄少爷也来参加考试,送来书笺,说让我关照办理一下。可我不小心把书笺给丢失了,又记不起他的侄少爷的名字,这可怎么是好呢?"曹瑞年不敢说出是自己讨来的苦吃,于是便撒了一个谎。
 
    "什么,李大总管的侄少爷也要来参加考试?"副主考和其他考官一听,吃惊非小,七嘴八舌的说道,"那他要是录取不上,咱们可都得获罪呀!"
 
    "就是呀,谁不知道当朝李大总管在朝廷中一手遮天呀,他的侄子如果录取不上,他肯定会报复我们的。我们这些芝麻大的官儿,哪能经得起他的报复?"
 
    "我们总得想个办法才是呀!光说这些还是免不了要获罪的。"
 
    "是呀,咱们共同商量一下,想个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遭罪吧。"
 
    "既是李大总管的侄子,那他肯定是住在大城县了?"
 
    "那他还肯定姓李。"
 
    "哎,有了!我们不如把大城县的李姓考生全部录取,那李莲英的侄子肯定会在里面,你们大家说好不好?"曹瑞年说道。
 
    "那怎么能行呢,李姓是大城县的第一大姓,那得有多少姓李的考生呢?"副主考不太同意这个办法。
 
    但其他大多数考官都同意这个办法,因为谁也不想跟着获罪。其中一人说道:"副主考大人,您既然不同意这个办法,那就请您拿出个更好的办法来。"
 
    副主考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最后只得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个办法,那就按这个办法办好了。"
 
    办法商量好以后,阅卷的时候,这些考官们果真一个不剩地把大城县李姓考生全部录取了。所以才会有李天瑞狗屁不懂而能中秀才之事。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后来这件事还是被渐渐地传扬开了,最后还竟然传到了李莲英的耳朵里。结果,李莲英不但没有责怪曹瑞年,反而夸奖他会办事。李莲英还自我解嘲地说:"此事传到家乡,没有什么不好的,这乃是我给家乡人办了一件大好事。"
 
 五、归政骗局
 
    中国人历来都认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一手统掌大清国军政大权的慈禧太后,她的多半个脑袋实际上一直贴着一块"李记"的商标……
 
    李莲英在府上打发走曹瑞年以后,当天下午便赶回了宫中。因为毫不费力就得到一万两银子,又可以使自己的侄子考中秀才,所以显得特别高兴。
 
    回到宫中以后,李莲英却发现了一件令他异常吃惊的事情,慈禧太后已经就"归政"问题颁布了一道懿旨。李莲英以前也曾听说有慈禧太后要归政的说法,但想不到懿旨却会颁发得那么快。懿旨宣称:
 
    "前因皇帝冲龄践阼,一切用人行政,王公大臣等不能无所禀承,因准廷臣之请,垂帘听政。并谕自皇帝典学有成,即行亲政……本日召见醇亲王及军机大臣礼亲王世铎等,谕以自本年冬至大祀圜丘为始,皇帝亲诣行礼。并著钦天监选择日期,于明年举行亲政典礼。"
 
    光绪帝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已进入了青年时代。同时,他的学习生活也经历了十几个春秋。在老师翁同和的指导下,光绪帝学习进步很快,对封建时代的历史已学到了一定的程度,而且在批阅大臣的奏章,以及论断古今、剖决是非方面,也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小皇帝光绪已经逐渐地成长起来了。从此,光绪帝作为一个国君,在朝廷中的作用会越来越大。
 
    而在十几年前,慈禧太后在立载湉为帝的时候,就公开作出了待光绪帝生子为同治帝立嗣和一旦皇帝长大成人、学业有成时,即行归政的两条保证。而今,向光绪帝归政事,条件已经具备。慈禧太后也想趁现在自己还没有老的时候,早早归政,可以多享几天清福。
 
    然而李莲英却不这样想,他认为慈禧太后当政就是自己的一切。自己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权势,主要原因就是自己受到当政的慈禧太后宠爱。而慈禧太后一旦丧失权力后,还会有哪个王公大臣会理自己呢?"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阻止老佛爷归政或者暂缓归政几年。"李莲英暗暗地下定决心。
 
    次日朝罢,传过午膳,慈禧太后问李莲英说道:"绕绕弯儿去。"
 
    她每天饭后,总在殿前殿后走走,其名为"绕弯儿",其实是为了消食。绕弯儿的时候,照例由一班太监宫女远远地跟着,只有李莲英可以紧紧地跟着。李莲英也想找个机会单独和慈禧太后说说话,所以这个主意正合李莲英的心意。
 
    李莲英跟在慈禧太后后面,故意装出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很少说话。在慈禧太后看着他的时候,还故意地唉声叹气。
 
    慈禧太后见他这个样子,便问道:"怎么了,小李子,为什么今天那么不高兴?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唉,"李莲英长叹一声道,"奴才心里在着急吗!"
 
    "你为谁着急呀?"
 
    "为老佛爷您老人家的将来着急呗!"
 
    "为我的将来着急?"慈禧太后奇怪地问道,"我的将来有什么可着急的?"
 
    "唉,"李莲英又叹了一口气道,"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一个做奴才的所能管得着的,奴才还是不说的好。"李莲英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吊一下慈禧太后的胃口。
 
    这一招果然灵验。李莲英越是卖关子,慈禧太后就越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说出来让我听听吧。"慈禧太后着急地说。
 
    "即使说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儿人多眼杂,谁也不敢说不会走漏风声,还是回去以后再说吧。"李莲英到底比安德海精明,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留有后路。
 
    经李莲英这么一说,慈禧太后"溜弯儿"的心情已荡然无存。
 
    回到储秀宫后,慈禧太后向随侍的宫女太监们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不叫你们都不许进来。"
 
    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悄然退下,当只剩下慈禧太后和李莲英时,慈禧太后轻轻地对李莲英说道:"什么事,小李子,你说吧。"
 
    "奴才认为在一切准备还没有做好之前,老佛爷便急于归政皇帝,是一个不太明智之举,如果奴才可以直说的话。"
 
    "不明智,怎么不明智?"慈禧太后觉得自己的一个深思熟虑的举措,竟被一个奴才认为是不明智的,心里显然有些窝火,"皇帝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已经长大成人,书也念得不错,也挺懂事理。而我自从垂廉听政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操心已经操够了,精力也大不如前。现在及早归政,以后还可以享几年清福。"
 
    李莲英一看慈禧太后有些生气了,慌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奴才说话不当,惹老佛爷生气,奴才罪该万死,请老佛爷恕罪。"
 
    "没事,你起来吧!"慈禧太后说道,不过她还是挺愿意听听李莲英的见解的。慈禧太后遇到疑难不决的事,有时经李莲英在旁边轻轻一点拨,登时便会茅塞顿开。"你还是说一下你的意见吧。"慈禧太后又对李莲英说道。
 
    "老佛爷自认为归政以后会享受几年清福吗?"李莲英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还用说。"慈禧太后很自信地说道。
 
    "老佛爷和皇帝的关系与醇亲王与皇帝的关系比起来,哪一个更亲密些?"
 
    "好像皇帝与醇王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慈禧太后想了一想说道。她认为皇帝对自己亲近,惧怕自己,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权势和威严,而皇帝和醇亲王,却是父子关系,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这就是了。皇帝亲政以后,醇亲王就是理论上的太上皇,虽说他没有做事实上的太上皇的野心。如果皇帝再对父亲稍加亲近一些的话,那实现起来就更是易如反掌了。到时候,不知道老佛爷这个皇帝的亲爸爸将被置于何处?"李莲英说起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俨然一个口若悬河的政客。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慈禧太后听了以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到时候我不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那还有什么清福可享呢?"
 
    "还有,看皇帝有时那桀傲不驯的样子,完全是一种在老佛爷您的权威和尊严之下的一种忍耐。老佛爷您一旦归政,权力交个一干二净,皇帝还能像现在这样听话吗?以奴才看,到时候皇上不是老佛爷可以驾驭得了的。"
 
    慈禧仔细想想,李莲英说的也有道理。自己虽也想到皇帝惧怕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权势和威严,但并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慈禧太后刚想再夸奖李莲英几句,又恐失自己的尊严,让人觉得自己考虑问题竟不如一个奴才考虑得周到和细致,还又想再往下听一听李莲英的见解,便对他说道:"你再往下说说看。"
 
    "再有,就是这些王公大臣们,现在对您老佛爷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可是一旦您老佛爷归政皇帝,皇帝大权在握的时候,这些王公大臣们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依奴才看来,就不一定会是您老佛爷,而是皇帝了。到那时,老佛爷您还真不知会到哪个地步呢?所以奴才为老佛爷的将来着急,以致弄得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奴才一片心思全是为了老佛爷,请老佛爷明察。"
 
    慈禧太后听了李莲英的一番分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暗暗地为李莲英对自己的一片苦心而感到激动。慈禧太后知道,李莲英不会只这样分析一番就完事的,他肯定还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但是按李莲英的性格,自己如果不去先问的话,他一定不肯自己先说出来,因为他做什么事都是小心谨慎的,给自己的退路留有很大的余地。"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慈禧太后问道。
 
    "奴才认为,"李莲英早已在心中想好了对付此事的办法,只等着慈禧太后问他该怎么办,这时便不慌不忙地说道,"第一,也是最重要的,要暂缓归政几年;第二,在这几年中,要对皇帝再好好开导开导,恩威并用,最好能让皇帝服服贴贴地从心里面听您老佛爷的话;第三,还要大力提拔一些对您老佛爷忠心耿耿的干将,让这些得力干将在以后来牵制皇帝,使皇帝不能对您老佛爷有所异举。"
 
    这些话也正是慈禧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刚才在李莲英做了一番分析后,慈禧太后就迅速地在脑子里闪现过这些办法,只是还很模糊,不系统,也不完整。经过李莲英这么一说,顿时明朗起来。
 
    "第二和第三都好说,只是这第一,已经颁布了归政的懿旨,还怎么好收回成命呢?"慈禧太后忧心忡忡地说。
 
    "这还不好办!"李莲英毫不在乎地说道,"发动王公大臣上几个请老佛爷您暂缓归政的公折,老佛爷您再出来一表示不就行了。"
 
    "此计大妙,不过总得做出点姿态才行吧。"慈禧太后说道。
 
    "老佛爷您放心好了,此事就包在奴才身上了。"然后李莲英又趴在慈禧太后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慈禧太后眉开眼笑地拍了一下李莲英的肩膀说道:"还是你行啊,小李子!"
 
    慈禧太后突然颁布归政懿旨,倒使各个王公大臣也吃了一惊。吃惊最大的莫过于醇亲王奕譞了。他作为光绪皇帝的生父,掌管海军,平时就心惊肉跳地提心慈禧太后忌恨自己而遭到报复。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醇王恨恨地骂道,"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是不是真心打算归政自己的儿子。如果真心归政就好了,等这个女人一丧失权力,自己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她的忌恨和报复了;自己又是皇帝的亲生父亲,哪个敢对自己不尊和不敬。可是,如果她只是想掩一下人的耳目,不是想真心归政,或者是有意试探呢?自己坐在这儿无动于衷,那最后肯定是会遭殃的。自己如果阻止的话,说不定那女人来个假戏真做,再晚归政几年,那自己还得在她的羽翼下小心谨慎地呆上几年,那无论对人的肉体,还是对人的心灵都是一种极大的摧残。唉,想不到这事还那么难办!"
 
    醇王正在那里长吁短叹,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家丁来报:
 
    "李大总管求见王爷!"
 
    "李大总管?他来有什么事?"醇王禁不住自言自语道,"难道他是专为此事而来的?他是慈禧太后最宠爱的亲信太监,慈禧太后有什么事总是对他说,慈禧太后归政的本意何在,他是应该知道的,我得暗暗地探听一下。"
 
    "让他进来!"醇王大声吩咐家丁道。
 
    家丁走后不久,醇王就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只听家丁在外面高声喊道:"李大总管到!"
 
    醇王忙整理一下迎出去,接住李莲英的手说道:"李大总管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不知总管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王爷说哪里去了,莲英只是来看看王爷贵体是否安康。"
 
    李莲英到底是真人不露相,故意掩饰道。
 
    "那就太谢谢总管大人了。"醇王说道,"我的身体很好。"
 
    接着两人之间是一种尴尬的沉默。醇王心想:"你李莲英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你来了,肯定是有求于我的,难道还先让我开口不成?"
 
    李莲英心里也想道:"我是专为老佛爷归政的事而来,虽是和你商量事情,到底也是关于你吗!我就不信,你会对于老佛爷归政的懿旨无动于衷,说不定你自己心里比我还急呢?难道我不说,你就永远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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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