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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 作者:斯仁

第七部分

 

 
    最后还是醇亲王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李莲英虽是一个太监,但由于受到老佛爷的宠爱,在宫里可是说一不二、一手遮天的人物,自己还是对他尊敬点为好。他没话找话地说:
 
    "老佛爷这些天身体还好吧?"
 
    "老佛爷身体不错。"李莲英答道,又不说话了。
 
    "看来这事还得我先开口,"醇亲王心想道,"我不问他是不会先开口的。"
 
    "老佛爷要归政的事,你听说了吗?"醇亲王终于忍不住了,问李莲英道。
 
    "听说了一点,不过还不大清楚。"李莲英说道,心想,"果不出我所料,他比我还心急呢。"
 
    "你说老佛爷归政的本意到底何在?"醇亲王问道。
 
    李莲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醇王一句:"王爷以为呢?"
 
    醇亲王没想到李莲英会来这一手,不知所措地答道:"我认为……我认为老佛爷不应该这么早归政,皇上才刚刚十六岁,还不完全懂得事理,更处理不了国家大事。再说老佛爷还正当年,精力还旺盛着呢。"醇亲王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李莲英知道醇亲王在慈禧太后的威严之下生活得并不自在,他这一番话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心里话。不过李莲英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他还是顺着说道:"我认为王爷这话算是说对了。我就感到奇怪,老佛爷平时从没对我说过要归政的事,怎么突然颁布了归政懿旨呢。"
 
    "那你认为老佛爷不是真心要归政皇帝的了?"醇亲王又问道。
 
    "我是这样认为的。老佛爷经常给我说,她老人家立皇帝时,曾作出了两条保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其中一条是一旦皇帝长大成人后,老佛爷即行归政。如今皇帝已渐渐长大,是该老佛爷归政的时候了,但她老人家实在不愿把这个未经治理好的烂摊子交给一个刚刚长大成人的皇帝,以免以后的皇帝作难。她老人家想再过几年,把一切都治理得好好的,交给皇帝一个太平昌世,到那时,她老人家就可以放心地归政皇帝,而自己也可以享几年清福了。"
 
    醇亲王知道,慈禧太后想归政也许是真的,李莲英传达的也可能是她的意思,但又想归政的原因,却不一定是真的,也许只是一个借口,慈禧太后当初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帝的时候,想到的可能只是便于自己揽权,从来就没有为自己的儿子着想过。但不管如何说,慈禧太后现在是不想归政,自己如果违拗了这个意思,也许就得遭殃。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呢?"醇亲王问李莲英道。李莲英此行,正是为了传达慈禧太后的懿旨,问李莲英该怎么办,也许是最明智的。
 
    "我看只有王爷亲自面谏了,"李莲英说道,"能把皇上一块拉上面谏更好。"
 
    "那就试试看吧,也只有这样了。"醇亲王最后只得这样说。
 
    然而还没等醇亲王去面谏,就受到了慈禧太后的召见,并且皇帝也在座。由于醇亲王与皇帝是父子,礼节上有所不便;所以慈禧太后在召见醇亲王时,皇帝向不在座。这天忽然在养心殿相见,醇王一时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不过稍微一想思想上也就转过弯来了:皇帝虽然坐在御案之前,而慈禧太后却坐在御案之后,醇亲王跪在儿子面前,只当是跪在慈禧太后面前就是了。
 
    "皇帝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已经长大成人,书也读得不错。"慈禧太后说道,"我想明年正月里皇帝就可以亲政了。我已经忙活了二十多年,已经心力交瘁了,也该歇歇,享几年清福了。"
 
    醇亲王早知会有此举,慌忙跪下来,高声说道:"请皇太后收回成命。眼下时事多艰,正需皇太后一力维持。皇帝虽然已十六岁,书也读得不错,但在主持朝廷大政方面,还有一定差距。如能再多念几年书,将来主持起政务来才会更有把握。依臣所见,皇太后暂缓归政几年,这不但是皇帝之福,也是社稷臣民之福呀!"
 
    "垂帘本是权宜之计,皇帝成年了,我也该歇歇了,你也应该为我着想着想才好。"慈禧太后只是不答应。
 
    "皇太后的话,实在让臣汗颜无地。总是臣下无才无能,处处让皇太后操心。目前政务稍稍有些起色,皇太后在这紧要关头撒手不管,实非国家之福,请皇太后三思。"醇亲王说完,仍旧跪着,拉一拉皇帝的龙袍,又指一指地上,示意皇帝也跪下请求。
 
    皇帝坐在御案前,始终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听着慈禧太后和醇亲王的对话。光绪皇帝从小生长在深宫中,只知对慈禧太后唯命是从,从不敢有半点违抗。他认为慈禧的一切全是对的,只要自己听话就不会犯什么错误。这次见醇亲王示意他跪下,附和醇亲王请求,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稀里糊涂地跪下说道:"醇亲王所请求的,也正是儿子想要说的话。儿子现在还年轻不懂事,处理起政事来难免失之偏颇。请亲爸爸以社稷臣民为重,再为儿子操持几年,好让儿子再好好地多念几年书。"说完,磕了一个头,依然长跪不起。
 
    "你年纪也不小了!顺治爷、康熙爷都是十四岁亲政。"慈禧太后对皇帝说道,"我的精力也大不如从前了,好在你还谨慎听话;如果有什么疑难大事,我还是可以帮你出个主意。至于日常事务,你看折子也看了两三年了,也该懂了。再有军机承旨,遇到不合规矩的地方,让他们仔细说明白,也就错不到哪里去的。总而言之,这件事我想得很透彻。"慈禧太后说完又对着醇亲王说道,"你们都跪安吧,我找军机来交代。"
 
    醇亲王以为无法再争,便再向慈禧太后磕了一个头,退出了养心殿。"真弄不懂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既不想归政,可谏她,她又不听,真让人捉摸不透。"醇亲王恨恨地骂道,他又想起了李莲英,"这件事也许只有李莲英最清楚,看样子只有再问问他才能决定该怎么办,他是最了解慈禧太后的。"
 
    然而,没有等到醇亲王去问李莲英,李莲英便又自己来了。慈禧是上午召见的醇亲王,而李连英却是当天下午去见的醇亲王。"这个李阉消息怎么会那么灵通?"醇亲王感到很是纳闷,"说不定他是和慈禧太后串通一气的,他的意见不能不尊重啊!"
 
    李莲英来到醇王府,彼此见面以后,免去了以往的一大套寒暄,李莲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醇亲王道:"王爷今天面谏,结果如何呀?"
 
    "老佛爷就是不答应收成命,真让人感到奇怪。"醇亲王像是说给李莲英的,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这次我该怎么办呢?"
 
    "我也感到奇怪,"李莲英说道,"老佛爷态度怎么会那么坚决。不对,老佛爷心里一定是另有所想。"
 
    "但他想的是什么呢?"醇亲王若有所思地说道。
 
    "王爷你想一想,归政懿旨已经颁布下来了,能是一次面谏就能完事的吗?看样子王爷还得发动群臣上折,一定得设法让老佛爷收回成命。按老佛爷的性格,她的目的不达到是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到那时,如果老佛爷她老人家发起怒来,不但与国与民无利,恐怕对皇上和您王爷自己都是不利的呀!"
 
    "与我自己也不利?"醇王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李莲英传达的也许正是慈禧太后的口风,也许是李莲英在故意吓唬自己,但不管如何,自己对这件事不能是不管不问,能阻止慈禧太后那个女人归政更好,"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醇亲王终于说道。
 
    "知道就好!"李莲英站起来对醇亲王施了一个礼道,"莲英就此告辞,王爷免送!"
 
    李莲英走后,醇亲王立即派人分头去请人,御前大臣伯颜讷谟诂与克勤郡王晋祺;庆王奕劻和光绪皇帝的三位师傅翁同和、孙治经,军机大臣礼王世铎到醇亲王府来议事。
 
    "皇太后归政懿旨已经颁布了,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看过了,"醇亲王看大家都到齐了,便对众人说道,"不知各位对此都有什么看法?"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敢有所表示,因为都不知道醇亲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翁同和却是看事看得很清楚,于是便开口对醇亲王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王爷应该带领群臣,跟皇太后再当面议论。"
 
    "不行啊!"醇亲王答道,"皇太后的意思非常坚决,且要等军机大臣下来再说。"醇亲王又转向礼王世铎道,"上谕拟得怎么样了?"
 
    "上谕已经拟好了。"礼王苦笑着说,"没有法子,怎么劝皇太后只是不听,只好承旨,并且已经请内阁明发了,这是底稿。"
 
    于是大家传观上谕底稿。亲政的程序是仿照穆字的成例,以本年冬至祭天为始,躬条致祭;亲政黄礼由钦天监在明年正月里选择吉期举行。
 
    "其实,我认为这并不一定是皇太后的本意,"醇亲王说道,"事情如果还可以争的话,我们一定还得争。不过大家总得想个办法才行。"
 
    "我们大家可以上一个奏折,"翁同和说道,"请皇太后暂缓归政几年,怎么样?"
 
    "皇帝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当时已立下了皇帝长大成人,即行归政的规矩,现在如果再暂缓归政几年,怕有些说不过去。"庆亲王奕劻若有所思地说道。
 
    "请皇太后再训政几年,怎么样?"礼王说道,"上一个奏折,请皇太后训政。"
 
    "这倒是个好主意,庆王说道,"仿照乾隆内禅以后的办法,凡事都要尊承慈禧太后的懿旨而行。"
 
    "我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醇亲王说道,"上奏折先要议一议,明天恐怕来不及了,那就等到后天吧。"
 
    翁同和认为请皇太后训政,不如请暂缓归政,比较得体。
 
    回家之后,便通前彻后地想了一遍,决定另外上折。
 
    醇亲王认为自己要向慈禧太后表明心迹,觉得也应该单独上折。于是便把孙毓汶和许庚身找了来,商议如何上折,孙毓汶已经拟了个王公大臣的公折,怕思路敞不开,便决定由许庚身执笔。
 
    醇亲王说了自己的意思后,许庚身提起笔来,"唰、唰、唰"地便写了起来,不一会一篇奏折便写了出来:
 
    "为宫廷政治,内外并重,教拟齐治要道,仰乞慈鉴。教溯自咸丰东西两宫垂帘听政,外戡寇乱,必除权奸,德泽布于八垠,威信敷于四裔……同治甲戌,痛遭大故,勉允臣工之请,重举听政之仪。自光绪卒已以来,我皇太后忧勤盖切,曾旰孜孜,所以承列圣重统之艰,造万世无疆之福者,至矣尽矣。兹者皇帝甫途先学之年,特申亲政之旨。王大臣等审时度势,合词诚恳皇太后训政。敬祈体念时艰,俯允所清。俾皇帝有所尊承,日就月将,见闻密迩,侄及二旬,再议亲理庶务……将来大婚后,一切典礼规模,感顿训都所诫。即内廷寻常事体,亦不可可驰前微。臣愚以为归政后,必须永照现在规制,一切事体,先请懿旨,再于皇帝前奏闻。俾皇帝专心大政,博览群书,上承圣母之欢颜,内免宫闱之剧务,此则非如臣生长深宫者不能知亦不敢言也。"
 
    执笔的许庚身,真能体味到醇亲王内心的委曲,抓住了全局的关键。话说得很直率,也很有力,一方面破除了慈禧太后心中最微妙曲折的疑忌——深恐醇亲王以"太上皇"的身分揽权,自己设下了一道樊篱;"永照现在规制,一切事体,先请懿旨,"就是表示,如果有"太上皇"的话,也是在御苑颐养的慈禧太后,而非醇亲王。
 
    第二天上午,慈禧太后在养心殿准备议事之前,便收到了三个折子:醇亲王奕譞以"生长深宫"的身分,单独建言;另一个是王公及元部九卿由礼亲王世铎领衔上的公折,请慈禧太后再训政数年,"于明年皇上亲政后,仍每日召开臣工,读览章奏,俾皇上随时随事,亲承指示。"
 
    再有一个折子,就是翁同和的底稿,颜讷谟诂领衔,作为御前大臣和乾清宫师傅们的分析。他们都是皇帝的侧近之臣,见闻较切,所以立言又别是一种法度,列举了三个理由,认为皇帝还未到可以亲政的时候。
 
    第一个理由是说皇帝虽然天资聪明,过目成诵,然而经义至深,史书极博,讲习之事,犹未贯彻;第二个理由是说国家大事繁重,军机处的奏章和谕旨,虽然已奉命折呈一份,请皇帝见习讲解,但大到皇农礼乐,细到盐务、海关、漕粮,河运,可不能都一一明了;批折之事,还待讲求;第三个理由,其实也并不重要,是说皇帝的满洲话还没有学好。满蒙章奏,固然有用"国书"的,可是稍微重要的一些奏章谕旨,都用汉文,所以满洲话只能听,不能说,实在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总也是一个理由。
 
    在这三个理由之下,翁同和所建议的不是训政,而是暂缓归政。翁同和之所以这样主张,自有他的用心:宁愿让光绪皇帝迟几年亲政,也不愿各为亲政,实际上却做慈禧太后的傀儡;而一旦亲政,便大权独揽,乾细独断,再不用慈禧太后从中插手干涉。然而翁同和的这番良若用心,却没有人能理会;即使有人能领会,也不敢说破。
 
    因为有李莲英的斡旋,所以慈禧太后对王公大臣上折并不感到意外,但对折子的内容却微感到有些意外,使她不得不佩服李莲英的先见之明了。
 
    一个是醇亲王的折子。原以为他会奏清暂缓归政几年,不想竟出以训政的建议;而且"永照现在规制,一切事体,先请懿旨,再于皇帝前奏闻"这两句话,等于说是训政永无限期。这也是醇亲王在表明心迹,他永远不会以皇帝先王之尊,生什么妄想。
 
    再一个就是翁同和的折子,在御前大臣及乾清宫的师傅看,清皇太后暂缓归政,是有期限的,"一二年后,圣学大成,春租鼎盛,从容援政"。这也就是等于说一二年后,自己把权力交个一干二净,光绪皇帝再不受自己的约束。这果真就像李莲英所说的那样,皇帝内心里确定是桀傲不训的。再加上那些御前大臣和师傅们的怂恿,自己完全交出权力后,确实不太容易约束他。到那时,自己岂不是悔之晚矣?看来是迟两年归政不如暂且训政。
 
    慈禧太后打定了主意,但总觉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把亲信太监李莲英找来问一问比较放心,李莲英在关键时候总有些独到的见解。
 
    "小李子,"慈禧太后说道,"你说是暂时不归政得好,还是训政得好?"
 
    "这些政事,奴才不敢妄说。"李莲英答道,"不过奴才觉得权力放出去以后,总是不太容易收回,与其到时想收收不回来,不如现在不放得好。"李莲英不直接回答慈禧太后的问话,而是拐弯抹角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依你的意思,现在还是训政得好。"慈禧太后说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事不宜迟,还得请老佛爷速战速决。"速战速决这几个字,李莲英说得很重。
 
    慈禧太后果真速战速决,于第二天上午第二次颁发懿旨,装摸作样地宣诏:
 
    "兹复披览该王大臣等章奏,历陈时势艰难,军国重要。
 
    醇亲王折内,兼以念。切字社,仰慰先灵等词。谆谆吁请,回环循览,悚惕实深。国家值此时艰,定纪整纲,百废等举。皇帝初亲大政,决疑定策,不能不遇事提撕,期臻周妥。既据该王大臣等再三沥恳,何敢固守一已守经之义,致违天下众论之公也!勉允所请,于皇帝亲政后,再行训政数年。"
 
    至此,由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导演的"归政"骗局结束了。
 
    慈禧太后仍是以前的慈禧太后,权力丝毫不曾妥损;光绪皇帝还是以前的光绪皇帝,本该守政,执掌全部权力,但结果没有得到一点权力,反而被慈禧太后冠以"训政"的名义而失去了几年亲政的机会。
 
    不但暗自庆幸,而且拍手叫好的就是李莲英了。慈禧太后的权力,也就等于是他的权力,只要慈禧太后权力在,自己受其宠爱就可以作威作福。
 
    慈禧太后颁布了训政懿旨以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件事总算可以放了心,"慈禧太后自言自语道,然后又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李莲英说道,"小李子,那剩下的两件事,你以后要好好地给我留点神,多给我出些主意。"她说的剩下的两件事,指的就是李莲英曾说过的驯服光绪皇帝和大力提拔亲信。
 
    李莲英心照不宣,很爽快地答道:"老佛爷放心好了,奴才会时刻留心的,什么时候有事,奴才随时向您报告。"
 
    慈禧太后训政以后,疆臣中有不少人进京谒见慈禧太后的。一则探探京城里的政治形势,二则也有可能从训政的慈禧太后处再捞取些政治资本。海军大臣兼南洋大臣李鸿章就是其中之一,李鸿章进京除带了十万两银子外,还带上了他的两条最珍贵的,也是他最喜爱的西洋哈巴狗。
 
    李鸿章进京以后,第一个拜访的既不是皇帝和慈禧太后,也不是王公大臣,而是李莲英。
 
    当时李莲英刚从宫中回来,还没有坐稳,便听家人忽报:
 
    "中堂李大人求见老爷!"
 
    李莲英听说是李鸿章来见,慌忙整衣出来相迎,挽住李鸿章说道:"不知哪股风把您李大人吹来,李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哎,总管大人客气了。鸿章能拜见总管大人,实是李某三生有幸呀!"李鸿章说完,命仆人把礼品单带过来。李莲英一看,除了五万两银票外,还有一只西洋哈巴狗。李莲英对银票没有多大兴趣,倒对哈巴狗产生了兴趣。
 
    "什么样的哈巴狗,快拿出来让我看看。"李莲英说道。
 
    李鸿章忙让仆人从外面进来。仆人怀里搂着一条西洋哈巴狗。这狗真是可爱极了: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色的毛;两只眼睛大大的,一会儿转过头来瞅瞅这个人,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看那个人;两只大大的耳朵耷拉着,盖住了大半个脸部;腿短短的,前面的两个爪子还向外拐着。这条狗看见李鸿章,"噌"的一声从仆人怀里挣脱出来,很麻利地上到李鸿章的肩膀上,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李鸿章爱抚着把狗从肩上拿下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说道:"微臣在出使法国时,从法国带回国两条狗,这是其中之一。这两条狗也是微臣最喜爱的,这次进京全带过来了。一条进献给老佛爷,这一条进献给您总管大人。"李鸿章说完,双手抱着,把狗递给了李莲英。
 
    李莲英也双手接过来,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抚摸着狗,一边说:"多谢中堂大人!如果献给老佛爷的话,老佛爷一定会喜欢得了不得。"哈巴狗在李莲英怀里,任由他抚摸,一动也不动,只是两眼死盯着李鸿章。
 
    "总管大人,"李鸿章开始说正事了,"老佛爷归政之时,来了一个训政,你认为这形势将向何处发展?"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斗争后,反正是老佛爷取得了暂时的胜利。"李莲英说道,"这种形势估计在近几年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不过几年以后斗争也许会更复杂,更厉害。"
 
    "你认为最后谁将会取胜?"
 
    "照目前的形势看,估计最后的胜利将是老佛爷。不过——"李莲英把话锋一转道,"这还需要中堂大人的大力支持。"李莲英在拉拢李鸿章。李莲英早就看出,慈禧太后在以后的斗争中,少不了地方上这个最有力的支持者。
 
    "到那时,微臣会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的,不过,还需总管大人在老佛爷面前为微臣美言几句。"这是在互想利用。
 
    李莲英想利用李鸿章来巩固慈禧太后的权力,借以巩固自己的权力;李鸿章也需要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为自己进言,不致于失宠于慈禧太后。
 
    "中堂大人尽管放心好了,"李莲英说道,"只要有我在老佛爷身边,你尽管瞧好吧,老佛爷绝对亏待不了你。"
 
    "好,我就多谢总管大人了。如果总管大人没有别的事的话,那微臣就告辞了。"
 
    "哎,说哪里话?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吃过饭再走,这是规矩。自从你刚一来到,我就吩咐家人备饭去了。"真是狗眼看人,有高有低。曹瑞年来的时候他连说吃饭也不说,他也不说那是规矩了。
 
    正说着,家人过来报告道:"饭备好了,请老爷和中堂大人过去。"
 
    李莲英不容李鸿章多说,拉起李鸿章就走,边走还边说道:"你看你看,饭都备好了,你怎么还能走呢?"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鸿章本也不想走,说走那只是客套话,便就势跟了李莲英了。
 
    饭菜真是丰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样样俱全。李莲英又把出一瓶珍藏多年的上等好酒请李鸿章喝,李鸿章也不推辞,只顾大喝起来。末了,又上了一大碗燕窝汤,李莲英亲手抱一大块燕窝放到李鸿章碗里,说道:"老佛爷赏的,尝尝吧!"
 
    "好吃!好吃!"李鸿章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嚼了嚼,连声称赞。
 
    直吃到酒足饭饱,至晚方散。李鸿章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道:"微臣有机会一定再来拜访总管大人。天色不早了,微臣今天就暂且告辞。"
 
    "那莲英就不远送了。请中堂大人慢走。"
 
    李鸿章刚一转身,只见那条哈巴狗又"噌"的一下从李莲英怀里挣脱出来,麻利地跳到李鸿章的肩膀上。李莲英因为喜爱这条狗,一直就抱在怀里,连吃饭也没有放下。原来这条狗一直盯着李鸿章。现在见他要走,便从李莲英怀里挣脱出来。李鸿章把他抱下来,重又交给李莲英说道:"这个家伙,还蛮有人情味。"
 
    李莲英接过狗,若有所思地对李鸿章说道:"中堂大人,莲英认为进献老佛爷的那条狗由我来进献更好,我可以借机在老佛爷面前为中堂大人美言几句。"
 
    "好,只要总管大人认为可以的事,微臣自然遵从。"李鸿章爽快地答道,"我马上派人给您送来。"
 
    "那就多谢中堂大人了。"
 
    慈禧太后训政,皇帝"亲政",这倒为慈禧太后节省下不少接见臣工的时间。这天慈禧太后正在宫中和宫女闲聊,忽然从外面蹦过来一只西洋哈巴狗,把慈禧太后吓了一跳。
 
    "这是谁干的好事?"慈禧太后怒气冲冲地问道,再仔细一看这条小狗,长长的毛,又大又圆的眼睛,腿短短的,走起路来,一双大大的耳朵忽闪忽闪的,还挺可爱的。慈禧太后心中欢喜,便换了副笑脸问道:"这是谁的小狗,我怎么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可爱,又那么机灵。"
 
    "不知道,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宫女们回答道。
 
    "过来!过来!"慈禧太后向小狗招一招手,说道,"让我好好看看。"
 
    那小狗好像懂得人性似的,顺从地来到慈禧太后身边,让她抱着,抚摸它的长毛。"这么可爱的小狗,难道竟没有主人?"
 
    慈禧太后禁不住问道。
 
    忽然李莲英从外面进来,见了慈禧纳头便拜道:"奴才给老佛爷请罪!"
 
    "哎,你这是为何啊?"慈禧太后问李莲英道。
 
    "奴才怀疑这条狗是不是把您给吓了?"
 
    "刚一进来时,是吓了我一跳。"慈禧太后奇怪地问道,"怎么,这条狗是你的?好可爱哟!"慈禧太后又一次爱抚地抚摸一下小狗。
 
    "这也不是奴才的,"李莲英见慈禧太后挺喜欢这条小狗,高兴地说道,"这是老佛爷您的。"
 
    "我的?"慈禧太后更奇怪了,"这是谁送给我的?"
 
    "是李中堂。"
 
    "李鸿章?他怎么不来见我?"
 
    "李中堂是昨天刚到的,他还没敢来见老佛爷,先托奴才把这条狗送给您。这是李中堂出使法国时,专门从法国给老佛爷带回来的。刚才我抱着想给老佛爷送来,可是一不小心让它挣跑了,一直向这跑来,奴才在后面都追不上。没想到这条狗好像跟老佛爷有些缘份似的,一见面就跟老佛爷这么亲热。"
 
    这几句话说得慈禧太后非常中听,只见她高兴地说道:
 
    "我也奇怪,它一点也不怕我,好像竟是专门为我驯养的似的。"
 
    "这是老佛爷您洪福所至,波及万物生灵啊!"
 
    "嗯,我知道,你又在说讨好人的话了。"慈禧太后嘴里是这样说着,心里却觉得特别高兴。
 
    "那它为啥不对别的宫女那么亲热呢?"李莲英故意委屈地说道。
 
    "说的也对。"慈禧太后若有所思地又说道,"你说李鸿章还没敢见我,他怎么那么怕我呢?"
 
    "老佛爷身为万圣之尊,哪个不仰,哪个不怕呢?"
 
    "你就让他明天来见我吧。"
 
    "是!"李莲英说着,看了看左右的宫女,"不过——"
 
    慈禧太后知道,李莲英肯定有事情想和她单独说说,于是便对宫女们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宫女们悄悄地退了下去。
 
    "有什么你就说吧。"慈禧太后对李莲英说道。
 
    "老佛爷打算这次怎么对待李中堂?"
 
    "怎样对待,还像以前那样呗。"
 
    "老佛爷认为那样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说说看。"
 
    "现在形势是皇帝亲政,老佛爷训政,权力掌握在老佛爷手里,而一旦皇帝大婚后,老佛爷就要完全归政。现在正是用得着李中堂这样的人啊!"
 
    "是用得着!"慈禧太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当然用得着,老佛爷您想想,李中堂现在是海军大臣,掌管着海军,又是淮军将领,可是地方上最有实力的人物。说不定以后发生什么事,只要李中堂站出来一说话,地方上哪一个不听李中堂的。"
 
    "你的意思是说,要对李鸿章大力抚慰,是不是?"
 
    "这是老佛爷您自己的事情,您就看着办吧,奴才的意见只是个参考。"
 
    慈禧太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她眼睛望着窗外,好像意识到以后的斗争形式还会更复杂,更险峻,更你死我活。
 
    第二天,由李莲英传旨,慈禧太后要召见李鸿章。李鸿章从前在被慈禧太后召见时,还没有感到很害怕过。谁知现在官做得越大,胆子却越小了,李鸿章在见慈禧太后前,总是感到战战兢兢的,不住地拿袖子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中堂大人,老佛爷不会对你怎样的,不要害怕。"李莲英见李鸿章吓得直打哆嗦,安慰他道。
 
    "我虽然不会害怕,好像今天天气特别凉爽,感到有些凉意。"李鸿章故意掩饰道。
 
    李莲英感到好笑:都吓成这个样子了,还硬充楞头青,说不害怕,那你头上的汗也是因为冷才冒出来的?不过李莲英并没有去揭他的短处,觉得像李鸿章这样的大人物,揭出来也是挺不好意思的。
 
    李鸿章慢慢地踱进养心殿,抬头看见坐在案后的慈禧太后,赶快跪下磕头请安道:"臣李鸿章叩见皇太后。"
 
    "李鸿章,你进京那么多天,为什么不来见我?"慈禧太后问道。
 
    李鸿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快又磕了一个头,诚惶诚恐地说道:"臣是前天刚到的,还没来得及拜见皇太后。"
 
    没想到慈禧太后却微笑着说:"没什么大事,你坐吧。"
 
    "谢皇太后!"李鸿章慢慢爬起来,坐在了椅子的边上。
 
    "你送我的那条狗挺可爱的,显得和我特别亲近,又懂人性。"
 
    "这是皇太后的福气。"李鸿章说道,"那条狗是臣去法时,专门从法国给老佛爷带过来的。"
 
    "难为你那么为我费心。"
 
    "那是臣应该做的。"
 
    "海军办得如何?"
 
    "上次醇亲王和李大总管去检阅过海军,都盛赞海军办得不错。"李鸿章借别人之口表达出了自己要说的话。"不过,鱼雷艇和军舰,还是显得不足,要办得特别如意的话还需要不少的款项。"
 
    "淮军呢?"
 
    "淮军也不错,每天都进行操练,装备也比以前有了改进。"
 
    "海军是国家的海军,军队也都是国家的军队,要好好地办理,多为国家做出贡献。"慈禧太后若有所指地说道,"不但要防着外部敌人,也是防着内部敌人。"
 
    慈禧太后这番话,是有极深用意的。一方面用海军和军队是国家的,来警告李鸿章以后不得妄自尊大,拥兵自重,造成对朝廷不利的局面;另一方面示意让他好好办理,便是对李鸿章的拉拢,即是海军和军队是我让你办理的,以后有什么事时你当然得为我效劳。她说的内部敌人显然指的是有可能和她争夺权力的光绪皇帝。这即是要李鸿章表态,以后一旦发生了争夺权力的流血冲突,你李鸿章到底是站在哪一方。
 
    李鸿章听了这话,吓得赶快从椅子上跳下来,跪在慈禧太后面前磕了一个头。"谢老佛爷的恩典。"李鸿章诚惶诚恐地向慈禧太后表明态度说,"皇太后的话,臣一定牢记在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巨李鸿章都要誓死效力皇太后。"
 
    慈禧太后看了李鸿章的一番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记住我的话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就多往我这里走走。"
 
    "臣记住了。"李鸿章赶忙说道。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慈禧太后又关心地说道:"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一下,以后要多注意些自己的身体。"
 
    慈禧太后一句话说得李鸿章心里热乎乎的,一激动眼泪就好像快要流出来的样子。他赶快把头偏向一边,拿袖子拭了拭眼角说道:"臣也祝老佛爷万寿无疆!"
 
    "好了,你下去吧,我也该休息了。"慈禧太后李鸿章挥了一下手道。
 
    "是!"李鸿章又磕了一个头,慢慢退了出去。
 
    李鸿章从养心殿出来以后,李莲英赶快接住问道:"中堂大人,怎么样啊?"
 
    "感觉还不错,老佛爷仍让臣掌管海军和淮军。"李鸿章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全靠总管大人费心呀。"
 
    "哎,这算什么,朋友之间,互相照顾,互相帮助嘛。"李莲英满不在乎地说道,"以后,我们还要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说得好!"李鸿章心领神会地说道。
 
 六、光绪结婚,李莲英捞钱(1)
 
    光绪帝一手拥娇,一手搂艳,饱享美色艳福……站在旁边丧失了性功能的李莲英急得干瞪眼,最后只有靠在皇帝的婚礼上,大捞特捞黄金白银,才算平熄一点心中的欲火……
 
    慈禧太后颁布训政旨后,本想训政几年以后再完全归政于光绪皇帝。可是,不到一年,形势就已发生了变化。这天李莲英从外面进来,见了慈禧太后就小声地说道:"老佛爷,您知道外面现在都在议论些什么吗?"
 
    "议论些什么?你说说看。"每当李莲英给慈禧太后说些新鲜事的时候,她总是很感兴趣。
 
    "他们都说皇帝已经十七岁了,该到大婚的时候了。"
 
    "大婚?"慈禧太后说道,"我以前已想过这个事情,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外面就传开了。小李子,你觉得这件事是立即就办得好,还是推迟一段时间得好。"慈禧太后想到什么事,总忘不了向李莲英征求意见。
 
    "纸是最终包不住火的。还是越快越好。再说这时候皇帝还不是太大,还可以再塑造塑造。"
 
    "皇帝大婚以后,我就得完全归政,不找一个亲近之人看着皇帝是不行的。"
 
    "当然得找一个人看着。"
 
    "怎么看呢?"
 
    "亲上加亲!"
 
    "这是个好主意,我以前也想过,不过找准呢?我心目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老舅公家不是有三个女儿吗?挑一个好的不就行了。"李莲英说的老舅公,指的是慈禧太后的弟弟桂祥。慈禧太后有两个弟弟,一个叫照祥,一个叫桂祥。咸丰十一年秋天,慈禧太后母成了贵人以后,她的父亲惠徵追封承恩公,照例由照祥承袭,已在光绪七年去世。桂祥是慈禧太后的幼弟,平庸而没出息,坐支都是廷里给的俸禄,却一天到晚躲在东城方家园老家抽大烟。他的三个女儿就是慈禧太后嫡家的内侄女,小的已指婚,配给了王爷孚郡王奕潓的嗣子载澍。现在只有大的和二的还在家中。
 
    "这恐怕不行吧。小的还有些姿色,但已指婚配给了别人,只剩下大的和二的,却长得很丑,我怕过不了皇帝的眼。"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帝是听老佛爷的话的,只要老佛爷稍给一点暗示,皇帝还敢不听?"
 
    "说的也是,也只有这么办了。二的比大的还强些,就让二的参选吧。"
 
    按规定,在确定皇后、皇妃之前,先选秀女,然后再从后妃之中确定皇后、皇妃的人选。这天是初选秀女的日子,一共是九十六个人。除了都统桂祥的二女儿、慈禧太后的嫡亲内侄女外,还有两双姊妹花最引人注目。
 
    一双是长叙的女儿。长叙是陕甘总督裕泰的儿子,一共弟兄三个。老大叫长敬,做过四川缓定知府,早已下世,他的儿子至锐,是文廷式的至交,现在当翰林院编修;老二叫长善,前几年当过广州将军;老三便是长叙,光绪三年当到侍郎;光绪六年与山西藩司何葆亨结成儿女亲家,可好日子却偏偏定在十一月十三,圣祖定天的日子。国忌连作乐都不准,更何况是办喜事呢?当时清流的气焰正盛,邓承修寺服登门道贺,满堂宾客,无不被这种火热给震慑住了。待长叙赶忙派人去打听时,邓承修已经上折弹劾,结果长叙和葆亨一起同被罢官。
 
    经此打击,长叙便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慈禧太后五旬万寿时,才蒙恩开复了处分。他的这双掌上明珠,大的谨厚,小的娇惠,现在都在跟文廷式读书,九十六名秀女之中,最识书达礼的,当推这两姊妹为首。
 
    另一双是江西巡抚德馨的女儿,长得最漂亮,大家都议论纷纷,都说一定可以被选中。果然,在九十六名秀女中被选中的三十六个中,除桂祥的女儿外,还有长叙、德馨家的两双姊妹花。
 
    当时光绪皇帝在选秀女时,走到德馨的两个女儿面前,深情地望着她们,心想: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着。
 
    有心立她们为后,有慈禧太后在,不知自己的心意是不是能够实现。
 
    三十六位被选中的秀女,又经过一次慈禧太后灯下看美人,最后只剩下八个。因为上次选看是在上午,慈禧太后要看一看灯下的美人,所以定在深夜子末丑初。这八个人是桂祥的女儿、长叙、德馨的两双姊妹花;另外三个之中有一个是凤秀的女儿。她的大姐是穆宗的慧妃。光绪即住以后,以两宫皇太后之命,封为穆农敦宜皇贵妃,移居慈家宫之西的寿康宫。
 
    由于慈禧太后有灯下看美人之举,大家都认为她为皇帝立后的标准,大概是重在姿色。因此也都认为都统桂祥家的二女儿很难入选,因为慈禧太后的这个内侄女,姿色实在太平庸不过了。也没有一种雍容华贵的仪态。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慈禧太后的内侄女,恐怕第一次就被光绪皇帝给"刷"下去了。
 
    如果慈禧太后的内侄女被"刷"下去的话,那么入选皇后的就该是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之一,这两位小姐,不但美艳群芳,而且漂亮绝伦。尤其是二小姐,更是倾城绝国之色。又因为德馨久任外官,这两位小姐到过的地方又多,眼界开阔,见多识广,因此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这又是一个优势。但也有不少人说,德馨的家教不好,两个女儿从小都被娇纵惯了的,有时柳林试马,有时粉墨登场,不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论德不足以住居正宫。因此对到底谁能被选为皇后,大家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八名秀女,慈禧太后吩嘱住在宫内,要再仔细考察考察。桂祥的女儿,住在姑母、也就是慈禧太后宫里,目的是让大家另眼相看。
 
    凤秀的女儿,住在寿康宫她的大姐敦宜皇贵妃那里,寿康宫是开国之初,奉养太皇太后颐养起居之地;先朝太妃太嫔,也一起居住,实际上是一个养老院,而敦宜皇贵妃却还不过三十刚刚出头。
 
    姊妹相见,敦宜皇贵妃且喜且悲,喜的是自己长年累月住在深宫里,今日得见自己的亲人;悲的是这宫中的长日凄凉、通宵不寝的岁月。虽然是自己的亲人,但她却不得不听从宫女指点她的胞妹如何行礼,如何称呼,如何说话,就好像她们素昧平生似的。敦宜皇贵妃简单地问了几句话之后,便吩咐宫女带出去吃饭。
 
    吃过饭以后,敦宜皇贵妃把小妹拉入自己的卧房,关上房门,想起自己度过的十几年的孤苦凄凉的岁月,又看到眼前的小妹马上也有可能和自己走上同一条命运之舟,一把把小妹抱入怀中,禁不住泪如雨下。
 
    "大姐,你怎么了?"小妹看见大姐这样,禁不住又惊恐又奇怪地问道。
 
    "唉,阿玛怎么那么傻呢,坑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把你往这火坑里推。"敦宜皇贵妃伤心地说道。
 
    "奶奶原不肯报名的,但阿玛不敢不报,恐怕会受到处分。"
 
    "处分,什么处分?那么多人都逃避过去了,偏偏我们就逃避不过去?"敦宜皇贵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小妹道,"小妹,你还记得我的模样吗?"
 
    "不记得了。"
 
    "当然不记得了,我被选为秀女时,你还不满周岁。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十六年就过去了。阿玛和奶奶现在还好吗?"
 
    "阿玛还好,奶奶前年去世了。"
 
    敦宜皇贵妃听了,禁不住又是一阵泪如雨下。过了好一会,她还抽抽噎噎地说道:"小妹,你知道这宫里是一种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但外面的人都说宫中生活挺好的。"
 
    "我的傻小妹呀!"敦宜皇贵妃听了,禁不住捶胸顿足,指着一堆零零碎碎的绸缎针线说,"挺好!让他们自己进来试试!
 
    永远做不完的活儿,一针一针,针针都像刺在心上似的。"
 
    "做这么多,都干什么用呢?"
 
    "孝敬老佛爷呗。每一个人都做,也不是我一个人。"
 
    "那不更多了吗?老佛爷穿得完吗?"小妹大惑不解地问道。
 
    "还不爱穿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么多人,日子怎么打发?小妹,你可千万不能把你的青春葬送到这鬼地方哟!"
 
    小妹听了心中不禁一惊:怪不得大姐年纪轻轻,却已经显得那么憔悴。从此不难看出大姐在这漫漫长夜里,是如何孤苦凄凉地度过的。
 
    "在这宫中,每一个人的心灵都被严重地扭曲了,到处是些伤风败俗的事情。"
 
    "伤风败俗?"小妹一向认为宫禁森严的深宫是一片纯洁之地,听了这话不禁一惊,问道:"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这些事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得好。这些妃嫔们有的年纪轻轻,忍不住寂寞的煎熬,便暗地里做起夫妻床了,有的妃嫔和宫女做成夫妻,还有的妃嫔们找太监做情人。这些事你听说以后可不要乱说呀,上头知道了以后是要杀头的。"
 
    小妹听得禁不住有些脸红耳赤。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神秘的殿堂里竟会有如此之事发生。她看看自己的大姐,很想问一问她是否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敦宜皇贵妃好像看出了小妹的心思,苦笑着说道:"小妹,你别看我,我的心早已形同枯木。"
 
    小妹害怕了,焦急地问道:"那我要被选上了怎么办?那岂不也成了这个样子?我但愿选不上才好呢。"
 
    "想选上不容易,要想选不上却不难。不过,也别做得太过分了;恼了上头,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那大姐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既选不上,又做得不过分呢?"
 
    "其实做起来也容易,就是要尽量遮掩自己的长处,多暴露些自己的短处。比如说吧,你白天穿的那件粉红色裤子,也不能再穿。应该换件蓝的。"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老佛爷不喜欢蓝色的,说蓝色颜色太沉,穿上显得老气。"
 
    "那我穿那件蓝缎子镶红花的袍子吧?"
 
    "正好,有红花就不碍事了。"
 
    "老佛爷还喜欢腰板儿一挺,显出一种很精神的。你就故意别那么着,她一看自然就撂牌子了。"
 
    姐妹俩一直聊到夜深人静。敦宜皇贵妃看时间不早了,便对小妹说道:"你就在我床前打个地铺睡这好了。"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敦宜皇贵妃便起床了。匆匆漱洗上了装以后,胡乱吃了些什么,便到储秀宫向慈禧太后请安去了。临走还嘱咐小妹,不要乱走,也不要乱说话;又将她托付给贴身宫女,才出门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敦宜皇贵妃请安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雍容华贵的妇女,顾盼神飞,貌若天仙,小妹不禁奇怪地问贴身宫女道:"这是谁呀?"
 
    "敬懿皇贵妃。听说同治帝立后时,她比哪一个都漂亮,穆宗当年所敬的是皇后,所爱的却是她。"
 
    小妹还想再问一些东西,敦宜皇贵妃已领着敬懿皇贵妃进了屋子。小妹赶快走过去说道:"给皇贵妃请安!"
 
    "好懂事的姑娘!""敬懿皇贵妃一把把小妹扶起来,上下打量着说道,"好漂亮的脸蛋儿,身材也挺好的。"
 
    小妹听了心里挺高兴的,也仔细地看了看敬懿皇贵妃,不禁吃了一惊:远看着貌若天仙,近看却是形容枯槁,满脸皱纹,只不过隐藏在上好的宫粉之下,数尺之外不容易发觉罢了。"自己如果被选中了。十几年后是不是也会成这个样子?"
 
    小妹不禁在心里暗暗地问道。
 
    小妹心烦意乱地想着,只听敦宜皇贵妃对敬懿皇贵妃说道:"我们家已经有了一个人在这儿受罪,不能再有了,我想故意让我的小妹选不上,你看好不好?"
 
    "这样最好,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呢?"
 
    "我想让她穿件蓝衣服,老佛爷不是不喜欢蓝的吗?"
 
    "不行,不行!"敬懿皇贵妃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明明知道她讨厌蓝的,可偏偏让你的小妹穿蓝色的,她不认为那是小妹故意和她作对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步,多亏你提醒了我,不然的话,说不定真会出什么乱子呢。"敦宜皇贵妃一听恍然大悟地说道,"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总得想个办法吧。"
 
    "你看去托一下大格格行不行?"大格格就是荣寿公主,留住宫中的八个秀女,除桂祥家的女儿以外,都归荣寿公主考查言行举止。能从她那里疏通一下,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这是个好办法。"敦宜皇贵妃说道,"不过应该怎么说呢?"
 
    "她是你的小妹,你不便去说,还是我替你去说吧,就说你小妹身子不好。"
 
    "那我这里就多谢了!"
 
    小妹听着,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在这几天前,李莲英就指使李三顺、李贵和在宫中放出口风,说这次皇上选皇后,必是慈禧太后内侄女、光绪皇帝的表妹无疑,因为那样是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企图在宫中造成这样一种舆论形势:
 
    即光绪皇帝选皇后,只能选桂祥的女儿,慈禧太后的内侄女,光绪皇帝的表妹。
 
    这样一来,整个宫中便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你们说,那柄镶金玉如意,到底会落在谁的手里?"
 
    "方家园是皇帝的舅舅家,立后自然该选桂祥的女儿了,她又是老佛爷的内侄女。老佛爷让她参选,看来是非皇后不当啊!"
 
    "你看她那样,还想当皇后,如果皇帝选了她,我都会为他痛心一辈子的。"
 
    "皇后到底是老佛爷选,还是皇上自己来选?"
 
    "听老佛爷一直在说,要皇帝自己放开眼光,亲自挑选。"
 
    "谁知道呢,说不定老佛爷还是口是心非呢?"
 
    "皇上那么怕老佛爷,只要老佛爷一使眼色,皇上即使看中了谁也不敢自己作主啊。"
 
    "老佛爷如果不想让她的内侄女当皇后,会提前把她撂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老佛爷的心不是明摆着吗?"
 
    "就看皇帝怎么想了,如果实在不喜欢他的表妹的话,就会挑一个自己合意的。"
 
    "即使选上了老佛爷的内侄女,皇上对她也不会有好感的。"
 
    "不管如何说,老佛爷的内侄女可能性最大,毕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这些议论不能不传到光绪皇帝的耳朵里,所以他感到万分苦恼。他清楚地知道,慈禧太后既然让她的内侄女参选,其用意就是让她当选皇后,以便在他身边安插一个最大的亲信。
 
    而慈禧太后的种种表现也说明了她想让她的内侄女当皇后,自己能违反她的心意吗?如果不违反她的心意,选了慈禧太后的内侄女,那自己一生的幸福也就有可能毁在她手里,因为光绪皇帝见过自己的这位表妹,不但长得平平,而且也没有什么性格,自己和她说不上什么感情,只是见面时点点头,说两句话。并且有时自己的这位表妹和慈禧太后在一块时,只是一味地讨慈禧太后喜欢,光绪皇帝看着就来气。但如果违反了慈禧太后的心意,那她的目的达不到,对自己也不会善罢干休的。"真他妈的窝囊,堂堂一国之君,连给选择自己合意的皇后的权力都没有,真是活着不如死了!"光绪皇帝恨恨地骂道。
 
    光绪皇帝在心情不好时,倾诉烦恼的一个最好的对象就是他的教师翁同和。光绪皇帝刚想说什么,翁同和却制止了他。他知道光绪皇帝要说的是什么,并且他也听说了外面的议论。
 
    "皇上打算怎么办呢?"翁同和问道。
 
    光绪皇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喜欢她吗?"翁同和又问道。
 
    "我从小就见过她,不喜欢她。"
 
    "皇上应该从大局着想,不能只从自己的个人恩怨出发。"
 
    "如果我连这一点权力都没有,我还算是一个什么国君呢?"
 
    "老佛爷给你说过她的意思吗?"
 
    "说过。她说要我自己放出眼光来,选出我最中意的皇后来。"
 
    "她还给你说过别的吗?"
 
    "也说过,她在我面前只是称赞她的侄女长得好,心也好,要我好好地关照关照她。我就不知道她长得到底好在哪个地方,又只会谄媚讨好老佛爷,心又好在哪个地方?"
 
    "这不就明摆着吗,老佛爷想让皇上选她的内侄女为皇后。皇上可不要违反了老佛爷的这层意思啊!"
 
    "可我实在对这个表妹提不起一点兴趣来,以后让我怎么和她生活在一起呢?"
 
    "生活不到一起也得迁就啊,皇上要为以后的亲政着想,为重振清朝雄风而着想啊!"
 
    "亲政?哼!"光绪皇帝有些激动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亲政,我不知道老佛爷什么时候才能训完政,我不知道老佛爷什么时候才能把权力完全交给我!"说完,竟流下两行清泪。
 
    这一下让翁同和深为不安,也深为失悔。天子垂泪,岂是等闲之事?所以赶紧站起身来,肃然相问:"必是臣的话惹了皇上?"
 
    "不与你相干。"皇帝摇摇头说,"我恨我自己。"
 
    "皇上这句话错了!万乘之身,原天下臣民之殷望,至贵至重,怎么可以轻易自责?"
 
    "我一想到以后有一个母夜叉睡在我身边,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皇上还是要从大局出发啊!"
 
    "那你是想让我选那个丑女人做皇后,是不是?"
 
    "是!"翁同和坚定的回答。
 
    "不!不!"皇帝简直要叫起来,"我即使死了,也要为自己选一个合意的皇后。"
 
    翁同和看到这种情景,简直是痛心极了。看到光绪皇帝这个模样,也就不难理解汉武帝为什么对他的表妹阿娇,愿筑金屋以贮?他明白光绪皇帝那颗渴望自由爱情的心,不忍心再违心地劝他非要他选慈禧太后的内侄女为后。其实翁同和又何曾不想让光绪皇帝选择一个自己称心如意的皇后呢?
 
    只是都是形势所逼,而翁同和不得不去履行一个老师的职责。
 
    "那皇上就看着办吧,不过也不要太死板,要见机行事。"
 
    光绪皇帝使劲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傅,我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是承懿旨特选的吉日,时辰是天还未亮的寅时。
 
    立后的地点在休和殿,本来是储秀宫;西六宫的翊坤宫跟储秀宫打通以后,折去北门,改建为殿。这时灯烛通明,炉火熊熊,一切陈设除御座仍披黄缎以外,其他都换成大红,越发显得喜气洋洋。
 
    八名秀女又经过一番淘汰,最后出现在体和殿的,只剩下五个人了。除桂祥的女儿以外,还有德馨和长叙家的两双姊妹花。都赏大缎四匹,衣料一件,被"撂"了下去。
 
    忽然间,听到太监传呼,慈禧太后驾到了。她没有坐软轿,因为储秀宫到休和殿,只有一箭之地。慈禧太后走在开道的太监之后,李莲英随侍在一边,一会儿望着地面,一会儿又望着前面,嘴里还不断地招呼道:"老佛爷走好啊,宁愿慢一点儿。"
 
    紧随在慈禧太后身后的是光绪皇帝,然后是荣寿公主,福锟夫人、荣禄夫人。除了这一公主两命妇以外,再无别的福晋命妇。当时穆宇立后时,诸王福晋,只要是"全福太太"无不参加盛典,而这次慈禧太后并未传召,因为如果传召的话,第一个便是醇亲王福晋,而这正是慈禧太后所深忌的,尤其是这几年,皇帝将要亲政了,自己将要归政了,慈禧太后更是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示:皇帝是一人之子,而帝母只能是太后,为了在立后的今天,能让"儿媳妇"只有一个婆婆而没有第二个婆婆,就更不能有醇亲王福晋在场。但如果宣召他人,而唯独没有醇亲王福晋,也未免大伤感情,所以一概不召。
 
    光绪皇帝搀扶着慈禧太后在已设好的宝座上坐定,自己便侍立在御案一旁。慈禧太后首先问道:"福锟呢?"
 
    "在外面等着哪!"李莲英回答道,便回头叫奔走的小太监把福锟叫来。
 
    福锟进殿给慈禧太后磕了一个头道:"臣福锟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有话尽管吩咐好了。"
 
    "都准备好了吗?"慈禧太后问道。
 
    "都准备好了。"
 
    "军机处通知了吗?"
 
    "也已经通知了,"福锟答道,"孙毓汶和礼亲王已经进宫;喜诏由南书房翰林预备,也都全准备妥当。"
 
    "很好,待会乾坤一定就宣旨。"慈禧太后又对在一旁的李莲英说道,"把东西都摆出来吧。"
 
    "是!"
 
    李莲英向身后挥一挥手,接着便有三个太监捧着三个锦盒,一起弯腰走向前来。李莲英揭开锦盒,将一柄镶金玉如意供在宝座前面的长桌子上,又在如意两边各摆放一对荷包,荷包一律是红缎缝制,绣的是交颈鸳鸯,异常鲜艳。
 
    这三样东西一摆出来,众人便纳闷了。以前选后所用的信物只是一如意,一荷包,候选秀女被授以如意,便是统摄元宫的皇后;得荷包的秀女被封为皇贵妃或贵妃,可如今,荷包竟有两对之多。但仔细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候选秀女总共只有五名,信物便有五个,不用说那如意是授给慈禧太后的内侄女,两对荷包是授给两双姊妹花的。这大概也是慈禧太后下想让她的内侄女当选皇后的良苦用心,也是给光绪皇帝的一个明显的暗示。
 
    众人正在这样思索着,慈禧太后忽然开口说道:"福锟,把入选的秀女都带上来吧。"
 
    福锟领旨退出殿外,赶忙吩咐在西偏小屋侍命的司官,将最后入选的五名秀女,传召上殿。
 
    五位秀女,早就等在那儿了,每人由两个内务府的嬷嬷们照料。这些嬷嬷们照料十分殷勤,都希望自己照料的秀女能够入选。那样对她们来说不但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可以跟着沾光。她们一会儿替秀女们梳梳发,一会儿替她们补脂添粉,前后左右,仔细端详,深怕有一处不周到。
 
    听到传召,五名秀女赶紧一字排开,由福锟领着进殿。领头的自然是桂祥的女儿叶赫那拉氏;其次是德馨家的两姐妹;最后是长叙家的两姐妹,大的十五岁,小的才十三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娇憨之中,稚气未脱。
 
    进殿以后,先向太后和皇上行礼,接着是跪拜报名。完毕后,慈禧太后说道:"你们都忙去吧!"
 
    等五名秀女站起来以后,众人更以为自己的猜测不会错了。皇后自然是领头的叶赫那拉氏;两双姊妹花,必定是两妃两嫔,并且是德馨家的两姊妹封妃,长叙家的两姐妹封嫔,因为这不但可从走路位置看出来,而且因为长叙家的姊妹中最小的才十三岁,封妃还为时尚早。
 
    "皇帝!"慈禧太后叫道。
 
    "儿子在。"侍立在御案旁边的光绪皇帝,赶紧转向慈禧太后,肃然应声道。
 
    "你自己作主来挑选吧,看看谁可以当皇后,你认为合意了,就把如意给她。"
 
    "这是大事,还是请皇额娘来做主吧,儿子不敢擅自行事。"
 
    "还是由你自己来挑选得好!"
 
    "还是请皇额娘替儿子选。"
 
    "我知道你有孝心,你自己选得最合意的,也一定是最合我的意的。"
 
    "那儿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让我自己来选,那我就要选自己最合意的了,到时如果不合你的意,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光绪皇帝跪着接过慈禧太后拿过来的如意以后,便缓缓地向五名秀女走去。现在这柄如意交给谁,实在是很明白的事,因此大家只有看热闹的心情,并不觉得紧张。
 
    所有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皇帝面前,尤其是那柄玉如意上面。光绪皇帝心目中的皇后,在第一次选秀女时就已经定了下来,在那以后的屡次复选中,光绪皇帝的心也就更坚定了。他觉得如果慈禧太后不让自己来选便罢,而一旦让自己来选,便一定要选自己心目中的那位天使。
 
    光绪皇帝缓缓地,但却从容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叶赫那拉氏走去。虽在预料之中,但众人还是微微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如意要落到叶赫那拉氏手里。
 
    "自己这些天的心思没有白费,看来皇帝还是了解自己的心意的。"慈禧太后也松了一口气,心里想道。
 
    "自己出的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嘛,如今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侍立在旁边的李莲英看了这副情景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暗暗地想道。
 
    光绪皇帝快要走到叶赫那拉氏前面时,突然之间,将手一伸,虽无声息,却犹如睛天霹雳一样,震得每一个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那柄如意是分明递给第三个人,德馨的长女。
 
    "皇帝!"
 
    在这静得时间几乎都凝固了的时刻,慈禧太后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就像惊雷一样,震得每一个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的人,一哆嗦,光绪皇帝更是全身一震,差点将玉如意摔在地上。
 
    光绪皇帝端着玉如意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仿佛耳边出现了自己和教师翁同和谈话时的凄凉的叫喊声:"我就是死了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合意的皇后!"光绪皇帝刚想不顾一切地把玉如意递给德馨的长女,可这时耳边仿佛又出现了翁同和那渴望的声音:"皇帝啊,要为亲政大局着想啊!要为重振清朝雄风而着想啊!要见机行事!要见机行事啊!"光绪皇帝想不顾一切地把玉如意递给德馨长女的想法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光绪皇帝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慈禧太后,这一看把光绪皇帝吓得非同小可,他此时所见到的慈禧太后,脸色发青,双唇紧闭,鼻梁右面突然抽筋,眼下那块肌肤不住地牵动,以致右眼半张半闭,衬着瞪得特别大的那只左眼,形容愈加可怕。
 
    可以明显地看出,慈禧太后在向光绪皇帝呶嘴,而且是呶向左边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的内侄女。
 
    光绪皇帝看到慈禧太后这副情景,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了脑袋。于是他便看也不看,便将玉如意递向了叶赫那拉氏。
 
    这实在很委屈,也很没有面子。如果换个别的心高气傲、自尊自爱的女孩子,当时就有可能会哭了出来。然而叶赫那拉氏倒好,不但没有哭,反而很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又撩一撩下摆,跪了下去,高举双手,接受如意,说道:"奴才叶赫那拉氏谢恩。"
 
    光绪皇帝看也不看,也没有答话,只管自己掉头走到御案旁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李莲英站在慈禧太后身后,看到刚才那副情景,急得差点要叫了出来,心想如果皇帝不顾一切地按着他自己的意思把如意给了德馨的长女,老佛爷还不知能气成个什么样子呢,而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自己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不过,他还考虑到了更深一层意思,皇帝毕竟不小了,已经开始表现出了强烈的独立自主的愿望,不甘心做老佛爷的傀儡皇帝。
 
    不管如何,自己以后在老佛爷和皇帝的斗争中,不能再那样明目张胆地和皇帝作对了,即使作对,也要做得非常非常隐蔽。
 
    慈禧太后心里乱极了。她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向认为很听话的光绪皇帝,竟会公然地、明目张胆地和自己作对。自己虽没有给他提过让他选自己的内侄女为后,但不知给他暗示了多少次,这一点他是不会看不出的,但他竟然全然不理,依然我行我素。皇帝长大了,已不想再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再清楚不过的。然而她控制起局面来还是有自己的手腕的,现在皇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将来"三千宠爱在一身",自己的内侄女,还是存着心腹之患。回想当年先帝对自己及丽妃的态度,就是明鉴。想到此处,她毫不犹豫地喊道:"大格格!"
 
    "女儿在,老佛爷有吩咐?"荣寿公主赶紧从慈禧太后身后闪出来,问道。
 
    "拿这一对荷包,给长叙家的姐妹。"
 
    说完,她检视排列在面前的五支凤头签,取出其中第二、第三两支,厌恶地住桌角一丢。这就是"撂牌子",江西巡抚的两位小姐就这样被选中了。
 
    "恭喜你们了!"荣寿公主将一对荷包,分别送到长叙的两个女儿手里。
 
    两个赶快跪下,接过荷包,说道:"给皇太后、皇上谢恩。"
 
    满殿的人,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无精打采的,无声地在心里叹气,不知道是在为这样的喜事被闹得不成样子而叹,还是为光绪皇帝选不到合意的皇后而叹。
 
    福锟原是准备了一套话的,只等"乾坤一定",就向慈禧太后与皇帝恭贺大喜。但见每个人都正在气头上,还是觉得少开口为妙,以免招祸端。只是跪了安,便带着原来的五名秀女退出殿外。
 
    "回宫!"慈禧太后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什么人也不看,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老佛爷累了吧,坐软轿回去吧!"李莲英说道。
 
    慈禧太后无可不可地坐上软轿,照例由皇帝扶轿杠,随侍而行。李莲英就趁这个当儿,退后数步,悄悄把乾清宫总管太监谢振昆拉到一边,说道:"你们是怎么搞的?老佛爷的意思难道你们一点不懂?你们到底给皇帝说过没有?"
 
    "实在没有想到啊!"谢振昆自从那次被李莲英无端又找了一次茬之后,见到李莲英就害怕,这时更是战战兢兢地说:
 
    "谁知道万岁爷一点都不明白老佛爷的意思,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万岁爷提醒一下。"
 
    "我告诉你,老佛爷怪罪下来,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振昆一听吓坏了,赶紧给李莲英跪下道:"求总管大人在老佛爷面前美言几句,小的实在是出于无心啊!"
 
    "我会给你说情的,不过老佛爷到底怎样,我可说不准。"
 
    "多谢总管大人!"
 
    光绪皇帝把慈禧太后送到储秀宫以后,便由太监陪着回到乾清宫,见到老师翁同和后,便把选后情形说与他听。
 
    "这下要坏事了!"翁同和听了大惊失色地说道,"皇上向老佛爷敬献如意时,一定要多装出些笑脸来。"照旗人的规矩,呈递如意是晚辈向长辈贺喜之意。因此,立后之日,皇帝要向太后献如意。
 
    "唉!"光绪皇帝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选了这么一个倒霉鬼,让我如何才能笑出来呢?"
 
    "皇上不可太任性了,笑不出来,装也要装出来。"
 
    "我这个皇帝太难做了,我就装一装吧。"
 
    光绪皇帝来到储秀宫,让李莲英去向慈禧太后通报。
 
    "老佛爷请出来吧,万岁爷等着要向老佛爷进献如意呢!"
 
    李莲英向还在愤愤不平的慈禧太后说道。
 
    "还进献如意干什么?"慈禧太后说道,"他只管自己如意,哪管别人如意不如意!如今翅膀长硬了,我管不了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外头都在听喜信儿呢!老佛爷就让万岁爷尽了孝心,就去见军机宣示懿旨吧!"
 
    一句话提醒了慈禧太后。是啊,宣旨太迟,可能会引起许多猜测,化为离奇的流言,让人听了更生气。
 
    于是她接受了李莲英的劝告,由寝殿出来,居中坐定。光绪皇帝便强装欢笑地走到慈禧太后面前,先请安,后磕头,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儿子叩谢亲爸爸成全。这柄如意,请亲爸爸赏收。"说着,从跪在一旁的谢振昆手里,接过如意,高举过顶。
 
    "难为你一片孝心!"慈禧太后淡淡地说道,勉强从光绪皇帝手中接过如意。
 
    光绪皇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陪着笑脸说道:"请亲爸爸放儿子一天假吧,撤了书房,让儿子好侍奉亲爸爸好好地乐一天。"
 
    慈禧太后听了光绪皇帝这几句话,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气也就消了一半。立后的事,说起来也是皇帝自己的事,皇帝当然想找一个他自己称心如意的皇后。也难怪皇帝不喜欢自己的内侄女,长得既不好看,又无个性。虽然皇帝违背了自己的意思,但不管如何说,最后还是立了自己的内侄女为后。想到这儿,便说道:"好吧,我也放自己一天假。立后宣旨,皇帝就自己说给军机好了。"
 
    "是!"皇帝答应着,站起身来,仍旧立在慈禧太后身边,显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你就去吧!"慈禧太后见光绪皇帝不走,心中更增加了一分安慰,说话的声音中似乎也有了一些暖气。
 
    光绪皇帝见状,方觉心头的压力和恐惧减轻了一些。他答应一声,退出储秀宫,换了衣服,便到养心殿召见军机。
 
    这时御前大臣、军机大臣,都已得到喜讯。遇到国有庆典之事,都要穿俗称"花衣"的蟒袍。事先都有准备,听到皇帝召见,即时在朝房换穿整齐。同时也各备如意,有的交奏事处转递,有的当面呈送。御前大臣和军机的如意自然要面递。金镶玉嵌,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御案。皇帝看在眼里,悲在心中,情不自禁地在口中默念着雍正朱批谕旨中的一句话:
 
    "诸卿以为如意,在朕转不如意。"
 
    磕贺完毕,礼王世铎呈上两道黄面红封里的御旨,已经用正楷誊清,皇帝先看第一道,写的是:
 
    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皇帝寅绍不基,春秋日富,允宜择贤作配,佐理宫闱,以协坤仪,而辅君德。
 
    兹选得副都统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端丽贤淑,着立为皇后。
 
    看到"丽"字,光绪皇帝只感到一阵阵伤感。他想了一想,然后提起朱笔把"丽"字涂掉,注上一个"庄"字。这便是以后的隆裕皇后。接着再看第二道。
 
    这道上谕,仍用"奉懿旨"的语气,宣封长叙家两姐妹。
 
    在"着封为"三字下,空着两格。在另外附着的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八个字,都是"玉"字旁。皇帝虽是初次处理此类事件,但也不难想象,这八个字是用来做称号的。
 
    "皇后以外,另外两位是封妃,还是封嫔?请旨定夺。"世铎问皇帝道。
 
    皇帝这才想起,应该请懿旨定夺。但他实在怕提到立后封妃之事,惹起慈禧太后的不快,同时也耽误功夫,便自己作了主张,说道:"封嫔!"
 
    "是!"世铎又说道:"请圈定称号。"
 
    皇帝略看一看,便圈定了两个字:"瑾"与"珍",然后提笔填在空格中,十五岁的他他拉氏封为瑾嫔,十三岁的他他拉氏封为珍嫔。
 
    慈禧太后强迫光绪帝按自己的意思立了自己的内侄女为皇后,在光绪帝身边安插了一个最大的耳目,认为终于可以放心地为光绪帝举行大婚了。因为按规矩,皇帝大婚之后就要亲政,皇帝亲政就意味着自己权力的丧失,所以她觉得自己不能不对这个问题好好地考虑一下。至于大婚问题,反正皇后是自己的内侄女,自己操心不操心也无所谓了,于是便把李莲英找了过来。
 
    "小李子,皇帝的皇后已经选定了。至于这大婚问题,你认为该怎么办?"慈禧太后每当有事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和李莲英商量。
 
    李莲英这几天正得意忘形,自己为老佛爷出的立后主意,虽然经过了一个不小的风波,总算没坏什么大事,不管如何说还是立了老佛爷的内侄女为后。皇后是最接近宫帏之人,对皇帝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在以后的宫廷斗争中,对老佛爷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优势。而且只要能保住老佛爷的权力,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不受损害。李莲英也知道,立后之后就是大婚,大婚之后皇帝就要亲政。大婚之时,各省肯定会有许多报效,并且还有许多其他方面的开销,谁要是当了这个大婚的经办人,只要指缝一漏,顿时便会成为一个富翁。所以这几天李莲英正为如何当这个经办人而苦心冥想,这次见慈禧太后找他谈大婚之事,可以说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老佛爷指的是哪一方面呢?"慈禧太后笼统的一句问话,李莲英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一方面回答,便问道。
 
    "我是说这大婚问题是该阔办还是该简办?"慈禧太后说道。
 
    "老佛爷你说呢?"李莲英不知慈禧太后的真意何在,不敢贸然回答,于是反问道。
 
    "我的意思是想好好地大办一次。可是中法战争刚刚结束,财政正处于紧张时期,实在不知道这钱该从何而出。再说阔办吧,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又该引起言官的反对了。"
 
    "奴才认为也应该好好地办一次,不如此,不足以显示帝室之尊荣,不如此,也不足以显示皇家之威风。"李莲英之所以主张大办一次,这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就是大婚花费越大,自己当了经办人以后就可以捞得更多,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是该好好地办一次。"显示皇家之威风,一句话说到了慈禧太后的心坎上;皇后的娘家也就是自己的娘家,自己又何尝不想显示一下娘家的威风呢?"只不过,这大婚费用——"慈禧太后又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还不好办,户部有的是钱,另外,各省再报效一点,随便报效一点,也就够了。"其实,户部的钱实在已所剩无几,李莲英知道,慈禧太后也知道,但两人都不说明。
 
    "这主意不错。报效,这个词也很好听。皇帝大婚,各省是应该报效一点。不过,你认为这大婚的经办人应该由谁来当?"
 
    李莲英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你倒是说话蚜!"慈禧太后又催问了一句。
 
    "奴才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李莲英自有他自己的想法,不过只不愿意明说罢了。
 
    "福锟怎么样?"福锟是内务府大臣,以往皇帝大婚的经办人都由内务府大臣兼任,不知这次为什么慈禧太后却对此提出了疑问。
 
    "奴才认为福锟不太合适。"
 
    "为什么呢?"
 
    "立后的时候,福锟作为内务府大臣,老佛爷的意思他连向皇帝说一声也不说,结果闹出了个那么大的乱子——"说着,李莲英看了看慈禧太后,发觉脸色有些不对,没有再敢往下说下去。
 
    由李莲英这么一说,慈禧太后当然不会再让福锟做经办人。
 
    "你认为谁合适呢?"
 
    李莲英还是没有回答,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次你来当这个经办人怎么样?"慈禧太后看了看李莲英,安然说道。
 
    "奴才怕有点当不好。"李莲英没想到慈禧太后会自己说出他来当经办人,这当然是再高兴也不过的事,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客气了一下。
 
    "你是可以做得好的,就不要推脱了,要不行,就让大格格也来吧,有什么不好办理的事,你就向她请示好了。"慈禧太后还以为李莲英说的是真心话,所以又来了这么一句。
 
 六、光绪结婚,李莲英捞钱(2)
 
    李莲英也没有想到慈禧太后会这么说,为刚才那句客气话后悔极了,心想:这次别再客气了,说不定再一客气,老佛爷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连让自己参与大婚也不让了。于是便不情愿地答道:"好吧!"
 
    慈禧太后主意打定,便亲降懿旨,要户部筹拨五百万两银子供大婚使用。户部尚书翁同和,虽然认为拨款太多,但也不敢有反对的表示,他还得为皇上考虑。自己身为光绪皇帝的老师,如果明目张胆地反对慈禧太后,势必会被认为与光绪皇帝是同一路的,可能会对光绪帝产生不利的影响。但户部所剩银两确实寥寥无几,只得让各省分摊大婚费用,限期解送京师。
 
    命令传到湖南,湖南巡抚汪祺祥一听慌了手脚,湖南总共库存银两才二十五万两,而分摊费用却高达三十万两。库存的二十五万两也已有二十万两已经拨出,但还没有提走。按说本来再加征二十五万两便够用,但汪祺祥却又向百姓加征了四十万两的赋税,原因是他听说了这次皇帝大婚的经办人是李莲英,多征的十五万两白银十万两想贿赂李莲英,五万两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四十万两白银收上来以后,汪祺祥便亲自护送到京师。三十万两交户部后,十万两便先暂存客栈里。
 
    汪祺祥找到李府后,向守门的家丁说道:"学生汪祺祥想拜见总管李大人,求大哥去通报一声。"
 
    "我们家老爷现在正筹办皇上大婚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十几天都没回来了。"
 
    "那总管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可说不准,也许十几天也回不来。不知你从哪儿来呢?"
 
    "湖南巡抚,从湖南来。"
 
    虽是个巡抚,家丁听了也没有太大反应,因为有许多比巡抚大得多的官都常来李府拜见李莲英。不过既然是个巡抚,家丁也没有很怠慢,便客气地说道:"你有什么事说吧,我们老爷回来以后向他说一声。"
 
    "区区薄礼,请总管大人赏纳。"汪祺祥说完,递上自己的礼单。
 
    家丁一看是十万两银子,吃了一惊,心想送礼的不少,一下送这么多银子的还不多见。
 
    "你先等一下,我进去说一下。"家丁说完,便向李府深处走去。
 
    李莲英的确不在家,家丁也不是去找李莲英,而是找到了大管家。
 
    "管家爷,外面有个自称是湖南巡抚的,要送总管老爷十万两银子,小的认为拒绝了挺可惜的,特来请管家爷示下。"
 
    看门的家丁见了李府大管家说道。
 
    "十万两?"管家一听也吃了一惊,"十万两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不收下的确挺可惜的,但总管老爷不在家,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如去找一下老爷好了!"家丁出了个主意。
 
    "好主意!"管家一听,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你去向来人说一下,让他等一会,我速去问问老爷到底该怎么办。"
 
    管家认为事不宜迟,便坐上轿车,飞快地来到宫门口,要求见李莲英。看门的太监见是李府管家老爷求见总管大人,不敢怠慢,急忙去向李莲英汇报。
 
    李莲英当时正和荣寿公主商量如何向皇后家送彩礼的问题,听说管家找他,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向荣寿分主招呼一声,便心急如火地来到宫门口。
 
    管家见到李莲英,把他拉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去处,说道:
 
    "总管老爷,现在府上来了一个自称湖南巡抚的,要送上十万两银子,老爷不在家,小的不敢作主,但又觉得却之可惜,特来请总管老爷示下。"
 
    李莲英听了略皱一皱眉头说道:"湖南巡抚,哪个湖南巡抚?我和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送银子给我?"
 
    "小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送银子给老爷。"
 
    "那他叫什么名字?"卖官爵的事李莲英已经忘了。
 
    "什么名字?因为来的匆忙,我连他的名字也忘记问了。"
 
    "你呀你,办事总是这么粗心大意的,连这一点都忘了,要你还有什么用?"李莲英不满地看了管家一眼,忽然好像记起什么似的,急急地问道,"他是不是叫汪祺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定是他。"
 
    "听看门的家丁说他自称是老爷的学生。"管家嗫嚅的说。
 
    "是他,没错。"李莲英说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他可以把银子先送过去,让他别走,先等几天,我有机会再提拔他一下。"
 
    "是,老爷!"管家赶紧退下,回去照李莲英的吩咐去办了。
 
    李莲英回宫之后,继续和荣寿分主商量如何向皇后家送彩礼。
 
    "大公主,向皇后家送彩礼,事关老佛爷的娘家,这回可不能再违拗了老佛爷的意思,上次为立后问题已经搞得老佛爷很不高兴了。你看先与老佛爷商量一下,看到底如何送,该送多少为宜,怎么样?"李莲英说道。
 
    "那你就找个机会给老佛爷说一声吧。这大婚虽说由咱们来经办,但皇后是老佛爷的内侄女,说不定什么时候哪一点做得不周到,就把老佛爷给得罪了。"荣寿公主说道。
 
    一次早晨,李莲英边给慈禧太后梳头,边说道:"老佛爷,十一月初二是向皇后家行纳彩礼的日子。依您看是照例备办还是——"李莲英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还是什么?"慈禧太后问道。
 
    "还是另外再多办一点?"李莲英吞吞吐吐地说道。
 
    "依你看呢?"慈禧太后有心想给自己的娘家多送一点彩礼,但只是不便明说,便反问了李莲英一句。
 
    "奴才认为皇后既是老佛爷娘家的人,又是老佛爷的内侄女,除照例备办之外,另外再多加上一点,别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好说的。"李莲英明白慈禧太后的意思,这样说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给慈禧太后出了主意,照例备办,先堵住一些人的嘴,别说三道四的,但照例备办之外,可以再多加上一点。
 
    "好主意!"慈禧太后说道,"至于再多加上一点什么,你就和大格格看着办吧。"
 
    "到底多加多少,还是请老佛爷给出个数目吧。"对此李莲英不敢自办,恐加少了不合慈禧太后的心意,觉得还是再请示一下比较好。
 
    "以前照例备办一般要花多少银子?"慈禧太后明知故问。
 
    "听大公主说,一般要花四十万左右。"
 
    "再多加二十万两,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数目有些大?"
 
    "奴才觉得还可以。"
 
    "那你就看着办吧,不过对此不要太张扬。"
 
    "奴才知道了。"
 
    李莲英回到自己的住处,便把李贵和找来,把应照例采办的礼品单交给他,说道:"这是照例采办的,你速和手下人出宫去采办。"然后又把和荣寿公主商量好的应多加的彩礼单交给他,说道:"这张单子上写的应多加的,你自己看着备办,不过两者所花的银子不得超过五十五万两。"
 
    "是,师傅,小的这就和手下人出去采办。"李贵和说着,转身欲走。
 
    "慢着,"李莲英又叫住了他,觉得还有件事应该交代一下,便说道,"不过你回来后就说是花了六十万两,记住了?"
 
    "小的记住了,师傅,一切事您尽管放心好了。"李贵和知道李莲英是什么意思,便安慰似地说:"交小的去办,包管不会出现一丁点儿差错。"
 
    "我对你还是比较放心的。"李莲英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还有,三天你能办得好吗?"
 
    "放心吧,师傅,三天之内保证把彩礼采办完毕!"
 
    李贵和回去之后,便让手下人拉着大车,带着记帐人员,出宫去采办彩礼。李贵和对记帐人员说:"买一样,你便记一样,并把所花的银子也记下来,随时汇总并向我报告。"
 
    这样一直忙活了三天。第三天,记帐人员一次对李贵和说道:"银两已用去五十四万零二两。"
 
    "可以了,"李贵和说道,"你回去再给我重记一本帐,并把总数目加到五十五万两。"另外,再造一本帐,把总数目加到六十万两。"
 
    "造那么多帐有什么用呢?"记帐人员不解地问道。
 
    "让你造你就造,多问那么多干什么!"李贵和喝斥道,"你敢说出去我就宰了你!"
 
    记帐人员吓得一伸舌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晚上,李莲英把李贵和叫到自己的住处,问道:"贵和,备办彩礼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花了多少银子?"
 
    "师傅请看!"李贵和说着,把那本总数目为五十五万两银子的帐目,交给李莲英过目。
 
    "很好!"李莲英一看帐目,上面写着总数目五十四万零九千八两,禁不住大声叫好道,可是忽然又紧锁起了双眉,"可是——"
 
    "师傅再请看!"李贵和知道李莲英为何愁眉不展,他是在想如何拿着五十五万两的帐目向荣寿公主交差,便赶紧把那本总数目为六十万两的帐目拿出来,交给了李莲英。
 
    "好极了!"李莲英一看到这本帐目,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贵和,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啊。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为师傅效劳,是小的应该做的。"李贵和讨好地说道,殊不知自己已瞒着李莲英私自吞下了将近一万两银子。
 
    "这彩礼价钱,明显地比平时高了那么多,大公主不会看不出来的,如果大公主问起来,到时候应该怎么说呢?"李莲英看了看那张五十五万两的帐目,又看了看那张六十万两的帐目,问李贵和道。
 
    "这还不好说。皇帝大婚的费用那么多,顿时使市场变得紧俏起来,商人为了赚大钱,都抬高了市价。这彩礼的价钱当然也变得高起来了。"李贵和仿佛早已想好了似的,滔滔不绝地说道。而事实上,他的确已经想好了,他当时造那本总帐目为五十五万两的假帐目时,怕李莲英问起此事,已经在肚子里想好了。没想到却在这儿派到了用场,还居然得到了李莲英的夸赞。
 
    "想得周到极了,"李莲英听了赞不绝口道,"贵和呀,我没有白信任你。"
 
    第二天,李莲英见到荣寿公主,说道:"送给皇后家的彩礼都已准备好了,请大公主过目。"说着把那本总数目为六十万两的帐目递到荣寿公主手里。
 
    "这么快就办齐了?"荣寿公主有点诧异地问道。
 
    "为万岁爷办事,谁敢不尽心尽力呢?"
 
    "尽心尽力,哼,别让他们暗地里玩些花样!"荣寿公主若有所指地说道。
 
    "我想他们也不至于。"李莲英有点不自在地回道。
 
    "彩礼价钱怎么会那么高?"荣寿公主看着彩礼单,又望了望李莲英,说道,"以前没有这么高哇?"
 
    "是比平常高了一点,不过也怪不着他们。"李莲英嗫嚅地说道。
 
    "这该怪谁呢?"荣寿公主质问道。
 
    "该怪那些不规矩的商人。万岁爷大婚费用好几百万,使市场变得紧俏起来。商人们为了赚取大价钱,都相继抬高了物价。"李莲英把李贵和的一套理论说了出来。
 
    "是谁那么大胆,敢在皇帝大婚时哄抬物价,看我不杀了他们。"荣寿公主气愤地说道,她也猜测有可能李莲英在作假。
 
    "这犯不着呀,大公主。"李莲英赶忙说道,"万岁爷大婚,要图个吉利,何必跟他们那些小人计较呢?"心想,这要一查起来,还不把一切都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吗?
 
    "是啊,皇帝大婚,何必跟那些小人计较呢?"荣寿公主见李莲英反倒为那些商人辩护,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不过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方面是因为慈禧太后不想让这件事过于张扬,这一点她也是清楚的;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特别得宠,弄不好不但弄不倒他,反而有可能动摇自己在慈禧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于是便顺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没再深入追究下去。
 
    李莲英就样把五万两银子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这天是正月二十四,上午有极好的太阳,万人空巷,在旭日中看皇后的妆奁,总计有两百抬,分两天进宫。一里多长的队伍,由东城方家园——皇后的娘家。迤逦而至东华门、协和门、后左门,抬入乾清宫。瑾嫔和珍嫔亦有自己的妆奁,但数目不及皇后多,也不能由正面进宫。
 
    两家妆奁,从上午辰时开始,到下午未时才发完。可是就在这时天气却突然变化起来,一时间浓云密布,到晚上竟下起雪来了。
 
    一夜飘雪,积素满地,到了下午,寸许厚的雪完全融化,而道路泥泞,反不如下雪好走。夜里阴云凄凄,劲风号叫,但云端中却不时熠熠生光,尤其是西北方面,如有之光。然后东面、南面、西面也都出现了这样的火焰。午夜时分,光集中天,倏忽之间,又散入四方。有人说,这叫"天笑",也有人说是"天开眼"。不知主何祥端?
 
    第二天——正月二十六日,便是宣制奉迎皇后之日。午时未到,百官齐集;午正三刻,皇帝在太和殿升座,在"噼哩叭啦"的清脆的火鞭声中,王公百官,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然后由礼部官员宣读册封皇后的诏书,奉迎正使武英殿大学士额勒和布,副使礼部尚书奎润,以及特派的奉迎十臣十员,跪着听完,等皇帝还宫,随即捧节由丹陛正中下殿,护送皇后的钱册玉宝,出太和门,过金水桥,经午门、大清门,最后折而往东,缓缓经后邸走去。
 
    并非一到就立刻奉迎皇后入宫,依照钦天监选定的时辰,直到午夜交进二十七的子时,皇后方始恭受册室。然后在子正出后邸,由方家园经史家胡同,东太街、长安牌楼、兵郛街、车江米巷,进大清门。这时午门的景阳钟钟声大作,声震九城。天子脚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后进宫了。
 
    皇后的凤舆一进入乾清门,便有十二名太监,手执藏香提炉,引入乾清宫的交泰殿,将凤舆从火盆上抬过,在殿门外停下,皇后降舆,由四名女官扶着进殿,和等在那里的光绪皇帝交拜过天地之后,便双双被引入交泰殿后的坤宁宫的洞房里,然后一切司事人员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皇后低着头坐在龙床边上,只等皇帝过来同床共寝。哪知皇帝只是站在窗户边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幕,不说一句话,看起来好像有无限的难言之隐。
 
    皇后只管低着头等着,但等了好久也没听见皇帝有任何动静,便忍不住抬头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惆怅。"自己本非皇帝钟爱之人,以后能和皇帝好好地生活在一块吗?"皇后忍不住自问道,但她自己回答不出来,现在也没有人能回答出来。
 
    皇后静静地走下龙床,走过去把洞房的插栓插上,然后又静静地坐上龙床,见皇帝还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便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皇上!"
 
    光绪皇帝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皇后的叫声似的。
 
    "皇上!"皇后又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皇帝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还是一动也不动,一副漠然的神情。
 
    "时间不早了,就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你先睡吧,让我再独自站一会,也许这样还比较好一些。"
 
    皇帝不先睡,自己怎么先睡呢?皇后这样想着,便又轻轻地走下龙床,来到皇帝身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道:"有什么你明天不能再想吗?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皇帝听了浑身一振,顿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便马上又恢复了原样。"她是老佛爷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最大的内线,她的这种态度也许是装出来的。"光绪皇帝的本能在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但不管如何,光绪皇帝还是跟着皇后来到了龙床边上。他也不管皇后如何想法,便自己脱下龙袍,和衣躺了下来。
 
    皇后全然不理会这些,也自己脱了衣服,躺在皇帝身边,抚摸着他的脸,小声地说道:"你知道今天是咱们的什么日子吗?"
 
    光绪皇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皇后说着,便抱住光绪皇帝的头,慢慢地把嘴唇贴了过去。
 
    "慢着!"光绪皇帝抽出双手,挡住了皇后贴过来的嘴唇,又把头从皇后的死抱着的手里挣脱出来说道,"我太累了,还是好好地休息休息吧。"说完,也不管皇后感觉如何,便自个儿翻过身子,把头扭向一边。
 
    皇后呆呆地躺在那儿,说不出心中是悔、是恨、是悲,还是愤,只觉两股眼泪清泉般地从眼眶里无声地淌了出来。
 
    然而这时的翊坤宫里,瑾嫔和珍嫔两姐妹心里更是烦闷,烦闷得近乎无聊。
 
    "咱们该干些什么呢?"年小的珍嫔问她的姐姐瑾嫔道。
 
    瑾嫔无法回答她妹妹的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这天到底是谁的好日子。
 
    "咱们就这么坐着?"珍嫔问道,"可等甚么呢?"
 
    是等着觐见皇太后吗?不是!连皇后都要等到二月初二才能初觐慈宁宫,位居两宫的妃嫔,自然要更落在后面。
 
    是等着皇帝幸临吗?只怕也不是。第一天当然得让皇后,然则终身大事有着落的第一天,没有一个女孩子不重视的"洞房花烛"之夜,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瑾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然而珍嫔却没有她姐姐想得那么多,她只觉得心中烦闷得慌。无处可走,无事可做,而且无人可谈。这要一直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还不把人给逼疯了,"不行!"她对自己说道,"非得想个法子排遣一下不可,至少也可以找个人来说说话。
 
    这样想着,便向侍立在窗外的宫女,含笑招了招手。
 
    进来了两个宫女,双双请了安,站起来垂手肃立,等她问话。然而还没有等珍嫔开口,却发现院子里人影杂乱,脚步匆匆,以为是皇帝驾临,顿时一颗心往上一提,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是有人来了,不过不是皇帝,而是李莲英。"请主子出殿听宣,老佛爷有赏赐。"王有赶忙跑来对珍嫔说道,"特派总管李大人来传旨,那可真是有面子的事,主子请快出去吧?"
 
    原来是李莲英来传旨。"都说李莲英在宫里可以一手遮天,连一些王公大臣私下里都和他称兄道弟。"珍嫔心里想道,"不就是个太监的头头吗,有什么!"
 
    在这种想法之下,她偏不理王有的话,故意不紧不慢地走出道德堂,走进正殿,顿时发觉景象一变,台阶下面东首,她姐姐瑾嫔领头肃立,以下站着一排宫女太监,鸦雀无声。台阶上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三品服色的太监,脸抬头望着前上方,看上去有一种傲慢之感。
 
    珍嫔看到李莲英这个样子,心里便有些来气。按身份来说,自己仅次于皇后,在这里除了对自己的姐姐之外,无须对任何人谦卑。李莲英的那种态度,显然有一种看不起自己姐妹的意思。"不行,"珍嫔心里想道,"我得先压一压他的气焰,免得以后让他小看了自己。"
 
    珍嫔想到这儿,便挺一挺腰,两眼平视着,不慌不忙地走近台阶,然后停了下来,将右臂一抬,眼睛微微地向后看了一下,身后的宫女便赶紧抢上一步,双后托起她的右臂,小心地扶她下了台阶,直到瑾嫔身边站定。
 
    李莲英看着珍嫔这个架势,心中虽有些气愤看不惯,但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畏惧之心。"看来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不一定是好惹的,她以后如果能和自己相安无事,自己还是别招惹她的好。"
 
    李莲英这样想着,便觉心中气也消了一半,看到瑾嫔和珍嫔已准备好接旨,便说道:"奉懿旨。"然后停下来等瑾、珍两嫔跪好,方才大声说道:"老佛爷面谕,赏瑾嫔、珍嫔喜膳一桌,谢恩!"
 
    "谢老佛爷赏赐之恩!"瑾嫔和珍嫔向北磕了一个头道。
 
    "给两位主子磕贺大喜!"李莲英等两位姐妹一起身,便赶紧走向前来向她们说道,然后回头又对王有说道,"给我一个拜垫。"
 
    这是还要磕头道喜。瑾嫔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太监给主子磕头,是不是还要先找拜垫,只觉得世家大族的规矩,是尊其上,敬其下。不过,李莲英既然是慈禧面前特别得宠的人,觉得还是客气一点的好。
 
    "不敢当,不敢当。不用磕头了!"瑾嫔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莲英本即无意给这一对姐妹行跪箸大礼,随即答道。
 
    "等一下!"瑾嫔娘家早就替她们姐妹备下了赏赐,其中最重的一份二百两银子,是专门为李莲英预备的。此时宫女已把赏银捧了过来,瑾嫔便向宫女喊道:"把赏银给李大总管吧!"
 
    "两位主子赏得太多了!"李莲英接过后笑眯眯地说道,然后又请了一个安,便告辞而去。
 
    赏赐的喜膳是由位在养心殿以南,军机处以北的御膳房所备办。名为一桌,其实不止一桌,一共是大小五桌,另外还有十来个朱漆食盒,由一队穿戴整齐的太监抬着,进入翊坤宫,安设在翊坤宫正殿。摆设菜肴的任务当然由王有来担任。等一切妥贴之后,方来请瑾嫔和珍嫔入座。
 
    瑾嫔和珍嫔进入殿内一看,方才领略到什么是皇家气派。
 
    摆设在两张大长方桌上的菜肴,起码也有五六十样。食具一律是红字的瓷的加盖海碗,或是直径近尺的大盘。每个盘中都有一个银牌,这是为防毒而设。如果在食物中放了毒,银牌一沾上这些就会发黑。
 
    等瑾嫔和珍嫔姐妹俩坐定后,四五个太监便很快地将碗盖一一取下,放在一个大木盒中拿走,同时又有宫女递上沉甸甸的金镶牙筷,并视她们姐妹俩眼光所到之处,报着菜名。
 
    这种吃饭的方式,对两姐妹来说,是梦想不到的。尤其是珍嫔,在那么多人注视之下,真有点感到不好意思,更不用说再去吃饭了。
 
    "老佛爷的赏赐,"谨慎持重的瑾嫔对她妹妹说道,"多吃一点儿。"
 
    这样一来,珍嫔不得不努力加餐,只是膳食太丰富了,就算浅尝辄止,也尝不到三分之一,便觉得饱胀无比。而进膳的时间,却整整花了一个钟头。
 
    第二天晚上,光绪皇帝一回到寝宫,皇后便亲热地迎上来,叫一声:"皇上,奴才给皇上请安!"
 
    "嗯!"光绪皇帝爱理不理地答应一声。看见皇后,他的心情又变得心烦意乱起来了。
 
    "皇上累了一天了,奴才给皇上捶捶背吧。"皇后仍然搭讪地说着。
 
    "算了吧,我也不腰痛。"光绪皇帝说道。他想起了瑾嫔和珍嫔,"自己这几天一直忙乎,还从没见过这两姐妹呢。"皇帝心里想道,"不知道这两位姐妹到底心地如何。既然自己看着皇后就不高兴,何不趁这个时间去看看这两位姐妹呢?"
 
    光绪皇帝打定主意,便对皇后说道:"你先自己在这里呆一会,我还有点事没有办完,需要出去办一下。可能要回来很晚,不行的话,你就先睡吧!"
 
    "什么事这么紧急,明天再办不行吗?"皇后问道。
 
    "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说了。"
 
    "既然皇上非要去,奴才也不拦你,你去吧。"皇后说道,"我等着皇上回来!"
 
    "不用等了,说不定我会很晚才回来。你又何苦呢?"皇帝说完就走了出去。
 
    皇帝走后,皇后越想越不对劲,"难道皇上到那儿去了?"
 
    她自言自语道。她在想是不是皇上去长叙家的两姐妹那儿去了。"金生!"
 
    "奴才在,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金生应声而至,说道。
 
    "你过来!"金生过来后,皇后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什么,金生领命而去。
 
    皇后猜得不错。皇帝从寝宫出来后,便对随侍太监说道:
 
    "你速去通知敬事房首领太监,我要去翊坤宫去看瑾嫔和珍嫔两姐妹。"
 
    翊坤宫的两姐妹,一直还没见过皇帝。王有估量至少也得几天以后皇帝才会驾临翊坤宫,所以这几天也没有太多的准备。
 
    哪知就在这天宫门将要下锁之时,敬事房首领太监匆匆赶来通知:皇帝马上就要驾临翊坤宫,瑾嫔和珍嫔两姐妹准备朝见皇帝。
 
    这一下王有可慌了手脚。他一面禀报两位主子,一面传召宫女,伺候两姐妹穿好衣服。
 
    两姐妹刚刚准备好,皇帝已经来到了翊坤宫。两姐妹赶快迎出来,见着皇帝,先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说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光绪皇帝说道。
 
    "是!"瑾嫔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珍嫔也学着她姐姐的样子,站起身子,落落大方地看了皇帝一眼。
 
    这一看,倒把皇帝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由自主地把落在珍嫔身上的视线转移到了瑾嫔身上。
 
    瑾嫔端庄大方,而且谨守礼法,此时低着头,两眼看着自己的前下方,因此能让皇帝从容平视。
 
    "你多大了?"皇帝问瑾嫔道。
 
    "奴才今年十五岁。"瑾嫔回答道。
 
    "你住在什么地方?"皇帝又问道。
 
    "奴才住东厢庆去斋。"
 
    光绪皇帝此刻又把视线转向了珍嫔,看珍嫔也正在看他,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珍嫔没有回答,而是俏皮地说道:"皇上猜猜看。"
 
    万岁爷问话,不赶紧回答,还说让猜猜看,这是劾大不敬的事。瑾嫔一听吓坏了,便连连咳嗽示意。
 
    然而光绪皇帝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光绪皇帝整日生活在宫中压抑的气氛里,还从没有人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过话,所以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姐姐十五岁,我看你顶多也不过十三四岁吧?"
 
    "皇上猜得不错,奴才今年十三岁。"珍嫔高兴地说道。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奴才住在西厢道德堂。"珍嫔答道,"只不过看起来没有东厢新罢了。"
 
    "是没有东厢新。"光绪皇帝以前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并无诧异之感,"前年因为修理储秀宫,皇太后在那里住过。
 
    不过,在住之前,肯定要经过一番修葺的。待会我到你那儿去看看。"
 
    "是!"珍嫔答应道。
 
    一行人于是向道德堂进发。到了道德堂以后,皇帝向众人挥挥后道:"你们就呆在这儿吧。"说完便只和瑾、珍二嫔进入了屋子。
 
    皇帝摆脱了那些寸步不离左右的执事太监,顿觉身上有一种解除了束缚的轻松之感,说话也变得随便起来了。
 
    "你们看我活得自在吗?"皇帝问瑾、珍二嫔道。
 
    "皇上身为一国之主,万乘之尊,哪有活得不自在之理?奴才认为皇上活得很自在。"年长的瑾嫔赶紧说道,同时看了看她的妹妹,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以免言多出了差错。
 
    珍嫔却似乎是不理解她姐姐的一片苦心,很天真地说道:
 
    "奴才认为皇上活得不太自在。"
 
    "哦?"皇帝很惊异地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就从皇上选皇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皇上活得并不自在。"珍嫔可能是因为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
 
    "妹妹!"瑾嫔听妹妹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不但自己听了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她觉得这件事也不应该说,于是对她妹妹说道:"别瞎说了!"
 
    皇帝看了看瑾嫔,挥挥手制止了她,同时对珍嫔说道:
 
    "你再说说。不要有什么顾虑,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说了也不会向外传出去的。"
 
    "皇上选的皇后满意吗?"珍嫔问道。
 
    皇帝无声地摇了摇头,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受别人的强迫选的皇后,当然不会觉得满意。"珍嫔说道,"皇上选后时,我全看在眼里了,也许别的人低着头不敢看。奴才当时真为皇上感到不平啊!"
 
    一句话触到了光绪皇帝的痛处,使他想到了自己不如意处境,不禁两行清泪扑籁籁而下。
 
    瑾嫔和珍嫔一看皇帝这个样子,都吓坏了;尤其是瑾嫔,更觉得有大祸临头似的,于是赶紧向皇帝跪下磕头请罪道:
 
    "准是小孩子说话不当,惹皇上生气了,请皇上恕罪!"
 
    珍嫔一看自己的姐姐跪下了,也赶紧跪下说道:"准是奴才说话重了,奴才该死,请皇上不要挂在心上。"
 
    光绪皇帝一手一个扶起她们道:"是我想得太多,不关你们的事。"然后又抚摸着年小的珍嫔说道,"别看你年纪最小,却只有你最理解我的心。"
 
    姐妹俩相对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光绪皇帝说完,又用袖子擦了擦眼上的泪痕,以免让外面的人看出来自己掉过眼泪。
 
    皇帝起身离去,翊坤宫上上下下,跪送如仪。回进宫来,瑾嫔将珍嫔拉到一边,悄悄埋怨。
 
    "从刚一开始我就不让你乱说话。你看这次,差点闹出一个大乱子来。"
 
    珍嫔也有些懊悔自己说话太轻率,但她向来争强好胜,不肯认错:"你看皇上很厚道,也很体恤人的吗!"
 
    瑾嫔认为不出什么事,这固然很好,但她还是不放心,提醒她妹妹道:"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得好。"
 
    却说金生听了皇后的吩咐,便一直悄悄跟在皇帝的后边,看他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后来看皇帝到了翊坤宫,好久也没有出来,便回去向皇后复命。
 
    "果然是到那儿去了。"皇后听了金生的话大叫一声道,"这两个狐猸子,我早晚要收拾收拾她们。还有这个皇上,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与光绪皇帝大婚紧锣密鼓同时进行的是慈禧太后向皇帝归政问题。当然,李莲英在经办皇帝大婚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抽出一点时间去过问一下这件事。
 
    "老佛爷如今要归政了,归政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李莲英问慈禧太后道。
 
    "打算?是有一点。"慈禧太后说道,"不过还没向皇帝说过。"
 
    "什么打算?说出来也让奴才知道知道,好给老佛爷出个主意。"
 
    "就是我自从第一次垂帘听政以来,已经二十多年了。如今我就要归政皇帝了,也可以说是功成身退了吧,可在二十多年中,对国家出过力的人,总得有个交代吧。"
 
    "是该有个交代,不但活着的人应该有个交代,就是那些已经去了的人,也应该有个交代。"
 
    "去了的人也应该有个交代,那怎么交待法?"
 
    "还不容易,建一座祠堂,或者只设一个祭坛就行了。"
 
    "说得很好!"
 
    "老佛爷是不是听说过,湖南有个巡抚叫汪祺祥,在湖南做得不错。"
 
    "是吗?我怎么一直没有听说过。"
 
    "老佛爷是不一定听说过。我知道这个人特别谦虚,做出了成绩自己也不会大加张扬的。不过既然做出了成绩,即使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会看得到,也会说出来的。"
 
    "那你说,对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褒奖一下?"
 
    "那自然了,对做出成绩的人进行褒奖,也是对别人的一种鼓励。"
 
    "好,那时候我向皇帝提一下。"
 
    这天慈禧太后召见军机,光绪皇帝也在场。慈禧太后对皇帝说道:"我垂帘听政了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中,我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也很有些人为国家出了力,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如今我可以说是就要功成身退了,想想如果不对为国家出了力,帮过我的忙的人有个交代,也确实对不住他们。皇帝,你说呢?"
 
    "是!"光绪皇帝建议道,"可以开出单子,用皇额娘的名义通令褒奖他们。"
 
    "说得也是,世铎,这单子就由你们来开了。不过我还要建议几个。"
 
    "第一个应该是醇亲王。"
 
    "是!"世铎答道。
 
    "恭王现在虽然被罢黜了,但以前确实出过很大的力,也应该开上去。还有从咸丰十一年冬到现在的军机大臣,都开上去。现任的在前,以前的在后。"
 
    "是!"世铎又答道。
 
    "曾国藩、左宗棠两人为国家出生入死,驰骋疆场,也要特别褒奖。"
 
    "去世的人也要褒奖?"世铎不解地问道。
 
    "对,去世的人也要褒奖。"慈禧太后说道,"这也是对生人的一种勉励。"
 
    "是,遵旨。"世铎不敢再辩了。
 
    "另外,湖南巡抚汪祺祥,听说在任上做得不错,也要特意提出褒奖。"
 
    "是!"世铎答道,但心里却感到非常奇怪:这个汪祺祥,只听说在湖南贪污受贿,搞得民怨沸腾的,只不知老佛爷从哪里听说他做得很好,真是邪了门了!不过他觉得也无所谓,反正对自己也没多大关系,让嘉奖就嘉奖吧,说不定一争再争出个差错来,那样反倒不好了。
 
    "那剩下的你们就看着办吧,不过不要漏掉了好人!"慈禧太后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意思大概是多多益善。
 
    世铎回到军机处,与同僚商议着,一共开了九张单子,这些人有醇亲王、僧王、头品顶戴赏花翎的总税务司赫德。另外还有现任及前任军机大臣;现任及前任军机章京;各国驻京公使;殉难的将帅及一二品大员;现任各省封疆大吏;以及已经去世的大学士、督抚、将帅。总数有三百人之多,生者加官晋爵,赏赐珍物;死者或建祠堂、或赐祭坛。真是恩惠普施,泽及枯骨。
 
    慈禧太后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便于二月初三在太和殿为光绪皇帝举行了正式"亲政"典礼。
 
    巳时三刻,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说:"午时一到,亲政典礼就要开始,到时候你就要自己来处理一些政事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亲爸爸住在颐和园后,儿臣每天去给亲爸爸请安!"
 
    "难为你的一片孝心,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多了。"
 
    "儿臣自己独立处理政事,只怕有些事会处理不好。"光绪皇帝诚惶诚恐地说道。
 
    "小事你就自己处理,有拿不准的大事,你就到颐和园去,让我给你拿个主意还是可以的。"
 
    "是!遇有大事,儿臣自然要秉命办理。就怕有时候逼得儿子非立即拿主意不可,会有些把不住分寸。"
 
    "这也是实话,我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形。"慈禧太后说道,"这个时候,只要你心硬一点就行了。不然,那怕是至亲,也会有意见。"
 
    "心硬?"
 
    "对了,心要硬。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君臣是君巨,叔侄是叔侄。别把这一切都搅和在一起,做起事来就会有分寸了。"
 
    这几句话,皇帝听了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怪不得满朝文武亲贵大臣,正直的也好,有才干的也好,都对慈禧太后那么畏惧、那么驯顺?而慈禧太后说的话、做的事,也有极不高明的地方,却何以不伤威信?大概也就是因为能硬得起心肠,该当运用权力的紧要关头,毫不为情面所牵扯,尤其对有关系的人物,更不容情,就像两次罢黜恭亲王奕那样。
 
    "儿臣一定按照亲爸爸的话去做。"光绪皇帝若有所悟地说道。
 
    "好,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慈禧太后说道,"午时快到了,你快去太和殿吧。"
 
    光绪皇帝急匆匆来到太和殿。刚在御座上坐稳,午时的钟声便已经敲响了。于是由军机大臣世铎向百官宣读亲政诏书,然后光绪皇帝便在众王公大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摇地动般的呼声中正式亲政了。
 
 八、李莲英想当国舅爷
 
    光绪帝遵旨来拜见慈禧,不想受到了一位妩媚女子的多情"款待"……光绪帝把佳人搂在怀中连声允诺:"我一定纳你为妃!"但却不想这女子竟是……
 
    一八九四年十月初十为慈禧太后的六十寿辰。在她五十岁生日时,正值中法战争时期,形势严峻,没有能好好地庆祝一下。因此,她早就准备在六十岁生日时好好地举办一次"大庆"。她提前一年就任命礼亲王世铎为"万寿庆典"的总办,到处搜刮民脂民膏,积极操办准备。虽然礼亲王是名义上的总办,但一切主意还是出在慈禧太后的宠儿李莲英身上,因为慈禧太后曾传谕各部,在万寿节期间,内务府统由李莲英指挥。整个万寿节的安排部署,也都由李莲英设计督办。李莲英也想乘万寿节之机,显露一下他的才华,并借机敲诈勒索,中饱私囊。
 
    然而正当李莲英兴致勃勃为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大张旗鼓地做准备之时,有一天却突然发现慈禧太后对着一张电文呆呆地发愣。敏感的直觉告诉李莲英:准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不错,是出了大事了。电文是李鸿章从天津发来的,内中略称日军袭击牙山清军,光绪皇帝已代表清政府向日本正式宣战了!中日开战,是从朝鲜事变最先引起的。这年春天,朝鲜发生了以车学觉人起义,并打败了镇压他们的招讨使洪启勋。朝鲜统治者惊慌失措,就请清政府驻朝鲜的商务总办袁世凯转达北洋大臣李鸿章,请中国出名援助,镇压起义,清政府遂命李鸿章全权处理朝鲜事变。李鸿章于是命令直隶提督、淮军将领叶志超,太原总兵聂士成率淮军四营赴朝,于五月初九全部到达朝鲜,屯军汉城西南一百五十余里的牙山。
 
    日本自从一八六八年明治维新以后,力量迅速壮大,这时已把侵略矛头指向了中国和朝鲜。就在中国出兵赴朝的同时,日本内阁也决定出兵朝鲜,并由日本驻天津领事通知了李鸿章。
 
    "日本政府为保护朝鲜通商口岸的日本侨民,已决定出兵朝鲜。"日本领事对李鸿章说道。
 
    "中国出兵是专为朝鲜剿匪的,不进入汉城,也不到通商口岸,日本政府没有必要出兵朝鲜。"李鸿章说道。
 
    "兵已经派出了。"日本领事说。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商民,日本政府切不可多派。而且,朝鲜政府没有邀请你们,你们的兵也不能进入朝鲜内地,否则,中国与日本军队相遇,可能发生矛盾。"李鸿章警告说。
 
    但日本侵略朝鲜和中国的方针已定,在中国出兵以前就命将出师了,在中国军队到达牙山之前两天,日本驻朝鲜公使大岛圭介率四百名海陆军士兵闯入汉城,其大队人马陆续进发,到五月十二日,入朝总兵力已达八千余人。清政府和朝鲜政府在这期间曾多次与日方交涉,并不奏效。李鸿章只得派丁汝昌率军舰数艘,前往仁川,以助军威。
 
    日本蓄意决心挑起中日之间的战争,于六月二十三日在本岛附近悍然向中国派往朝鲜的运兵船英国商轮高升号袭击,致使中国官兵八百七十一人遇难,六月二十七日,日军又攻击牙山清军,聂士成败走,叶志超见死不救,逃往平壤。
 
    日军袭击高升号运兵船和牙山清军的消息传到国内,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对日军给以痛击。朝中大臣也纷纷上书光绪皇帝,要求对日宣战。光绪皇帝不顾慈禧太后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在七月一日正式向日本宣战。日本也于同一天向中国宣战。
 
    慈禧太后拿着李鸿章的电文,不禁唉声叹气地说道:"难道我的命竟是如此之苦,五十整寿由于中法战争没有好好地过一次,六十整寿还要因为战争不得好过?"
 
    "老佛爷说的什么战争?"李莲英问慈禧太后道。
 
    "中国和日本于前天同时宣战了。"慈禧太后忍不住眼圈红了。
 
    "老佛爷不是在一直反对中国和日本开战吗?"李莲英吃了一惊,以前他也听说中国和日本正在朝鲜发生争执,没想到战争竟发生得这么快。但不管怎样,慈禧太后的万寿庆典还得想法继续进行下去。
 
    "日本也太可恶了,竟在牙山袭击我们的军队。这一来闹得民怨沸腾的,要求抗战的呼声日高,再反对也无济于事了。"
 
    "总得想个法儿制止事态进一步扩大才行。老佛爷的五十庆典就那么凄凄凉凉地过去了,如果六十庆典再不好好地过一下,也太让人觉得伤心了。"李莲英说着,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眼泪。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儿可想呢?"
 
    "战争打起来,要由谁来负责?"
 
    "李鸿章是海陆军大臣,当然由李鸿章来负责。"
 
    "老佛爷对李中堂有那么大的恩典,李中堂不会不听从老佛爷的指示吧?"
 
    "当然听从我的指示。这封电文就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的。"
 
    "如果让李中堂先退让一下,日本大概也不会那么无理地得寸进尺吧?"
 
    "我想也不会。"
 
    "再说李中堂是老佛爷的人,仗打赢了是皇上的功劳;可是一旦打输了,消耗的是老佛爷的力量,名义上受损的也是老佛爷。不知老佛爷想过这些没有?"
 
    "说的也有道理。照你说来,是先要李鸿章对日本妥协退让,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对吗?"
 
    "奴才只是点到为止,具体大主意还要由老佛爷来拿。不过奴才总觉得,避免和日本发生战争,不但是老佛爷六十万寿之福,也是天下万民之福啊!"
 
    "让我再想想。"慈禧太后说着,不禁皱起了双眉,想想李莲英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的五十整寿没得好过,六十整寿再不好好地过一下,让人心里实在觉着不得劲,人生能有几个花甲之年呢?再说光绪皇帝一力对日主战,依靠的还不是海陆军大臣李鸿章的兵力,而李鸿章是属于自己的人。仗打赢了,提高威信的是他光绪皇帝,而自己的威信却要受到大大的损害,这在以后的宫廷斗争中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而一旦仗打输了,消耗的也肯定是李鸿章的兵力,这对自己来说,无疑也要失去一大政治资本,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让李鸿章设法求得对日本的妥协,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激化,哪怕答应些屈辱的条件也在所不惜。想到这儿,慈禧太后喊道:"来人哪,电告李鸿章,设法对日本妥协,保存实力。"
 
    然后又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李莲英说道,"六十大寿的各种准备,照常进行!"
 
    "是,奴才遵旨!"李莲英高兴地答应一声,不由得一阵阵心花怒放:只要万寿节准备照常进行,我就可以借机大捞一把。
 
    地方的督抚大员和各州府的高级官吏,以及朝廷各部的各级官吏们,听说慈禧太后的六十寿辰大庆照常进行,不顾当时中日战争正在紧张地进行着,为了讨得慈禧太后的欢心,争奇斗妍地向慈禧太后恭送各种寿礼,妄图博得慈禧太后的青睐,以求日后得到高升。
 
    却说吏部有位王大人,有心想在慈禧太后六十大寿送一件像样的礼品,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究竟送什么好;跑了几家中国商行也没有找到一件合意的礼品。这天,他漫无目的的来到一家英国商人开的怡和商行,随便浏览着货柜上的各种礼品,忽然一台西洋自鸣钟吸引了他的视线。这座钟制作极为精巧,钟上有一个精巧的西洋阁楼,通身用黄金和宝石制成。王大人正在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忽然钟内响起了"叮呤噹啷"的音乐响声,原来这是在打点。只见阁楼里的小门自动打开,从里而跳出一个黄头发、高鼻子、蓝眼睛、歪戴礼帽、身着西服的小机器人。这小机器人双膝跪下,两手高高捧着的一个条幅徐徐展开,上面写着"万寿无疆"四个字。
 
    待报完时辰后,小机器人又自动卷起条幅,退回阁楼。真令人有巧夺天工之感。
 
    "大好了!"王大人看了以后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
 
    "先生,您要买吗?"商行里的一位英国雇员听见喊声,便走过来用生硬中国话向王大人问道。
 
    "是的。这台自鸣钟需要多少钱?"王大人问道。
 
    "十万两白银。"雇员答道。
 
    "啊,这么贵!"王大人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不算贵,先生。"雇员仍用生硬的中国话向他解释说,"这是我们老板专门请人为你们的皇太后六十大寿做的寿礼,只做了这一台。你看看,这阁楼是用黄金制成的,上面镶嵌的全是宝石。还有这机器人也是黄金制的,再有这万寿无疆祝福语,你们的皇太后见了,一定会非常喜欢的。如果是当官的作为寿礼送给皇太后,他一定会得到高升。"看来这雇员对中国官场的一套还是比较谙熟的。
 
    这几句话,算是说到王大人的心坎上了,自己造寿礼送给慈禧太后,不是就为了求得高升吗?如果真能博得太后的喜欢,使自己获得进一步高升,花十万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王大人刚想对雇员说准备买下来,可转念一想,要是慈禧太后不喜欢,那这十万两银子不是白花了吗?唉,能事先探一探慈禧太后到底喜欢不喜欢就好了,可是向谁探呢?王大人骨碌了一下眼珠,随即计上心来,他想起了李莲英。"李莲英是慈禧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向他打探,准没错!"王大人自言自语道。
 
    "可是要是我们的皇太后不喜欢,那我的这么多银子不是就白白花了吗?"王大人装出为难的样子对雇员说。
 
    "我可以向您保证,你们的皇太后一定会喜欢的。"雇员竭力想促成这笔生易,便设法打消王大人的顾虑。
 
    "我可说不准。"王大人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五百两银子,你让我把钟先拿回去向人打听一下,如果我们的皇太后喜欢,我再回来向你付钱;如果不喜欢,我再给你退回来,五百两银子我也不要了。你看怎么样?"
 
    "这——"雇员为难了,"要是你不回来怎么办呢?"
 
    "这你可以放心。我在吏部工作,这是我的片子,以后有事可以按片子上写的找我。"王大人说着把自己的片子递了过去。
 
    "这我可做不了主,"雇员说道,"你先让我和我们的老板商量一下。"
 
    雇员说完就走到里面去了,一会儿出来后对王大人说道:
 
    "就按你说的那样办吧。"
 
    王大人抱着自鸣钟从怡和商行出来后,便直向李莲英住处奔去,见了李莲英兴致勃勃地就道:"总管大人,您看微臣如果把这台自鸣钟做为万寿寿礼送给老佛爷,老佛爷会喜欢吗?"
 
    李莲英没有回答他的话,而答非所问道:"你是在哪儿买的?"
 
    "怡和商行。"
 
    "花了多少钱?"
 
    "价钱是十万两。不过我恐怕老佛爷会不喜欢,所以就先花了五百两银子抱了出来,让总管大人过目过目,看老佛爷是不是喜欢。如果不喜欢,我还可以把它退掉。"
 
    李莲英看了以后,打心眼里喜欢这件东西,他本想说老佛爷也一定会喜欢,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发财的机会又到了。于是装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左瞧瞧右看看,又审视了一番,然后摇摇头对王大人说道:"这小玩艺是挺惹人喜欢的。不过王大人您是否想过,万一机器人失灵了怎么办?跳出万寿两个字还可以,一旦只跳出三个字就失灵了,不就成了万寿无吗?这可是犯禁的事儿,老佛爷不怪罪尚可,万一怪罪下来,王大人,不要说您这顶戴花翎保不住,就是恐怕性命也难保啊!这是生命攸关的事,还是请王大人再仔细斟酌一下为好。"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王大人听了,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并对李莲英感激涕零,"还是总管大人想得周到,不然的话,我这条小命真有可能给白白搭进去。"
 
    王大人没法,只好自认倒霉,白赔了五百两银子,又把这台西洋自鸣钟退回了怡和商行。可是这消息已经传开,这座钟虽然制作精巧,造型美观,可是这样一来谁还敢来买。一直到万寿节将近,这台自鸣钟就摆在怡和商行的柜台上,一直无人问津。怡和商行老板本以为可用这台自鸣钟大捞一把,没想到出了这个波折,急得团团转也无济于事。
 
    万寿节前的一天,李莲英把李三顺叫来,如此这般地对他耳语一番,李三顺点头会意,领命而去。自从李贵和因为肇事行凶被问斩以后,李三顺愈发受到李莲英的宠信。
 
    李三顺出了李莲英的住处,便直奔怡和商行而来。到了商行,在柜台上看见那台已经沾满了尘土的西洋自鸣钟。李三顺对商行的雇员说:"我要买两台这样的自鸣钟。"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有一台。"雇员回答道。
 
    "怎么只有一台呢,可我需要两台呢。"李三项惋惜地说道。
 
    "我们商行就只生产了这一台。本来是专为给你们的皇太后六十寿辰送礼的人生产的,可是他们都怕机器失灵,不敢买,可这哪儿会失灵呢?"先生,您看看——。"雇员说着拨弄了一下自鸣钟,顿时发出了"叮呤噹啷"的声音,机器人展出了"万寿无疆"四个字。
 
    "我们的皇太后可是喜怒无常的。"李三顺说道,"怪不得别人不敢买,如果真的失灵了,出现万寿无三个字,那送礼的的人不被杀头才怪呢。唉,要是两台就好了。明天是我父亲和母亲的生日,我想每人送他们一台。这样看来,就只有送一台了。反正是送给父母亲,我也不用担心机器失灵,也不用担心会杀我的头。你说个价钱吧!"
 
    "我们本来是卖十万两的,不过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您就给五万两吧。"雇员回答道。
 
    "五万两,太贵了一点吧。我只愿出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先生,那连我们的本钱也不够。"雇员苦笑着说,"您就出一万两银子吧,我们的本钱还花了八千两呢。"
 
    "好,你不卖,"李三顺冷笑着说,"等万寿节一过,让你们连一千两银子都卖不到。你就等着瞧吧。"李三顺说完,转身欲走。
 
    "先生,请等一等。"雇员叫住了他,"我们老板交待过,只要能保住本就行。要买,您就最低八千两银子拿走,再低了,我可就做不了主了。"
 
    "八千两就八千两吧。"李三顺显出极不情愿的样子说。其实李莲英也交代过他,能用两三万两买下来也就行了。其实刚才李三顺要走,只是做出一种姿态给雇员看,即使雇员不叫他,他也会自己回来的。
 
    李三顺用八千两银子买回了自鸣钟,回来向李莲英交差,并兴致勃勃地向李莲英讲述买自鸣钟的经过。李莲英听了拍着李三顺的肩膀高兴地大叫道:"办得好,办得好!等事成之后,我用一万两银子来犒赏你。"
 
    "小的只是为师傅效劳。"李三顺讨好地说道,"并不指望得到那么多赏银。"
 
    "哎,三顺,"李莲英说道,"你就不用客气了,我说赏你就会赏你的。"
 
    买回自鸣钟后,李莲英便让工匠把机器人手中的条幅卸下来,把"万寿无疆"四个字分别改成用王、柳、欧、颜四种不同字体的寿字。这样,即使机器人失灵,条幅上写的也只有寿字,不用再担心会出现"万寿无"那样的犯禁的字句了。
 
    再说那位王大人,自从把自鸣钟退到怡和商行以后,就再也找不到比自鸣钟更好的礼品了,眼看万寿节就要快到了。
 
    正当他急得不知所措之时,李莲英派人来找他,说为他搞到了一礼物,让他送给老佛爷准会博得老佛爷的喜欢。
 
    王大人一听,满心欢喜地来到李莲英住处。李莲英拿出那台经过改造的自鸣钟,乜斜着眼问王大人道:"王大人,您看这礼物能博得老佛爷的喜欢吗?"
 
    "这还不是以前的那台自鸣钟吗?"王大人一看垂头丧气地说道"万一失灵,还不是一样受到连累吗?"
 
    "王大人,您再看看这个。"李莲英说着,随手拨弄了一下自鸣钟,顿时发出了"叮呤噹啷"的音乐之声。随着阁楼的小门的打开,跳出一个小机器人,但手里的条幅徐徐展开后,现出的不是"万寿无疆"四个字,而是四个遒劲飘逸的不同字体的寿字。
 
    "好!好!想得好!想得好!"王大人看了,不禁伸出大拇指说道,但又忍不住心里想道:李莲英可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他这样做难道只是替我着想?不会的,他肯定是另有所图。难道——王大人不取再想下去了,惴惴地问道,"现在这台自鸣钟需要多少钱?"
 
    "自鸣钟在怡和商行的价钱是十万,另外改装费五万,您就给我十五万银子吧。"李莲英想了一想说道。
 
    王大人一听,叫苦不迭。这台自钟自从自己拒买以后,就再没有人敢买了,听说在商行里是降价处理:改装起来也不就是改了几个字吗,竟用得了五万两银子?这不是明明坑害自己吗?他刚想把这一切都抖出来,可转念又一想:李莲英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呀,万一自己没有像样的礼物送给慈禧太后,他真要在慈禧太后面前说出半个不字来,那岂不坏了自己的大事?再说自己以前买也得十万两银子,现在也只是多用了五万两,他赚的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其中还有商行的一部分。想到这儿,他便掩饰起自己的真实情感,假装愉快地说道:"值得!值得!十五万两银子值得!"
 
    "当然值得。"李莲英明知王大人说的是违心话,但还是故意顺着说道。
 
    李莲英就这样随便玩弄一下手法,白花花的十几万两银子就落进了自己的腰包。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李三顺,真的拿出一万两银子作为对他的犒劳。
 
    转眼万寿期将至,李莲英命几千名工役,在从紫禁城的西华门到颐和园东宫门这条不到四十里的路上,建造了各种不同形式的龙棚、经坛、牌楼、戏台和灯栅。只灯笼就有当品一品灯、和合二仙灯、三阳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六大顺灯、七星北斗灯、八仙过海灯,更有乐工身穿五色衣,各执五色灯,灯上还分别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吉祥如意"、"福寿安康"等字样。李莲英还在颐和园内用彩纸裱糊了一个巨大的寺庙,里面并扎有"童子拜观音"的纸像,以此来讨得"老佛爷"的欢心。
 
    到十月初一,庙堂里开始演习祝寿大典。李莲英即令三千名喇嘛僧虔诚赴坛,咏海寿生真经。从紫禁城到颐和园设了六十多个经点。鼓乐齐鸣,众僧侣身穿红艳艳的袈裟一齐咏诵,让人看了恍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李莲英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绩,请出慈禧太后参观从紫禁城到颐和园内外的各种安排设制。慈禧太后看了赞不绝口,尤其是看了寺庙里的"童子拜观音"后,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老佛爷,您老人家仔细看看这个观音菩萨像谁?"李莲英不失时机地问慈禧太后道。
 
    "看不出来像谁。"慈禧太后左看看,右瞧瞧,故意地说道。其实李莲英在刚一问她时,她就知道李莲英底下要说什么了。
 
    "奴才看她像您老佛爷。"李莲英说道。
 
    "怎么像我?"
 
    "观音菩萨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还像老佛爷一样年轻、一样漂亮。不像老佛爷又能像谁呢?"
 
    "你呀,小李子,又在说好话给我听了。"
 
    "本来就是这样的嘛。老佛爷,您再看这个童子像谁?"
 
    "我看像你刚进宫时那个傻样。"
 
    "老佛爷说对了。"李莲英赶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童子拜观音,祝老佛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童子服侍了观音菩萨几十年,奴才也要服侍老佛爷几十年。"
 
    "起来吧,"慈禧太后说,"我看你呀,一生就沾光沾在你的嘴上了,说话让人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我今年已经六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奴才不准老佛爷说那不吉利的话。"李莲英从地上爬起来,用一种命令性的口吻说道。
 
    "在这大喜日子是不该说那话。"慈禧太后并不在乎李莲英用那种口气跟她说话。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向慈禧太后禀道:"李中堂从天津赶来有重要事情要向老佛爷禀报。"
 
    慈禧太后和李莲英听了,心中都不禁"咯噔"一声:这个促狭鬼,这时候跑过来,莫非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李莲英唯恐李鸿章不识时务,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搅了慈禧太后的心情,便对慈禧太后说道:"李中堂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先让奴才去见一见他吧。"说着转身欲走。他是想先去给李鸿章打个招呼,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一定不要说出来,哪怕等到万寿节以后把什么全说出来也无所谓。
 
    "慢着!"慈禧太后说道,她这几天本来就有些怀疑在中日战争问题上李莲英有些事在瞒着她,这次又见李莲英急着要去见李鸿章,更加深信无疑了,不过她也能理解李莲英让她过一个愉快的万寿节的苦心,因此对李莲英并无责怪之意。
 
    她对呆在一旁待命的小太监说道:"让李中堂来见我吧。"
 
    小太监走后不久,就听见李鸿章的脚步声渐渐地由远而近。李鸿章见了慈禧太后,纳头便拜道:"微臣李鸿章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大事不——"李鸿章说到这儿,猛然看见李莲英正在一旁焦急地挤眉弄眼给他使眼色,便猛然顿住不敢再住下说了。
 
    慈禧太后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听见李鸿章顿住不说,便望了望李鸿章,见李鸿章的目光正瞅向李莲英,知道李莲英正在底下做些小动作,便不动声色地猛地转头看了一下李莲英,李莲英吃了一惊,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但他挤眉弄眼的动作已被慈禧太后全看在眼里了。
 
    "李莲英!"慈禧太后喊道。
 
    "奴才在。"李莲英慌忙走上前来说道。
 
    "你在干什么?"
 
    "奴才没干什么。"
 
    "你站在那儿放老实一点。"慈禧太后然后又说道,"李鸿章,什么事你怎么不说了?"
 
    "老……佛爷,微臣——"李鸿章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说吗!"慈禧太后又催促道。
 
    "是!"
 
    在慈禧太后的一再催问之下,李鸿章才向慈禧太后说出了所要禀报的事情。果然是中日战争中,中国失利的消息。中日两国同时宣战以后,妥协退让并没有使日本侵略者停止进攻的步伐。日军在进攻牙山清军后,又于九月以七千八百余人的兵力进攻平壤清军,而守卫平壤的清军总共只有两千九百人。总兵左宝贵见大敌当前,情况危急,亲登玄武门上指挥战斗。在激烈的战斗中、左宝贵先中两枪,但仍在炮台指挥。忽然一发炮弹在左宝贵前面爆炸,一个炮弹碎片射进了左宝贵的前胸,左宝贵登时阵亡。左宝贵牺牲后,光绪皇帝曾亲作《御制祭文》:"方当转战无前,大军云集;何意出师未捷,上将星沉?喑鸣之壮气不消,仓猝而雄躯遽殉。"表示极大的痛悼。
 
    左宝贵牺牲后,清军统帅叶志超贪生怕死,居然作出了撤退平壤的决定,但在撤退途中遭到日军埋伏,死伤和被俘的清军达到两千多人。
 
    平壤之战以后,日本舰队和北洋舰队在黄海海面进行了一次海战,北洋舰队损失了超勇、扬威、致远、经远四舰,遭到很大的损失。在激烈的黄海海战中,致远舰管带邓世昌表现最为英勇。旗舰定远舰受伤后,邓世昌为保护旗舰,毅然指挥致远舰冲上去对日舰猛追猛打,在激烈的战斗中,致远舰中弹累累,船身开始下斜。此时,日舰吉野适在致远前方,邓世昌见吉野横行无忌,早已义愤填膺,遂命令致远舰开足马力,向吉野撞去,期能破敌一舰。致远舰将士的大无畏的英雄之举,吓得吉野惊慌失措,船员纷纷跳水逃生。可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但却遭到敌舰鱼雷的攻击,邓世昌和全舰将士与舰同沉。邓世昌落海后,他的爱犬凫到他身边,衔着他的手臂不让他沉下去,邓世昌把它喝走,可是爱犬又衔住了他的头发。邓世昌誓与致远舰共存亡,毅然用力把爱犬按入水中,自己也随之没入波涛之中,为中华民族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
 
    黄海海战以后,日本又向清朝老家东北进攻。丹东失守、大连被占领,如今旅顺口又快要失陷了。
 
    慈禧太后听了李鸿章的述说以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也没有心思去欣赏那些安排设制了。她长叹一声说道:"唉!
 
    我的命真是苦啊,六十整寿还不如五十整寿呢,如今老家都快被占领了,真是每况愈下呀!"
 
    中日甲午战争,中国连连失败的消息像一股寒风,很快吹遍了全国。全国人民热血沸腾,义愤填膺,哪有心思去庆贺这万寿大典。慈禧太后也只有哀叹这命运不好,在群情激愤下,被迫下诏"所有万寿庆典,移居宫中举行。"自西华门至颐和园沿途所建经坛、龙棚、戏台、牌楼、灯栅等都被即刻拆除。李莲英煞费苦心用民脂民膏安排的这些东西,未得发挥就草草收场了。
 
    慈禧太后早就说过,等以后归了政,要和李莲英好好地乐和乐和。如今颐和园修好了,皇帝也亲了政,虽说皇帝每天早晨仍到颐和园向慈禧太后请安,奏报一些重要事情,但毕竟轻松多了,也正像她所说的是该乐和乐和的时候了。
 
    一天,慈禧太后兴致勃勃地对李莲英说:"小李子,今天咱们到万寿山上去转一转,怎么样?"
 
    "好啊!难得老佛爷今天有如此高的兴致。自从万寿节以后,奴才还从没见过老佛爷如此高兴过。"李莲英爽快地答道。
 
    "别提那件事了,那件事搅得我实在太惨了,我一提起来就伤心。"慈禧太后听了,变得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请老佛爷恕罪,奴才不该提起那件事,惹老佛爷生气,奴才该打!"李莲英说着,就要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算了吧,这件事也不怪你!"慈禧太后赶忙劝住了他。
 
    "谢老佛爷不打之恩。"李莲英说道,"我去让人准备暖轿去。"
 
    "不用了,"慈禧太后好说道,"坐轿反而什么景致也欣赏不了,还是自己走着去转转好。"
 
    "既然老佛爷想走着去,那就走着去吧。"李莲英又体贴地说道,"不过,老佛爷可要多穿一点衣服。"
 
    "这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慈禧太后嘴里说着,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
 
    于是慈禧太后由李莲英和十几个宫女太监陪着,一行人顺着万寿山山脚下的石阶向山上走去。虽说走得很慢,慈禧还累得有些微微喘气,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一层热汗。
 
    "老佛爷,坐下歇一下吧!"李莲英说道,"看把您老人家累的,要坐暖轿就不至于如此了。"
 
    "没什么。"慈禧太后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后悔没有听从李莲英的劝告。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来"啊嚏!啊嚏!"慈禧太后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冷颤。
 
    "老佛爷别着凉了,还是回去吧!"李莲英建议道。
 
    "回去就回去吧。"慈禧太后也有些担心自己着凉,于是就顺着李莲英的话说道。
 
    慈禧太后回去以后,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晚上就病倒了,并且还持续不断地发烧。这下可急坏了李莲英,赶忙派小太监去找御医来为慈禧太后诊治。
 
    不一时,御医便急匆匆地跑过来,一面为慈禧太后按脉,一面对她说道:"没什么,只是受了点寒,有些感冒而已。我给您开个药方,抓了药吃下去躺在床上休息两天就会好的。"
 
    说完,御医便开了个药方退了出去。慈禧太后听说没有什么大的妨碍,提着的一颗心稍稍宽慰了一些。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比丝,再加上慈禧太后也有了一些年纪,虽说只有点伤风感冒,但到底一直在床上躺四五天才稍稍可以下地走动一下。
 
    这天,慈禧太后觉得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让李莲英扶着她想到外面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病情虽然好了,可身体到底还是有点虚弱,李莲英一边搀扶着慈禧太后向门口走去,一边对她说道:"老佛爷,都怪我没有坚持让您老人家坐暖轿上山,以致闹出这么大一个事情。"
 
    "小李子,这怎么能怪你呢。"慈禧太后反倒安慰李莲英道,"是我自己不坐暖轿的,想要欣赏一下山上美景,没想到把自己的身体给忽略了。唉,像我这么大的年纪,说不定哪一天都有可能被阎王爷招去。"慈禧太后想起自己得了一点小感冒竟病倒了四五天,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奴才可不准老佛爷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老佛爷的身体还健康得很呢。"李莲英嘴里说着,心里却不禁怦然一动,如今万岁爷亲政,老佛爷住进颐和园,虽说他现在仍得到老佛爷的器重,但她毕竟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一口气上不来归了西天,他这个宠儿,岂不成了失奶的孤儿?人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来我还得仔细地为自己打算打算。老佛爷死了以后,最有权力的要数万岁爷了,看来得必须紧紧挽着这棵大树才有点安全感。但自己从来就是和万岁爷作对的,并且还曾欺负过万岁爷,以致万岁爷从来就对自己没有过好感,并且见了面以后对自己也总是没有好脸色看,看来要抱住大树实属不易。想到这儿,李莲英不禁恨恨地在心里自言自语道:"李莲英呀李莲英,你也太认不清时务了:以前只知恃一时之宠,竟然欺负到了万岁爷头上。如今可好,万岁爷亲政了,老佛爷老了,自己倒快成了大海上一叶随波逐流、任凭风吹浪打的无依无靠的扁舟。可是即使如此,自己还得必须抓住万岁爷这棵大树,抓住别的那些小人物也不行啊,到时候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但又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抓住呢?"李莲英不禁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老佛爷,该用药了!"一声甜甜的叫声打断了李莲英的沉思。
 
    李莲英抬头一看,见是自己的妹妹李二姐,忽然灵机一动,禁不住喜上眉梢,心中暗暗地想到:何不找个机会向老佛爷讨个情,把自己的妹妹选为嫔妃,将来自己不但有个依靠,还可以弄个国舅爷做做。如果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那时的威风将更甚过现在。再说,凭妹妹的这花容月貌,体态丰姿,万岁爷肯定会一见钟情的。
 
    这李二姐何以能进宫得以服侍慈禧太后,这其中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前面已经说过,李莲英弟兄五人,早年一家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就是在李莲英进宫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日子还是不够宽裕。自从李莲英获得慈禧太后宠爱,荣升高位之后,便不断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被运回家中,从此,他家才过上了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生活。他的二老双亲心满意足享上清福,身子也就越活越壮实。不想曹氏在四十多岁上又连连生了两个千金小姐,大的取名云儿,小的取名秀儿。这两朵姊妹花天姿聪明,长得俊俏可爱,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云儿长到十六岁时,在北京出嫁,嫁与肖家何杨宅。
 
    却说这秀儿,知书识礼,十二三岁便初道文墨,到了年方二八已经出脱得花容月貌,具有国色之姿。此时李莲英父亲已经去世,因此秀儿更受到母亲的庞受,再加上人们的恭维,养成了她娇怪、狡黠的性格。她自认为美貌绝伦,一心要找一个比大姐更为荣耀的公子。开初求婚者踏破门槛,但秀儿挑来挑去,也没挑出一个中意的。以致后来弄得无人敢攀,门庭冷落下来。
 
    颐和园峻工以后,李莲英有一次到府上,谈到颐和园建筑如何高大巍峨,金碧辉辉;昆湖水如何清澈见底,鱼虾成群,以及自己如何和老佛爷在园里尽情地嬉笑欢乐,说得一旁的秀儿不住地伸舌头,挤眼睛,止不住心头痒痒后,便轻轻地问李莲英道:"二哥,颐和园里风景那么美好,你何不找个时间带我进去看一看呢?"
 
    "好啊,我以后找个时间向老佛爷说一声,我想带进去一个小女子,老佛爷不会不同意的。"李莲英爽快地答道,继而又开玩笑似地对秀儿说道,"妹妹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哪一天被万岁爷撞见看中了,不放你出来,我看到时候你怎么办?
 
    这么多提亲的妹妹都看不上眼,是不是心里在一直想着万岁爷啊?"
 
    "二哥你真坏,瞎说什么呀!"秀儿一听羞红了脸,走上前去,一边捶着李莲英的胸脯一边撒娇似地故意说道,"万岁爷他算老几,小妹我还对他看不上眼呢。"
 
    "好,好,小妹既然看不上万岁爷,那就嫁个万万岁爷好了!"李莲英一边躲闪着,一边笑着继续说道。
 
    虽然李莲英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但还是在秀儿的心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场波折,虽然她在嘴上说着看不上皇上。
 
    "如果真能被万岁爷看中了,虽不指望做皇后,封个嫔妃什么的,也不枉来这世一上遭。"秀儿在心中暗暗地想道。
 
    李莲英回到颐和园以后,果真找个机会向慈禧太后说道:
 
    "老佛爷,奴才有一胞妹,在家闲着无事,央我带她来园中溜溜,借机散散心。奴才恐怕老佛爷不同意,便没有带她来。不知——"
 
    "你有个胞妹,你怎么没有对我说过?她今年多大了?"慈禧一听很有兴趣地问李莲英道。
 
    "胞妹今年年方二八,长得聪明伶俐的。老佛爷见了一定会喜欢的。"李莲英趁机赶忙说道。
 
    "哎呀,那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玩玩呢?十六岁,还不过是个小孩子吗,怕什么呢?你抽空找个时间把她带过来,让我也见见她。"慈禧太后说道。
 
    "谢老佛爷恩典。奴才遵旨,一定找个时间把她带过来让老佛爷看看。"李莲英赶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
 
    次日清晨,李莲英就把秀儿带到颐和园乐寿堂。李莲英让秀儿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向慈禧太后叩头请安,然后说道:"奴才遵旨已把胞妹带过来,现在正在堂外听候老佛爷的旨意。"
 
    "那你还不把她快带进来!"慈禧太后听了满心欢喜地说道。
 
    李莲英出去不久,就见秀儿移动三寸金莲缓缓走进门来,手扶膝盖右腿向后一弯,行了一个请安礼,然后说道:"老佛爷吉祥如意,小女子拜见老佛爷!"
 
    "免礼平身!"慈禧太后对秀儿说道。
 
    秀儿这才微微地抬起头来,迎着慈禧太后的目光看过去,不禁暗暗地想道:"人家都说老佛爷威严可怕,我看老佛爷倒还挺温柔可亲的。"
 
    慈禧太后见了秀儿,也不禁暗暗地吃了一惊。只见秀儿长得如花似玉,明眸皓齿的,身穿红色牡丹花上衣,上面绣着鸳鸯戏水,腰扎的也是粉红色的凤尾裙,举止温柔大方,袅娜如春风杨柳,婷婷似出水芙蓉,很是惹人喜爱。她的这身衣服,是李莲英专门帮助挑选打扮的,因为他知道慈禧太后最喜欢红色的。"好一个漂亮的姑娘!"慈禧太后忍不住称赞道,并脱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副手镯亲手为秀儿戴在手腕上。
 
    李莲英兄妹二人见此不但有些受宠若惊,而且有些感到意外,唬得二人慌忙一齐跪下对慈禧太后磕头谢恩。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慈禧太后有些喜色地说道,"你看我糊涂的,只顾看,竟连你叫什么名字都忘记问了。"
 
    "秀儿。"秀儿轻轻地答道。
 
    "秀儿,多秀气的名字啊:和你人一样秀气。"慈禧太后夸赞道,"你对你哥哥说不是想在园里玩玩吗,正好天也暖和了,我也想玩玩,你就陪我一起玩吧。"
 
    "小女子很愿意陪老佛爷一起玩。"秀儿正求之不得呢,一听要她陪着一起玩忙不迭地答道。
 
    此后十多天,秀儿便陪着慈禧太后游山玩水。秀儿寸步不离地随侍在慈禧太后左右。她思想敏捷,手脚勤快,而且善于察言观色,投其所好,所以很得慈禧太后的好感,以至慈禧太后一会见不到她,便"秀儿、秀儿"地叫个不停。
 
    倏忽间,十几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天,李莲英找到秀儿,忽然对她说道:"二妹,你来园中已经十好几天了,该玩的地方已经玩了,也该回去了,免得母亲在家里为你担心着急。"
 
    秀儿这些天正陪着慈禧太后玩得高兴,一听说李莲英让她走,立即现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但也无话可说。
 
    "二妹,哥哥知道你正和老佛爷玩得高兴,不想走,但久居园中,也决非长久之计呀!"李莲英安慰秀儿道。
 
    于是兄妹俩便一块去见慈禧太后,两个脸上都现出一种不高兴的样子,秀儿眼里还闪着泪花。
 
    "你们兄妹俩今天是怎么了,都显得那么不高兴?"慈禧太后着急地问道,"怎么了,秀儿,是不是你哥哥欺负你了?"
 
    "启禀老佛爷,"李莲英先向慈禧太后跪下说道,"奴才想二妹来园中已经十多天了,也该回去了,免得让母亲在家担忧。"
 
    秀儿在旁边听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儿似的,不断地滚落下来。
 
    "怎么了,刚来到十几天,就吵着回去。小李子,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慈禧太后说完,又对秀儿说道,"秀儿你为什么哭呢?"
 
    秀儿听了,竟哽哽咽咽地哭出声来了,伤心得连慈禧太后的问话都无法回答。
 
    "回老佛爷的话,"还是李莲英代秀儿回答了,"二妹想起这十几天,老佛爷待她恩重如山,现在马上就要分别了,因此想起来不免伤心落泪,回家的打算,是奴才出的主意,奴才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怕老母亲在家着急。如果老佛爷想让二妹再留几天的话,就让她陪老佛爷玩几天好了,奴才派人去告诉老母亲一声,以免她老人家在家里担忧。"
 
    这十几天来,慈禧太后也对秀儿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又见秀儿哭得像泪人一般,便动感情地问她道:"秀儿,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秀儿听了,使劲地点了点头。
 
    慈禧太后见了,心里不禁怦然一动;这姑娘心灵手巧的,又善解人意,对自己照顾得体贴入微;再说自己手下也正需要一个得心应手的人侍候,自己何不问问她是否愿意留下来侍候自己呢?想到这儿,便问秀儿道:"秀儿,既然你不想回去,你就留下来陪我怎么样?再说我手下也少一个人侍候。"
 
    秀儿当时正处于手足无措之时,听慈禧太后要让她留下来侍候她,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因此,她不等李莲英回答,便自作主张跪下来向慈禧太后道:"谢老佛爷,奴才愿留下来,奴才愿意侍俸老佛爷一辈子。"秀儿反应还挺快的,转瞬之间就把自己的称呼变了。
 
    慈禧太后的这种举动也有点出乎李莲英的意料之外,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心想:这样也好,把二妹留在园中侍俸老佛爷,说不是什么时候就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于是他赶忙也跪下来向慈禧太后谢恩道:"谢老佛爷。二妹能留下来侍俸老佛爷,实在是二妹天大的福气啊!奴才马上派人向老母亲报喜去!"
 
    "慢着!"慈禧太后说道,"我箱里有一件珍贵的狐皮大衣,你拿出来送给你的母亲吧!"
 
    "送那么珍贵的东西,怕有点不合适吧。"李莲英故作姿态地说道。
 
    "那算啥呀,我让你送你就送吧。"慈禧太后不在乎地说道。
 
    "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莲英欣然说道。
 
    从此,秀儿便侍俸在了慈禧太后身边。因她很会讨喜欢,被慈禧太后爱抚地称作"大姑娘",宫里人都称她为"秀二姐。"
 
    和李莲英兄妹二人一唱一合,作尽对慈禧太后奉承讨好之能事。
 
    再说李二姐来到老佛爷的身边,甜甜地叫了一声:"老佛爷,该用药了!"
 
    "老佛爷,二妹把药熬好了,回去用药吧。"李莲英也说道。
 
    慈禧太后转身看着李二姐,爱抚地说道:"大姑娘,这些天多亏了你呀,又是熬药,又是侍俸的,看你的身子又瘦了一圈,眼睛也红了。"
 
    "侍候老佛爷是奴才的本分,那是应该的,就是累死了奴才也毫无怨言。"李二姐讨好地说道。
 
    慈禧太后在李莲英和李二姐的精心服侍下,身体慢慢地好了起来。
 
    再说光绪皇帝在慈禧太后的威逼下选了她内侄女为皇后后,任凭她打扮得如何娇艳,光绪皇帝却总是不喜欢她,从不宣诏,而总是宣诏自己喜欢的瑾妃和珍妃,其中尤其是珍妃。慈禧太后在六十大寿前,对各级官吏大肆加官进爵,瑾嫔和珍嫔也被晋升为瑾妃和珍妃。隆裕娘娘对此总感到有些酸风醋气不自在,因此不时地在她的姑姑慈禧太后耳朵里吹风,说了不少瑾、珍王妃的坏话。这不,隆裕皇后又在慈禧太后面前说起了瑾妃和珍妃的坏话。
 
    "老佛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瑾、珍二妃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以至皇上一日不见她们就茶饭不思?"隆裕皇后说道。
 
    隆裕虽然没说光绪皇帝不喜欢自己,但慈禧太后一听就听得出来,光绪皇帝不喜欢她,并且她也知道,光绪皇帝也确实不喜欢她,于是便安慰她道:"别急嘛,皇上最终是会喜欢你的,因为你毕竟是皇后啊!"
 
    隆裕一听,慈禧太后还是说了好多遍的那句话:别急,别急,自己怎么能够不急呢?已经几年了,皇上还是不喜欢自己,这最终到底是会到什么时候呢?于是她话锋一转,说道:
 
    "老佛爷,您知道皇上对日宣战是谁的主意吗,以致老佛爷不能好好地过六十大寿?"
 
    "谁的主意?"慈禧太后一听就来气了,不禁恨恨地说道,"我要是知道了,我要让他一辈子不得好过!"
 
    隆裕皇后一听高兴了,看来这一着棋是走对了。隆裕走上前来,趴在慈禧太后耳朵边上轻轻地说道:"是瑾妃和珍妃,尤其是珍妃,在皇上因为老佛爷的六十大寿在对日宣战问题上犹豫不决的时候,在皇上耳边吹了不少风,最后终于使皇上对日宣了战。"
 
    "好啊,当时我就怀疑,肯定有人在皇上耳边吹了风,没想到是她们两个。"慈禧太后一听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两个狐媚子,处处和我作对,看我不教训教训她们。"
 
    第二天早晨,在光绪皇帝向慈禧太后请安的时候,慈禧太后怒气冲冲地问道:"皇帝,对日宣战是谁的主意?"
 
    光绪皇帝一听,吓得顿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孩儿自己的主意。"
 
    "真是你自己的主意?"
 
    "真是孩儿自己的主意。"
 
    "你别装了!你说,是不是瑾妃和珍妃那两个狐媚子教唆的?""千真万确是孩儿自己的主意,不关她们二人的事。"
 
    "你别说了,我全知道!瑾、珍二妃干预外政,立即降为贵人,另外再羁禁三个月不许诏幸。"
 
    光绪皇帝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地答道:"是,孩儿知道了。"
 
    说完便赶忙起身离去。
 
    慈禧太后虽然出了一口气,但仍有些忧心忡忡。她烦恼的是作为自己的内侄女的皇后,光绪皇帝不喜欢;而光绪皇帝喜欢的瑾、珍二妃又和自己不一心。她想:如果能立一个皇帝喜欢,又值得自己信赖的女子作妃子才合乎心愿。
 
    慈禧太后的这一心意,早已被站在一旁的李莲英猜个一清二楚。他这几个也正为没有机会向慈禧太后表露自己的心迹郁郁不乐,见此情景,不禁眉开眼笑地想道:"自己何不趁这个机会,想个办法让老佛爷跟万岁爷说一声,把自己的妹妹立为妃子呢?"
 
    于是李莲英找到妹妹,把自己的心事说与她知道。李二姐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只是自己不好意思向哥哥说明,这次见哥向自己提起,遂面红耳赤地说道:"全仗哥为小妹一力作主!"
 
    "怎么向老佛爷提起呢,"李莲英说道,"我们总得想个办法才行。"
 
    李二姐只是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开口。
 
    "你看这样行不行?"李莲英说着,凑到李二姐耳朵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李二姐会心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李莲英故意当着慈禧太后的面对李二姐说道:
 
    "二妹呀,家里又有人给你提亲了,我看你还是回家去看一看吧。"
 
    "我不去,我宁可一辈子也不嫁人。"李二姐断然答道。
 
    "大姑娘,为何到了芳龄不愿婚配?"慈禧太后听了李二姐的话,不禁奇怪地问道。
 
    "老佛爷是一国之尊,玉体安泰是全国百姓的福分,我要侍俸老佛爷一辈子,哪管得了自己的终身……"李二姐粉面羞红道。
 
    "好懂事的姑娘,我可不能耽误你的青春。"慈禧太后听了李二姐的话,心里甜甜的。但忽然又想起了令她头疼的皇上的事。她想:如果把李二姐给皇上做了妃子,一来对他可以有所约束,二来自己也可以多个耳目,岂不两全其美?想到这儿,她便看了看李莲英,李莲英也正在看她。于是她便示意二姐退下,又和李莲英窃窃私语了一番。真是和李莲英不谋而合!只见李莲英连连点头,兴奋地说道:"老佛爷真是深谋远虑呀,皇上也会为此感激您的!"
 
    慈禧太后和李莲英想好计策后,便命太监传命紫禁城,召见光绪皇帝。当时光绪正为心爱的瑾、珍二妃降为贵人,羁禁三个月而难过,听得慈禧太后召见的懿旨,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便惴惴不安地赶到颐和园。
 
    光绪皇帝来到乐寿堂,四顾无人,于是便推门而入,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光绪皇帝正在疑惑,忽然看见从内室中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见了光绪皇帝纳头便拜道:"小女子拜见皇上!"
 
    "起来吧,"光绪皇帝说道,"你先说,皇太后到哪里去了?"
 
    "谢皇上!"李二姐甜甜地说了一声,便站起身来,直视着光绪皇帝。
 
    光绪皇帝这才仔细地看了看李二姐,只见他不看则已,一看顿时愣在那儿了:只见眼前这女子,面如满月,眉如墨黛,口如樱桃,腮似桃花,一笑还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小小的金莲,纤纤的腰姿,袅娜婷婷,丹唇一动千情传,秋波一转百媚生。光绪皇帝看着看着,不禁心猿意马: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今儿才算见了。如果我能把她纳为嫔妃,常侍在我的身边那该多好啊!
 
    李二姐见光绪皇帝呆呆地望着自己,禁不住心中一阵狂喜:看来万岁爷对自己有些意思了,但自己不能松懈,还要再努把力。于是她进一步对光绪皇帝说道:"老佛爷和众人都去戏楼听戏了,说待会儿再跟万岁爷叙谈,因此特命小女子来陪陪万岁爷。万岁爷渴了吧,小女子给万岁爷倒杯香茶来!"
 
    说完,扭转腰枝,走到御厨上拿起玉杯,从壶中倒了一杯不冷不烫的香茶,双手捧着递到光绪皇帝面前。光绪皇帝只觉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接过玉杯,不是送到嘴边,而是又放到了桌上。光绪皇帝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李二姐纤纤的手指,李二姐浑身一震,稍一迟疑,便一下扑进了光绪皇帝的怀里。光绪皇帝紧紧地把李二姐搂在怀里,随后四片滚烫的嘴唇便紧紧地绞合在了一起。
 
    长时间一段热吻之后,光绪皇帝才松开了紧搂着李二姐的双手,摸着李二姐的樱桃小口问道:"告诉我,你是谁家女子?"
 
    李二姐只是甜甜地笑着,并不回答光绪皇帝的回话。
 
    光绪皇帝越看李二姐越是可爱,便又紧紧地搂着她,狂吻了一阵。
 
    "你不说也罢了,不管你是哪家女子,我都要启禀老佛爷封你为妃子,怎么样?"光绪皇帝又轻轻地问李二姐道。
 
    "谢万岁爷,这实在是对奴婢的莫大恩惠!"李二姐说着,便想从光绪胳膊里挣脱出来磕头谢恩。
 
    "不用了,"光绪皇帝说道,"能这样看着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今日好多名角登台献技,万岁爷何不也去乐一乐?"李二姐说道。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不爱听戏凑热闹。再说国事家事绞起来,整天弄得我焦头烂额的,也无心看戏。"光绪皇帝轻轻地对她说道,"你先出去向皇太后禀报一声,就说我在此恭候。"
 
    "好吧,万岁爷在此等候一会,奴婢去去就来。"说完两人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李二姐出了乐寿堂,便直往戏楼奔去。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做妃子了,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心花怒放,脚步似乎也轻了许多。
 
    "二妹!"李二姐正低着头走路,忽然一个人叫住了她,原来是哥哥李莲英。原来李莲英正陪着慈禧太后听戏,急得一阵阵抓耳挠腮,不知二妹的事进展得到底如何。于是他便瞅了个机会,装着要小解的样子,从慈禧太后太后身边溜了出来,直向乐寿堂奔去,不想在半路上正好碰着妹妹,于是便叫住了她,"二妹,怎么样啊?万岁爷见了你有什么反应?"
 
    "二哥,看你急的!"李二姐见哥哥问起她,不由得羞红了脸,急忙捂住眼睛并把头扭向了一边。
 
    "二妹,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哥哥我心里怎么能不急呢?快说呀,二妹,万岁爷到底有那个意思没有?"李莲英又在旁边催促着问道。
 
    然而那一切又怎么能够让李二姐说出口呢?任凭李莲英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李二姐只是羞红着脸,就是不说话。
 
    "好吧,你不说也就算了,我去禀报老佛爷,让她老人家去面谕皇上好了!"李莲英心里没底,无可奈何地说道。
 
    李二姐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这下可好了,万岁爷说要封自己为妃子,再经过老佛爷一面谕,那这事就定成无疑了。这下她不再迟疑,脱口而出道:"那就随二哥的便了!"
 
    于是兄妹二人便往戏楼奔去。
 
    戏散后,慈禧太后命李莲英分别赏赐众名伶,众名伶叩头谢恩后散去。慈禧太后便由李莲英兄妹和其他宫女、太监陪着,前呼后拥地直往乐寿堂奔去。
 
    "孩儿叩见亲爸爸!"光绪皇帝早已在门口躬身接驾,等慈禧走到近前,忙上前叩头请安,"亲爸爸万安!"
 
    慈禧赐了平身进入堂内,便命李莲英兄妹和众人退下,板着脸问光绪皇帝道:"我吩咐你的事你都办了吗?"
 
    "孩儿已遵照亲爸爸懿旨把瑾、珍二妃降为贵人。"光绪皇帝连忙答道。
 
    "很好!这两个狐媚子有意跟我过不去,留下她们非把你给教坏不可。我这次召见你,主要是想给你选个中意的妃子。
 
    刚才那个女子你见了吧,觉得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合意的话,就纳她为妃好了。"
 
    光绪皇帝听到这儿,才知道慈禧太后今天让他来,是特意和那个女子见面。又听慈禧太后说让他的那女子为妃,不由得心中一阵暗喜,并对慈禧太后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这下老佛爷给自己选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为妃,才算切切实实为自己考虑了一下。但他忽然又想到这女子没告诉他是谁家的女子,于是便趁这个机会问慈禧太后道:"谢亲爸爸垂怜孩儿,孩儿也觉得那女子是挺可爱的,只是不知道她是那府的千金?刚才孩儿问她,她也没有告诉孩儿。"
 
    慈禧太后听了心中一喜,不禁暗暗地想道:看来这主意还不错,皇帝果真对大姑娘有了点意思,于是便对他说道:
 
    "这位姑娘虽不是皇亲国戚,便也是官宦之家,她就是李莲英的胞妹,名唤秀儿的。"
 
    光绪皇帝一听说是李莲英的妹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方才在他脑海里的一幅美人图像,霎时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妖怪:
 
    而他对慈禧太后的感激之情,一下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顿时明白了慈禧太后为他选妃子的良苦用心,无非是再想在他身边安插个耳目而已,有一个隆裕皇后在身边,就已经够自己受的了,如果再加上个李二姐,那自己还不被他们给折腾死?想到这儿,光绪皇帝不由得感到阵阵后怕:还好刚才没有答应,如果答应了自己不也就完了?选李二姐做妃子,不能答应,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答应了,于是他冷冷地对慈禧太后道:"请亲爸爸明鉴,李二姐是汉族女子,我朝祖制满不点元,汉不选妃,亲爸爸不会不知。封李二姐为妃,这事万万使不得!"一句话说得慈禧哑口无言,刚有了一点笑意的脸顿时又拉了下来,好一会才说道:"好,既然你抬出祖制,我也就不难为你了。但是,从今以后,不许你再选纳嫔妃!"
 
    光绪皇帝呆呆地站在那里,刚想再说什么,只见慈禧太后厌恶地向他摆一摆手,光绪皇帝急忙逃也似的离去了。
 
    李莲英见光绪皇帝走了,急忙走进来,见慈禧太后铁青着脸,李莲英惴惴不安地问道:"老佛爷,怎么样啊?"
 
    "皇帝以祖制满不点元,汉不选妃为由,坚决不答应。"慈禧太后垂头丧气地说道。
 
    在一旁的李二姐一听,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了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屋外,在棵大松树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狠心的皇上,不是说好要封自己为妃子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卦了?"李二姐不禁恨恨地想道。
 
    慈禧太后并不介意李二姐的这种举动。她向李莲英呶了呶嘴,李莲英便听话地走到屋外,来到妹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妹妹也不要难过,皇上不同意,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哥哥!"李二姐忍不住扑到李莲英怀里,"哇哇"地哭个尽兴。可她哪里知道,正是由于她的爱耍阴谋诡计、好弄权弄势的哥哥才使她和皇上的好梦难圆。不过她也并没把她和皇上的事抖出来,她觉得皇上既然不同意,即使自己抖出来无济于事,并且还徒增人们对她的笑料。
 
    李二姐后来又在宫中呆了几年,不得已嫁与北池子一个叫白来增的为妻了。当然这是后话。
 
    经过这个小小的波折,李莲英与光绪皇帝的私怨又加深了。
 
 二、幽禁瀛台(1)
 
    光绪打了李莲英一记耳光,李莲英却要让光绪吃不了兜着走……
 
    早在谭嗣同拜访袁世凯之前,袁世凯就已经接到荣禄发来的要他回去的电报,因此,袁世凯今天决定回天津。
 
    到天津后,袁世凯并没去他在小站的营地,而是径直奔向了荣禄所在的北洋大臣衙门。到衙门后,袁世凯递上了自己的帖子,一会儿,一个差役出来传他进去。
 
    袁世凯走进衙门,仿佛觉得这个衙门不久的将来就是他的了,心里不免一阵高兴。但待会儿怎么跟荣禄说呢?袁世凯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定。到了荣禄住所门口,已有一小差役给他撩好了帘子等他进去。袁世凯进去一看,见里面坐着三个人:荣禄、许应骙、怀塔布。袁世凯赶紧给荣禄请了安,顺便给许应骙、怀塔布二人施了礼。
 
    "我八月初三的电报你看见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荣禄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问袁世凯,似乎含有责备之意。
 
    但袁世凯耳中听来却不是这个意思,袁世凯清楚,这是荣禄在问他在京城里干了些什么。是据实回答呢?还是撒个谎呢?既然荣禄能问出这句话来,看来我的行径他应该有所耳闻,如果我撒谎,他准会知道,这样我在他那儿得到的宠信就会失掉,还是据实回答吧!想到这儿,袁世凯说道:
 
    "回大帅,在京城里皇上接见了我,所以到现在才赶回,望大帅明鉴。"
 
    "哦,还没有恭喜你呢!我已看到了皇上八月初一的上谕了。"荣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说。
 
    袁世凯知道荣禄说的是那张嘉许袁世凯办事勤奋、校练认真并责成袁世凯专办练兵事务,所有应办事宜,随时具奏的上谕。荣禄提起这个上谕,知道荣禄对他有些不满了。
 
    "回大帅,我永远是你的忠实的部下,那仅仅是皇上的一片好意而已,我绝不敢这样。"
 
    荣禄听了心里不觉为之一宽,就说你袁世凯还没有大胆到那个地步嘛。不过,荣禄还不清楚皇上到底跟袁世凯谈了些什么,其实,荣禄召袁世凯回来为的就是问一问袁世凯的这些情况,但荣禄又不好意思直接问袁世凯,于是荣禄决定欲擒故纵,他对怀、许二人说:
 
    "听说老佛爷近段时间跟皇上闹得很厉害,而且还听说皇上想对老佛爷不利,你们二人在京城,听说过这些事吗?"
 
    荣禄说完忙对怀、许二人使眼色,怀塔布、许应骙知道这是荣禄叫他们答应是,不过他们还真未听说过皇上想对老佛爷不利这件事儿,现在既然荣禄叫他们说是,他们就说是吧。
 
    "我们二人在京城确定听说过,而且这事闹得很厉害,但就是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防患于未然总好,老佛爷该早作应付才好。"
 
    "这不用你们担心,我自有办法保护老佛爷。"荣禄说完往太师椅上一靠。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荣禄、许应骙、怀塔布三人胡编乱造的一通话在袁世凯听来却如晴空霹雳。袁世凯心里直嘀咕:难道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与谭大人的谈话了,这不可能啊?那天晚上就我和谭大人在一起啊!不会是谭大人告我的密吧!这绝不可能。但他们的意思是什么呢?难道是想考我的忠心?袁世凯这时候觉得该全盘托出了。
 
    "回大帅,卑职有要事禀报。"说完望了望周围的卫士。
 
    荣禄心里一阵高兴,鱼儿自动上钩了!他看到了袁世凯的眼神,知道袁世凯是不想让卫士知道,因而将卫士全部辞掉说:
 
    "许大人、怀大人需要回避吗?"
 
    "我看许大人、怀大人对老佛爷也是忠心耿耿,就用不着回避吧!"
 
    "那好,现在就剩下我们四个人了,你就随便说吧!"
 
    袁世凯首先从怀里摸出光绪帝给他的要他杀荣禄的圣谕递给了荣禄。"大帅,请先看看这个吧。"袁世凯一边递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荣禄的脸,似乎想从荣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荣禄稳健地将圣谕接了过来,但他并没有第一个看,他知道袁世凯盯着他的意思是什么,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内心活动来。他将那份圣谕交给了就座右边的许、怀两位大人,同时不经意地看着他们。许应骙,怀塔布二人忙将那份圣谕展开了看,他们二人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脸色变得灰土。这一切荣禄全看在眼里,他从袁世凯对他的注意以及怀、许二人的表情推测,可能是对自己或对老佛爷不利,于是他对许应骙、怀塔布二人说: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将它递给我看看。"荣禄若无其事地对许、怀二人说。
 
    "荣大人,这是一份皇上想……"许应骙想说出下句话来,但他发觉荣禄已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再说下去,因此他闭上了口。
 
    荣禄从许应骙、怀塔布二人手中接过圣谕,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圣谕内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其实,荣禄自己心里也是禁不住一颤,但他毕竟是在宦海浮沉几十年的老将,他非常明白现在袁世凯虎视耽耽的心理,所以他故作镇定地将心里的恐惧压了下去。不过,这是袁世凯不知道的,他见荣禄未表现出任何恐惧来,这令他感到意外,而更为意外的是荣禄这时候对他说"趁卫士不在,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大帅,卑职绝对不敢,也绝无那个意思。"袁世凯赶紧跪在地上说。
 
    "皇上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背叛他们。"
 
    这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但又绝不容许你想。不过,总算袁世凯聪明,他很快说道:
 
    "皇上对我哪里是好,他其实在拉拢我,想把我从你们身边拖走。想许大人、怀大人对老佛爷一片忠心,为着国家,居然被皇上革去职务,这难道说不是皇上的错吗?皇上倒行逆施,就想把我拖过去作为他们自己的陪葬人。对于皇上的这种倒行逆施,卑职相信,老佛爷及大帅早就对此不满,但限于君臣份上,大帅才未贸然行动。卑职之所以接受皇上的这份密诏,实际上也是限于君臣名分啊!望大帅明鉴。"
 
    这一席话,让坐在上面的怀塔布、许应骙二人以及荣禄相当受用。许应骙、怀塔布二人高兴的是,有人夸他们是卫国的英雄;而荣禄注重的是,你袁世凯跟我倒学得挺好。
 
    荣禄听完袁世凯的话,心里很清楚袁世凯绝对不敢做那些事,也就是说,袁世凯今天到他这儿来告密,实际上已等于将筹码转向了他。但是,荣禄现在却有一种欲望,那就是想知道这道密诏是谁写的。
 
    "你知道这个密诏是谁的主意吗?"
 
    "卑职不知道,这份密诏是谭大人在八月初三夜里赶到我的住所交给我的。而且皇上在八月初一、初二、初三接见我时,也并没谈及这方面的内容。"
 
    荣禄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他转过头看了看许应骙、怀塔布两人说:
 
    "二位大人,不知你们有何高见?"
 
    许应骙、怀塔布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说:"荣大人,我们以为大人应该尽快到颐和园和老佛爷报告,看老佛爷怎么处置。"
 
    "好,就这样定了吧!我今夜立即前往北京,到老佛爷那儿去,你们和慰庭明天早上带一千多人赶到京城所候吩咐。"
 
    荣禄吩咐完毕即刻带上几个随从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火车前往紫禁城。
 
    等到荣禄到得北京时,已是子夜时分。荣禄马不停蹄,下火车后立即赶往颐和园。
 
    慈禧太后因为今天看了看戏,又和李莲英对下了几盘棋,心情相当好。在这种情况下,慈禧太后总愿意早睡,因此,当荣禄赶到颐和园时,慈禧太后已安睡多时。
 
    荣禄将贴子递了进去,看门的小太监不敢怠慢,立即进去报告,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谁敢得罪?当那个小太监赶到慈禧寝宫时,见慈禧已睡,又赶往住在不远的李莲英的住处,将李莲英叫了起来。
 
    "李大总管,荣大人求见老佛爷,但奴才发现老佛爷已经睡了,所以特地赶到总管大人这儿来,看总管大人怎么处理。"
 
    "传他进来。"李莲英边说边穿好衣服,赶往门边迎接荣禄。
 
    "总管大人,老佛爷已经安睡多时了吧!"荣禄边说边递给李莲英一张礼单,这是荣禄每次入宫见到李莲英的第一件事。正因为如此,李莲英跟荣禄的关系也是相当的亲密。
 
    "是,老佛爷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她早早睡了,不知荣大人深夜进宫有何贵干?"
 
    "总管大人,我待会儿再给你说行吗?你现在能不能给老佛爷叫醒,就说我有急事求见,非今天晚上见不可。"
 
    "那好吧。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叫。"李莲英边说边向慈禧太后寝宫走去。但令李莲英吃惊的是,当他走到老佛爷房间时,慈禧太后已经起了床,这弄得李莲英相当惶恐。
 
    "老佛爷,你怎么不好好睡。奴才没有人干扰你吧!"
 
    "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有人想杀我,于是我就醒了,醒了我又听见你那边脚步声,所以我就起来了。"慈禧太后回答完李莲英的话又说:"莲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佛爷,荣大人深夜进京说有要事相告,刚才的脚步声便是我们的,荣大人希望能现在见着老佛爷。"
 
    "那就传他进来吧!"
 
    荣禄在李莲英的带领下来到了慈禧太后的寝宫,先给慈禧太后请了个安。
 
    "荣禄,你深夜进京有什么事显得这么秘密,非得这个时候见我。"
 
    "老佛爷,你请看这个。"说着将袁世凯给他的那份光绪皇帝的密诏递给了李莲英,李莲英再接着递给了慈禧太后。
 
    慈禧看后借着灯光看完密诏,不禁怒火中烧,将脸拉得长长的,在摇曳的灯光下看起来尤其恐怖。这个形象令跪在下面的荣禄看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后背冷汗直冒。
 
    "荣禄,这份密诏是谁给你的?"
 
    "是袁世凯在回天津后给奴才的。"接着荣禄叙述了袁世凯如何献密诏,又如何表明忠心。慈禧太后听着不住地点头。
 
    "袁世凯还算有良心,但他为什么不直接来向我回报呢?
 
    反而跑到天津找你,证明这个袁世凯是想看你如何表现?如果你表现出恐惧,他就趁机起事;如果你表现沉稳,他也就因势利导。哼,这个袁世凯,我看也是心怀鬼胎,此人不可不防。"
 
    慈禧太后的话,令在旁的荣禄与李莲英听得有些心惊。老佛爷分析得如此入情入理,这与荣禄当初的分析完全一模一样,这是荣禄心惊的地方。而李莲英心惊的则是:看来老佛爷不怎么信任我这个拜把子兄弟,告了密得不到好处岂不令人失望吗?
 
    "回老佛爷,我看袁世凯还不算很坏,好歹说,他告密有功嘛!"荣禄替袁世凯求情道。
 
    "而且,奴才认为老佛爷不奖励忠心于老佛爷的人,恐怕会令其他人寒心的。"李莲英接着荣禄的话说。
 
    慈禧太后听完两人的话,未置可否,只是说:"再说吧。"
 
    "老佛爷,奴才认为既然皇上现在对老佛爷无礼,老佛爷应该采取手段了。奴才以为,老佛爷何妨再来一次垂帘听政。"荣禄边说边给慈禧太后磕头。
 
    "奴才认为荣大人说得很对。老佛爷,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再犹豫了。"李莲英在一旁帮腔道。就李莲英来说,他早就对变法不满了,他不止一次地对老佛爷说过光绪皇帝与变法的坏话。
 
    慈禧太后没有激动的表情,听完荣、李二人的话,轻轻说了声:
 
    "皇帝也太无道理,居然想对我这样,我看我忍受也该到头了。"
 
    "老佛爷,我看皇上这样做简直是丧尽天良,要不是老佛爷你一时心善,他皇上今天能坐到这个位置吗?现在当了皇上,又想忘恩负义了,把老佛爷你给架起来。皇上简直太不像话了!"李莲英故作忿忿地说。
 
    慈禧太后在李莲英说话时,一边盯着他,一边又不断往靠窗边的檀木桌上看。李莲英明白老佛爷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完后就走到桌边,看见上面有一件奏折,李莲英将它拿起来递给了慈禧太后。
 
    "荣禄,你看看这份奏折。"慈禧太后说着递给了荣禄。
 
    荣禄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知道这是杨崇伊,也就是在变法期间参倒文廷式的那位官员,他是李鸿章的亲家,和张仲炘两人联合上的。其实,荣禄不看也知道,因为这二人在上此折之前曾征求过荣禄的意见。现在老佛爷既然将此折递给他看,证明老佛爷已有此心。
 
    "老佛爷,奴才认为杨、张二位所上奏折正适应现在这种情况。皇上将国家搞得一塌糊涂,民不聊生,难道老佛爷您忍心让国家落在这帮没有治国之才的人手里吗?老佛爷一世英明,治国有方,现在也只有你能扭转乾坤了。老佛爷,奴才再次请求你出来训政,要不国家无望,民族无望了。"荣禄说完禁不住哭泣起来,仿佛害怕慈禧太后不出来训政似的。
 
    "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我出来训政就是。"
 
    "老佛爷,这是国家的幸福啊!奴才代表整个朝廷官员向你谢恩了。"荣禄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
 
    "老佛爷,你看皇上怎么办?"李莲英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问,他便小心翼翼地对慈禧太后说。
 
    "嗯,……,明天你带人将他带到瀛台去吧?就把他安置在那儿。"
 
    "老佛爷,需要拟一份诏书吗?如果需要,奴才这就回去拟。"荣禄在一旁请示道。
 
    慈禧太后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先回去找庆亲王商量一下再拟定。"慈禧太后停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题,"你这次进京来带军队了吗?我怕明天宫中的侍卫不够用。"
 
    "回老佛爷,我已令袁世凯明日早上带一千人马赶到京城。"
 
    "那就是了。你先下去吧,明天早上上朝时将诏书给我带来,这事你就忙乎着吧!"
 
    "是,老佛爷。"荣禄向慈禧太后请了安后退出了颐和园,直接前往庆王住处去了。
 
    在紫禁城中,光绪帝也没有好好睡着。他想到目前的形势越来越不利,太后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疏远,光绪皇帝的心里便一阵茫然,仿佛黑夜中的夜行人不知下一步该迈向何方。
 
    光绪帝想着这些问题,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二更时分才朦朦胧胧有了一丝睡意。正在他想入睡之时,他仿佛觉得窗户边有人正在向里面递什么东西,他本来想叫但他并没叫出声来,因为那人已转身离去。光绪侧耳想听一听那人从哪个方向走,但令他失望的是,那人好像并没有从园子中过。光绪帝翻身爬起来,找了一件衣服披上,来到窗前看递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清那是一张纸片,薄薄的纸片。他将纸片拿到床边来,点亮了蜡烛。借着烛光,光绪帝看清了上面的字:"袁世凯已经背叛了你们,你赶快逃吧!"这一看,差点使光绪帝晕了过去。自从八月初三召见了袁世凯之后,光绪帝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袁世凯的消息,哪知却等来了这个消息。光绪帝不愿相信他的眼睛,再仔细看了看,但看到的还是那几个字。光绪想弄清这个消息是谁给的,于是将纸片翻过来,发现上面写着"请相信我说的话,至于说我到底是谁,你就不必问了。也不必找了,我是一个以四海为家的人。"光绪帝这才相信袁世凯已经背叛了他,彻底背叛了他。光绪帝不禁一阵难过,替自己难过,替国家难受过,也替康有为等人难过。自己变法百余日,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光绪帝想到这些,眼泪就禁不住掉了下来。
 
    忽然,他想起了珍妃,他唯一的知己,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光绪帝觉得,他应该去看看珍妃,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
 
    他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她了,如果现在不去的话。光绪帝不再犹豫,他穿好衣服,拿着那张纸片,出了门朝着景仁宫走去。
 
    走在路上,光绪帝不禁感到丝丝寒意,他裹紧了衣服。看着路两边的高墙,他感到了一种压抑感,一种很强的压抑感。
 
    他仿佛觉得,那墙中正发出慈禧太后得意的狂笑,那墙中正有两只手在慢慢伸出想要将他卡死。光绪帝吓得赶紧快跑,但慈禧太后狰狞的面孔与那两只手还是在他脑海中盘旋,久久不能离去。他又仿佛觉得,自己被慈禧太后给捉起来了将要被扔进昆明湖,而珍妃因为自己也被捉走打进了冷宫。光绪帝越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想。
 
    好不容易来到了景仁宫,门边侍候的宫女见皇上夜闯景仁宫,很是不可理解。就在她犹豫间,光绪皇帝已经走进了门去。她也不好意思进去,皇上夜幸妃子处是正常的,她管不着。因而她只得怔怔地站在外边,不听皇上或珍妃召唤,她是不敢进去的。
 
    光绪轻轻地走到珍妃床边,看见珍妃那张熟睡的脸,是那么的娇美,那么的可爱,他禁不住伸手在珍妃脸上抚摸起来。光绪接触到珍妃的脸,仿佛接触到了珍妃那颗对他千般柔情的心。想起自己和珍妃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珍妃帮他处理政务,珍妃逗他快乐,光绪帝心里便一阵酸楚。又想起明天,也许今天晚上就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分别了,也许一辈子见不着面了,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在泪光中光绪仿佛觉得珍妃正在对着他羞涩地笑,正在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撒娇,正在……
 
    就在光绪帝坐在那儿独自流泪时,一双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替他擦干脸上的泪。光绪急切地握着珍妃的手,好像是怕珍妃现在就从他身边飞走似的。
 
    "珍儿,你醒了。"光绪有些哽咽地说。
 
    "皇上,你为什么来了也不将珍儿叫醒。弄得珍儿现在才醒,这还是听见你在我枕边哭泣才醒的。皇上,你为什么哭哇?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珍妃关切地问。
 
    光绪帝有气无力地将那张纸条递给了珍妃。珍妃接过纸条急急地看了一眼,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骂袁世凯,但她终究没有骂出声来,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是骂袁世凯的时候,而是劝皇上打定主意的时候。
 
    "皇上,珍儿请你快离开这个地方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皇上现在能逃出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建立一个小朝廷,珍儿就心满意足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也才能保证变法进行下去。皇上,你是万民之君,你应该替黎民百姓考虑才对,现在百姓困苦不堪、衣食不饱,这些都是老佛爷手下的那帮贪官污吏搞成这样的。如果皇上拱手将自己的权力再交给这些人,我真不知道国家该烂到什么程度了,百姓该苦到何种地步了。"珍妃说完伴着一声凄苦的叹息。
 
    "珍儿,我舍不得你啊!珍儿,要知道,你是唯一能使我愉快、快乐的人。没有了你,我真不知道我的生活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该怎样痛苦地过日子。我从小就离开了我的父母,在宫中没有人理我,除了翁师傅和寇连材之外,那时候我的生活缺乏乐趣,只有你入了宫之后,我才真正感到了什么是快乐。可惜的是翁师傅不久前又离开了我,现在只剩下你和寇连材了。寇连材固然对我忠心不贰,但还是只有你,能替我分担忧愁与快乐。珍儿,真的,你叫我离开你,这是我绝对做不到的,我情愿不走,也不能离开你,要死我们一起死,要活我们一起活,我绝不能离开你而让你独自受苦。"
 
    "皇上,你…"珍妃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勇气,她激动地抱住了光绪帝。但她很清醒,她意识到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现在是劝皇上逃命的时候。她坚决地松开了光绪拥抱她的手。
 
    "皇上,你不能这样,你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以图日后东山再起。珍儿说过,现在国家需要你,变法需要你,你不能就此放弃变法吧?百日心血,一朝化为泡影,难道你就不心痛吗?珍儿死不足惜,但皇上却千万不能死,你必须勇敢地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须逃离京城。皇上,你现在逃吧!恐怕还来得及。要是你再不逃,恐怕就没时间了。"珍妃急急地劝光绪帝,但光绪帝就是无动于衷。
 
    恰在此时,又有一张纸条从窗口递了进来,珍妃将其拾起来就着烛光看见上面写着:
 
    "皇上,首先抱歉我听了你们二人的谈话。不过,草民我认为珍妃说得很对,你是一国之主,你要为一个国家考虑,你不应该成为感情的奴隶。皇上,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草民会在你出逃之后将珍妃送到你身边的,保证你们二人团聚。皇上,草民最后再劝你一句,快逃吧!最好由神武门逃,草民会为你作好一切准备工作的。八月初五月夜。"
 
    珍妃看见将它交给光绪帝,光绪看了一眼,对着窗户外说:
 
    "朋友,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绝对不能逃走的,我绝不能有负于珍儿,朋友,你请走吧,我是不会走的。"光绪说完对着珍妃凄楚地笑了一笑,这一笑差点将珍妃的心都给笑碎了。珍妃对着皇上也不无苦楚地笑了一笑,但她心里何尝想笑,她只想哭。
 
    "珍儿,恐怕我们两人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老佛爷心狠手辣,不知道将怎样处置我,也不知道怎样处置你,看来这一切都只有听天由命了。哎,不知康南海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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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