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万绿丛中一点红——王熙凤(1)

　　王熙凤，是《红楼梦》中的一个女主角。她年轻貌美，颇有几分姿色，办事干练泼辣，加上富有心计，经常周旋于贾母与众夫人、小姐和丫环之间，如鱼得水，深得贾母宠爱。她爱慕虚荣，常常使小手段捉弄人，并与年轻小辈有染。毛泽东不喜欢这个人物，称其与贾母、贾政是一派的，“是不好的”。

　　《红楼梦》我至少读了五遍……。我是把它当历史读的。开始当故事读，后来当历史读。

　　……作者的语言是古典小说中最好的，人物也写活了，凤姐就写得好！

　　1.王熙凤评传

　　王熙凤是金陵人，都太庞统制伯爵王公之后。其祖父为朝廷外务官，叔父王子腾先任京节度使，后升至内阁大学士。论爵位不及贾府，论财富却在贾府之上。她的名字，就与《红楼梦》中其他女性不同。熙凤，至刚至阳，至尊至上。古时，雄者曰“凤”，雌者曰“凰”，“凤凰”，乃百鸟之王。“熙”字通“禧”，取福、吉祥、光明之意。她的小名又叫凤哥儿，《红楼梦》里俗称凤姐，谑称“凤辣子”。从小，她就被“假充男儿教养”，这是她性格形成的现实土壤。

　　在《红楼梦》第三回中，林黛玉初次到荣国府，一干姐妹都来相见。随即，王熙凤出场：“这个人打扮与姑娘们不同，彩绣辉煌，惶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缨络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接着是贾母对黛玉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众姊妹忙笑着介绍：“这是琏二嫂子。”一个雍容华贵、顾盼生辉、八面玲珑、锋芒暗藏、与众不同的封建社会的“辣”女子形象顿时跃入读者眼前。

　　王熙凤的精明、才干，贾府中任何一个女子都不能与她相比。偌大一个门庭森严、家口逾百的荣国府，苦论资排辈的话，原本是轮不到十八九岁的“小辈”王熙凤来掌管当家的。正是她精明、果断、细心、公道、快嘴、灵活赢得了荣府最高权力者贾母和公婆、叔婶、姨娘及一干兄弟姊妹的赏识和认可。他本是荣府大房贾赦之子贾琏的媳妇，贾政之妻王夫人兄弟的女儿。过门不久，一概听命于姑母王夫人，过二房这边执掌一应内务。上有老祖宗贾母，贾政、王夫人，下有众兄弟姐妹，还有那家人仆妇，王熙凤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她是不敢来理这个千头万绪的毛线团的。刘姥姥头一回进荣国府，周瑞家的跟她说：“我们这里不比五年前，如今太太不理事，都是琏二奶奶当家。你打量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儿，大舅老爷的女孩儿，小名儿叫凤哥的。”“如今有客来，都是凤姑娘周旋接待，今儿宁可不见太太，倒得见他一面，才不枉走这一遭儿。”刘姥姥啧啧赞叹：“这位凤姑娘，今年不过十八九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周瑞家的越是乐了：“啧！我的姥姥，告诉你了！这位凤姑娘虽小，行事却比别人都大呢，如今出挑得美人儿一般的模样，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的男人也说不过她呢！”贾珍也夸她：“从小儿玩笑时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越发历练老成了。”凤姐当家理财、待人接物最主要的秘诀还不在她能说会道、厉害果断，而在于她深深懂得与人相处的交际手段：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遇什么事，出什么策。为难时，她也干脆来个装糊涂卖乖，让人不自觉便进了她的道道儿。故而，无论是撒泼的姨娘，还是顽劣叔侄兄弟，抑或那帮惯会倚老卖老的嬷嬷媳妇，无不对他敬畏有加，就连她的婆婆邢夫人，平日打起小算盘来，也得防着凤姐三分。

　　凤姐当家理财之时，也正值贾府由盛而衰。好比树大中空，年深月久，经风历雨，虫蛀雨蚀，再受点风暴的摧撼，倒毙是迟早的事。凤姐纵然已明显感到它的晃动，已无力回天。在第九十二回里，冯紫英拿了几件屏风、钟表什么的洋货到贾府推销，开价两万银子。凤姐看了，当下也顾不得征求贾母、王夫人等人的意见，便说：“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是那里有这些闲钱？咱们又不比外任督抚要办贡。我已经想了好些年了，像咱们这种人家，必得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或是祭地，或是义庄，再置些坟屋。往后子孙遇见不得意的事，还是点儿底子，不到一败涂地。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怎么样？若是外头老爷们要买只管买。”若按凤姐平日对贾母的尊崇，她断断是不会贸然开口说这番话的。只因她担忧的，是整个贾府的前程未来。早在第十三回，宁府长孙媳贾蓉之妻秦氏病逝之日，就托梦于凤姐：“婶娘，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秦氏之忧，亦正是凤姐心中之虑。荣辱循环，人力难违。秦氏又面授机宜：要度过将来难关，只有“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上策是广置田庄、地亩、房舍等。秦氏之计，亦正是凤姐之谋。只不过是借秦氏之口道出罢了。以王熙凤的精明，她早也给自己留了退路。明拿暗藏，投机取巧，只要能聚敛财富，她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却不说她弄权铁槛寺，强拆有情人，弄得人家人财两空，她却安享三千两银子，就是平日丫头们的月钱，她也要扣在手上，拿出去放高利贷，中饱私囊。

　　凤姐的管理才华和精湛的组织能力，最浓墨重彩的便是协理宁国府。秦氏死后，贾珍和尤氏因操办丧事悲痛过度也相继病倒，趁凤姐在宁府奔丧之机，贾珍便请凤姐帮忙料理料理家事。“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好卖弄能干，今见贾珍如此央她，心中早已允了；”口里也直帮助贾珍说服王夫人，乃至王夫人点头同意，凤姐当场走马上任。其实，宁府的弊病，凤姐早已看得透彻，了然于胸，她理出五件原因：“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二件，事无专管，临期推诿；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能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面对宁府的陈规陋习，凤姐暗下决心要碰一碰，破一破。宁国府里的总管赖升得知凤姐要来协理家务，忙传众奴仆：“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月，过后再歇息，别把老脸面扔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凤姐自个更是直言不讳：“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诸事由得你们。再别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么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一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清白处治。”不出数日，宁国府在凤姐的管理下，一切人事杂务，迎前送往，各负其责，井然有序，那些“偷安窃取”之事，一概遁形匿迹。宁荣两府，事无巨细。凤姐每日早起晚睡，废寝忘食，操办筹划，费尽心神。除了这些日常冗繁杂务，凤姐还要担起对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的应酬款待。虽然合族中妯娌众多，但不是“言语钝拙”，就是“举止轻浮”，要不便是“惧贵怕官”，羞于见人。唯凤姐“洒爽风流，典则俊雅”，“万绿丛中一点红”，使得宁府上下无不叹服。

　　王熙凤的另一个显著性格特点就是她的“辛辣”和敢于碰硬。在协理宁国府其间，宁府一个家人仗着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懒散拖沓，迟到一回，谅凤姐也不敢把他怎的。凤姐拒听他的开脱之词，依法办事：“明儿他也来迟了，后儿我也来迟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就难管别人了，不如开发了好。”当即叫人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外扣一个月的钱粮（第十四回）。就是对贾政之妾——赵姨娘的宝贝儿子——好赌成性的贾环，她也顾不得得罪了赵姨娘，几次声色俱厉地怒斥于他，从而也招惹得赵姨娘将她恨之入骨，请神弄鬼，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在第四十六回中，邢夫人求她到贾母那里当说客，让贾母把她身边的丫头鸳鸯给贾赦做小。王熙凤当即笑着回绝道：“依我说，竟别去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那里舍得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做什么左一个右一个的，放在屋里？头宗耽误了人家的女孩儿，二则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做，成日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听，很喜欢咱们老爷么？这会子躲还怕躲不及，这不是‘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吗？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免有点儿背晦，太太劝劝才是。比不得年轻，做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么见人呢？”字字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借老太太之口鞭笞了贾赦的荒淫无道。凡是凤姐看不惯的，便敢说敢当，绝不留情。所有这些，是所有荣府中的姑娘，嫂子们难望其项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