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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远有李-李咏自传》 作者:李咏

第16章 李氏父子:“老疙瘩”给宠坏了

  我爹骨子里追求“儒士之风”,但这一点似乎没有写进我的基因密码。作为家中独子,我很受宠,要月亮不能摘星星。两岁以前,我几乎脚不沾地,俩姐姐轮流背着抱着。再加上遗传了爹的倔和轴,从小乖张跋扈,蛮不讲理,一切享受都是理所应当。

  之前,爹娘不以为意,就这么一个儿子,老疙瘩,能宠则宠吧。我爹突然发现儿子管不了了,是在我4岁那年。

  那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围坐在客厅里聊天。我在街上玩儿,突然想撒尿。我有洁癖,从不在外面上厕所,所以一直憋回家。进门一看,卫生间有人,真烦。当时我急啊,顾不得那许多,直奔沙发旁边的痰盂,掀开盖子就来了一下,完事儿提上裤子就走,周围的客人根本甩也不甩。

  又出去疯玩儿了俩小时,再回家时,客人们都走了。客厅里只剩下我爹一个人,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煞是吓人。痰盂敞着盖儿,就摆在他脚边。

  见我回来,我爹指着痰盂儿,一字一顿说:“给我盖上。”

  我自知惹祸了,但又死犟,站着不吭声,还一脸大义凛然。

  “给我盖上。”这几个字是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凭什么盖啊!谁让他们占厕所的,讨厌!”我佯装无畏,其实心虚。

  “你简直毫无廉耻!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盖上。”

  “不盖!”

  “盖不盖?”他站起来,向我走近一步,揪住了我的耳朵。

  “不盖!”

  “你再说一遍?”我爹下手真狠,不但拧,还往上提。

  “不盖!”

  “再说?”

  “不……”

  据我娘形容,我被提溜得马上就要两脚离地了。她见势不好,急忙一路小跑过来,躬身拿起盖子,“砰”,把痰盂盖上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就知道揪孩子耳朵!”

  我爹从来不打我,怕打坏了,就这么个老儿子。揪耳朵是他对我最狠的惩罚,可又常常不奏效,因为我吃软不吃硬。这也是他惯的。

  高中三年,我叛逆到了极点,跟我爹完全无法对话,横竖不对付,张嘴就是吵。那时候两个姐姐都已经长大成人,我娘的精力除了忙工作,就是用来调节我们父子关系。

  能吵到什么地步?除了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得是我娘在场,其余时间我娘不敢让我们爷儿俩单独碰面。就说吃饭,我妈炒好一盘菜端上桌,招呼我们开饭,然后就得赶紧地去炒另一盘菜。爷儿俩脸对脸的时间超过3分钟,就得拍桌子瞪眼。

  现在想想,为什么啊?我也说不清楚了。直到我自己也当了爹,才觉得挺对不住我爹。当年他激动得满大街买肥皂盒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儿子是个讨债鬼,老天专门派来和他作对的。

  图36:看我爹一脸严肃,就知道我这“老疙瘩”没少让他操心。

  高三毕业,我考上北京广播学院,我爹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远门,就借口说要去北京开会,和我一起登上了70次列车。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新疆,甚至连天池和吐鲁番也没有去过。我趴在窗户边上看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窗外总是茫茫戈壁,延绵无际的沙丘。我的内心同样如是,似乎什么也没想,却又总也不能平静。

  终于离开新疆了。过去的三年,我每天都在觊觎“外面的世界”。我正青春,我很叛逆。一点点大的商场,一点点大的邮局,一点点大的饭馆,一点点大的学校,我早受够了。我甚至收拾好一个旅行袋,塞在床底下。每天都研究地图,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我就启程。

  火车轰隆隆一路向前,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诠释着国家的地大物博和地广人稀。我手里拿着地图,不断地向远方看,找下一站在哪儿。最羡慕的就是途经的小站上孤独的摇灯人,一个人,浪漫无拘。我很庆幸,自己从此要去见识广阔的新世界,更庆幸的是之前并没有背上行囊孤注一掷,否则流浪到了大戈壁,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号了。

  “看看看,看了一路还没看够,有什么可看的?”爹吃着泡面,很不耐烦。他特烦我装深沉。

  “我就觉得好看,你看不惯就自己睡觉呗。”我翻着白眼说。

  又来了。我们俩当时都挺习惯这种对话方式,说什么都带着股火药味。

  从乌鲁木齐到北京,3774公里,经过三天三夜,车到北京,正是晚上。我们从北京站打了辆人力车奔东单,住在中国铁道出版社招待所,社长是我爹的好朋友。安顿下来,马上打电话给娘报平安。我娘千叮咛万嘱咐就这一件事:你俩千万别斗嘴。

  挂上电话,我爹要带我出去逛逛,看看天安门。出门碰上个煎饼摊,北京特色,1块钱一个。我爹说,咱尝尝。又特别嘱咐那小伙子:“给我儿子摊俩,纯鸡蛋的,不放面。”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俩人仨煎饼,一共花了5块钱。

  啃着煎饼果子,我们一路溜达着奔天安门广场。过去只在课本里见过天安门城楼,如今终于见着真的了。长安街两旁的便道上铺的都是各种花色的小方砖,这挺新鲜,原来没见过。我手捧煎饼,踩着小方砖“啪啪地”往前蹦。一边蹦就一边发上了感慨:“爸,你看我将来毕业了,有没有可能留北京?”

  我只是随口一说,我爹却很不满意,“你想什么呢?给我踏踏实实的,先把书念好!再说了,要留就留上海,那才叫大城市!”言语中满是一个“上海人”对北京的不屑。

  我不服气,又扯东扯西地跟他争执一番。这叫啥事儿啊?还没去学校报到呢,先为毕业以后的事儿吵上了。吵完了心里都不痛快,一直到睡觉,再也无话。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偷偷溜出门,干吗?革命从头开始!

  留了十几年“包氏父子”的小分头,腻歪了。我跑到位于金鱼胡同33号的四联理发馆——这是头天晚上偷偷向服务员打听来的,剃了个当时最流行的高仓健的板寸。

  顶着板寸回到招待所,进屋时我爹刚起,坐在床边上,看见儿子变了个人回来,惊得瞠目结舌。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半晌只眨眼不说话,待到回过神儿来,直接扑向电话机,拿起话筒“哗哗”拨号。

  “喂?喂!”简直气急败坏。

  “大早上的,又怎么啦?”那边儿传来我娘的声音。

  “你知道你儿子干了什么吗?”我爹咬牙切齿,像仇视阶级敌人一样仇视着我,“你儿子,剃了个平头!!!”

  不等他告完状我就嚷嚷开了:“剃平头怎么了?我不爱留分头,每天梳来梳去的耽误工夫!我想利索点儿,我想腾出时间好好学习,不行啊?”

  于是乎我娘劝了这头劝那头,爷儿俩轮番接电话,做了半小时工作,这事儿才算勉强收尾。

  干完一仗,正事还不能耽误。我爹带我上街,买齐了所有上学要用的家伙事儿,不锈钢餐具、脸盆牙刷、毛巾肥皂……挑的都是好的,贵的。但是余怒未消,一路无话。我也挺憋屈,不就理个发吗?这也犯得上动肝火?

  东西买回来后,装在我姐结婚时置办的大箱子里,我爹帮我拖着,坐上312路公共汽车。在车上晃啊晃的,爷儿俩各看各的风景,各想各的心事。

  图37:去北京广播学院报到,当天早上刚剃的平头。

  汽车到站,正好停在广院正门。我们从校门进去,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地址找到7号宿舍楼。我爹怕我拿不动行李,弯腰一铆劲儿,自己把箱子扛起来直接上了二楼。我跟在他后面,想搭把手,犹豫了犹豫,没开口。

  进了房间,我爹向宿舍里的同学一一打招呼,“他叫李咏,第一次来北京,请你们多关照。”

  吵了这一路,终于到地方了。我也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扬眉吐气,跟同学谈笑风生起来。我故意不理我爹。瞧见了吧?这一屋子都是板寸,就您一个分头!

  我爹见我和大家挺融洽,放下心来。“那我走了。”

  “行行,您走吧,赶紧走。”可算解放了,我推着他向外走。

  我把我爹送到楼下,连楼门都没出,“爸您快走吧,走吧走吧!”

  我爹也对我说:“回去吧,回去吧。”

  一边说,一边独自朝校门的方向走去。走两步又回头,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回去。我也不含糊,拼命朝他摆手,恨不得让他赶紧消失。

  我爹终于走远了,我特高兴,连蹦带跳回到了宿舍里。

  后来,当我在大学校园里给爹娘写第一封家信,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爹的背影,我哭了。那封带着泪痕的信至今还保留着。我爹把我所有的信,都一页一页粘在白纸上,装订得整整齐齐。

  又过了很多年,我做了电视导演。一天,正在编片子,剪一个“慢动作”,我爹的背影又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眼前——

  他很瘦,一个人慢慢向前走,心里想着儿子的未来,也可能是儿子的过去。一阵风吹来,他的衣服扑簌簌地抖,显得那么孤独……

  我的眼泪再次“哗”地冲出眼眶。

  19岁的我,怎么那么没心没肺?怎么那么混蛋轻狂?我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甚至得意忘形!是故意气他吗?自以为满腹委屈,其实我根本就是个不良少年!

  我爹是很好的一个人,这是我现在的感觉。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少年都无法绕开这段经历,冲撞到和解,叛逆到回归。为那个背影,我将愧疚一辈子。

  图38:那天爹说:“儿子,你长大了。”

  大一暑假,爹娘早早做好准备迎接儿子。我从火车站坐车回家,一进门,桌上饭菜都摆好了。我娘招呼我赶紧放下东西,洗了手坐下。

  我爹开了一瓶啤酒,倒满一杯,放在我面前。

  “儿子,以前我不让你喝酒,今天你可以喝,因为你长大了。”

  那顿饭我没吃下去,哭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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