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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纪(下)》 作者:花半里

第17章 :张弛之道

  君子不器……

  他说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她招来阴兴相询,但阴兴却摇头,“只这些还不够,四皇子聪颖过人,这一次,他只是小露锋芒罢了。”

  阴丽华皱眉看着阴兴,面带忧急,“君陵啊,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阴兴可以不知道,但她可是自幼读着两千年中国史长大的!多少帝王家为争皇位闹到你死我活,又有多少帝王之子因此而丧了命,还有多少根本就没来得及长大,便早夭在了这些权术相争中……在这里,还有人比她知道得更为清楚么?刘阳方才十岁便已如此锋芒毕露,若是让郭圣通知道,岂能得了?

  建武二年给她喝的是薏苡根,若是换做刘阳,又会给他喝什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着别人才是最难的。当年高后吕雉欲诛杀戚夫人的独子赵王如意,惠帝刘盈为防母亲伤自己的弟弟,于是吃住不离如意左右,但如此防范尚且未能保如意一命!

  可她的儿子……光想想,便已让她觉得手足发颤,心底发寒。

  不行,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太过招摇了!

  找了刘阳过来,让他端正坐好,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许你再如此高调!”

  刘阳看着母亲难得的严肃,却挑眉反问:“母亲在怕什么?”

  “怕你小小年纪不知死活乱显摆,到时候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刘阳笑,“娘放心吧,阳儿有分寸的!”

  阴丽华恨不能揍他一顿,恨声道:“你若是真有分寸就不该与你父皇说那样的话!宫里这么多人,若真传出去了,可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给郭皇后知道了,会有何种后果?!”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娘以为,父皇会任由宫人将儿子的那番话传出去么?儿子这番话的后果,父皇会比娘更清楚!”

  阴丽华皱眉,“你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如此大胆的?你个坏孩子!”说着戳了他的额头一下,恶狠狠地道,“你就如此确定西宫固若金汤没有旁人的耳目么?你父皇虽下令不许传出去,但你确定就真的传不出去么?让旁人知道了,或许嘴上不说,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知不知道啊?”

  刘阳看着阴丽华紧张的脸,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满脸失望道:“父皇常说,娘曾是个‘女中丈夫’,当年昆阳城危之时,娘尚且敢往里面闯……怎么这时,娘却变得如此胆小了呢?”

  阴丽华没想到刘秀会跟儿子讲这些,愣了一下,继而狠狠拍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那是因为当年我还没生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坏孩子呢!我那时便是拼着自己一条命,死了便死了。但你是我的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要紧,但你若出一丁点的事,可要为娘的怎么办?”

  刘阳这会儿,终于收起了那副小大人的样子,绕过长案,钻到她怀里,如同小时候一般,轻轻摇了摇身子,细声细气地道:“娘放心吧,阳儿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护着娘、护着弟弟妹妹的,将来绝不使你们受任何人的委屈!”

  儿子说这样贴心的话,阴丽华纵是再大的气也消下去了,搂着儿子轻轻地摇,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叹息:“阳儿啊,你错了。娘受再大的伤痛都没有关系,但我的孩子若是受了针尖那么大的委屈,娘的心啊,便会疼得受不住……”

  刘阳想了想,道:“父皇对娘最好了,他也会护着我们的!”

  阴丽华平静地摇头,“你又错了。你以为只你和你弟弟妹妹才是你父皇的儿女么?那你太子哥哥和三哥哥他们,便不是你父皇的孩子了么?他不可能只疼你一个,也不可能只为了你而放弃他另外的那些孩子……”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似是对刘阳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当年我嫁给他,只是想着夫妻两个人,过一生……可是后来,变成了三个人……不,是四个人。就如同他不只会对我一个人好一样,他的父爱,也不只给了你和你弟弟妹妹们,他的父爱是平分的。而阳儿,你是娘的长子,是你弟妹们的长兄,你得好好地长大,将来好照顾弟妹们。万一哪天娘不在了,你便是他们的依靠,保护着他们不受人欺侮,让他们依赖着你。这也是为什么母亲始终拿你当大人对待的原因……阳儿,母亲说的这些,你能明白么?”

  刘阳慢慢地在她的怀里抬起头,澄澈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轻轻点头,“阳儿明白了,娘是在教阳儿学着担起责任。娘放心,阳儿会好好照顾弟妹们,好好孝顺娘的。”

  阴丽华搂着他笑,“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呢!等将来啊,你封了王,娘便跟着你去你的封地,让你好好地孝顺娘……”

  “父皇,你怎么站在这里?”刘中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阴丽华和刘阳同时停住了笑,惊了一下。

  帷幔被撩开,刘秀神色不明地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是习研惨白的脸。

  刘中礼却是无知,看到刘阳尚在阴丽华的怀里,便跳着拍手笑起来,“哥哥还要娘抱,羞羞脸!”

  饶是刘阳平日里装得再像个小大人,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脸,从阴丽华怀里跳出来,拉着中礼便要跑。但刘中礼抱着刘秀的腿咯咯笑个不停,就是不肯走。

  刘秀抚了抚刘中礼的头,温和地道:“中礼,去随哥哥玩,父皇与你娘有话要说。”

  刘中礼看了看阴丽华,听话地“哦”了一声,牵着刘阳的手随他出去。刘阳在临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阴丽华,面上带着担忧。

  阴丽华对着儿子温柔地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担心,目送两个孩子离开。

  直到殿中宫人全部退了出去,刘秀站在原地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她亦坐着不动,与他对视。

  “你至今为止,仍旧没有学会相信我,是么?”他问。

  她摇头,“不,我最信任的人,永远都是你。”

  “那为什么要与阳儿说那些话?”

  阴丽华暗叹,他果然是听到了……

  “他已经懂事了,有些事情也必须要让他明白的。”

  “让他明白什么?”

  她轻轻叹息:“让他明白,他的父亲并非独宠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除了太子之外,他和别的皇子是一样的,因为那些也是他父亲的孩子。这样,就能避免他养成一些坏的毛病……他和义王、中礼不一样,那两个孩子将来嫁人了,自会有夫家护着她们;但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是苍儿、荆儿还有衡儿的兄长,将来少不得要被弟弟们依赖,我必须得让他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她抬起黑黑的眼珠看着他,“自我保护。”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继续道:“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也不知道……还能陪在他们身边几年,还能保护他们几年,我……”她眉峰紧了紧,只是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口酸涩疼痛难忍,润了润嘴唇,“我总是担心……”

  那一日刘秀的表情真真切切地惊吓到了她,让她感到恐惧了。无关心寒,只是每每想起,便觉得全身发抖,害怕,是真害怕。

  与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她的枕边人,看似温润儒雅,但若真狠心时,还是令人胆寒的。尤其是在江山面前,他舍得出,放得下。她确信他已看到了刘阳那颗藏在小小身体里的野心了,所以她更加害怕。

  已经立了太子的他,怎么会允许有人试图动摇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江山?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她怕,真的怕。

  “你在害怕什么?”他突然问。

  她再也忍不住,牙齿咯咯打颤,死死盯着他,“刘秀,你若敢动我的孩子一下,我会跟你拼命的!”

  刘秀静静地望着她,她此刻的表情,犹如一只护犊的母兽,眼睛里带着满满的防备,龇着牙,盯着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孩子的东西,似乎随时都能跳起来伤人。眼睛里面慢慢涌现了一种失望,一种疼痛,他的声音变得微微沙哑:“为何你始终不肯相信,我会为你和孩子好好地打算?”

  她微微眨眼,答:“因为你已不再是南阳的刘文叔;因为你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一个父亲;因为你不只是我孩子的父亲,你更是别人孩子的父亲!”无关她和他的感情,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母亲!

  他猛然后退了一步,平静的面容突然破碎,如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枚石子,碎了所有倒映在上面的景物。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从义王的出生开始,你便不再相信我会为你们做什么。你自己教养着孩子,教他们懂事,教他们听话,教他们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教他们不依赖任何人?”

  她的嘴唇不停地抖动着,眼睛里慢慢聚起了雾气,“文叔,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你一定要为孩子们做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帝王,你有你不得不考量的东西,你也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但是我求你,如果将来我的孩子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你放我与他一起去封地,我会好好教导他的,我绝对不会让他威胁到你的江山半分,你相信我,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总该相信我的……”只要他不伤害她的孩子,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她太清楚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多么的无所不能。所有试图与他相斗的人,下场永远只有一个!

  他曾为了江山放弃过她一次,如今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只想求他这一次,在江山与孩子的面前,求他选择她一次。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哭到如此卑微。不是有意的伤害,不是倔强的赌气,是真真切切地恳求,是真真切切的……卑微!

  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他终于让她,一点一点地卑微了下去。

  建武十五年,三月,吴汉一年一度的请封诸皇子,再次上演。只是这一回,刘秀没有直接拒绝。

  他已开始考虑分封诸皇子之事。

  考虑……

  他还在考虑什么呢?

  阴丽华坐在西宫前的宫阶上,听着一旁的刘义王吹篴,呜呜咽咽的声音融入夜空,带来几许悲凉的意味。刘中礼偎依在她身边,一只小手轻轻环在她的腰腹上,轻轻地抚着。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姑娘,坐得久了,该起来了。”习研始终不喜欢她在石阶上坐着。

  阴丽华叹息:“习研,你的唠叨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啊……”

  习研不理她,一径板着脸,要她起身。

  刘中礼回过头,对着习研眯着眼睛笑,“没关系的习姑姑,娘垫了厚厚的席子,地上不凉的。”

  习研摇头哄着她:“也不行的小公主,地上的凉气会透过席子进入到姑娘的身体里,这样的寒邪,最是伤人了。”

  刘中礼似懂非懂,但刘义王却停了吹篴,跑过来拉阴丽华,“娘快起来,父皇交代过儿臣了,要看着你,不许你总是坐地上!”

  阴丽华叹了口气,起来就起来吧!

  建武十四年时,她和郭圣通相继生子,郭圣通的儿子取名刘焉。而她诞下的第五个儿子,取名刘京。如今再次怀孕,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不过私心里她倒是希望是个儿子,不为别的,只是盼着将来他们兄弟人多,总不会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建武十三年时,她与刘秀的那一次不欢而散,之后也没有再就孩子的问题发生过争执,两人都避而不谈那次的事情。似乎是在向她证明,刘秀什么都没有说,亦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刘阳比之前更加地宠爱了。

  也是为此事,郭圣通这两年脾气越发的坏,动辄摔东西或打骂宫女,每每她去请安觐见,却总是见她眉头深锁,似是经不起一点吵闹,整个长秋宫都静悄悄的。有时刘京哭闹几声,她便会皱着眉,极为忍耐的样子;或者烦了,便发一通脾气,赶她离开。

  她不动声色地忍受,亦冷眼旁观。郭圣通的脾气已然坏到如此,对她的怨恨也一日不掩一日,就算将来刘秀死后她来殉葬,那她的孩子们,面对有着如此强烈怨气的太后,又将要如何自保?她只等着看刘秀将来会为她的孩子安排什么样的退路?

  大殿里,刘荆和刘衡在争抢一把木剑,吵闹个不休,宫人们在一旁劝个不停。刘阳被吵得烦了,冲过去吼了刘荆一声:“你是哥哥,为何只想着与弟弟抢东西?把剑让给衡儿!”

  那一年以后,刘阳虽仍旧不掩锋芒,但却也稳重了许多,只是一点,脾气是随着年龄,越长大越发的坏,也不知是随了谁?

  刘荆霸道惯了,自然是不肯让,对着刘阳喊:“这分明是我的,我凭什么要给他!”

  “你是做哥哥的,本应该让着弟弟!”刘阳将那木剑一把给夺了过来,交给刘衡,哄着弱小的刘衡,“衡儿去找习姑姑玩。”

  刘衡破涕为笑,迈着小短腿便往阴丽华身边跑。一边刘荆开始躺到地上撒泼耍赖,哭叫着:“坏哥哥坏哥哥!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父皇去!我让父皇打你!”

  刘苍在一旁拉着他,皱眉道:“荆儿,你都多大了,还这样胡闹!也不知道给娘省心!你快起来。”

  刘荆打着滚,用脚踢刘苍,声音越号越响亮,“我就不,我就不!”

  阴丽华头痛地叹了口气,刘荆这个孩子是越发地任性胡闹了。也是因为这孩子肖刘秀,她和刘秀对这孩子也就骄纵了一些,却没想到给惯出了这么一个性子出来。想想刘阳六岁的时候,再看看这个孩子……实在不让人省心。

  小小的刘衡跑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脑袋细声细气地叫:“娘。”

  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让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这个孩子的心脏自胎里时便带了先天的不足,自小没离过药,一直是被她捧在手心里养的。这么多孩子里,也就对这一个,她是最心疼的。

  “衡儿为什么要抢哥哥的剑呀?”

  刘衡咬着胖胖的小手指,想了想,道:“衡儿要跟哥哥学!”

  刘阳在一旁替他回答:“因为那日阳儿答应了要教衡儿耍木剑玩,他便记住了。阳儿想,带衡儿多耍一耍,对他的身体总是好的。”

  阴丽华赞赏地点点头。

  那边厢,刘荆见阴丽华不理会他,号得越加卖力,顺手将殿中席子扔得到处都是。

  阴丽华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接过了刘衡手中的木剑,便走了过去,站到刘荆面前,面无表情地道:“起来。”

  刘荆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她,见她没有要哄的意思,便扯开嗓子接着号。

  阴丽华心头火起,一把提起他的手臂,举着剑便重重打了下去,“你给我越长越任性,越大越霸道!上不懂得尊敬兄姐,下不知道疼爱弟妹,是谁给你惯出来的?你当你是谁?啊?!”她色厉内荏地喝着,手下却是不停,重重地往刘荆的小屁股上打着。

  刘阳和刘义王还有习研几个都冲了过来,劝着拉着要抢她手中的木剑。她厉喝一声:“都站一边去!今天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刘荆假号变成真号,假哭也变成了真哭,直哽咽着叫娘。

  就在殿里闹成一团的时候,刘秀进来了。见她正在打刘荆,便冲过去一把抱起了孩子,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阴丽华顺着气,狠狠瞪着刘荆,“他就该打!”

  刘衡白着小脸慢慢蹭到阴丽华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裙裾,憋着眼泪小声叫:“娘……衡儿错了,衡儿再也不跟哥哥抢了……你给哥哥吧,衡儿不玩了……”忍着泪不敢哭出来,憋得小脸都是通红的。

  他心脏本就不好,阴丽华怕他憋出好歹来,忙抱过他在怀里哄:“我的衡儿最乖了,明日娘找好多好多把木剑来给衡儿玩好不好?让四哥哥教衡儿耍着玩,好不好?”

  刘衡看了一眼刘秀,小小地点了点头。

  阴丽华又抱着他将他哄睡了,放到床上才离开。

  其余的孩子已由乳母带着回各自的寝殿就寝,大殿内刘秀坐在长案前看简牍,刘荆抽抽搭搭地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她。她不理他,越过他进了殿里。

  刘荆跟在她身后,伸手拉住她的裙裾,委委屈屈地叫娘。

  阴丽华回头瞪他,“叫我做什么?你不是霸王么?打哥哥欺弟弟,你是多了不起啊!还叫我干什么?”

  刘荆缩着脑袋抽噎着,“娘……荆……荆儿错了……”

  她不假辞色:“你错哪儿了?”

  “不……不该跟弟弟抢东西……不该打哥哥……”

  阴丽华看了一眼正一脸正色看简牍的刘秀,也不知他教了多少?但看着儿子哭得花猫一般的小脸,到底还是心疼的。拿了半日的乔,才忍不住拿罗帕给他擦了擦小脸,无奈地道:“知道错就好了,弟弟身体不好,你是个做哥哥的,总要让着他的呀!四哥哥教训你是应该的,你本就应当听哥哥的话。你说,娘说的对不对?”

  刘荆见阴丽华心软,一张小脸益发摆得可怜兮兮,点着头,表示知道了。

  阴丽华见状愈加地心疼,撩起他的衣服,看他小屁股,果然已红了一大片。心突突地疼着,柔声问:“还疼不疼了?”

  “疼……”拉长了的音调,似是含了无限的委屈。

  刘秀在一旁看阴丽华前脚打,后脚哄,摇头,走过去一把抱起刘荆,将他交给乳母,嘱咐了给他好好上药,便将他打发走了。

  刘秀搂着阴丽华去内殿,边叹息:“你这样管孩子,哪里会有效果?”

  阴丽华也知道她的做法不对,打了他一顿,又给了他一个甜枣,教训了等于没教训。

  “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见他那可怜样,我又心疼。”说着叹息,“果然是当娘的管孩子,都得下狠心。”

  刘秀劝她:“孩子,哪有不淘气的,你也不要太严厉了。”

  阴丽华摇头,“荆儿是惯出来的,现在都这样了,再过几年还了得?且不说阳儿在他这个年纪如何,就是苍儿,也是知道照顾弟妹,听话懂事的小大人了。独独他一个,任性霸道又不讲理!真不叫人省心……”说着却突然想起,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衡儿啊?”

  刘秀怔了一怔,摇头,“没有,我也是极爱这个孩子的。只是不想如你一般太护着他了,这孩子身子弱,本就胆子小,你若再一味地护着,他将来长大了要怎么办?”稍顿,“总是要去封地的,难不成你还要随他去封地,照顾他一辈子?”

  阴丽华想也不想,道:“这有何不可?哪怕到他七八十了,他还是我儿子。只要我还活着,我便要照顾他!”

  刘秀沉下脸,伸手制住她的后脑,与她目光相对,“阴丽华你听着,几个儿子的封地你哪一处也不能去,你得在宫里陪我一辈子!”

  她怔了一下,抿起嘴角,忍不住笑,将头抵在他的胸口,轻柔地,“好,我留在宫里陪你一辈子。等你死的时候,你便下一道诏书,指定要我殉葬……不能葬在一处也罢了,只要离你近一些便好。”

  能有资格与皇帝葬在一处的,只有皇后。

  贵人……算是陪葬吧!

  过了许久,刘秀才悠悠道了一句:“放心吧,生同寝,死同穴,从一开始便说过的。能与我合葬在一处的,只能是你阴丽华。”

  揽住他腰的那双手臂紧了紧,紧了又紧。

  不一会儿,他的胸口传来灼热的湿意。

  次日,刘秀诏令群臣商议封立皇子之事。

  大司空窦融、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高密侯邓禹、太常登等人奏议曰:“古者封建诸侯,以籓屏京师。周封八百,同姓诸姬并为建国,夹辅王室,尊事天子,享国永长,为后世法。故《诗》云:‘大启尔宇,为周室辅。’高祖圣德,光有天下,亦务亲亲,封立兄弟诸子,不违旧章。陛下德横天地,兴复宗统,褒德赏勋,亲睦九族,功臣宗室,咸蒙封爵,多受广地,或连属县。今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陛下恭谦克让,抑而未议,群臣百姓,莫不失望。宜因盛夏吉时,定号位,以广籓辅,明亲亲,尊宗庙,重社稷,应古合旧,厌塞众心。臣请大司空上舆地图,太常择吉日,具礼仪。”

  刘秀诏旨,只一字曰:“可。”

  建武十五年四月十一,使大司空融告庙,建武皇帝刘秀敕封诸皇子。除皇太子刘彊外,其余连同刘京与刘焉在内的十位皇子,皆受封为公。

  虽说诸皇子皆列为公,爵秩早定,但其封地却相差甚大。

  另外此次敕封,除十位皇子之外,三位皇女亦同时受封。

  长女刘义王,封舞阴长公主;次女刘红夫,封馆陶公主;三女刘中礼,封涅阳公主。

  《春秋指掌碎玉》中有明确记载:“天子嫁女使三公主之,故呼公主。”按汉制,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藩王,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前朝馆陶长公主刘嫖因是嫡女,而被文帝封为长公主。连当年的平阳公主,都未曾被景帝封一个“长”字;郭圣通唯一的女儿刘红夫,尚且只封了一个“馆陶公主”。而她的义王却是以庶女之姿,被尊封“长公主”,位同藩王!

  “我刘秀的女儿,将来封王侯拜将相,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什么都愿意给她!何况一个‘王’?”

  她一直以为当年那些话,他不过是说来宽慰她的心,却没想到他果然信守承诺,给了这个当年他们共同期盼的女儿,一个王。

  阴丽华自从生了刘阳以来,便一直提心吊胆地防备着,哪怕刘秀对刘阳的宠爱再明显,她也害怕有朝一日刘秀会为了皇太子的地位,而伤害刘阳。

  但这一次的敕封,刘秀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他对刘阳的宠爱从来不是虚假的,他也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儿子的事情。左、右翊公不过嘉名而已,并非实封。此次敕封的诸皇子,封地最大也最多的,仍旧是她阴丽华的儿子。

  对刘衡,他虽嘴上总说得让他自己学着长大,但说到底仍是偏心心疼他的……怕将来他们都不在了,那个病弱的孩子,受了旁人的欺侮,于是便给了他和刘阳几乎等同的封地,让他将来有能力保护自己……

  给孩子们以明确的保障,让他们将来有能力自保。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争跟他闹跟他赌气,为的不就是这些?他却对她的这些心思再明白不过,虽嘴上从不说,但却实实在在地做给她看了。

  自太庙祭祀回来,刘阳和刘义王一脸严肃地带着弟妹们回到西宫,连最小的刘衡在内,排成一排,跪在了阴丽华的面前。

  阴丽华吓了一跳,将怀里的刘京交给习研,就要去拉他们,“这是怎么了?你们刚刚受封爵邑,不是该高兴么?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娘,您先坐下。”刘义王扶着她坐下,重又坐下。

  刘阳道:“娘这些年为了我们操碎了心,如今儿子们封了公,姐姐封了长公主,儿子已有能力了,以后便该由孩儿们照顾母亲了。”

  孩子们都在一年一年地长大,往后的许多事情都还是未知数。十二岁的刘阳,年龄尚小,不能去往封地,还可以在她的身边陪伴许多年。何况还有她怀里刚刚学会走路的刘京。孩子们说要好好照顾她,不管她需不需要,她都相信,他们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刘荆喜滋滋地叫:“娘,我也是我也是,我是山阳公!”

  刘衡咬着小胖手随着哥哥叫:“衡儿也是,衡儿是……”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可怜兮兮地问一旁的刘荆,“哥哥,衡儿是什么?”

  阴丽华笑着走过去将孩子一个个拉起来,最后抱住刘衡,亲了亲他的小脸,道:“我们衡儿是临淮公!瞧瞧,我儿真是了不得!”

  刘衡腼腆地笑,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道:“衡儿也要像大姐姐和四哥哥一样!”

  阴丽华笑着附和他:“可不是,我家衡儿最孝顺了!”

  待刘义王和中礼带着刘苍、刘荆和刘衡出去,刘阳扶着阴丽华往殿外散步。阴丽华看了看面色沉静的儿子,笑着问:“阳儿可是还有话要跟娘说?”

  “诺。父皇令儿臣自明日起与太子一起往宣德殿听朝。”

  阴丽华怔了一下,停下脚,问他:“那……”想了想,“右翊公和楚公呢?”

  刘阳摇头,“只儿臣与太子。”

  阴丽华沉默,任由儿子搀扶着她慢慢地走着。这些年数次有朝臣上疏刘秀,请太子就东宫,可刘秀始终拒而不应。他这一步步做得不动声色,却也已渐渐将刘阳放到了与太子相同的地位上去了。

  这已不单单只是偏宠这么简单了。这两年他一直在暗中考察着刘阳,不论是功课还是朝政,时而总是会有一两句犀利的问题抛出来,每每听得她心惊胆战,但刘阳却从来回答得有条有理,不曾有过半句疏漏。

  从事后刘秀的神态中,她看得出来,他是对刘阳满意的。

  她的要求不多,这样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就可以了,刘秀的心思不容易琢磨,他在做任何的事情之前,永远都是事先做足了准备的,从不允许事情出一丁点的纰漏。

  只这样就好了。不能将他逼得太紧,她得给足他时间。

  “若是这样,阳儿,你要记住,你已经站在了风头浪尖上了,凡事都要多长个心眼。你父皇理政的方式,处事的方式,说话的方式,都值得你多学习,若说这天下还有更好的师傅,那便是你父皇了!你日后要多听,多看,少说话。明白么?”

  “诺,阳儿谨遵母亲教诲。”

  “还有,朝政上的事情若有不懂,便去问你两个舅舅,或者去问高密侯,他们对这些是看得最为明白的。”稍顿,又道,“但有一点你要记住,穷兵黩武之事向来为你父皇所厌恶,你切切不可多提此事。明白么?”

  “诺,儿子记住了。”

  “还有,从明日开始,你要去宣德殿听朝,就不必与我一起往长秋宫觐见了。”

  刘阳面色不安,有些担忧,“可是母亲……”

  她笑着拍拍儿子的手,安抚他:“你不用担心我,有你父皇在,她暂且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不过是皇后对贵人的一些小怨小骂罢了。但是你要知道,这全天下的好事不可能都让一个人占了去,有得必然有失;你和太子同朝听政,你姐姐被封了长公主,你和衡儿的封地甚至超过了她那些儿子的封地。毕竟他们是嫡,而我们是庶,你父皇为你们做的这些,已经是逾制了。所以,我们必须要理解她的怨怼。”

  刘阳仍旧不放心,道:“要不然,让父皇特许你不要去长秋宫了?”

  阴丽华叹息:“阳儿啊,有一句话叫‘兔子急了也咬人’,有些事情可以缓着做,不能将人逼急了。否则等她真做出了什么让我们后悔的事情来,又要如何补救呢?阳儿,你要记住,欲速则不达,凡事都得缓着来,你得给人一个接受的过程,不能让她一下子险入绝境,否则她一旦极端起来了,做出的事情便不是你能够想象的了。你和你姐弟们越是过得好,你父皇越是对我好,我便越要在她面前谨慎卑微,这便是张弛之道。”

  她说得很缓慢,让刘阳将她的话听进脑子里去。

  不光是对待郭圣通,哪怕是对待朝臣也需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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