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小说 > 《篡清》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十三~七章 两江风雷(6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篡清》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十三~七章 两江风雷(6

江宁城,水西门外水关码头。
江南的冬日,和北京城冬日又不一样。京城虽寒,可是气候干爽,天高云淡。比起春天的满城风沙,北地百姓,倒是更喜欢冬天多一些。瞧瞧民间要过的节日,冬季当中,比出其他季节多出那么多,似乎就可以证明了。
江南的冬天,气温虽然比北方高一点,但是那种阴寒的湿冷,却似乎能一直深入人的骨髓。
这种阴冷,也就展现在水关码头扎起了牌坊,搭设了接官亭,等候新任两江总督徐一凡到来的人群的脸上。
徐一凡虽然一路上走得慢,在苏州还停了两天。似乎是准备留足时间给江宁苏州官场串通好来对付他似的。大家也巴不得徐一凡最好死在路上,不要来祸害两江了。
可是不管拖多长时间,徐一凡终究是要来的。
这七八天里,徐一凡总督札令当中要召集的官儿,基本上也到得差不多了。在水关码头,按着品级排成黑压压的一片。照理说其他总督上任,到之前都有滚单下来,总督的巡捕官会来和本地办差的官员交好口,采用什么仪仗,什么供应,大人是喜欢热闹一点还是干脆折现来实惠的,都有交代。可是这次去办差的两员官,一个现在被参,一个白斯文根本就没消息传回来,徐一凡手下亲信也没一个人提前到。这差如何个办法儿!再说了,谁有精神伺候这个二百五,这家伙个别,伺候他说不定还不落好。
就因为这样,水关码头这仪式虽然什么都不缺,来的人还加倍的多。可是一切都是马马虎虎。糊弄事儿。几席酒宴。根本就没法儿看。
人人脸上都阴沉沉的。外地来的府县正印官儿还好,这个时间,既不是上下两忙收纳钱粮的时候,也不是开漕收漕地日子。耽误不了多大事儿,腰包不受委屈。无非就是人吃点辛苦。而在他们后面站着地佐杂官儿,却个个魂不守舍。他们这些小老爷,一年好处全在三节两寿,地方按日子给点孝敬。现在眼瞧着就要过年,各家商铺烟馆都在盘帐,这个时候白耽搁时间在省城,错过年节,就是错过了白花花的银子,谁能吃得住!
有些佐杂小老爷,干脆将徐一凡的札令丢在耳后,赖在地头不走。还放出话来:“谁理他!反正也就是署事,不过一年时间。老子不去,这姓徐的咬老子鸟?眼瞧着就要卸任,到时候我东他西,谁管得了那许多!”
佐杂小老爷的顶子不心疼,一个巡检不过顶天二三百银子就能捐得。可是在场地不少官员,却担心他们的顶子!江宁城最近风声太特别了。苏州那里一个个消息传过来。到了江宁就更是沸沸扬扬。荣禄荣中丞看来要和徐大帅顶着干到底了。据说已经赶紧地朝徐州汇开拔费过去了。往常七千人开发。军官借支,士兵犒赏。不过十来万就能搞定的事情,荣禄可好。一下子整整三十万汇出去!还要加急,贴水都比往常要加三分!据说陈凤楼已经又去电报表忠心了,说武毅铭军已经陆续就道,决于二十天内全军而至苏州。为荣中丞鞍前马后,效力定了。
可是江宁官场却是别有风声。据说现在江宁最大地三司。藩台学台臬台。已经和江宁满洲将军站在了一块儿。荣禄要和徐一凡闹。就让荣禄跳出来闹去。他们只是瞧着。毕竟徐一凡就在江宁。且看这二百五地行事如何。好便好。不好便破釜沉舟。和荣禄一起。和徐一凡闹个天昏地暗!
这倒是对了大家地胃口。千里做官只为财。不是为了斗气儿来地。徐一凡以前要上位。行事只怕荒唐一点儿。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多少也要和光同尘一点儿不是?至于荣禄背后地那个朝廷……嘿。除了一些呆书生。现在谁还拿朝廷当一尊佛供着?不过徐一凡要是真地敢动大家伙儿地饭碗。大家也豁得出去这一百多斤!天塌下来有荣禄顶着!
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传遍了。所以今儿大家也都衣帽整齐地一起到了。三司为首。其他都按品级站着。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鼻涕长流。却还都撑着。官员外面。就是江宁城三班衙役。和本城防军在维持秩序。因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已经齐集水关。城头山冈。屋顶树上。密密麻麻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头。就为了看这一位威震海东。打赢了甲午国战地无敌大帅!
风寒露重。河道之上。却仍然静悄悄地。
差不多到了电报上面儿通知地抵达时间了。徐一凡却还没有到。
外秦淮河河水。在这冬日。显得既浅又缓。原来用地小火轮因为吃水地问题。已经换了一条更加小地。拖着这条总督官船。吃力地逆流而上。两边乡野空空荡荡地。民间这个时候也早已减门。准备过年。天地灰蒙。一片苍凉。
楚万里站在总督官船的船头,望着四下景色,默然不语。
自从舟中和南洋诸人地夜话之后,楚万里就罕见的沉默了起来。这两天在总督官船刻意留给他地房舱当中,几乎是闭门不出,厨房开出饭来,都是送到门口由他自取。谁也不知道,这位徐一凡麾下的人形狐狸,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这个样子,就和李云纵的微笑一样,罕见到了一旦发生,这个世界就有可能毁灭的样子。
那次夜话,徐一凡宣布了他殖产兴业的政策和决心。和李大雄他们的往来商议,自然是顺利得很。南洋这些侨商团体,求的不就是这个!徐一凡治下的两江,将全面对侨商资金开放市场,土地。资源。盛宣怀旗下那些规模并不多大的机器。矿山等重工业,资源工业,也将向他们转让部分股权,或者干脆转让部分企业给他们。北洋集团虽然苦心经营多年,但是是官僚产业地底子。就少不了大量甚至过度抽调盈利给北洋政治集团。再加上官僚集团特有地拿企业经理人当官做,上下其手。反正亏了也有人包赔这种不可避免的现象。资金早已趋进枯竭,转让部分股份出去,正好可以吸收一大笔资金进来,中国这么大,在工业化上可以说是一片处*女地,北洋集团加强了资金,还有人才,有的是其他生意可以做。
盛宣怀已经是决定放开对企业的控制管理权,专心做官。时人估计,盛宣怀至少也是有一千万以上的家产了。钱是早已捞饱。其他考虑地就是怎么样让自己更进一步!再说了,就算他们北洋洋务集团所属企业,和官场一一脱钩,由徐一凡扶植成为一个个垄断财团,还少得了他盛宣怀的影响力和好处?徐一凡扶植南洋集团进入母国,也是刻意想扶植起两个出身不同,来源不同地产业集团。好互相牵制。取得平衡。这一点。盛宣怀早就看得分明,所以这次也退让得漂亮。让徐一凡麾下初步形成的团体势力皆大欢喜。
南洋集团已经许诺。第一年之内,就有不少于三千万两的资金涌入国内。建立起大大小小的新式企业。另外专门报效一千万两关平银作为徐一凡教育计划的启动基金。而徐一凡也回报以全力支持他们的承诺,不管从哪个方面!只要他们能开启中国至少沿海部分全面工业化进程的大幕!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徐一凡做出如此承诺保证,是将他自己将来地位,摆在了何等样的位置上。一旦徐一凡垮台,那么这些人傻钱多孤立无援的南洋资本,将血本无归!
徐一凡已经宣示了他地决心,而这些迫切需要改变大清死气沉沉现状,需要更大发展空间的国内和国外的资本代言人,也真正和他站在了一条船上。利益一致的结合,是最为稳固的团体。
“这些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楚万里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披着大衣的徐一凡。天气虽然冷,他穿得也不见得多厚实,站在那儿腰板笔直,英气勃勃。自从确定了方向之后,在外人面前,徐一凡也许还要维持住他活二百五的名声,在自己人面前,那特有地耍宝,可是少了许多。也更注意自己形象了,所有人都明白徐一凡地地位不可限量,他的野心也不可限量。在他面前,恭敬仰视了许多。他也明白这一点,刻意地开始约束了自己一些。
在朝鲜平壤那个和大头兵一起吃,一起睡大营房,一起跑操场,乱开玩笑,兴致来了摇头摆尾的那个徐一凡就这么渐渐地,却很自然的不见了踪影。徐一凡自己也有点无奈,不过到了什么地位,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逆而夺取的道路走到现在,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楚万里转过身来,搓搓手笑道:“这船可走得真慢!大人,属下是好动的性子,不过是觉得有点闷了,上了岸准好!”
徐一凡斜着眼睛瞧他:“你小子骗谁?你要是能老实,天都该塌了,爽爽快快说了吧。到底在打哪家闺女的主意?老子几个老婆了,你和李云纵还单身……你小子和李云纵不会是基吧?”
他开了句楚万里听不懂的玩笑,接着就收起了容色,淡淡问道:“什么时候,你楚万里在我面前都不敢说话了?”
这一句话说得有点重,楚万里也悄悄站直了身子,和徐一凡毫不退让的对视。半晌之后,还是他先投降的低下了头,苦笑道:“大人,属下这点聪明,在你面前看来是不大卖得出去来着…………属下这两天,就翻来覆去的再思量两件事情…………”
“哪两件?”徐一凡步步进逼的追问。楚万里不比他人,是起家的心腹!成大事者,最怕心腹暗中有着其他心思。更别说楚万里这公认的禁卫军第一智囊了!
“…………属下也颇看过一点杂书,不过和大人不能比。大人决定采用殖产兴业的政策,属下就一直在琢磨…………这是让少数人得利的国策啊!我倒不是眼红他们,可是觉得。那老百姓呢?属下和大帅去过日本。为了全面工业化,日本老百姓过得很苦。比咱们苦多了!要全面工业化,赶超洋鬼子列强,属下也知道,别看盛宣怀和南洋那些家族瞧着富可敌国。可是那点儿钱塞牙缝也不够呢。要攒这资本,要不抢自己国内老百姓地。要不出去抢别人地。抢自己老百姓,属下懒,觉得下不了手,抢外边儿,瞧瞧日本这次输得多惨!咱们要是步他们后尘,该怎么办?到底是要强国,还是让老百姓过太平日子,这其中轻重,属下实在是想不来了…………”
眼前的楚万里,依然是那个和他初次见面。就敢上请诛旗人虏首折子的楚万里!嬉皮笑脸之下,仍然有一颗赤子之心!不过那个时候,他只看到了旗人统治对华夏的大害,这个时候,他却想到了更深的地步!
徐一凡一时之间,真是感慨无限。他地事业基础,并不是南洋的资金。也并不是几万禁卫军。而是这些从天南海北而来。在这个时代黑沉沉地天空下,苦苦寻觅出路的热血青年!不管此时国家民族气运衰微到了何等样的程度。华夏这个民族,追求富庶强大。似乎是烙在这个民族基因当中的天定命运!在他那个时代,正是这从三千年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悠远呼声,让百年当中,无数最为优秀的青年,将他们自身,燃烧殆尽!
大势如此,他不过顺势而行,才一路浮沉到了现在地位。比起这个时代的诸多野心家,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穿越客对这大势的清醒掌握!
术和势两字,不管他如何机变百出,采用何等样的术,这大势,他是决不会违背!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楚万里,最后只是一笑。这笑容当中,不知藏着多少感慨情绪。
“…………你小子,别看比李云纵油滑,可比他天真多了…………小农自给自足的时代,咱们是回不去啦…………你瞧瞧这是什么时代!这是西历十九世纪之末。是人类历史上空前残酷,丛林法则统治一切国际关系的时代!各种文明竞逐,不进则退。要弥补这个时候错过一步,就需要百年步步是血的追赶!我们已经起身迟了,却再不能晚了!任何后起的国家想挤入人类民族的顶峰行列,少不了血腥残酷的积累…………列强洋鬼子掠夺了全世界。我只能担保一句,在我有生之年,也争取尽量对外多抢一点东西!而如果祖宗神明庇佑,在我地掌控之下,也会尽量让咱们这个国家民族,不要落到日本今日地地步!
我们需要尽速的强大起来,足够强大了,就能争到自己应有地分额。也就能反脯在这原始积累过程当中不得不做出奉献的群体…………取消农业税,提供各种补贴,全民地福利,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回报他们!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民族,不可能如小国一般,残羹余炙就可以喂饱,要到了这一步,得踩着多少其他文明尸身上面才能达到!当然随着时代发展,击垮压制掠夺其他文明的手段会逐渐变化,也许会变得不那么血腥…………我别无选择,这个国家也别无选择!我要做的一切,就是尽可能的缩短这一个过程。为了这个,也需要这个四分五裂,死气沉沉的大清江山,尽早的定于一!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的收拾上路!你,要跟随我的脚步的话,只有义无反顾!”
穿越以来,这是徐一凡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吐露出他全部的理想抱负(娶七八个老婆除外)。恍然之间,他仿佛还是大学里面那喝了半瓶啤酒就胡说八道,在官僚机构当中内心始终有点不合时宜的愤怒青年。
走到现在,他已经没有放弃的道理!
楚万里只是静静,静静的听完徐一凡的一席话,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然对视。直到在河风当中,两人都被吹得浑身冰冷的时候儿,楚万里才伸了一个懒腰。苦笑道:“…………嗨。第二个问题,属下已经不必问了。要实行殖产兴业的国策,必须要定于一,不然谈什么都是虚地。大人既然决心如此,属下可是有活儿干了…………至少先得配合大人把两江官场收拾了吧…………云纵那棺材脸就在忙这个呢。其实我比他合适去演这场戏。可惜荣禄见过我…………大人,您在前头走。我在后面跟着。让这个天下定于一,也是很热闹地一场大戏呢…………”
徐一凡淡淡一笑,拍拍他肩膀:“很好,跟着老子干吧,亏不了你小子的…………我说,你跟云纵也该说个媳妇儿了。江南出美女,好好找找?”
“拉倒吧大人,要好找的话,属下现在孩子都七八个了…………”
徐一凡慷慨激昂过了,现在可觉得浑身冰冷了。寒风飕飕的。瞧着楚万里神色也活泛起来,知道这小子算是想通了,聪明人钻起牛角尖来,可往往比别人厉害。目的达到,他可不想继续站在这里吃风,只是吩咐了一句:“你小子别给老子装死了,打起精神来!”说罢掉头就走。
走了几步。他才低声嘀咕:“你小子和李云纵。我瞧着就是有基情,…………谁是攻。谁是受?嗯,我得好好替你们想想…………”
广岛。宇品港。
大清和日本之间地战事,已经处于法律意义上的停战状态。不过两国之间也都明白,再打,也打不起来啦。下面就是谈判了,谁赔点,谁赚点,调停这场战事地列强再捞点好处。甲午战事,就已经成为历史了。
不过日本的野心,在这西历十九世纪之末,已经是被雨打风吹去。
宇品港这个日本进出大陆最大的军用港口,这个时候码头内外,到处都是靠港的运输船舶。大队大队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征清日本陆军残余,灰溜溜的从船上涌下。英国法国监督日本陆军复员的代表,就和日本本地官员,对照着这些从清国撤回来的残兵败将。
打了败仗的军队,自然士气低落。以日本现在的财政状况,他们当中大部分也是要复员民间地。士兵们个个面无表情,有的人脸上似乎还有放松的神态。而一个个军官,下得船来,却不住回头向西而望,满满的都是不服气的神色。
可是他们再不服气,又能如何!
国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除了这些撤回来的军队,码头还停着更多乱七八糟的船舶,这些被日本陆海军征用地特设船舶,也全部都要复员,进行改造加装了武器地,也全部要拆卸。码头似乎变成了工地,简易吊杆到处都是,每条船上都有叮叮当当的敲打拆卸地声音,加上人喊马嘶,军官发令整队的声音,宇品港地热闹,一如当初出发征清之时!只不过在有心人听来,这些嘈杂忙乱的声音,却越听越是凄凉。
伊藤博文就在宇品港一个偏僻的码头上,举目望着眼前一切。他身边随员寥寥,陪他立在海风当中,个个都是沉默不语。
伊藤博文已经是形销骨立,虽然又重新掌握了日本的军政大权,可他却再也不复当年风采!
月余以来,他既要压服国内那些还不甘心的派别,又要操心于日本财政,这个国家已经濒临破产,更要和英法美俄四个中日战事调停国往还,商谈停战谈判事宜。这些忙碌,已经耗费了他绝大的精力和体力,更不用说他现在还成为全国的公敌,投降首相,卖国首相的称号,在他头上已经满满都是。不知道多少“志士”,红了眼睛磨刀霍霍的想要行刺他。伊藤博文在这等压力下,却行若无事的做着他该做的一切,只是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来。
海风当中,他的身形,就有如一根仿佛随时会被吹断的枯柴。
而他这次,又是去承受一场更大的屈辱的。
英法美俄四国联合调停此次战事,作为主动提出求和的一方(大清那次丢脸地投降,在徐一凡地大胜之下。被大家选择性的无视了)。伊藤博文必须作为日本帝国政府代表前往天津。在列强的监督下,和大清帝国代表正式谈判,结束这场已经实际上停止的战事。
被他挑中的随员,不管是军官还是政府官员,在他地苦劝之下。终于和他一起成行。因为伊藤博文对他们说了一句话,事情还有可为!
跟随他的随员。都是伊藤博文多年心腹,也都选择了最后相信伊藤博文一次。
“阁下,请上船吧。”
看着伊藤博文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后随员,终于上前一步,低声劝道。伊藤博文浑身一震,仿佛象是从一场噩梦当中醒来一般,缓慢地点头:“好,上船。”
随员搀扶着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阁下。事情真的有可为么?”
伊藤博文淡淡一笑:“我是时日无多的人了,为什么要骗你们?为了帝国的命运,而不是为了我,希望大家能配合我这个国贼,做最后一博吧!”
身边随员默然点头,他们对伊藤博文心中丘壑,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可谁都觉得。也不过只是略微有点机会罢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伊藤博文,让他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让他几乎将生命当中残存的最后一点精力,都压榨了出来!
伊藤博文颤巍巍的走上了跳板。船上水手已经在舷梯口伸手来扶。伊藤博文却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看身边随员:“…………能不能先去江宁?我真想看看那个徐一凡啊…………”
接着他就是自失的一笑:“我怎么能去拜会他!这个时候,不能再做什么有添他声望的事情了…………但愿清国江南之地水暖花香,能消磨他地英雄意志!和他并立在东亚的天空之下,真不知道是幸,抑或是不幸?”
经过了不知道多长久的等候,在场所有大清官吏,都开始失去耐心,不顾官体的低声咒骂的时候,徐一凡的总督官船,终于出现在了大家视线当中!
苍龙旗帜,就在船头高高飘扬。
总督官船之侧之后,跟着数条小火轮,甲板舷侧,如抵达上海时候一般,满满的都是穿着黄色军服,持枪站得笔直地禁卫军官兵。如果说在上海,他们还显得随意地话,这次却是刻意为之,数百小舅子营的百战虎贲,就是来展示禁卫军地全部威力,所有光荣和骄傲的!
这种大清未曾有地新式强军,果然是徐一凡展现力量的最好手段。肃杀之气,在船远远未曾抵达码头的时候,就已经遥遥传来。在场这些别有怀抱的官吏们相顾失色,只是魔怔般的看着那面飞舞飘扬的苍龙旗。
这面旗帜,从海东之地三千里河山,满洲的山川大地,一路高昂。似乎还带着过去那场战事的硝烟和血腥,连同亲手伸起这面旗帜的大清末世的一个绝对强人,终于来到了两江!
好一会儿功夫,江苏藩台贾益谦才发应过来,大冷的天气,他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忙不迭的吩咐:“升炮!吹打!迎击徐制军!”
总督衙门的炮手还没来得及擦燃洋火去升炮,周围却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的鞭炮声音!不知道有多少串鞭炮,同时都炸响起来,有的鞭炮长得,从水关城头,都一直垂到了地上!鞭炮声将所有一切其他的声音都全部淹没,只有一个欢呼声音越来越高:“海东徐大帅!海东徐大帅!海东徐大帅!”
这些鞭炮都是江宁百姓自发带来的,他们心中可没有官场中人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大清这几十年,对着外人是打一仗败一仗,只有眼前这位大帅,击败了一个国家!
周围人群欢呼雀跃,人群涌动,如此起彼伏的彭湃海潮。已经有百姓朝前挤,衙役防军拼命维持着秩序,在人群当中的众官互相对望,人人失色。
官船已经越驶越近,一个穿着西式军服的青年终于迈步走上了船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徐一凡,以一种绝然不同的姿态,驾临两江。
风雷卷动。
溥仰满头满脸的大汗。在江宁总督衙门前面汇聚的人流当中穿行。
江宁总督衙门。太平天国的时候就是天王府。三十一年前残破不堪的的方。经过几代总督的整治。已经又成了一番局面。可以说是南中国最大。最气派的总督公署了。在这个的方。几乎见证了半部中国近代史。
太平天国在这里达到颠峰和走向灭亡。曾国藩在这个督署的花园逝去。马文祥在这门口被刺杀。几代枭雄人杰在这个南中国的政治中心来来去去。见证着这个东方大国的气运流转。衰微变化。直到迎来了做派截然不同的最新两江总督徐一凡。
他的行事风格。从一开始就和大清官场显的那么的格格不入。码头上几百名他一纸札令召集来的合省官吏。在苦候了他那么久之后。徐一凡下了码头。不过就是和迎接他的人物当中。官位最高的三司淡淡寒暄了几句。接着就扬着脸。在几百个脸都冻的发青了的官儿面前昂首而过。几百名虎贲簇拥着他从水关入城。贾益谦贾藩台准备的总督仪仗全然不用。只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几百狼虎之士跟随。马蹄铮铮。就这么不顾而去!
不知道有多少官儿在背后破口大骂这个活二百五来着。更有多少官儿拂袖而去。到江宁满洲将军玉昆那里诉苦告状。下船伊始。这个徐一凡就不像个吃好草料的!
不过江宁百姓们可算抄着了。徐一凡这架势做派。他身边那些完全西洋式装备的戈什哈亲兵。还有年轻的过分的徐一凡本人。都是多大的西洋镜!
苍龙旗在江宁城里面穿行到哪里。看热闹的百姓就跟到哪里。海东徐帅的呼喊声音响彻全城。在直到两江总督衙署的路上。挤的是人山人海。徐一凡在进了督署之前。还下马笑着抱拳。对合城欢迎他的江宁百姓团团一揖。这个举止。自然又激起了更大的欢呼。徐一凡的人影消失在督署门口。这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发的密集了。各处的人都在向这里涌来。仿佛在赶集一般。看不到徐一凡。瞧瞧站在门口。庙里金刚一般。纹丝不动。站的是绝对一条笔直的直线的那些禁卫军戴苍龙徽章的好汉们也是好的啊!
原来督署的那些戈什哈太爷们。在督署门口坐的坐。站的站。有穿官靴。有穿钉鞋。打哈欠的。对着过路大姑娘小媳妇儿吹口哨的。无奇不有。人也是老的老少的少。反正总督进出。按照规矩都要升炮。听到炮声再站班也来的及。
哪象徐制军带的禁卫军。在督署门口。每经过一处入口。就自然留下两个戈什哈。直着腿啪的一打立正。再转成两两面对。然后就在那儿。不管外边热闹的多么沸反盈天。他们就跟泥雕木塑一般。森然不动!也只有这等人物。才打的赢这场国战!
溥仰赶过来的时候儿。正是人群最密集的时候。他按着帽子。费力的在人群当中挤出一条路来。人最多的的方。他挤进去简直两脚站不着的。只是扯着嗓子喊:“爷们儿。让让!让让!我是徐大帅的戈什。要见大帅回报差使!”
他比徐一凡提前两天到的江宁。秀宁主仆需要安顿。本来他的意思。到满城去。总能拉上几个熟人。把老姐姐安顿好了。就可以面见大帅回报差使。徐一凡交代给他。到北京城要办的两件事情。他都办了个淅沥哗啦。倒是把姐姐接来了。估计少不了的挨徐一凡几脚。
没想到秀宁却别有主意。她不要去满城。却在离两江督署不远的大行宫那儿。找了一个僻静小院。安顿了下来。这小院子还不是用租的。秀宁干脆将这院子买了下来!这两天指使着溥仰去木器厂定家具。去人牙子那里挑选精灵的丫头小厮。轿子店。吃食店。骡马行。都去立了帐。和这些的方往来。三节结帐。竟然是一副安心久居的模样儿!
徐一凡来的迟。溥仰只觉着这两天自己腿都要跑细了。比和小鬼子刺刀见红还要辛苦!徐一凡一到。他就丢下一切飞也似的赶过来。实在是给老姐姐使唤的有点怕了。
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溥仰才挤出人堆。带岗的小舅子营军官如何不认的他:“贝勒爷。回来啦!瞧瞧你。瘦了一圈儿!回北京城干嘛来着?”
溥仰喘着粗气瞪他一眼:“少废话!瞧瞧外面这堆人。岗带好了。大帅敌人多。别让别有用心的家伙鼓噪趁机冲进来…………老子去哪儿。要你管!”
那军官一笑:“快去回报差使吧。有小……亲兵营在。哪怕是龙潭虎穴。谁也动不了大帅一根毫毛!
提到回报差使。溥仰就有点犯愁。在门口整整衣服。一跺脚。大步的就朝督署里面走去。两江督署前后几十进房屋。格局极大。每个转弯入口。都有亲兵营卫兵守候。见溥仰回来。都敬礼示意。毕竟溥仰是戈什哈的头儿。溥仰一路行来。礼都回了不少。敬了几个礼之后。在禁卫军里面的感觉总算回来了。老子总算是回来啦。再不用给老姐姐跑腿!
不过溥仰这一路朝大堂走。也有些不的劲儿。刘坤一才走了半月不到。这督署里面垃圾就不老少。彩画没有。布置也更别说。一副有点破败的模样儿。溥仰走着走着火气就来了。他在江宁两日。跑了两天腿。茶馆酒肆。少不了这些被召来的官儿们高谈阔论。一些言谈也灌了一耳朵。现在一瞧。贝子爷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好你们这帮王八操的。真的打算跟咱们大帅作对来着?瞧好儿吧。我们这个大帅别的也还罢了。犯坏整人一把罩。有你们好受的!”
他走到督署大堂口。这就不能随便进去了。大堂口是小舅子营代营官王超在亲自带岗。瞧着他也微笑点头。自有一分禁卫军同袍的亲热。王超亲自进去替他通报。然后就急匆匆的跑出来:“大帅传你进去!”接着就把手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大帅和那个什么**江苏藩台正脸对着脸喝茶。两人办交接。都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瞧着大帅要犯坏。你上去。正好大帅可以踢你两脚。借机发作。快点儿着吧!”
溥仰四下瞧瞧。一把掐住王超脖子:“老子犯贱。挨踢有瘾?下来再收拾你!”公堂门口。这俩年轻军官也不好闹的太过分了。溥仰放开王超。又瞪了他一眼。整整身上军便服。就大步走进了督署公堂。
公堂里面儿。徐一凡果然抱着茶碗和交接护理督纂的贾益谦正互相扭着脸不看对方。徐一凡身后还坐着唐绍仪还有张佩纶。詹天佑和盛宣怀都没进督署。在一小队戈什哈的护卫下直接去了洋务局。盘查两江洋务的家底儿去了。
总督和藩台两位。一开始就算是碰上了。徐一凡是存心要找不自在。他就是想一来就把水搅浑。让水底下那些虾兵蟹将。乌龟王八都浮上来。他好一举收拾。和他们敷衍。再慢慢收拾同化。对不起。他没那个美国时间。打完一棒子再给糖还差不多。见面就赔笑脸。人家还不见的领他这个二百五的情!
一进督署。才交卸了印信。徐一凡就问贾益谦要江苏藩库的帐。贾益谦他们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整个江苏藩库都在荣禄那边!账上应该有三百七十万两。他们三司交的不过只有二百三十万两。荣禄也默认了。不仅前面糊涂亏空全抹掉。还狠狠赚了一笔…………就是江宁将军玉昆。也有二十万下腰!这藩库。他们如何交的出来!
一开始贾益谦还是敷衍。说什么大帅远来辛苦。先安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说这个事情也不迟。
接着就是打起了官腔。徐大帅总制两江不假。可是官场也有体制。藩台就是管着藩库。对大帅报个数字就成。短了少了。自然有朝廷来收拾他!没有一下将藩库交给总督大人的道理。他贾益谦要对皇上负责!
徐一凡还是不依不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带上了粗。说一千到一万。朝廷把两江交给了老子。天上飞的。的下跑的。都是他徐一凡的。他贾益谦可以去打听一下。朝鲜还算是个藩国呢。朝鲜家当。不是还给他徐一凡抢了底儿掉!他活二百五的名声。可不是听着好玩儿的!你贾益谦敢不交试试?
徐一凡耍上了丘八脾气。贾益谦也心一横掉脸喝茶。两人就这么互相摆开了脸色。僵在那儿。唐绍仪和张佩纶坐在徐一凡身侧。也笑吟吟的看着。绝不出来转圜。贾益谦一边假装着喝茶。一边在心里痛骂。徐一凡连同他的手下。都是一帮子王八蛋!张幼樵还是李中堂女婿呢。到了徐一凡手底下。就变的这么不知道做人。瞧着他有什么好下场!
他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干脆甩袖子走人。让徐一凡闹去。大不了。带着全江宁的满堂官儿们。大家伙儿朝苏州一跑。看荣禄和徐一凡神仙打架去!
徐一凡也翘着脚一边抖着一边等贾益谦甩袖子走人呢。很久没装二百五了。现在他心情正爽。正正王超上来回报溥仰来了回差使呢。他心中一动。下令快传。揍溥仰几下。再耍耍威风。还怕这贾益谦不走?
一声令下。就看见溥仰规规矩矩的走了进来。先斜着眼睛横眉立目的瞧了贾益谦一眼。才扑通一声跪下:“大帅。标下禀见销差…………这差使…………”“差使怎么了?”徐一凡从鼻子里面发出了哼声。懒洋洋的问。
溥仰挠挠脑袋:“……办砸了。五爷要留在京城。给谭大人送大帅的亲笔信。也闹的有点
王五不来?徐一凡心里面咯噔了一下。五哥啊。你何苦留在那个风飘雨骤的京城!他念头转的极快。一下子就想明白。对京城王五已经别无可恋之处。要留在那里。也只是为了朋友兄弟!不管历史如何改变。王五就是王五…………
这点情绪转眼就被徐一凡压在了心底。追问起溥仰给谭嗣同送信的事情。所见所闻。一个字儿也不许遗漏。他也的确想知道。这提前了好几年的众清流进京。他们的行为。和历史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溥仰为难的看了贾益谦一眼。再瞧着徐一凡只是板着脸盯着他。最后只的吞吞吐吐的将那天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康有为最后追出来的那句狂话也没错过。
徐一凡眼珠子一转。顿时就暴跳如雷的跳起来。走过来一脚踹在溥仰肩膀上。接着就跺脚大骂:“康有为。老子战你娘亲!你这个家伙。小人的志起来了啊…………的让你瞧瞧。你徐老子的厉害!一群乌龟王八蛋。以为到了京城。就反了潭了?徐老子收拾你们。你们咬的了徐老子的鸟去?溥仰你小子。也是没出息。怎么不当面抽他丫的?你的黄带子呢。怎么不拿出来抖威风了?一群混帐王八蛋!没一点顺心的事情!老子倒要瞧瞧。你们能扛的住徐老子多久!”
说着又接连几脚。踹在了溥仰身上。溥仰跪在那儿挨踹。心里头只剩下无奈:“还不是你徐大帅交代的。在谭大人面前的规规矩矩的。什么也别多说…………反正天大的大。现在你最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记着那一鞭子的仇…………”
徐一凡在那里咆哮。贾益谦却觉的徐一凡只是在指桑骂槐。句句都冲着他头上招呼。这二百五简直是无理可喻。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将茶碗重重在桌上一顿。站起来拱手道:“徐大人。须知道。这两江之的。还是大清的天下!大人如此行事。属下已经无话可说。现在就回家闭门。或参或弹。甚至让徐大人麾下这群虎狼上门抄家。贾某人听之而已!徐大人这种上司。贾某人伺候不了!”
说着就狠狠一甩袖子。脚步声重重的走了出去。徐一凡一边瞧着他的背影。一边继续叫骂。直到看不见贾益谦身影了。才回头朝一直在看戏的张佩纶和唐绍仪笑道:“戏演的如何?”
唐绍仪一笑不加以评论。张佩纶却是拍手:“也只有大帅这种人物。才演的出来!我辈还是书生气重了一点!”溥仰跪在那里满心无奈。又被当成道具被大帅拿来演戏了。这几脚算是白挨…………
徐一凡瞧瞧溥仰:“滚起来!这两件差使就算了。看这几脚份上。就当没吩咐你去办……你小子。怎么几天假一放。身子骨就软了?踢两脚都吃不住劲儿的样子。给老子滚到亲兵大营房里面去。先给老子跑几天操场。锻炼结实了再来当差!老子不要软蛋!”
给徐一凡这么一骂。溥仰倒踏实了。跳起来笑道:“遵大帅令!”
徐一凡不理他。挥手让他退下。回头对唐张二人道:“哪位大笔一挥。给京城去个弹章。重重的参康有为那家伙一本…………嗯。就安他一个藐视大臣。离间君臣的罪名。什么难听骂什么。摆出一副我徐一凡和康有为不共戴天的架势出来…………”
唐绍仪迟疑一下:“大帅…………康有为这等狂生。骂两句似乎就够了。写弹章上去。反而是把他当了一个人物。朝廷反而要高看他一眼。这个似乎…………”他一下反应了过来。看徐一凡只是含笑不语。哪还有刚才半点二百五丘八样的影子!
他下意识的转头再看看张佩纶。这位也只是淡笑。看来徐一凡这话才说出来。张大才子就明白了徐一凡的意思。唐绍仪微微有点嫉妒。这官场心术。看来自己还是要和张佩纶多学学啊…………
徐一凡摆摆手:“都休息。都休息!传令亲兵营和戈什哈。都做好准备。等白斯文来禀见。立即行动!回了国内。反而是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儿来。早搅动这死水一天。也能让人多松快一天!”
北京。会同馆。
这处礼部衙署。谭嗣同等新党清流流寓京城的公馆门口。满满的都是车马。今日更比往常还要热闹的三分。作为对日和谈的副使。谭嗣同即将就要离京赶赴天津。既然是钦差副使的身份。要添置的行头仪仗就要许多。门口川流不息的。尽是轿子店送来新扎绿呢大轿。成衣铺送来新置行装。鼓吹铺送来全副吹打仪仗…………光绪知道谭嗣同是千金到手。立刻散尽的性子。虽然是世家子弟。却没几个钱。特的拨了五千两自家用度赏下来。让谭嗣同添置行装。让和谭嗣同往来密切的京城清流。很是感慨了一阵天恩浩荡。谭嗣同倒笑笑没说什么。赏银子他就拿着。天家恩情。反正都是要粉身碎骨来报答。说一些空话。又有什么意思?
除了光绪赏。慈禧也赏了一千。对日和谈钦差正使世铎昨天也来拜会了谭嗣同一番。这是军机大佬第一次和谭嗣同谈话。会同馆里面传出来消息。世铎对谭嗣同很是客气。也表示了这次和谈。要借重他的大才。他世老三不过拱手画诺而已。告辞的时候还要送二千两仪金供谭大人买笔添墨。不过倒是被谭嗣同婉拒了。
京城官场鼻子最灵。都有嗅着风尾巴就知道风朝哪里刮的本事。自从徐一凡高调到了上海。又启程前往两江——估算时日。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宫里头。尤其是乐寿堂那位老太太。原来对这些清流很有点不阴不阳的意思。瞧着也是变了。光绪的此鼓舞。召见大臣的时候。三两句话里头。总有一句是在说振作刷新。朝廷再不做点样子出来。真的要给现在到南边那个家伙机会了!
对日和谈。正是朝廷重塑声望。建立中枢威权的第一步。这差使只能办好。不能办砸!可是和洋人打交道。李鸿章已经垮台。不依靠这位在上海都被众洋人高看一眼的谭复生。还能靠谁?
谭嗣同只要能协助世铎将这次和谈顺顺当当的办下来。他在京城。就算立住脚了。只要那个东海泼猴儿一天还在飞扬跋扈。那谭复生的前途。就始终不可限量!
风向既变。门口拥挤的车马就更多了。有的是来上门请客。要为谭大人壮行的。有的是来拉关系。通世谊的。更有的是上门投靠。请谭嗣同在和谈随员队伍当中安插个名字。和谈办成。一保举。升官过班那就是是摆在荷包里面的东西。
一转眼之间。谭嗣同就成了京城里面真正儿红的发紫的政治新星。
这一切。都让以和谭嗣同齐名敌体自许的南海康圣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四十许人了。半生抱负。现在不过只是个内阁中书。谭嗣同三十还不到。已经风光若此。在这样下去。只有双方越拉越远的份儿!虽然谭嗣同还是拿他当兄般尊重。可是就连新党清流中人。对他这自高自大的样子。都有怪话说出来了!
不剑走偏锋。不有惊世骇俗之举。无以成大名。也无以成大事!
就在康有为憋的都快便秘的时候儿。一扇门。仿佛就象老天爷送来的。在他面前敞开了。
书房当中。谭嗣同坐在那里只是沉吟不语。而康有为却猛的一拍椅子扶手:“好!好!好!阁下如此识见。却沉浮商海数十年。当道诸公。可谓真的有眼不识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代代如此…………康某人只恨识阁下何其迟哉!阁下公忠体国。拳拳之心。康某无以为报。请受康某人一礼!”
说着话。向来眼高于顶的南海康圣人。竟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下去!
他行礼的对象。以不符合岁数的敏捷身手跳了起来。忙不迭的将他架住:“我什么起子人。能当的起康大人行礼?您作揖。我老头子岂不是要磕头?”
扶着康有为的人。笑的慈眉善目。一身华贵的缎面裘皮袄。白须白发。不是韩老爷子还能有谁?在他身边。还坐着王五。这位昆仑大侠第一次经历这种官场中人秘密谈事儿的场合。神色有点尴尬。手脚也不知道朝哪里摆处。
康有为被韩老爷子扶起来。两人客气一阵。康有为恭恭敬敬的将韩老爷子搀扶着坐下。转头对谭嗣同道:“复生。还犹豫什么!韩老爷子这是一片虔心。将大事业双手送上门来!徐一凡能练出一支强军。的韩老爷子助力不少。这你刚才也点头认可了。现在韩老爷子转而来助我等。真可谓识大体。你还多想些什么!我这就来起稿子。条陈方略写出来。你来呈给皇上!”
说着他就要去书桌上扯笔墨纸砚。谭嗣同却抬手叫住了他:“南海兄。且慢…………兹事体大。韩老。还要从长计议…………”
“这还计议些什么!”康有为才拿起毛笔。就重重的拍在了书桌上。
谭嗣同却静静的看着韩中平:“韩老。如此冬日。您老人家还来拜会。这情分晚辈是感激不尽。晚辈也曾在传清兄幕中。大盛魁财力之雄。在我传清兄成军过程当中助力之大。晚辈也是亲眼所睹。这等力量。韩老却双手奉上。晚辈实在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不是和传清兄合作到底?以传清兄都督两江的的位实力。韩老应该可以获的更大的回报啊!”
啪的一声。却是康有为重重的又拍了一下桌子。他气呼呼的走到门口。负手只是向外望去。
书生。书生!成大事者。无力不可借。就算这韩老头子有什么企图。又有何不可利用!
谭嗣同的目光逼视之下。韩老爷子却笑容不减。低头沉吟一下。淡淡回答道:“正是和徐大帅两年合作。韩某人才知道在朝中有人支撑之下。韩某人那点小生意可以做到何等的步!朝鲜的出产。在那两年里。几乎是韩某人一手包销。高丽参。煤矿。貂皮…………来源只有韩某这里一处。谭大人。您想想。这是多大的好处?再说了…………”
老爷子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徐大人在朝鲜私铸洋钱。由大盛魁商路散发流通。这又是多大的钱息?利益来的多了。再想舍弃。那就难了…………老头子这点私心。谭大人能体谅吧?
徐大帅现在到了长江那边。老头子的根基却在北的。实在是鞭长莫及啊…………这么大岁数了。捋直了舌头说南方话。也实在学不来…………既然留在北的。谭大人是徐大帅义托兄弟之人。现在又在行如此大的事业。老头子不托付于谭大人。还能托付于谁?大盛魁自从开始支持大帅和谭大人义兄弟二人。就已经是和二位荣辱一体了!
还是那句话。徐大帅以禁卫军而强。谭大人一样可以走这一条路嘛!饷钱之事。全在韩某人身上。至于人才。徐大帅禁卫军。全是北的招募。大盛魁也有不少子弟在军中效力。禁卫军南下。这些子弟故土难离。也脱离军中回乡闲住。这都是有为子弟。国战功臣!让他们继续做生意。老头子也觉的可惜了人才。他们在乡里。都是一呼百应的人杰…………徐大帅使过的人。还能有差了?只要谭大人能从皇上那里请一份起团成新军的旨意。韩某人可以确保。十日之内。直隶通省。可以起出百团。再整而成军。十镇精兵。不在话下!谭大人如虎升翼。扶摇之上。大清国泰民安。老头子行走北的。还要看什么人脸色?哈哈。哈哈!”
韩老爷子中气十足的说完这番话。又抚须大笑了几声。康有为也转过头来。语调恳切:“复生兄!现在皇上手里就是没兵啊!没兵。怎么进行振作刷新大业?难道再等着一次甲午宫变?此时机会错过。后悔终生啊!”对于两人的话。谭嗣同只是拧着眉毛不发一言。半晌之后。才问王五道:“五哥。你有什么想法儿没有?”
王五回答的爽快:“我没意见!谭兄弟和徐兄弟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插不上话。甭问我!只是有我王五卖力的的方儿。我王五绝不推辞就是!”
谭嗣同一笑:“还是五哥是实诚爽快人。”
他站起身来。朝韩中平拱拱手:“韩老。这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吧。晚辈近日要忙于主持对日和谈的事儿。精力实在顾不到这上头。等晚辈回京。咱们再细细商议如何?”
韩老头子也站了起来。虽然依旧微笑。这笑容却有些僵了。虽然谭嗣同说的是从长计议。可是这推托之意。再明白也不过。双手奉上这么大一份家私。这一南一北两兄弟。虽然已经分道扬镳。却不约而同的把他朝门外推!
他也是心性坚忍之人。淡淡一笑。拱手道声惶恐。就告辞出门。王五站起来跟上告辞。临行还埋怨了谭嗣同一声:“兄弟。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你就不能客气点儿!含糊应两声就是了。哄老爷子一个开心还不成?”
两人离去。康有为却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谭嗣同。这黑矮子眉宇之间。似有风暴酝酿其间。
谭嗣同看看他。勉强一笑:“南海兄。怎么了?”
“真不知道你谭复生想的是什么!我们在上海约定扶保圣君。再造大清。难道就成了一句空话?你谭复生是高官厚禄了。难道就忘了我们的理想抱负!真的如此。我也无颜在这里呆下去了。兄弟只有浩然归里。告辞!”
谭嗣同一把扯住他:“南海。你还信不过我!我何尝是想做官的人!”
康有为也哪里是要真走。谭嗣同一拉便拉住了。但是怒气却不稍减:“可看你却做的什么!勉强给袁世凯写了一封信。袁某人。徐一凡帐下一小卒耳。却回电指着我们鼻子骂!现成起团成军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却…………嗨。复生兄。你在顾忌些什么!徐一凡还不是因为拉起一支禁卫军。才走到了今天!我们为皇上练一支军出来。皇上还能不支持!”
谭嗣同放开了拉着康有为的手。负手走了几步。回头淡淡道:“南海兄。如果我不在传清兄那里磨练两年。估计现在行事。应该和你一样…………当年传清兄也隐约和我说过。韩老爷子他们。可能有会党的背景。传清兄机变百出。手段奇多。这才用的了他们。镇的住他们…………在这上面。我是远远不如传清兄啊…………我不敢用………”
看康有为还想说什么。谭嗣同却抢在了他前面:“…………南海兄。还有一点。你考虑到了没有?传清兄拉起禁卫军。如此大的一股实力。固然支撑他走到了今日的位。可是却也让他人人侧目。甚至他收复的东北。他都立足不的!我们如果为皇上拉起这股实力。后党会怎么想?我们可是在中枢做事!这个时候。朝廷中枢。再也架不住内斗局面了!
后党不可去。也只有将他们纳入我们的轨道当中。而重中之重。就是将这次和局办成!办出对大清最有利的结局。重塑朝廷威望!如果说传清兄是靠兵在翻云覆雨。而我们。就只有靠赤胆忠心。靠直道而行。替朝廷和合朝局。招揽人心!也只有这么一条路!”
谭嗣同朗声说完这席话。俯仰之间。满是义无反顾的气概。
在徐一凡身边近两年的时间。看着徐一凡如何借力而行。在各种势力当中辗转腾挪。比起徐一凡时空的那个谭复生。他看的更远了一些。也看的更明白了一些。
康有为想说什么。却在谭嗣同炯炯有神的目光下只能废然一甩袖子:“好!先全心办此和局!复生。我有言在先。韩老爷子这里。我还是要联络。以备不时之需!”
他转身大步走出书房。只留下谭嗣同一人负手立于房中。翘首南望:“传清兄。咱们的竞逐。这就算开始了吧?你要破。我却要立。却不知道我们。到底谁走的路是对的?”
两江总督署校场之上。一根根火把次第点燃。浸了油的火把火焰极长。火苗随风而动。映的在场诸人脸色明灭不定。
小舅子营全部官兵。连同徐一凡手底下戈什哈一半。全副戎装。枪上刺刀。举着火把肃然而立。徐一凡一身戎装。站在队列前面。身后是楚万里张佩纶唐绍仪。除了张唐二人便装。所有人都扎束整齐。神情严肃。仿佛还在朝鲜。徐一凡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向对面敌人扑去!
藩台贾益谦甩袖走后。整个白天。总督衙门竟然无一客上门。这是清朝开国两百余年。绝无可能发生的情况。江宁官场。仿佛不约而同对徐一凡摆出了不合作的态度。看他怎么折腾。
放在其他督抚身上。这已经足够让人不安于位了。可是徐一凡还觉的不够。他还要逼这些官儿一下。折腾不起来。他的计划可就没法儿进行啦。
队伍前面。行庭参礼的。却是一个衣冠整齐的大清知县。正是在上海卖身投靠徐一凡的官场败类。白斯文白大老爷。
满校场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官兵面前。白斯文半跪在那儿。只是瑟瑟发抖。大冷的天气。他背心全部汗湿了。
“…………回大人的话。天黑以后。下官到处转了一圈。尤其是城南左近。大家平常消闲耍子的的方。全去了一遍。同僚们都没给下官好脸看。下官也忍着。现在秦淮河边上。只要是院子的的方。什么的方都满当当的。大家反正也没事儿。不是赌就是嫖…………就连半掩门子。也都客满。城南方家大宅。更有百多同僚。正赌的开心。方家连门都没让下官进…………”
徐一凡一笑:“别诉苦了。过两个钟点。该你小子笑话他们了…………”
白斯文只是哆哆嗦嗦的不敢接这句话。随着徐一凡一摆手。起来站到了边上。要是有其他选择。他宁愿和那些同僚们一起又嫖又赌。玩儿个不亦乐乎!
唉。这些家伙是不知道这个凶神的厉害啊…………
徐一凡回头问楚万里:“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招商局的火轮船下半夜靠上码头。两营兵先到。我来带。控制江宁四下通道。保持畅通。接管汤山大营…………明天还有四营兵抵达。禁卫军在。这里翻不了天!”
唐绍仪也微笑:“……江宁官产。盛大人已经造册报上来了。今晚就可以全部接手控制。尤其是粮库。就算水运接济不上。城里粮食也应该可以撑十来天。大人放
徐一凡的目光还没转到张佩纶身上。张佩纶就笑道:“我负责笔杆子。跟朝廷胡扯的事儿。就在属下身上了。这是最清闲的活儿。属下有运气。”
徐一凡笑笑。回头过来。对着小舅子营已经是一脸杀气:“我们在朝鲜拼死拼活。保护的就是这么一帮乌龟王八蛋!这个国家要改变。我们的团体要壮大。靠这帮混帐成不成?”
“不成!”吼声如雷。震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抖。
“好。出发!去那些婊子窝。赌场。半掩门子。大烟馆。将那些乌龟王八蛋。都给老子掏出来!江宁。是咱们禁卫军的天下。是我徐一凡的天下!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要认识到这一点!”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对江宁官场来说,是场不折不扣的噩梦。
这场噩梦来得之突然,来得之不讲道理,让他们实实在在的感到了。他们所有对抗的那个家伙,是多么的跋扈,在这个时代,对于他们所熟悉的一切是那样的特别。大清,已经按照他惯有的规则运行了二百多年,与之前不同的是,更沉闷,更颓废,更脆弱,更让人喘不过气来。在他们而言,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半窒息的状态,反正他们身下,还有那么多的人。他们已经算是在上面的了,底下人伸拳踢足想往上爬,想撕开头顶沉沉压下的乌云,他们却还把人朝下踹。
这空气就算不错了,还想怎么样?闻了两百多年腐臭味道,臭的也变成香的了,老爷们习惯啦,有钱难买老爷乐意!
但是当一人冲开他们的阻挡,站到了高处,用全新的行事方式,用全新的态度砸开这一切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在新的力量潮水般涌来的时候,他们毫无抵抗力量!
秦淮河畔,销金窟里。不知道正有多少大清两江民之父母正糟蹋着那些造孽钱。徐一凡到来,贾藩台甩袖离开,这摆明了要两江官场和徐一凡不合作啦。下面就是大家伙儿作鸟兽散,回到各自地盘,等着荣禄和徐一凡互相拍出脑仁儿出来。荣禄拍赢,那是爱新觉罗家有运道。徐一凡拍赢,***朝徐一凡摇尾巴又有多大难事儿?就算到时候巴结不上,了不起砸了饭碗,徐一凡都到两江了,赶也赶不走他。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得高乐一场,那就是多享受一晚!
当日一天,徐一凡那里绝无半人上门。都在下午抓紧时间过瘾,补足早起迎接那二百五的精神。养精蓄锐之后,晚上就呼朋唤友的先聚齐各大酒楼饭馆。每桌至少都叫了十来个局唱曲儿倒酒,伺候装烟。秦淮河的当红头牌,今儿晚上都是十几张局票在身上,不过倒也有个好处,酒楼饭馆都给这些大人老爷包圆儿了,十几张局票。总有四五张在一个酒楼,转局方便得很。楼上下就成。
不少官员素未谋面过,见身边婊子转局,不免动问一句。经过这些秦淮河畔的女校书引荐一下,不少份属表兄弟的大清官员顿时就倾盖如顾。欢若生平,饭局终了,再拉着一块儿赌钱去。
官箴,现在谁他妈还在乎那个!两江这块地盘,马上都不知道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徐了!
一场饭局,往往要在洋人钟点打到了二十二点的时候,大家伙儿抽足了烟,好酒地也打了七八轮通关。喝完席后稀饭才散去。这个时候才赌的赌。嫖的嫖。不夜地景象,转到秦淮河畔大大小小花船。书寓,半掩门子。公馆赌局里头。
直到午夜过后,都是清歌不断,桨声嗳,呼么唤陆之声,直入夜空云霄!
如此大清,如此盛世,如此富贵都丽之六朝古都!
秦淮河外。一队队地禁卫军悄悄散开。以班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小分队。溥仰一身军服。大檐帽摘了下来抓在手上。叉着腰看着不远处那光影流动地脂粉秦淮。
“**他二大爷地。比京城里头无法无天多了去啦!京城官儿。嫖院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换了堂官还得老实几天呢。巡城都老爷过来。还得准备三两张假官照来着…………咱们杀红了朝鲜地徐大帅过来。这些两江官儿还这么撒得开。好小子。有种!四爷该得好好伺候你们!”
王超匆匆赶到他身后。因为溥仰当年厮混京城。对这些玩意儿算是精通。比王超这个南洋土包子强。此次行动。他为正。王超为副。再加上一个还在哆嗦地白斯文当无间道。
“贝子爷。弟兄们全部就位。几条道路都放了岗哨。河下游也封起来了…………多亏熟悉地头地白知县指点!是不是马上行动?”
溥仰兴奋地拿帽子直扇风。跟着大帅。为人做事。就是这么爽快!京城几天。憋得人都快长毛了。他哼了一声:“你带着那姓白地。你行情不熟。不知道到哪儿掏人。我带着一队。我在左。你在右。给他们来一个大包圆儿…………弟兄们。走喽!”
随着他甩动胳膊一声令下。禁卫军官兵嗡地一声。就涌了出去!
秦淮河的繁华风流,顿时被这一群黄色军服,剃光了脑袋,手里握着上好刺刀步枪的虎狼之士搅得粉碎!
一小队一小队地官兵分散向各处,两个人控制出入口,剩下的昂然直进。所到之处,到处都是鸡飞狗跳,女人尖叫。不多时,一条条花舫,一座座书寓,一个个公馆里头就拖出人来。光着屁股的很不在少数,对待他们,就像对待俘虏一样,全部命令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多数人给弄懵了,还算老实。有的人大叫大闹,换来的就是枪托。徐一凡在两江得到如此待遇,住进了一个乱七八糟,差不多像个垃圾堆的督署里头。禁卫军官兵,从上到下,谁不是一头恼火!小舅子营在甲午战事当中,打得最硬,伤亡的人最多。想着自己在国战一线吃冰卧雪,靠着血肉头颅来挽着倾颓国运,这些家伙在这儿胡地胡天,下手就加倍重了两分。打掉大牙的不开眼家伙,也很不在少数。
呼喊惊叫地声音由近及远,在整个秦淮河左近周围漾开。不少花舫在秦淮河里团团乱转,还撞在一块儿。鬓发散乱地江山船大姐们靠着船头尖叫,有个官儿可能脑子有点贵恙,一队禁卫军上船,他飞快的从船上后梢捏着鼻子就跳进了秦淮河!捞起来地时候,已经是满身黑泥,冻得半死不活,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白眼仁在有气无力的翻着。抓他地禁卫军官兵好气又好笑的骂这小子:“至于么?了不起摘顶子打屁股,犯得着寻死?有这胆气。跟咱们上前线杀鬼子不好?”
搜捕范围越来越大,才从水西门水关下船的禁卫军后续部队,也陆续赶来帮忙。直到剪子巷那两江公务员高等会所方家的人也被抓出来在地上蹲了一排又一排地时候。才有人想到要跑。可是几条路口早已堵死,连秦淮河下游都用小船横住,他们能朝哪里逃?各个卡子口,也蹲了很不少的人,都是一脸晦气色。
当夜最佳选手应该颁发给扬州府现任同知。这位摇头大老爷,光着屁股从花船上窜下。左躲右闪,至少避开了三队禁卫军。经过卡子的时候,别人被拦下,他却加速冲刺,按住拦路拒马翻身腾越。又冲出去七八步,才被一个南洋军官拦腰擒抱摔倒,那话儿在地上蹭掉一层皮他却面不改色,只是摇头叹息:“官儿当得懒啦……不如从前了…………我地事情发了吧?劫库的银子捐了这么个官,老子也算享受了几年,现在死了,不冤!”
如此英雄,押他的禁卫军官兵都忍不住高看一眼!
折腾到下半夜。秦淮河畔乌烟瘴气的场合才算扫荡了一遍。接着就是白斯文带着他江宁县的佐杂手下来认人。他是附廓省城的首县。最重要地任务就是迎来送往办差伺候。合省官员,没有他不认识的。他手底下佐杂。资历比他还老。吏部江南房地档案,都没有这些佐杂们胸中装的资料多。
白斯文也算豁出去了。整个下半夜,才算大致梳理完落网的这些家伙。不是大清官吏,只是出来玩的朋友,算是误伤,溥仰亲自一人赔一两小银锞子,当即放人。
“赌钱就赌钱,至于赌身家么?你小子本事太差,手里只抓着一副鹅牌,还是闲家。瞧着庄家天门前关都是人牌了,未必后关那副还比你差?还把房契押上去干嘛?回家剁手指戒赌吧…………”
“嫖院子倒没啥,可是到底是她伺候你,还是你伺候她?把你小子拖出来,都马上风了,撅了半天才算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对你家媳妇儿也没这么卖力啊!听哥地话,回家对媳妇儿好点儿,还能多活两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溥仰腰把笔直的站在禁卫军官兵放出的一个缺口前,放一个人就唠叨几句。倒不是他闲得发霉,反正也没人认真听他唠叨,接了银锞子捂着脸一个个都抱头鼠窜了。实在是他溥仰看着这些官儿恶心。宁愿和这些人说点废话。
秦淮河两岸,蹲着坐着,全是衣衫不整,脸色青白的大清两江民之父母!溥仰以降,都是从尸山血海里面滚出来的,因为徐一凡许给他们一个更为强大,更为自豪,更为清清白白的未来!而这个未来,不是能和这群臭气薰天的家伙所能共同缔造出来的东西!
禁卫军这个团体,在风刀霜剑,四面皆敌地情况下,一直走到现在。支撑着他们地,就是做大事业,挽国运于既倒的自尊与自豪。北洋南洋学兵不用说,徐一凡一手带出来地。
朴实的士兵们即使没有文化,也知道自己打赢地是国战,干的是正事,一路收到的崇拜敬慕尊重的目光,也不是假的玩意
可眼前蹲着的这些人,光着屁股的有,烟瘾大发的有,骂娘撒泼的有,从他们身上,何尝能看到一点点一丝丝的自尊与自豪!
溥仰身边的禁卫军官兵们,有的在低声笑骂,有的在吐唾沫,更多的,还是一脸厌恶。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周围房顶树上,禁卫军的卡子外面,已经是闻风而来,挤得满满当当的城南百姓。徐一凡驾临江宁不过一天,又演出了这么一场大清二百年所绝无的好戏!看着官儿们的狼狈样,拍手叫好的有,从家里端出来茶水犒劳禁卫军官兵的也有。人人都在看着活西洋镜,哪个官儿烟瘾大发,在地上滚着赖着问身边禁卫军官兵要烟泡,人群当中就爆发出一阵哄笑。这徐大帅当官如何大家还不知道,不过他坐镇江宁,可以想见,这日子绝对要过得热闹了!
哄笑声中,那些官儿们的脑袋。更深的低了下去。
王超悄悄的凑到了溥仰身边,低声道:“大帅当真是雷霆手段啊…………瞧瞧抓着的这帮玩意儿!可是怎么处理还真犯难,总不能挨个拿枪崩了吧?”
溥仰瞪他一眼:“大帅怎么行事。还要向你小子解释不成?大帅总能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咱们爱新觉罗家,两百年就用的是这些王八蛋,怪不得现在日子一天儿不如一天儿呢!”
两人正说话,白斯文也走了过来,到了这个时候,白大知县也镇定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有点发青。不过再没了半点畏缩。下半夜打着火把辨认这些家伙地时候,谁看到他不破口大骂?表态要娶他守寡二十年的老娘的好汉子也很不在少数。一开始白斯文还心虚着嗫嚅解释。到了后来,白斯文给骂得急了,脸抹下来揣荷包里。老子就给徐大帅效死了!你能怎么吧?光着屁股蹲在这儿地又不是白老子我!你小子有我这个门路,还要比我白斯文狗腿十倍!
他和手下佐杂。勤勤恳恳的,不过两个时辰功夫就将擒获的所有人都分辨了出来,这个时候大步的走到了溥仰王超身后拱手,站在两人背后他忍不住就有些感慨。
背后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家伙,眼前这两个年轻军官,武装带将西洋式呢子军装腰杀得细细的,过膝马靴反射着晨光,身边是一群雪亮地刺刀丛林簇拥。寒光闪闪……两人不过在负手闲谈。都站得腰背笔直,和后面那堆烂泥潭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气数如何。真难说得很哪…………
想到这个,白斯文本来就完下去的腰就更低了三分:“二位军门,人已经全部分完,一共三百八十九堂官,佐杂小老爷还不在其内…………二位军门还有什么吩咐?”
溥仰回头瞧他一眼:“能有什么吩咐?光屁股地丢一条裤子给他们,那么小的玩意儿,就别拿出来丢人了,全部押走!送两江督署!”
白斯文又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贾藩台和刘臬台也在其中……这二位……溥仰又哼了一声:“还能大过咱们大帅的军令?大帅给过他们脸了,他们是一把把的朝下撕!现在还想八抬大轿?跟着一块儿步吧…………早晨起来走走,强身健体!”
白斯文只得苦笑点头,眼前这一口京片子地禁卫军军官,可真有个横劲儿!和他那个徐大帅,也算是差相仿佛了。
王超大声下令,小舅子营官兵顿时开始动作,押着那些官儿们就准备开步走。官儿们蹲了半宿了,这个时候又是哀声震天,那藩台贾益谦还在人群当中大喊:“我们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徐一凡要扯旗造反黄袍加身随便你,可是总要给咱们留点体面!”
正扰攘的时候,就听见卡子外头百姓们一阵喧哗,溥仰王超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就看见本来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波分浪裂,跌跌撞撞的让开。一群人穿着号坎,拿着五花八门的家什,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当先七八条汉子抬着一顶夏天用的凉轿,轿子上面是个胖大汉子,正声嘶力竭地大喊:“老子操徐一凡祖宗八辈儿!想造反是不是?好啊,我玉昆在这江宁城一天,要不砍了老子脑袋祭旗,你这个缺德冒烟地家伙反上京城去。要不你这孙子就把人全给老子放了!老子还要扯着你的手上紫禁城打官司去!”
“…………江…………江宁将军玉昆!”白斯文颤声报出了来人姓名。
王超地目光也投向了身边溥仰,他一只手已经扬起,小舅子营的禁卫军官兵们哗啦地一声将子弹推入枪膛,再哗的一声,卡子面前几十杆步枪已经举起,寒光在刺刀尖上闪动,对准了冲在最前面,想搬开卡子拒马的那几条壮汉。
所有人顿时都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禁卫军黑洞洞的枪口。他们这些人,都是满城里面所谓的旗兵。但是说起来是兵,上一次操练是几十年前,还真没人想得起来了。最多的军事经验,也就是纠集弟兄打群架。手里一个个也没家伙。满城武库里面的洋枪,还是洪杨乱平后,淮军淘汰下来的燧发枪。早锈成了一堆铁疙瘩,人人手里抄着的家伙,还是打架用地小攮子铁尺,和眼前这一排笔直肃杀的禁卫军官兵比起来,塞人家牙缝也不够啊!
这个时候,连周围百姓一直很高昂的喧闹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底下人不敢上前,玉昆还坐在凉轿上发疯般地又叫又骂。
他虽然定的主张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说白了也就是让荣禄和徐一凡闹去,他省得麻烦。官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不二法门。
可是今晚徐一凡发疯一般搜捕全城官员,这些在秦淮河胡地胡天的官儿们。还是有不少漏网,不管旗员汉员,第一时间就跑到他这里求救。一听玉昆就急了。
朝廷给他的旨意,是协助荣禄和徐一凡顶着干。若是徐一凡在江宁城老实一点儿,他也不见得非要当这个出头鸟。可是徐一凡如此做,就是彻底撕下了脸。他就在江宁,如果不有所反应,怎么也推托不了!
人救不救得了。那是个能力本事的问题。可是这个时候不出头。就是个忠心立场的问题!朝廷对徐一凡只有暗着来,要拿掉他玉昆地顶子。可是一份旨意的事情!谁叫他是旗人
当下玉昆反应还算快,一边安顿家眷马上出城。到苏州去,一边集合满城人手,先去救人,然后再和徐一凡闹。大冬天半夜里头,谁都在炕头搂着老婆睡了个五迷三道,一声召集令下,两个多时辰,健壮旗丁才算稀稀拉拉来齐,站在校场当中等候地玉昆大将军,批襟当风,心中除了悲壮,就是委屈。
你徐一凡有本事,到苏州去当面找荣禄啊,找我一个满洲将军,算什么本事?是荣禄挑这个头儿,干嘛拿我这里开刀?
这世道,没有老实人的活路啦!溥仰算是这次扫黄打非行动的总指挥,又是徐一凡身边亲信。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他。后面那些本来一脸晦气模样地官儿们,看到玉昆赶来撑腰,顿时也嗡的一声闹了起来。
“嫖院子赌牌九,犯了什么王法,有大清律!参你乐意参谁还挡得住你费那几个笔墨钱,有这么糟践人的?”
“徐一凡就不是个好东西!我们是朝廷两江牧守,小小有个举止不检,就算要黄封送京,也要朝廷放钦差过来!没有朝廷的旨意,了不起徐一凡最多能停了咱们差使,怎么处置,能由得了他!”
“侮辱斯文,侮辱斯文…………玉大人,替咱们做主啊!玉大人这里不成,还有苏州荣中丞,荣中丞不行,你老子上京控你徐一凡去!两江还是不是朝廷的地盘了,由着你第一天才到就如此跋扈?你徐一凡…………你你你你,你就是个安禄山!这帮黄皮狗,也就是史思明之流!”
“…………老哥,兄弟学问浅,这俩人是谁?哪个地方的督抚?”
眼看这些官儿们也要站起冲乱队列,溥仰回头大喝一声:“给老子用枪托砸!砸坏了,老子顶着!”
有这声命令下来还不好办?几枪托下去,有的人门牙就飞到半天高了。这些家伙还是怕硬的,后面人乖乖儿继续蹲下,只是用期待地目光看向玉昆。
玉昆看到眼前景象,已经气得手足发抖了:“你……你……敢…………”
溥仰冷淡倨傲地扬起了脸,看他神态,倒有三分象徐一凡拽起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学地。
他缓步走到当作障碍的拒马前面,挥手示意士兵动手搬开,接着就缓缓走向玉昆。他前进一步,挡在玉昆前面地壮汉们就退一步。仿佛为他助威似的,王超也发出了口令:“全体都有,预备
哗的一声,第一排禁卫军官兵举枪至腮边,做出预备放的姿势。几个挡着溥仰路的壮汉妈呀都叫出来了。他们都是满城旗丁,虽说是兵,打小可就没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乌黑地洋枪排得整齐。黑洞洞的枪口就轻轻颤动着指着他们,这种战场上滚出来的肃杀之气,让这些只打过群架地旗兵如何招架得住!
抬玉昆凉轿的轿夫都吓软了几个,说起来也可怜,半夜好容易集合好人手,当年在关外也是马上来去如飞的玉昆玉大将军。却发现自己连马都上不了了。绿呢八抬大轿又太笨重太慢,只好找顶凉轿凑合。几个人一腿软,玉昆顿时就滚落下来。倒是引得后面还在张望的百姓一阵大笑。紧急关头,玉昆倒是身手敏捷的一骨碌爬了起来,正好和溥仰鼻子对鼻子。旗人大爷,倒什么不能倒了架子:“徐一凡裤裆没夹紧,把你这个小丘八漏出来了…………喝,好大威风,还敢下令打朝廷命官!你知道我是谁么?叫你手下那帮混蛋放下枪,放人!老子和你也说不着,老子扯着徐一凡的袖子去北京打官司去!”
溥仰一笑:“我知道你是朝廷满洲将军,超品武职大员。旗人重臣。我不过是徐大帅手下一个戈什哈。前程不过就是一个小都司,这也是才保地…………不过老子另外一个身份。你知道么?”
玉昆呆呆摇头,溥仰已经面目狰狞的冲着他嚷起来了:“老子是爱新觉罗嫡脉。醇贤亲王地小儿子!虽说生下来就过继给了端郡王府,可是落草就有贝子的爵位!当今皇上,是你太爷我的嫡亲同父哥哥!你小子什么身份?到你爸爸那辈儿,还没摸着北京城边儿吧?跟老子拿大?你什么爵?五等爵有没有?或者镇国公辅国公?入了八分没有?老姓是什么?老子打你都打得,打他们这帮家伙算个什么事情!
老子这等身份,也不过是徐大帅帐下走狗。天下就是给你们这帮王八蛋搅坏了,天幸有个徐大帅来收拾河山,你***出来充什么大头蒜,给老子滚蛋!要是不信,爷等着你,文打官司武斗手,由着你挑,滚!”
这一顿是骂得痛快淋漓,玉昆脸上全是溥仰喷地口水,到了最后,溥仰厌恶的一摆手:“王超,别瞧着啦,大帅的差使要紧,带上这群乌龟王八蛋走!谁挡着,咱们手里烧火棍也不是吃素的,赶紧的,走!”
不知道是给溥仰镇住了,还是被禁卫军手中洋枪吓住。数百禁卫军官兵排成整齐两列,将那堆破烂流丢的官儿夹在中间朝督署开步的时候,玉昆只是带着手下旗丁,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
随着禁卫军军官地口令声,百姓人堆当中,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第一声欢呼,接着就是一声连着一声,直冲云霄,仿佛要将整条秦淮河水,都要翻腾过来一般!
百姓震耳欲聋地欢呼声中,玉昆脸色惨白,咬牙跺足:“走!找荣禄去!真是逼人上梁山啊!”
而在远处,楚万里也骑在马上翘首朝这边望着,看事情已了,笑着一摆手,背后跟着的大队禁卫军官兵顿时毫无声息地变换队列,退了下去。
“溥仰这小子…………倒真成了大帅的好鹰犬了啊…………派得上用场了。只是………将来叫这小子,如何自处?
算了,这是大帅操心地事情,又没多开一份饷钱给我,我管那么多干什么…………这狂风骤雨,在大帅雷霆一动之下,算是开始喽…………”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这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注定是要被江宁百姓兴致勃勃的议论很久了。天才微微大亮,街头巷尾,已经全是被惊动的人。不管是起早挑菜送水,还是烧老虎灶,卖早点,只要能站下来的地方,都有人议论。
“唉晓得啊,昨个秦淮河那些堂子,抓了不晓得多少大人老爷出来,押死囚一样就送到了督署,黄衣服禁卫军狠天狠地,瞧着都让人长精神!”
每句开头那个唉字,是江宁土白,阳平的音,微微上挑。念起来极有韵味,今儿早上,江宁城到处都是唉来唉去,只要有一个人在谈论,旁边转眼就围上了一堆人。个个儿都兴致勃勃的,到了最后,不是丢了手上事情要去督署门口看热闹,就是帮忙猜测,海东徐大帅,到底要怎么对付这些被抓了现行的两江官吏。
不论如何处置,老百姓们也都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日子,恐怕要和以前不一样了。
百姓们议论,给押到了两江督署里面的文武百官们,也都蹲在督署校场,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们的命运。这些倒霉家伙,一堆一堆的分成大大小小十几个***围着。禁卫军倒也没有对他们如何不客气,随便他们在那儿长吁短叹,低声议论。还有热水送过来。几个身子骨特别差的,烟瘾最沉重的,还抬到了旁边小屋子里,送上几个烟泡。人群当中,贾益谦藩台,和刘长寿臬台都被请进了公堂,这两位都是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的跟着来人就过去了,丢下一帮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这个徐……徐制军到底要如何料理咱们?参咱们?那他何必这样折腾咱们,反正部里面议复出来什么样,那是朝廷说了算,他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将江宁官场都得罪完了?”
“谁***管他!只要他还没那个胆子绑咱们上菜市口,老子就跟他强项到底!我瞧着他多半要咱们画供,认了咱们违背官箴嫖院子,好料理咱们。有了咱们画的供,朝廷也只有捏鼻子认了他的弹章。我说,是条汉子的,就顶着不画这供!徐一凡现时还不敢杀咱们!现在江宁城有玉昆将军,苏州还有荣中丞,他还有武毅铭军七千马队!徐一凡再狂。现在还敢反了天了?”
一个官儿也许是饿了,直着脖子灌下一大碗热水,拍着晃晃荡荡,只闹了一个水饱的肚皮:“前生不善,碰到徐一凡!架得住这一次。只要徐一凡在这位置上面,还架得住他第二次第三次?这官真没什么当头了,我瞧着朝廷想对付他也悬,要不大家就干脆换个省份,不要这两江的差使了…………要不学学那个狗入一万遍地白斯文。看能不能钻徐一凡的门路?”
这个官儿一声激起千层浪,骂骂咧咧的声音四起。
“有门路可找,孙子才不找门路呢!徐一凡这是和咱们撕破脸了。他都做绝了,可给咱们留了一个投效的门儿没有?”
“停了差使,我一家大小几十口你养活?这边事了,老子跺脚去苏州,等着荣中丞和徐一凡死磕!荣中丞要对付徐一凡,就少不了咱们站脚助威!”
“是这个道理。去苏州。去苏州!荣中丞既然用得着咱们。就得给咱们补贴。藩库都在他手里攥着呢。到了他那儿。总能吃上饭。下面怎么着。走一步瞧一步吧。反正这个世道。大家还能有什么长远打算不成?”
正在闹哄哄地。就瞧见督署公堂方向。走来了百多个禁卫军服色地军官士兵。徐一凡手下也没有巡捕官。大家都是一样军服。军官多了武装带和识别章。谁也闹不清这些黄皮子地人到底在徐一凡手下是什么职司。负责什么差使。只有当先一个人。穿着朝廷地官服。补子是三品地。顶子也红了。瞧着就是大员模样。眉目疏朗。极有气度。瞧着就是徐一凡手下得用地要员。最要紧地还不是这个。而是当先这人旁边。同样跟着一个一脸晦气色。怒气都快渗出了脑门儿地江苏学台蒋道忠!
看到蒋道忠。这是昨儿唯一没落网地江苏三司。满校场地官儿们似乎看到了主心骨一样。乱纷纷地就要站起来。学台清贵。地位超然。算是两江读书人地老师。他发一句话。有地时候作用比藩台臬台还管用得多。看着他。有地官儿都快哭出了声音:“老师……老师。学生这…………”
“蒋大人。您要为咱们这些不成器地做主啊!徐一凡摧折咱们这些读书人也太甚了!”
蒋道忠走到他们面前。脸色铁青地只说了一句话:“住口!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听唐大人发话!”
众人心里面一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那红顶大员施施然出来。笑着拱拱手:“各位。兄弟是徐大帅幕中总文案唐绍仪。朝廷赏地布政使衔头。今儿这个样子。就不和各位道恼了。各位也实在太不自爱了一些…………”
人群当中一个人就喊了出来:“姓唐的,徐一凡要怎么料理咱们,爽爽快快说吧!都这样了,还谈什么面子!”
唐绍仪也不生气,跟徐一凡这么久了,脸皮厚心眼黑多少也学了一点儿,招招手,身后戈什哈已经递上一纸名单,却不自己念,随手交给了蒋道忠:“学台大人,这个,就请老哥自己来吧,万一有什么错漏,也好补救不是?”蒋道忠恨恨接过,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还能有什么错漏!徐一凡处心积虑摧折两江,此间事了,我也是要上本的!”
唐绍仪摊摊手:“这还不是由得蒋老哥!反正咱们大帅也不靠诸位吃饭…………”
蒋道忠也不再多说,铁青着脸就念着这份不长的名单,要是唐绍仪自己来念,这些官儿还真不见得自己站出来。蒋道忠这么一一点下来,报到了名字的都惶惶惑惑的走出来,没轮到的倒霉官儿们都羡慕的看着这些幸运地家伙,难道是蒋道忠走了门子,保了这些官儿出来?有些心思快。见识广地再仔细一想这些人身份,顿时心里就大叫不好。
这徐一凡,心思也忒毒了!
站出来的人物,也有七八十号,看名单念到了尾巴上。一直负手不咸不淡在那里扬着脸假笑地唐绍仪却脸色一板,冲着站出来的官儿们冷冷道:“大帅地恩典,各位都是用一支羊毛笔,十年寒窗,几场辛苦考出来的。一纸弹章上去。革了你们功名,也太对不起各位的辛苦…………大帅又特特放宽了标准,不管是进士散馆,小京卿京察外放,举人大挑知县。或者五贡出身,只要是正途,这次都一概不问!差使给你们保着,蒋大人看着你们闭门思过十天,各自回任。下次就再保不得你们这样了!各位,请吧!读书人地面子,徐大帅总是要顾着的!”
如果回去闭门思过,那就代表认了这次的过错,给徐一凡低头服软了。蒋道忠站在一旁胡子都快扯断了,恨不得能有几个强项的跳出来,不要这个差使,和徐一凡硬顶到底!可是昨夜如此一场惊吓下来。现在又听到差使保住。徐一凡要是在场。估计跪下来磕头的都有,再一对比身后那些还蹲着地家伙。人和人之间就怕比,那真是到天上去了。一群官儿们含糊着大声应是。忙不迭的对唐绍仪行礼,当下就看着蒋道忠,恨不得马上就抱头鼠窜。
到了最后,蒋道忠恨恨一跺脚:“跟我来!不成器的东西!”当下掉头就走。后面跟着的那些官儿,兔子是他们的孙子,跑得那个飞快。
校场当中一下安静下来,蹲着坐着,破烂流丢地这些官儿们,眼巴巴的只是看着唐绍仪。前面那些家伙郊天大赦,现在人人都起了侥幸之心。人的心思就这么奇怪,看到别人得了活路,就再没有装好汉的,只求唐绍仪再能说出什么好消息出来。丢了面子也就丢了,还能少掉身上二斤肉?出来当官,要站班,要伺候上官,脸皮早就用来当鞋垫了,不缺这一次。
剩下的还有三百多位,清一色全是捐班。清季开捐至今。从中层朝下跑地各级官吏,早就是捐班占了大多数。挑选督抚封疆大吏,还要顾全点面子。道台以下,谁管那么多!捐班趁的就是钱,捐了顶子,也就不在乎多花钱再运动个差使。反正总之要回本儿。清寒读书人,这方面的竞争力就显出输在起跑线上了。
既然是捐班,品流之杂,简直是笑话!目不识丁的,至少占了七成,剩下的也半通不通。几乎人人都有烟瘾,几乎人人都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们不是来当官,是来做生意的。大清上层,对这些捐班,也是拿做生意的态度来对待,加倍的不客气,加倍地一分价钱一分货。要差使长远,始终有缺,一天所得,至少一半得交给各方面有力人士。交得越多,在地方就捞得越狠。满清中枢一年不过收入二百万地捐官制度,在各个环节至少造成了超过满清一年财政收入的损失与黑金!恶政之恶,莫过与此。
唐绍仪只是满脸轻蔑地瞧着这一群牛鬼蛇神:“各位,我说……还等着大帅给各位开早饭?顶子留下,人都滚蛋!别指望还能回任,敢潜回去,禁卫军就在那里等着各位!现在空出来的缺分,大帅已经派禁卫军军管维持,所有公事,一应暂停。到苏州地路,倒是给各位空着!大帅已经给朝廷上奏折,从今日始,两江不委一个捐班的缺!还天下一个清清白白的两江!”
他猛的一甩袖子:“把这群厌物,都给赶出去!”
一下拿掉三百捐班的顶子!这些捐班还都不是候补,要不就是地方州县,要不就署着这个局那个局。徐一凡一动起手来,真是雷霆大作,从根上就要将两江官场这颗大树扳倒!
唐绍仪一声令下,百余禁卫军官兵顿时围了上来,将这些吓傻了吓软了的倒霉家伙连推带攘的赶了出去,直到被架出了督署大门,有的人还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就这一天时间,大家所熟悉的大清天下。就全变了?
督署门口也全是来看热闹的百姓,看着这堆家伙像是被丢垃圾一般的扔出来,口哨声,拍掌声,哄笑声顿时如雷一般的响起。
不知道那个捐班在人群当中跺足大喊:“去……去苏州!就算不和徐一凡拼了。咱们这些年投的本儿,荣中丞也得认!”
“徐一凡这是傻子?”荣禄仔细地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电报,还拿起来嗅一嗅。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玉昆气急败坏的第一时间就发电报给他了,徐一凡昨夜雷霆大作,一举扫荡干净江宁官场。已经摆出了和这盘根错节的江宁地方势力决裂的态度!
本来荣禄在苏州上窜下跳,可是说实在地,还是观望的人居多。大家都是只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只要徐一凡不欺人太甚,也不是敷衍不过去。可是这徐一凡像是生怕反抗自己的力量不够多。硬生生要将这些力量将他荣禄怀里送!
这几天,荣禄没一夜睡踏实的,一天要问八次武毅铭军启程没有,到了那儿。他在朝鲜领教过徐一凡以力破局的本事。也生怕徐一凡跟他玩儿硬地。但是武毅铭军七千人只要到了苏州,只要徐一凡不敢在两江大打出手。干脆成了大清的反贼。那么他就奈何不了在苏州的荣禄。荣禄只要不停的给徐一凡添恶心,他毕竟根基浅薄,天天忙着应付他荣禄,还有多少时间精力,有多稳固的基础来发展实力?
按照他看来,徐一凡应该多少敷衍一下两江官场,反正按照他地班底,还吃不下这么大的地盘么!稳固下来。再说其他。不过这样的话。荣禄私心觉得,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总算恶心了徐一凡一下,拖延了一下他发展的步伐。给北面儿地朝廷赢得了一点时间。从本心来说,荣禄南下,可是半点没想到能扳倒徐一凡!将来大局如何,也不过走着瞧罢了。大清末世不幸,出了徐一凡这么一个魔头!
可是现在,徐一凡几乎将所有力量,都朝他荣禄这里推!难道他一路走得太顺了,现在也昏了脑袋?
饶是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儿,荣禄还是忍不住在签押房里面站起来搓手:“这个,这个…………来人哪!”
“中丞有什么吩咐?”
“给江宁玉大人那里去电,请他赶紧移驾苏州,什么事情,咱们哥俩商量着办。蒋学台那里,也去电,让他联络士绅,读书种子,准备发揭帖,罢市!徐一凡今儿摧折两江官场,明天就要摧折两江士林,轻慢不得!我荣禄在这里拍胸脯,徐一凡奈何不了他们!同时电告江宁官场,有一位算一位,我荣禄这儿,对大家扫榻以待!革了差使的,我有补贴,受了委屈的,我帮他们打官司…………他们也要尽点儿心力,不能白吃饭。写信给他们当官儿所在各地士绅,宣扬徐一凡要拿他们开刀,要他们捐一半家产养兵!说不得也要小人一把了,乱吧,越乱越好,反正朝廷也不打算要这个两江了!”
说到兴起处,荣禄养气功夫不见了踪影,在那里手舞足蹈,面目狰狞。那个承他吩咐办事的家人倒是在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的默记。过了好大一会儿,荣禄才平静下来。又想起一件事情,大胜问道:“陈军门到哪里了?”
那家人在心里翻个白眼,前一次问还一个钟点不到,现在又问,但是还得恭恭敬敬的回答:“陈军门他们昼夜兼程,上次来电已经在扬州府上船了,陈军们带着亲兵两营,准在后日抵达苏州…………”
“好好好!告诉陈军门,我在盘门外郊迎他三十里!快去,快去,发电!”
陈凤楼现在在船上,接的哪门子电报!瞧见大人激动得有点傻了,那家人也只好含糊答应退下。荣禄犹自平静不下来,在签押房里面走来走去。
“徐一凡,这是你给荣老子的机会!朝廷啊朝廷。可千万别错过荣某人苦心孤诣争来地喘息机会了!”
比起荣禄地激动,现在稳坐两江督署之内的徐一凡倒是神色轻松。和楚万里在那里扳着手指头算军事上面地事情。
禁卫军三镇兵力,第一不够,第二需要整顿。扩军要钱,现在看来还不缺乏。真正接手两江之后。更有稳定财源供应。整顿部队就要军官,这就要赶紧开始新的一期军官养成了。徐一凡不想接收更多南洋子弟,南洋势力,已经足够大。他想地就是将南洋子弟出身的军官团限制在第一镇之内,其他各镇。培养本土军官。这既保持了第一镇队伍地纯洁忠心,其他各镇也隐隐有牵制之力。到了他这个位置,这点人事安排的小心机,真是随手就安排了。他手下到了一定位置,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也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徐一凡是要问鼎之轻重的人物,对手下团体做出合理安排,那是再正常不过。要是他什么都不考虑,想到哪里发展到哪里,这些跟着他的人物。才要真正担心呢!
俩人正在那里算培养多少军官,才够扩大队伍整顿力量所需,又要多少经费。经费来源哪些是要先贴本,哪些是后续可以依托两江源源供应。禁卫军是徐一凡事业根本,比起这个来,抓几百个官儿,在徐一凡心目中地地位,不过毫芥。
荣禄怎么想。会怎么应对。徐一凡懒得多想,就让那老小子照着剧本跳舞吧。就连北京那个中枢朝廷。其实徐一凡都没将其当作真正对手。他的对手,从来都只是这个时代潮流而已!如何顺应它。甚至逆反它!
正和楚万里算得热闹的时候儿,就听见脚步声响,张佩纶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拍拍巴掌:“谈崩了。”
“崩了?那俩小子也真不识趣儿,我以为派你幼樵过去,他们总能念三分旧呢!”徐一凡笑吟吟的道,浑不在意。
“中堂下台,淮系树倒猢狲散,世人多凉薄,又岂多贾益谦一个!不仅如此,贾益谦还指着在下鼻子痛骂,说要到合肥中堂那里告我,告我这个小人!”
张佩纶自顾自地坐下来苦笑,贾益谦和刘长寿两人,算是受到点优待。徐一凡派了张佩纶过去,让这俩人放明白点。要不学白斯文,和徐一凡合作到底,徐一凡总能还他们一个好结果。要不就请二位离开,要去苏州随便,今后如何,徐一凡就不打包票了。
能拉了江苏藩台和臬台过来,总算声势能大一点。徐一凡也没料到昨夜搜捕,居然抓了这两个省级领导。贾益谦是淮系嫡脉,徐一凡麾下盛宣怀张佩纶等人总念一点香火情,想让徐一凡给他个机会,至于刘长寿,是不折不扣的翰林出身,徐一凡这次扯着的大旗,也用得上这个翰林,干脆一块儿劝劝,看这俩人聪不聪明。
没成想,这一谈,可就崩了。
看来是老子力量展示得还不够啊…………还不足以让这些家伙心旌摇动,认清这潮流所向!
徐一凡缓缓站了起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便了。我无所谓…………瞧,天快下雨了。”
从督署公堂向外望去,天边冬日乌云层层叠叠堆积翻涌,空气中已经飘动着雨星,一场冬季少见的大雨,就在眼前!
公堂当中,几人默然或坐或站,带着一点敬天畏地凛惕之心,看着天象变化。过不了多时,雨淅淅沥沥洒落,越来越大。公堂滴水檐下,一串串雨水滑落如珠,将天地中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苍茫当中,极目四顾,江宁城被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钟山石头,南朝烟雨,尽数被这雨雾笼罩。
徐一凡缓缓的走到檐前,门外两名禁卫军卫兵,仍然持枪站得笔直。雨滴顺着大檐帽向下滑落,打湿了他们年轻地面庞。雨雾当中,一人飞快跑来,溅起满地水花,仔细一看。却是溥仰。他抱着两件雨衣,自己却淋得透湿,看着徐一凡负手站在阶前,一怔立定行礼。徐一凡笑着摆摆手,溥仰就赶紧将两件雨衣递给了卫兵。亲手给他们套上。卫兵和溥仰互相行礼,接着就看见溥仰同样年轻的身影转身大步消失在雨中。
楚万里,张佩纶也跟了出来,静静的站在徐一凡背后。
“嗨,这小子…………”终于还是楚万里憋不住。似笑非笑的随口说了一句。徐一凡摆手示意他不要望下说了,淡淡道:“潮流所向,挡不住的,这不是个人地事儿……陈凤楼到哪儿了?”
楚万里抿着嘴歪歪脑袋回想一下:“两天后到苏州吧…………”
“成,我让荣禄再得意三天。十一月二十五,我去苏州!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耽误了!风雨如晦,却总要有雷霆霹雳,撕开这无边晦暗!”
“幼樵,给那个朝廷的奏折,用通电的方式明发了吧。”
说完这句,徐一凡掉头就进了公堂之内,张佩纶和楚万里站在那儿。对视一笑。这哪里是奏折啊。这是檄文!是宣布天下鼎革变化在即地檄文!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一,天下瞩目的新任江督徐一凡。以通电行事将他到任两江第一份奏折明发。大清二百多年,从未曾有此等督抚如此高调行事。奏折通电天下。和明发旨意有什么区别?
奏折上说明了徐一凡在二十日扫荡两江官场的事情,一夜之间,***场所,竟抓住了三百八十九堂官儿!其中正途八十余人,徐一凡已经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十日后复职。其余三百余人,全是捐班,徐一凡一笔将他们全数参了!而且不等朝廷旨意,就已经尽数革职!
奏折中细数捐班当中品流之滥,甚至还有一个,是劫了库银,捐的同知衔,在扬州这种富庶之地当差!捐班已经将仕途败坏无遗,塞了君子上进之途。徐一凡请自今日始,两江之地,誓不用一个捐纳之流!
在奏折中,徐一凡还喊出了刷新政治,请自两江始的口号。请朝廷给予两江选官之权,施政之法,也请由两江自专。数年之后,可见两江成效,不效则斩徐一凡首以谢天下,效则让天下从两江所开风气之先!时值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徐一凡朝鲜东北苦战,仅能挽天下气运之不绝如缕,若不再加以变法革新,则亡国灭种之祸,就在当前!
朝廷既拔攥谭嗣同等清流入朝,除康有为幸进小人,不可大用之外,其余各员,俱是班班大才,朝廷亦有变法革新之心。中枢变法,朝廷自操,地方变法,两江愿为天下先!
天下要变,已经是大清智识阶层有心人当中地共识。甲午战事进行得如此一波三折,差点以惨败收场,更是加强了人们心中这个念头。在朝廷扭扭捏捏,又想做点样子又一时不好说出口,地方各种势力交相观望地时候。终于有人敲开了这铁屋子一角,正大光明的发出了这样地呼声!
这不是书生狂言,而是手握数万大清第一强军,朝廷忌惮却一时只能对他干瞪眼之末世强人发出的呼声,这对许多人而言,就是让眼前一亮,让他们似乎看见了潮流所向,气运在朝哪里悄悄变革,也让他们看到了,到底是谁,是一直站在这个潮流地最前头!
从两江发出的风雷,即将振荡天下!
北中国,天津。
这个北中国最为繁华的水陆码头,这个时候正是冠盖云集。前两天,正副两个和谈钦差抵达这里,合天津城的官员们都去恭迎,很是热闹扰攘了一阵子。此时在天津的洋人各国公使,也联袂相会,场面一团热烈和气。为了办好这差使,装点大清脸面,天津全城大小官吏,全部捐廉两个月,黄土垫道,装点彩画,耆老送米送肉,一定要在各国公使面前,摆出大清正是歌舞升平,繁华盛世的样子。
世铎一到,就举办了一场酒会,拉下军机王大臣的面子,宴请各国公使代表,世老三翎顶辉煌,却举着一杯香槟,在院子里面见着一个洋人就拉手问好。礼节殷勤周到,据说为了这次酒会,世铎世大军机,可是在北京城就开始练习这些礼节儿了!
日本代表团到达天津,不过是和世铎谭嗣同他们前后脚的事情,他们可没那么风光。悄悄的就下了船,然后住进天津英租界的旅馆里面。只是码头上面一些人见着了这些日本下船到来,很是吐了不少唾沫,高声笑骂了几句。据在场的人说,这些小矮子一身黑衣,个个脸色发青,走路快得跟碰到鬼似的!
小鬼子是来求和画招的,不老实一点儿,那还能成?
日本使团到了天津,只发出了几点声名。
一、日本帝国是为谋求和平而来。
二、东亚大局,必须稳固,各国在东亚地位。不得发生剧烈变化。若有威胁亚洲局势稳定之变化发生,帝国将为东亚和平,奋战到底。
三、中日和谈,确定未来百年东亚之格局。必须正式而细密,建议双方随员先与列强公使及调停代表。商谈全部议程,再妥善进行谈判。
四、帝国在和谈结束之前,举国一心,将不发表任何声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当前局势之举动,希望清国亦恪守本分。
五、本次和谈,帝国首相伊藤博文阁下全权负责,伊藤博文之决定,即帝国最后决定。
声明出来。中方代表好好揣摩了一阵儿。连同谭嗣同在内。都倾向于日本代表团这是在绷着架子。谈判么。就是两国之间谈条件。小鬼子败了。可还得拿着架子。咱们这边也不能服软。世铎还笑骂了几句:“比沉得住气儿?小鬼子还差得远!咱们且高乐。就当散心了。随员尽管去谈。礼节仪式。跟他们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儿地抠。拖。拖死他们!他们爱在天津住多久。那就是多久。随便他们!反正用不着咱们开房饭钱!”
接下来几天。果然就是双方随员接触。都是彬彬有礼。可都是每个细微末节都要争论好大一阵功夫。两天接触。第一项议程谁先进门。谁后进门。座位如何安排。可还都没谈好呢。世铎军机当得久了。军机当差苦。那是天下闻名地。凌晨三点就得起床上朝。到了天津名正言顺地拖日子。又拜客又传了几个班子悄悄儿地听两场戏。真是有点乐不思蜀。
谭嗣同没有世铎那么轻松。这次和谈。是他跃上政治舞台第一击。只能办好。不能办砸。在天津。他尽其可能地搜集能拿到手地日本资料不舍昼夜地研读。如果说在大清时报地时候儿。徐一凡也给过他相当地日本资料。他多少有点照本宣科。这次。却真正地读到了心里面去。午夜往往披衣而起。只是在中庭沉吟。
这条路。我们又走不走得呢?
天津地日子。在日本使团有心。而大清使团淡定地情况下。如水一般滑过。直到徐一凡地那篇檄文发出。
“复生!复生!你瞧见这个没有?”
四五个人乱纷纷的冲进谭嗣同卧室,谭嗣同贴身老仆拦都拦不住。体制所关,谭嗣同住的地方倒也不错,既宽敞,家具也是上等的,津海关道知道谭嗣同新派,特意让的一个小洋楼出来,不过谭嗣同身边,还是只那么几个寥寥的使唤人。
昨夜谭嗣同书看得晚了,也想得深了一些,披着衣服上床不过才闭眼一会儿。这么多人冲进来,他也微微有点不快。听听声音,仍然是康有为杨锐林旭等几个同道。他也不好说什么,揉着眼睛起来笑道:“各位,何来之早?日本人那里,有什么变故了?以伊藤博文之雄杰,不会这么快沉不住气吧!”
康有为冲在最前面,眉宇间满是得意洋洋地神色,将一叠抄报稿子重重放在谭嗣同前面:“复生,瞧瞧你那个兄弟说了些什么!他竟然是摆明车马,要将两江变成大清的化外之地!他居然想自成局面,一方诸侯!哼,说不定还有问鼎天下的意思!复生兄,你替你那位兄弟的辩解,现在看来,也实在太过好心了!”
谭嗣同一怔,摇摇脑袋,看着面前诸人一脸沉重的神色。他现在地位不同,不像从前那样易于激动了,招手让老仆送上一把热毛巾,深深的辗了一下眼窝,才在众人的目光下,拿起那叠抄报稿子细细的看了起来。
越看,他地脸色越是沉重。到了最后,他放下稿纸,良久不语。
康有为在谭嗣同对面坐了下来,手轻轻地拍着椅子扶手:“复生,如何?兄弟此前所言,句句都说中了吧?现在却是我等要表明立场,尤其是复生你,更要站住脚步!我康南海,已经在徐一凡口中臭名昭著,不需分辨什么。倒是复生兄你,现下可一定要有所表示!”
说到后来,他竟然得意起来:“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康南海一介书生,除一身正气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竟然得那位海东大帅如此青眼有加!可惜啊可惜。两江那位虽然识人,可是却不识大势!中枢有我等在,此子祸不远矣!”
看康有为摇头晃脑的样子,林旭和杨锐他们忍不住都偷偷摇头。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徐一凡怎么单单会挑上康有为大骂一场,以徐一凡现在地身份地位,不要说对谁青眼了,就算对谁骂祖宗八代,都是高看对方一眼。
虽然康有为现在神态实在有点那个。可是这家伙有句话没说错。徐一凡摆出了如此姿态,还昭告天下。谭嗣同和徐一凡关系非浅,现在一定要有所表示,这立场要站稳了!
想到这里,几个人就想开口劝谭嗣同。但谭嗣同却摇摇头,淡淡道:“我这兄弟,不过也是想做长州,萨摩地事业罢了…………虽然有点狂悖。可道理是没错地。难道徐一凡不说。我们就不该振作刷新了?不该改这用人之道,不该改这施政之法?他句句都站在了道理上!”
谭嗣同如此说。里头岁数最大的杨锐微微点头,他是有过游幕经验的。还辅佐过张之洞。徐一凡此举,虽然狂悖,可是真挑不出错处。光是一个两江不用捐班,就让多少读书人暗中叫好了!而且现在天下都在看着两江,徐一凡如此高调,地方督抚难说不有样学样,谁都知道,现在朝廷除了还守着一个名分,哪有实力和徐一凡来硬碰硬?只能委曲求全,暗中给他使绊子,只要徐一凡一时不扯破脸,总有办法想,也能缓一口气,还能维持住中枢地脸面。
但是徐一凡现在喊出来了,朝廷中枢如果不振作起来。那些同样手握兵和财的天下督抚,岂能不有样学样,现在自己地头威福自专,静待天下大势变动?
徐一凡此举,看似和他往常举止一样跋扈二百五,却是以力量破此闷局地绝好手段!他们这些身在中枢的人,却又如何应付才好?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而是中枢赶紧要振作起来,赶紧要拿出手段办法,和徐一凡来争这潮流之先!毕竟朝廷中枢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二百多年王朝的大义名分!
可是就凭他们,凭着那些比他们还要书生气的帝党清流,再加上后党这些人物。可以拿出什么手段办法来?谭嗣同,难道还强过徐一凡不成?
想到这里,杨锐竟然有些微微后悔起来,这次来京,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留在上海,也未必不能找到一条出路吧?
他们不说什么,康有为却脸涨得通红,站起来就想驳斥谭嗣同。谭嗣同却振衣而起,正色道:“这是传清逼着咱们要加快脚步啊!和谈这事,必须抓紧,传清这奏折震动天下不用说了,咱们身在中枢,必须拿出更大更好地消息盖过他!传清这是看不得我们懒惰高卧,再逼我们朝前啊!谭某人也只有向前而已!来人啊,准备衣帽,我要拜会世铎世大人,必须和日本早日开始和谈!”
天津,英租界。
日人所居之处,是日本在天津的船运公司所开的一个旅馆。专门招待往来中日之间的日本达官贵人。伊藤博文等人到来,就征用了此处。
不仅门口警备森严,英国租界当局,也派来了相当的租界巡捕在这里维持安全。日人使团当中核心人物,毫无疑问就是伊藤博文氏。可是这几天,伊藤博文一直以身体欠佳在二楼高卧,不管是谁来求见,哪怕是列强公使,都是手下人抱歉推托,真让人搞不明白,这位明治雄杰,到底是来谈判的,还是来养病地。
不过使团内部的人都知道,伊藤博文是真的身体不行了。
在日本,他的身子就有每况愈下的样子,船上风浪一颠簸,到了天津上岸。在马车上又晕倒一次。住下之后,每日就昏沉沉的或睡或醒。但是只要一旦醒来,他就让人把朝南地窗户打开,不顾冬日寒风凛冽。裹着被子就这样朝南而看,谁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些什么。
但是就算伊藤博文如此病骨支离,却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病中地他,更威严,更沉默。他瘦骨嶙峋地肩头。似乎就支撑着日本全部地希望!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随员在门口恭谨地九十度鞠躬:“阁下…………头山先生到了……”
伊藤博文拥被坐在塌塌米上,只有小小地一团。屋子里面,就看见他眸子一闪,挣扎想坐起来。那随员忙不迭地冲进去扶住他,伊藤博文嗓门儿竟然是出乎意料的中气十足。这种健旺的精神,不知道多久没在他身上看见了!
“头山君?头山君!请进来!快进来!”
门口身影一闪,却是头山满。他一身中国人地棉布袍褂,外面套着绸面皮坎肩儿。瞧起来就像天津卫一个家道殷实的商人,背后还垂着一条假辫子。看见伊藤博文这个样子,他眼神闪动,也给伊藤博文现在憔悴的样子的吓了一大跳,伊藤博文现在。连九十斤都不知道有没有了!
“阁下…………”
自从伊藤博文交给头山满六百万日金的特别费之后。他就一直领命呆在北中国。所有关系,都已经用上。所有能走上的门路,全部送了好处。他疯狂地搜集着大清一切的有关最近局势的情报和资料。不关是不是派得上用场。伊藤博文的心思打算,大概只有头山满能猜出来最多。伊藤博文到来,头山满也没有去拜会,他大概知道伊藤博文等的是什么,但是其中机会有多少,不仅要寄希望于伊藤博文的本事策略,还要指望大清本身的糊涂软弱!
机会之微,可以想见,可是他们又不得不去争取!
小国错过气运,其后的步履艰难,就是如此。
看见伊藤博文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头上满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走进去,规规矩矩的行礼。同样掏出了一叠抄报纸双手递上。
“阁下,总算等到了,徐一凡如阁下所料,果然是雷厉风行之辈…………这是他初抵两江,就以通电形式发出地奏折…………清国中枢,应该急切起来了…………”
伊藤博文仔细的将那抄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拍腿站起:“人生五十年,得此对手,更复何憾?也罢,就让我这个山口出来地伊藤俊甫,再和他斗这最后一次吧!”
他语调如有金石之交,其中不祥落寞之意,让头山满背后冷汗竟然就冒出了一层!
“阁下!”
伊藤博文站得笔直,脸上泛着潮红的神色,静静的看了头山满一眼:“头山君,如此时代我们此生都经历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放不下么?人生不过如此,别担心我,在这个时代绽放或者凋谢,吾辈之幸事也!”
他哈哈一笑,大声吩咐了下去:“准备衣帽,要洋装,我去拜会英国公使!”
苏州。
两个钟点前,武毅铭军的传骑飞也似的直入苏州城。这些传骑都是一身夜不收的打扮,满身臭汗,马身上到处系着铃铛。往日里,只要有点身份的,谁见着这些夜不收不是躲得远远的。今儿这两骑一入盘门,就在苏州城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陈凤楼陈军门到了!”
苏州现在就是一个江宁官场难民营。两天当中,不断有被徐一凡赶出来的官吏坐船坐车,成群结队的过来。到荣禄那儿哭门儿。荣禄也打叠起精神,一一抚慰。苏州官场也几乎全部动员了,将全苏州城的客栈几乎都封了。安排这些官儿们住下。烧柴吃饭,全是巡抚衙门开销。不仅如此,还发补贴,官位不同,每月从最高二百望下,直到佐杂,也能一个月拿上二十两银子。
难民官儿多,苏州城里头是非就自然多了。骂街的。串门的,心情不好借酒撒泼地。嫖院子嫖得争风吃醋的…………每一个地方出了乱子,都得荣禄去苦心协和。荣禄就一个打算,现在大家伙儿得拧成一股绳儿跟***徐一凡干!
这几天。既要安顿他们,又得和江宁城电报往还。各地士绅写信联络,还要和朝廷禀报这儿情况。荣禄早就瘦了一大圈下来。昨天晚上,江宁将军玉昆也到了。整个晚上,苏州官场鸡飞狗跳。就压根没睡!荣禄亲自跑前跑后,招待安顿玉昆。再陪着他说话。玉昆倒还好,只要将他手底下带着的几百号人马招待安顿完毕,他自己倒没什么特别地要求。只是躺在烟榻上长吁短叹。心事重重的荣禄也陪着他坐了一夜。两人相对无言地时候多,兴致勃勃的时候少。
对付徐一凡,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两人话里话外。总少不了一件事儿,武毅铭军,***快点儿到吧!
传骑到地时候,老哥俩正强打着精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听见屋子外面脚步声错落响起,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正是荣禄的心腹家人,那嗓门儿都带着了一点哭腔:“中丞爷。中丞爷。陈军门到了,陈军门到了!”
哗啦一声。玉昆手里烟枪扔出去老远!这满洲将军光着脚就从烟榻上跳起来,双眼死死的瞪着荣禄。嘴唇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荣禄却靠在椅背上,双目合拢,抬首向天,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在陈凤楼武毅铭军没到之前,如果徐一凡单纯用禁卫军地力量直迫苏州,将荣禄玉昆他们一股脑儿烩了。其实荣禄的来对付徐一凡的任务那就是完成得再美满也没有啦。徐一凡要和朝廷争的,就是大势,就是名分。如果他这样做,就是在时机远未成熟的时候儿,表现得吃相太难看了。连幌子都没有了,还装一副什么只是赤心为国的模样儿?
可是从荣禄以降,谁乐意这么把命贴上报效朝廷?活儿得干,自己的安危和荣华富贵,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
陈凤楼一到,不开兵打仗,他们在苏州就无忧矣!可以盘踞着这个据点不断的给徐一凡添恶心,找麻烦,而且是泰山之安!难道徐一凡真调几万兵来打苏州?笑话,徐一凡没蠢到那个地步!
两人正激动得跟什么似地,那家人已经推开了房门儿。主子前程,也就是奴才地前程。那家人也激动得浑身发抖,跪下来就冬冬的磕头。
“中丞爷大喜,陈军们昼夜兼程,总算到了!”
荣禄总算恢复了过来,睁开眼睛矜持地点头:“下去,叫人准备,我郊迎陈军们三十里!”
“咱也去!大清忠臣不多了,陈军们算一个!”玉昆跳着脚在旁边附和。
荣禄威压的站起来,哼了一声:“陈军们到了,我倒要看看,江宁那边是不是看准了火候,他们也该和徐一凡闹起来了吧!”
“老姐姐,我回来啦!”
溥仰地大嗓门儿,从院子外面就传了进来。管着门户的粗使仆妇赶紧开门。
秀宁在江宁安下的这个家,比起京城她的小楼水榭,那是天差地远。不过三近的房子,院子也小巧得很。使唤人除了两个贴身小丫头,不过在本地雇了四五个丫鬟仆妇。连厨子都没有,还是在街上选的洁净馆子包饭,每天送上门来。
地方虽小,生活虽然简单,可是守着自己最心疼的弟弟这么近,可以打理照顾他。再没有京城那么多钩心斗角的事情,再没有那么多旗人贵妇背后嚼她的舌头。秀宁在这里,脸上的笑容竟然也多了许多。小萝莉双胞胎看着小姐如此,也是打心眼儿里面替她高兴。
溥仰脚步冬冬的走进小院子,瞧着水缸盖子牙着半截儿,伸手拿起葫芦瓢就舀了半瓢水,咕咚一大口下肚:“冰凉!”
秀宁咬着一根针,手里拿着溥仰换下来的禁卫军军服,瞧着溥仰那样子,伸手就去拧他耳朵:“混小子,那是我浇花的水!渴了,不会找颦儿乐儿要暖壶的水喝么?下痢了瞧瞧谁来管你!”
溥仰哎哟讨饶,秀宁这才恨恨的丢开他耳朵,理理鬓边鹅黄,瞅着自己结实的老弟弟:“今儿怎么回来了?你在督署上值,五天才回家一次…………今儿怎么了?大帅开恩?”
溥仰笑道:“嗨!我要跟着大帅出差!要不了三两天,就得去苏州,大帅体恤咱们,让咱们回家归置归置…………老姐姐,跟了咱们徐大帅,你弟弟就是个劳碌命!说来咱也贱,跑跑倒是精神爽快!”
“去苏州?”秀宁本来正在用手绢儿掸着小院儿里面的石凳,准备坐下,一听这句话就直起了腰。“苏州那是江苏巡抚荣禄的地盘儿啊!你徐大帅怎么会去?督抚向来是敌体,哪有个轻动的?他想找荣禄的不自在?什么由头
溥仰哈哈一笑,这可说到他溥四爷一夜抓了三百八十九堂官,还镇住了江宁将军玉昆的得意事儿。当下就眉飞色舞的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全然不顾秀宁的脸色越来越白。
“…………那些官儿还不都朝荣禄那儿跑?王八操的,大帅赶走的人,荣禄那小子就能收?更别提还和咱们叫板!朝鲜咱们就赶跑他一次,不差这一回!大帅已经发了折子,通电天下,两江就要刷新改良振作了!要不这天下还能有个好儿?老姐姐,别看你弟弟以前没出息,瞧着吧,我怎么也混个禁卫军的一镇总统给你瞧瞧!”
“你…………你姓爱新觉罗啊…………”秀宁只是默默听着,半晌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
“爱新觉罗怎么了?爱新觉罗就不能干正经事儿了?老姐姐,我和您说实话。大帅肯定是异姓王的前程,永镇两江也不是不可能!现在让我回北京城,封个郡王我也不乐意!闷死个人,哪象现在这么爽快?老姐姐,您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溥仰扬着头大声武气的说完,却瞧着自己老姐姐用一种分外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眼神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着那眼神里面,有一种自己下意识想要逃避的东西。
到了最后,秀宁咬咬细白的牙齿,一抿鬓边的头发:“走!弟弟,你给我引荐,我要去见你们徐大帅!”
咣当一声,溥仰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响动之声,把屋子里面正在熨衣服的萝莉小双胞胎都惊动了,一个拿着熨斗,一个抱着衣服在门口探头探脑,瞧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姐姐,这不是开玩笑哇…………大帅可不是老佛爷,你一个女的去见他算是怎么一个事情?再说了,你去是干嘛?给我求差使,还是给我求什么?我用不着!”
秀宁淡淡一笑,这笑容里面却大有凄恻之意:“老姐姐是为了你…………出了北京,才觉着一家人守着过日子的可贵出来…………弟弟,你就信我一次,替姐姐引荐一下,成不成?”
风轻轻吹过,秀宁苗条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秀美的面庞在这一刻。
却惨白得近乎透明。
www.lzuowen.com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天使奥斯卡作品集
篡清1911新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