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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树岭》 作者:陈玉谦

第8章 (6)

  外屋,火光映照在马春脸上,马百万和她爹的话句句入耳,句句穿心,思前想后泪珠不由从眼角流出来。

  张立本离开村子后,顺着杨树趟子来到流金河边,他没有在老河口跑冰过河,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躲避杨叶青。他站在河岸上,岸下就是鲶鱼卧子,甩湾处有一只渔船半身冻在冰下。张立本走下河岸来到渔船前,从船边跑冰往对岸走去。河心处一只狍子困在冰面上打滑,不时摔倒了又挣扎地爬起来。张立本跑向前抱住狍子,解下皮带拴在狍子脖颈上拉着朝对岸走去,狍子在冰面上站不稳,前后腿不停地劈叉,好不容易拉上岸。狍子上岸后脱离了冰面一弓腰挣脱了张立本的牵拉,朝荒野跑去。张立本的皮带还在狍子脖颈上,他拎着裤子愣愣地看着狍子在视线中消失了。

  来到市里,张立本先找到土特产收购部。收购员验过皮子告诉他验一等。张立本问一等给多少钱,收购员拿出二百五十元钱大票递给他。张立本拿着钱乐颠颠地走出收购部,他在烟摊上买了一盒高级香烟,点燃后喷云吐雾地走着,街角处一个卖唱的盲人唱小曲。张立本走过去将买烟剩下的一元多零钱扔进盒子里。

  在一处街心广场上,一辆豪华面包车在发售红红绿绿的彩券。车窗大开,一女一男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手拿话筒向围观群众喊着:“请各位踊跃购买福利彩券,五十万元大奖!不要错过良机,好运在向你招手。快买,快买吧!千万别错过好机会呀!今天就要当众摇奖啊!快买吧!”

  张立本站在人群中东瞅瞅西望望地看热闹。

  彩旗飘动,乐队起劲地奏乐。

  一对年轻夫妇买完彩券后,为该不该买互相争论着从张立本身边走过。张立本饶有兴致地听着人家争论,尾随着。他注意到,那男的戴着瓶底似的近视镜,女的有颗美人痣。那女人警惕地看了张立本一眼,拉着男人走开。张立本回到车前,看了看卖彩券的女工作人员。女工作人员忙热情地打招呼:“老乡买两张彩券吧!当天就开奖!”张立本走近车窗口,想要买十张彩券,他刚伸手掏钱,袖子被一只手拉住。张立本定神一看,原来是方才那对年轻夫妇返转回来了,拉他袖子的正是刚才那个女人。美人痣拉着张立本的袖子将他拉到一旁,掏出一叠彩券娇声柔气地说:“大哥,我这十张匀给你吧。这号码可好了,就是他不乐意让我买。”

  不远处,那位瓶子底眼镜男人正在往这边看。

  张立本回头瞅了瞅彩票车,接过美人痣递到眼前的彩券,给了彩券钱。美人痣给张立本一个甜甜的笑,这一笑弄得张立本心里很受用,盯盯地看着美人痣朝瓶子底眼镜男人走去。

  张立本揣起彩券就在大街上闲逛起来。他在一家饭店门前停住脚步,看看门面就走进去,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来到一张餐桌前,被椅子腿绊了个趔趄,便脱口嘟囔一句脏话。邻桌三个青年看了他一眼。服务员小姐递上菜谱。张立本干咳两声,坐直身子,手拿着菜谱,眼睛斜溜着左右两边往来穿梭的服务小姐,胡乱翻了翻菜谱。服务小姐介绍几样菜肴,一一报着菜名。张立本用手挠了挠头,在服务小姐报的菜名中,挑了他吃过的要一个锅包肉,一个酸菜粉,一个凉菜。张立本见服务小姐站着不动,以为嫌他点菜少,又看看菜谱,挑新鲜的点个拔丝猕猴桃,又要了半斤酒!服务小姐说店里没有散装酒,有半斤装的瓶酒我爱你。

  张立本愣住了,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问:“你说,你什么?!”

  服务小姐说:“我爱你。”

  张立本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半天才说:“不能吧?!”

  服务小姐笑着说:“是‘我爱你’,你要吗?”

  张立本心中暗想,这些小姐越来胆越大了,兜里倒是有卖狐狸皮的钱,那也不能想高口味,就说:“别扯了!”

  邻桌青年嬉笑着说:“喂!哥们,想啥呢?!人家酒名叫‘我爱你’,走火入魔啦!”

  张立本这才弄明白,嘿嘿笑着说:“就要‘我爱——’那种酒吧。”

  服务小姐礼貌地说:“请稍等。”就退下去了。

  裘实和赵国良走进来。服务小姐忙迎上前去:“二位要包房吗?”裘实说:“不用。”

  两个人在张立本对面的空桌坐下。

  服务小姐给张立本端来一盘拔丝猕猴桃,一大碗凉水放在张立本面前。邻桌青年看看张立本面前的菜,互相使了个眼色。张立本端起凉水喝了一大口,自言自语说:“啥熊酒哇?一点劲没有。还我,我爱你呢!”顺手挟了个猕猴桃放进嘴里,烫得哇一声吐了出来。用眼睛溜一下裘实和赵国良。邻桌青年们哈哈大笑。服务小姐拿来一瓶酒放在桌上,张立本看看酒瓶商标上印着我爱你,还有个叫不上来姓名的美女明星在做态。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的那瓶酒了,拿起来要咬开瓶盖,见瓶盖是插扣的,服务小姐给启开盖将酒斟进酒杯里。张立本看看酒,又看看那碗凉水。

  裘实回身从盘中挟起一块弥猴桃在凉水碗里蘸了一下,放进嘴中嚼着说:“大哥,这水是干这个用的。”

  张立本笑着说:“嘿嘿,没吃过这玩意儿,见笑见笑。”看了邻桌青年,又加了一句说,“算个狗屁呀!山珍海味没见过咋的?!”

  邻桌青年撇撇嘴,裘实俩人也都笑了。

  张立本说:“现在城里嘎咕东西太多了!”也学着沾了一下水,吃起来。

  赵国良跟裘实叨咕着,他白买彩券了,一个也没兑上。裘实安慰着赵国良,说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容易!张立本听到彩券二字,忙掏出彩券给他俩看。裘实嘴里说没戏,伸手接过张立本的彩券,问赵国良中奖号码是多少?赵国良掏出一张纸条看看说是088106。裘实把那张写着中奖号码的纸条放在桌子上,边吃菜边一张一张地随便兑着彩券。张立本抻长脖子盯盯地看着裘实。裘实本来把一张兑完的彩券放在桌子上,又溜了一眼顺手拿起来,看看中奖号码,又看看那张彩券,嘴里叨念着:“0、8、8、1、0、6——088——106!”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嚷着:“中了!中了!”他朝张立本肩头上打了一拳:“哥们!你发财了!”

  “嘿!别逗了!”张立本笑嘻嘻地看着裘实。

  裘实举着彩券说:“真的,你看!088106,一点没错,中头奖了”

  张立本拿过彩券细看看,立刻瞪着眼睛抓住裘实的肩头摇晃着说:“嘿!哥们,好家伙,五十万哪!”他觉着酒劲直往头上撞,有点天旋地转,又双手抓着裘实的两个肩膀摇晃起来。

  “咳咳咳!你中了个头奖,别把我晃荡散架子了!”朝张立本说,“哥们,去领这些钱没保镖的不行,走,咱哥们帮你领去!”

  裘实和赵国良架着晕晕乎乎的张立本走出饭店大门。

  夏天,流金河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河流石上穿梭着,岸边的河卵石直入河水之中,两岸垂柳摇曳着水面;

  冬天,冰面如白玉铺成,两岸柳枝挂着霜花银妆素裹。结冻的冰面上常有渔民在打冬网。

  这条河夏天有夏天的美丽,冬天有冬天的壮观。流金河渡口离插树岭村八里地,杨叶青家住的地方叫老河口,杨叶青婆家祖辈在此摆渡,村里人春夏秋三季在这里乘船过河。小木船上只能坐人,车马只有冬天才能从这里跑冰过河,去乡里城里赶集。离老河口不远处形成个河道甩湾滩,滩上竖着两座大理石墓碑。其中一座墓碑上刻着:“韩大林之墓”,左下方刻着“1967年7月1日立”,墓碑前立着用野花编织成的花环早已经败落枯萎。杨叶青用扫帚扫着墓地上的积雪。清扫干净之后,将扫帚放在石碑后,背起一大捆柳条子走上河岸,身后踩出一条长长的雪脚印儿……

  在杨叶青家门前,马春向杨叶青跑过来,红纱巾在绿野中分外鲜艳。她跑到近前接过柳条捆背在肩上。大黑狗摇头摆尾地朝杨叶青奔过来。

  杨叶青看着马春说:“这么大的风,咋没进屋呢?”

  马春说:“刚从屋里出来,韩奶奶睡着了。”

  杨叶青家是一明两暗三间大瓦房。房前是流金河,房后是沿河岸的村路。冬天,一切都被白雪覆盖着。每到夏季,这里又是另一派景象,房子四周围着木栅栏,正面栅栏上爬着葫芦秧,有爬山虎叶蔓缠绕其间,开放着白的红的粉的紫的喇叭花。院子西侧是葡萄架,一串串珍珠般的葡萄挂满叶间。葡萄架下有石桌木凳。东侧是仓房,仓房窗户旁立着船桨。仓房的房山头上用土坯砌成的鸡架,鸡架顶上放着供母鸡下蛋的草编鸡葫芦。屋檐下挂着蒜辫子、红辣椒串。那景色别有一番风味。按着西大东小的规矩杨叶青住着东屋,婆婆住西屋。东屋墙上挂着杨叶青和韩大林两人的大照片。桌子上有台大收录机,旁边摆放着杨叶青的知青照片和一摞书籍。电视柜上放着电视,罩着电视罩。屋地上摞满各种造型的柳编筐,地上堆着去皮的柳条。

  两人进屋后,杨叶青发现马春的眼泡都肿了,泪花挂在眼圈四周。她知道马百万又去逼婚了。

  马春很无奈,事情明摆着,她不嫁给牛家,大哥的媳妇就过不了门,万般无奈只好来找杨叶青诉说委屈。

  杨叶青从桌上拿过装着菇娘的柳条浅筐,放在马春面前,她压根就不赞成插树岭屯换亲的事。为这事她找过马百万,马百万说这不叫换亲,是碰巧赶到一块堆了。杨叶青说他是给自己找理由,扯块遮羞布盖脸。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逼着马春嫁给牛心,牛肚嫁给马大,牛肝嫁给马高,牛肺嫁给马壮。这不是换亲是啥?在这个女人面前,马百万自知理亏,就劝她不要管这件事。说两家老人都乐意,就别去做伤和气得罪人的事了。

  这几天,马春思前想后也没个解脱的路,爹省吃俭用地供她念到高中,在插树岭村也算顶天了!她知道可怜的父亲也是进退两难。家中有三个光棍,哪个老人也不能心静。马趴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依了闺女吧,大儿子扔下三十奔四十了,娶不上媳妇自己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咋去见阴曹地府的糟糠亡妻呢。他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食不甘味。

  马春看着她爹的苦瓜脸,心里不好受!家里那种沉闷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就从家中出来,在大地上的深雪中走着。田野里一片银装素裹,没有刨倒的苞米茬子一排排立在垄台上,挂满霜雪的茬子像支支银箭欲射蓝天。一只田鼠从冬眠中醒来钻出洞穴,在这块被大风旋走积雪,露出一小段垄沟里寻觅食物。小田鼠龟缩着身子在巴掌大的土地上转来去。说来也奇怪,马春是最怕老鼠的,现在她不但不怕,还很想将这只小田鼠揣进怀里带回家去给它喂食。她刚蹲下身子,小田鼠惊慌地钻进雪洞中,那是它回家的通道。马春没有回家,她踏着雪瓮走上荒路直奔杨叶青家走去。

  灰蒙蒙的天空,预示着暴风雪即将来临。

  马百万开着三轮车拖拉机,拖斗上装着麻袋和苇子捆。三轮车拖拉机在大雪瓮上爬行着,地上轧出两条深深长长的车辙印向远处延伸着。

  对岸,杨叶青家烟囱上冒着缕缕炊烟。这袅袅上升的灰白色的烟是他熟悉的,那掺杂着柳蒿味道的烟让这个壮年汉子有一种家的陶醉。马百万用力抽抽鼻翼,加大了油门。

  岸边,结冻沙滩上的积雪半掩埋着一只小船。一只大船,一半冻在冰中一半躺在岸边。

  远处,有人在砸冰眼打冻鱼。

  马百万开着三轮车拖拉机下到老河口斜坡直奔杨叶青家院落。大黑狗从院中跑出来,摇头晃脑地围着马百万亲昵着。马百万停下车,从拖斗上搬起面袋子,拎起兜子。狗仍摇头摆尾地围着马百万转。

  杨叶青推门出来,见是马百万说:“起风啦,要起大烟炮吧?!”

  马百万没吭声。

  杨叶青看了马百万一眼,知道他还在跟自己怄气,就说:“妈想你了,快进屋吧!”

  马百万自顾扛起面袋拎着兜子往屋走。杨叶青忙上前拉开房门,马百万走进外屋。要在往常,他会问杨叶青面袋放在哪里或直接将面袋子送进仓房去,眼下他只是把面袋子放在墙角处。杨叶青拿起笤帚刚要给他扫身上的雪,马百万摘下皮帽子自己在肩头裤腿上拍打起来。

  韩母在西屋听到外屋有动静,问:“是百万吧?”

  马百万抖抖帽子上的霜雪,答应着:“姑,是我。”

  杨叶青说:“把皮袄给我吧。”

  马百万脱下皮袄扔在柴火堆上,拎着兜子走进西屋。见姑母躺在炕上,他拿出糕点和药品等放在老人枕边说:“这是叶青让我买的红伤药和水果。这是我给你买的蛋糕。”

  韩母问:“又去乡里啦?”

  马百万放下东西应道:“嗯哪。”

  韩母说:“你姑我没用啦,去看看你大林兄弟的坟,就把腿摔折了,要不是叶青急着去找我,这把老骨头就跟儿子扔在一块堆啦。”老人叹口气说,“那倒也净心,省着累你们!”

  马百万说:“姑,别这么说,我可没旁的亲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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