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会议在国庆的前一个星期举行。为了检验罗家老房村的办事效率和应对突发事变的能力，刘厚德没有提前通知他们，只在会议召开前的两天下午，才让办公室用电话通知高明生。高明生一接到通知，就慌了手脚，直埋怨县委办公室的同志为什么不早通知，说两百多人的会议，就是在县上的政府招待所，一天时间也准备不过来嘛！但埋怨归埋怨，高明生还是骑着他那辆破摩托，连夜赶到罗家老房村来了。

　　可雷清蓉听了高明生的话，却不慌不忙地说：“不就是来开个会吗？来就来吧！”

　　高明生着急地说：“我的先人，平时你风风火火的，怎么现在不急了？你以为这是一般的会呀？县委扩大会！两百多人呀，光喝水就要几大桶！”

　　雷清蓉说：“你放心，高书记，别说两百多人，就是再加一百人，我也保证让他们后天吃好喝好！”

　　高明生瞪大了眼睛，说：“你会变呀？”

　　雷清蓉说：“我不会变！我带你去见见我的酒店经理，你见了她就会相信了！”说着，果然带了高明生去见沈慧姑娘。沈慧姑娘一听，也真的说：“没什么，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绰绰有余！”说着，也像上次一样，叫来了餐饮部经理小黄和厨房大厨，当着高明生的面，按规定的会议标准制定出了菜谱。接着，小黄回到自己办公室，不到半个小时，就按照菜谱开出了需要采购的清单，拿出来交给了沈慧姑娘。高明生拿过采购单一看，上面将需要采购的品种、数量都标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高明生心里暗暗惊讶，但他没说什么，将清单交给了沈慧姑娘。沈慧姑娘在上面签了字以后，又交给了小黄，小黄就拿着采购清单去找采购部的经理了。明天一大早，采购部经理就将派人到城里按单采购，然后餐饮部又按单收货，一切都有条不紊，环环相扣。餐饮部经理走后，小沈才对雷清蓉说：“董事长，我们应该建一个自己的冷藏、保鲜库！像这样临时用餐的，今后还会很多，总不能老是这样水来了，才现挖沟吧？”接着又说，“很多大宾馆，都有自己的保鲜库的！有了保鲜库，别说提前一天，就是提前一个小时打招呼，也能保证让客人按时就餐！”

　　雷清蓉高兴地说：“是的，你的话提醒了我，这样大的酒店，没有冷库来储藏物品，那怎么行？这样，你们提一个方案，我和王总商量一下，马上就建！”说完就和高明生一起走了。走出酒楼，雷清蓉才对高明生说：“怎么样，高书记，现在相信了吧？”

　　高明生佩服地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县委扩大会如期举行，让刘厚德书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整个接待工作找不出一点瑕疵。从县上下来前，刘厚德书记特意让办公室制了一张检验他们服务水平的测评表，开会以前发给大家，会议结束时收上来。结果测评的结果让大家非常满意。特别是县上那些部门头头，他们平时到省上、市上出差，没少住五星级、四星级大宾馆，他们说，就是省上、市上那些大宾馆的服务，也不过如此。尤其当刘厚德告诉大家，他只提前一天才通知他们，大家就更对他们这种快速的反应和应对能力惊讶不已。对罗家老房的参观，也让全体与会人员大开眼界。刘厚德书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会议休息的时候，他将雷清蓉喊到了他的寝室，感激地对她说：“清蓉同志，你辛苦了！”

　　雷清蓉听到领导的表扬和问候，有点不好意思，说：“谢谢刘书记，要说辛苦，下面的同志，像餐厅、客房的服务员，才最辛苦！”

　　刘厚德听了这话，心里更对这个质朴而心地善良的同志充满了好感，急忙说：“你说得对，我们心里应该随时装着第一线的同志，关心和爱护他们！正因为你随时想着他们，他们才会忠心耿耿地对你，你也才能建立起一支坚强、过硬的团队！清蓉同志，你给我们树立了榜样！”

　　雷清蓉的脸更红了，说：“刘书记，我说的是老实话……”

　　刘厚德笑了：“清蓉同志，我也是说的老实话呀！好了，清蓉同志，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明年三月，省上要召开党代会了，县委准备推荐你为省党代会代表候选人，你思想上要有点儿准备……”

　　刘厚德还没说完，雷清蓉马上就叫了起来：“我？不不，刘书记，我也没做出什么大事业，我不行……”

　　刘厚德说：“要什么大事业？平凡的事业最考验人！我们党需要更多像你一样全心全意为老百姓谋利益的同志，开拓进取的同志，对党忠心耿耿的同志！这事就这样定了，当然最后结果还要等县党代会选举才能决定！”说完，刘厚德书记突然把话题转移开了，对雷清蓉问：“对国庆接待的事，没问题了吧？”

　　雷清蓉说：“我不想哄刘书记，虽然做了精心的准备，可我心里还是有点虚，尤其是那些外国人，过去只是在电视里见过……”

　　刘厚德书记忙说：“外国人也是人，怕什么？只要像这次一样接待就行了！”接着又说，“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说你们村里还坚持用石磨磨汤圆、豆腐，用土方法打糍粑，这次何不安排一些人家，现场做一做，说不定那些游客好奇，还会亲自参与进来呢！另外，这是我们村历史上第一次接待游客，特别是外国友人，我们要把仪式搞隆重一些，回去以后，我让文化局把他们的锣鼓队、火龙队、舞狮队、车灯旱船队等民俗表演队伍，给带下来，既欢迎首批客人，也好好地庆祝一下我们的节日！我们也迷信一次，来个开张大吉吧！”

　　雷清蓉一听，高兴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一下跳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搓着手对刘厚德书记激动地说：“太好了，刘书记，谢谢你，谢谢你！”说完又看着刘书记，放低了声音，像是恳求似的说：“刘书记，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你给文化局下个命令，让他们表演以后，还帮我们培训一支永远不走的民俗表演队伍，以后我们就不会这样麻烦你了！”

　　刘厚德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这个同志会吃了五谷想六谷！”

　　雷清蓉故意做出调皮的样子，也说：“是嘛，要不怎么会有‘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呢？”

　　刘厚德说：“好吧，我就满足你这个‘人心不足蛇吞象’吧，不过，你可不要再给我提什么要求了！”

　　雷清蓉笑着说：“还真让刘书记说着了！刘书记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让文化局把那天威风锣鼓队的师傅也请来，一并教我们，免得我们以后又去求人！”

　　刘厚德书记说：“贪多嚼不烂，一样一样地来吧！”

　　雷清蓉还是一副小女孩撒娇的面孔，说：“不怕，刘书记，我们乡下人胃口好，再多都能够消化！”神情十分执著的样子。

　　刘厚德书记见了，抬起手，伸出一根圆滚滚的指头，指着雷清蓉，像是感叹，又像是批评，一边说了好几声“你呀，你呀”！说完，就和雷清蓉一起大笑起来。

　　笑完，雷清蓉才看着刘厚德书记，正经地说：“刘书记，散会以后，你能不能晚些再走？”

　　“还有什么事？”刘厚德书记问。

　　雷清蓉说：“就是我刚才说的话，酒店的这些年轻人辛苦了！这人呢，会打鼓离不得三班人，为了感谢他们，今晚上我私人请客，招待招待他们。一来庆祝这次试营业成功，二来也为国庆接待给他们打打气！你来都来了，留下来敬他们一杯酒，也表示你这个县委书记看得起他们嘛！”

　　刘厚德书记听完，叫了起来：“好哇！我是该敬他们一杯酒，不为别人，就为这次的会议接待，我也该感谢他们！好，就这样，我把四大班子的领导都留下来！”

　　雷清蓉听了很高兴，立即站了起来，说：“好，那就这样了，我马上就去安排！”说着就走了出去。

　　晚上，果然在春江大酒楼举行了盛大的庆祝酒会，刘厚德书记发表了简短的祝酒词，接着就由雷清蓉陪同，逐桌敬酒。当他们来到沈慧经理这一桌时，雷清蓉特地将小沈姑娘对刘厚德作了介绍。当刘厚德书记听说小沈姑娘能说英、法、俄、日等国语言时，这个当年大学里外语高材生出身的县委书记，马上用英语和小沈姑娘流利地交谈起来。一边谈一边看着雷清蓉。雷清蓉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可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于是就假装不高兴地说：“你们说我坏话吧？”

　　刘厚德书记立即笑了起来，说：“说你什么坏话，沈经理夸你呢！”

　　雷清蓉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说：“是吗？”

　　刘厚德书记说：“可不是吗！说他们来还不到一个月，你私人就请两回客了！还说在你手下工作大家都很高兴，你的管理很人性化，合乎中央以人为本的思想和霍桑的‘柔性管理’……”

　　雷清蓉已经一连敬了好几桌的酒，有点醉了，一听到这话，就对刘厚德书记不解地问：“霍桑是哪里的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刘厚德书记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不知道了吧，把你手里的酒喝了，拜沈经理为师，让她好好给你说说！”

　　雷清蓉果然高高端起酒杯，说：“喝就喝，怕什么！”说着，一仰脖就把杯里的酒干了，然后看着小沈姑娘：“你说吧，沈经理，学生虚心求教！”

　　沈慧姑娘听了这话，急忙红着脸说：“董事长快别这样说，我也是瞎说呢！”

　　雷清蓉说：“我就喜欢听你瞎说！”

　　沈慧姑娘又看了一眼刘厚德书记，这才说：“霍桑不是一个人，是芝加哥郊外一家西方电器公司下面的一个工厂。一九二四年，有位叫梅奥的美国科学家，针对过去泰罗制‘见物不见人’的早期资本主义管理制度的弊病，到这家工厂做了将近十年的实验，被管理学上称为‘霍桑实验’。实验表明，工作时间、休息时间以及工资报酬等方面的改变，都不是影响劳动生产率的第一因素，而最重要的是管理当局和工人之间以及工人相互的社会关系。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工作的软环境！从而创立了‘人本管理’、‘柔性管理’的理论，这就是‘霍桑经验’！”

　　沈慧姑娘话刚完，刘厚德书记就叫了起来，说：“怎么样？我今天可遇到一个好苗子了！我们政府招待所正差一名管理人才，今天我可要把小沈姑娘带走，雷支书可不要保守哟……”

　　县委书记的话还没有说完，雷清蓉就竖起了一对眉毛，脸红脖子粗地对刘厚德喊了起来：“你敢！”

　　众人见雷清蓉认了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刘厚德书记见了，这才说：“我和你开玩笑的呢！其实呀，即使我想要小沈，小沈还不一定跟我走呢！她刚才对我说，她要留在村里，不走了！你问小沈是不是这样？”

　　雷清蓉果然回头问沈慧姑娘：“真的不想走了？不想走好哇，什么时候我在村里给你找个老公，你就嫁到我们村算了！”

　　沈慧姑娘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反而落落大方地说：“那好哇！不过，你要找呀，得给我们这些姑娘都找一个，就怕没那么多的白马王子呢！”

　　雷清蓉一听，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了绍元，这孩子开了年就满二十三岁，已经是一个英俊而健壮的男子汉了。扇面似的胸脯，直硬的背脊，铁板似的大脚，手臂和胸膛上的肌肉一绺一绺的，洋溢着青春和力量的美。脸上和身上裸露的部分，永远都闪烁着一种古铜色的、健康的光芒。这一切都表明，这个乡间的孩子，在大自然的恩赐下，已经虎气葳蕤，如一匹骏马似的成熟了。可是，就是没人来提亲。从去年开始，雷清蓉就发现这孩子，时不时用异样的眼光看女孩子，有时甚至显现出了某种贪婪的神色。回到家里，也不像过去那样听话了，有时还好像和奶奶、和她憋着什么气一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雷清蓉心里明白这孩子想的什么，可她没有办法！而孩子没成亲，她这个当娘的就还没尽到自己的责任呀！这样想着，雷清蓉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甚至还迷蒙上雾一样的东西，于是就端着酒杯走到了一边。面对着这样一群如花似玉、聪明伶俐的姑娘，心里想：要是绍元不是哑巴，那该有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