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渊？天空！(1)

　　我转身陌生拥挤城市迷失了路。

　　你下楼人山人海错过抬头天空还是迷惑。

　　原来我们都寂寞。

　　生命中注定在一起的人。

　　多希望就在下一个路口。

　　——《寻找》

　　陈大力一直保持着沉默，沉默直到楚娇阳洗完澡回来后才终于被打破。

　　“无论你拿不拿钥匙，以后我一样会找你。你说你被我包养，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我给你钥匙的目的。我给你钥匙，就是想让你找到家的感觉。无论你承不承认。”楚娇阳对陈大力说。说完，楚娇阳换了套刚买的粉红色睡衣坐在沙发上开始削苹果。穿上睡衣的楚娇阳显得更加漂亮，更加动人，这让陈大力难以抗拒。

　　楚娇阳把一个削好的苹果含情脉脉地递到陈大力面前，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陈大力是个聪明的人，其实他一进门就已看出了楚娇阳有什么事儿，只是他始终什么都没问，只用温柔的眼神适时地给予回应，等着楚娇阳自己来说。

　　陈大力此前本来就很讨厌包养这个词，尤其当楚娇阳甩给他钥匙并用强势的语气告诉他以后肯定还要找他时，陈大力内心的防线更是被生硬地触及。陈大力虽是一介吊丝，但毕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很多大道理他都明白。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比如金钱，比如欲望。金钱只是一种，就算自己固守纯情咬咬牙还可以抵住诱惑，但面对多种的欲望，他是不是有这个定力，心里真的没底，尤其那些源自男人本能生理的欲望。对于现在的陈大力来说，心里一直占据着的，更多的还是报复的欲望，这一点是很难抵御的。所以他不知道此刻该去接受被包养这个现实还是继续固守自己曾经那些酸酸的纯真的爱情观。此前寻找激情是在麻痹自己，麻痹中却被楚娇阳点燃了柔软的情，现在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对楚娇阳的是感情还是欲望，又或者还是纯粹的对陆雅宁的报复，是拒绝还是接受？如果接受了，那么后面的路怎么走？这对陈大力来说是一个很难抉择同时也是一个残酷的问题。

　　白天的时候，陈大力和范小建笑颜如花地穿梭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心里其实也有着烦恼，他们甚至坐在那个三年前他和陆雅宁经常来的街道上喝酒吃花生米，闻着熟悉的气息，满大街疯子一样地追着漂亮的女子看胸脯。当夜幕落下，在睁眼或闭眼的时候，重重的叹息声，总是会如期而至。尽管没有了前些日子那种钻到骨子里去的窒息的疼痛，但也肯定绝不是潇洒的解脱。

　　陈大力也曾想把过往的人和事，狠下心来撕碎，尤其把那些沾着陆雅宁痕迹的碎片，全都抛掷到九霄云外，开始找寻新的生活。尽管现在真实地面对着楚娇阳，他却好像还是做不到。颓废了这么长时间，受尽了午夜的孤独和心痛的煎熬，也经历了卧薪尝胆般的日子。这些日子，是楚娇阳给了他慰藉，为他在一次又一次酒醉后驱走了烦躁的孤寂，让他在迷茫中寻找到心灵的依靠，一次又一次用激情的燃烧唤醒了他，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面对眼前的这串钥匙时，他仍旧找不到心灵上的归宿。狂躁、压抑、痛苦、茫然，不断向陈大力排山倒海般地袭来。他还是在沉默，不是他不说，也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一切都纠结在一起，他不知道，他应该如何说。

　　放下了曾经的一切身份之后，原本以为，心情会轻松些。他心想，最起码精神面貌应该会积极些。可他还是错了。这一错，就等于错过了无法回头的路程。那晚上，他就决定把自己的退路切断，把他初恋的美好也活生生地拦腰掐断。可现在当他真正地背对着站在悬崖边上无路可退时，他却还是徘徊着犹豫不前。

　　陈大力手里的烟又剩下一个烟屁股了，这是楚娇阳在这个晚上为陈大力点上的第32根烟。楚娇阳静静地坐在陈大力的对面，左手拿着一根刚又点好的烟，右手拿着打火机，面前是一盒刚又新开的“黄鹤楼”香烟，也许她不知道他抽完第几根烟后会给出她答案，但她坚信，今晚她有耐心为他这样一直点着烟，等着他的答复。

　　看着一根又一根的烟在自己的手指间燃烧又熄灭，新的一根再燃烧，再熄灭……陈大力想让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至少想清楚自己该怎么说，即便是接受被包养的这个事实。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心静不下来。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人说过的话，说他注定了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不会平凡的过一辈子，总会有大起大落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以前他一直不信，可是最近他慢慢的信了，也许真有宿命。

　　以前的陈大力常常会想：如果自己贫穷，就静听风听雨，看花开花落，听流水丁咚声音，总之要是快乐的。可是他现在发现，灵魂的贫穷比物质的贫穷更可怕，尤其当失去精神的寄托而突然拥有许多意外的金钱时，更让人不知所措。

　　许多人可能认为得到的物质与金钱越多生命的自由就越多，包括以前的时候陈大力也可能会这样认为。可现在看来，有了金钱的事实并不见得就代表幸福，比如现在的自己，可以选择成为一个有钱的人。在陈大力意外地从这个美丽的女人身上拥有了这些可以报复陆雅宁的硬件后，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个分手的夜晚，想起那个最近一直不愿也不敢想起的人和那些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烟雾缭绕中的陈大力使劲地想着那晚对陆雅宁报复的情景和他接受被包养后生活的情景，如果可能他会自己再做一次主，难道就能保证把自己的下半生活得更精彩吗……

　　一直纠结在这些问题当中的陈大力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大半个晚上，他一直沉浸在这样的自我构筑与解体中。

　　也许范小建说得对。从逃离陆雅宁所在那座城市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彻底地忘掉曾经的一切，然后重新开始。为了与痛苦的往事决裂，所以他堕落，他放纵，但回过头来，还是弃不掉心中的魔，也许上次的伤已经成为一种致命的枯竭。

　　心已经死掉，剩下一堆还流着血液的残骸。

　　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重新开始。

　　在他能感知的范围之内，他已经看不到那些关于任何美的东西。也许，尘封已久的心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堕落和迷失。这具还有一息尚存的但已是千苍百孔的躯壳，好像现在很怕沐浴在阳光明媚之下。那种满满当当的温暖感觉，反而会使他感到内心的惊慌失措。没有灵魂的皮囊，早已忘记了从前的那些坚强和自信。他总是残忍地认为，美好的东西，早已与自己无缘。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地被拖着，像拖条赖皮狗似的被拖在了那些曾经的伤痛后面。他也想自己有一片蓝天。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中，自由地飞翔，不再活在陆雅宁的影子下。

　　可是这只是他的梦想。

　　这个梦想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他并不清楚。

　　这些天里，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让人抓狂的事情。可是，疼痛得麻木了的神经，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活跃与亢进。现在，像放电影一样，他的大脑一直处在一种无限的死循环之中。心早已累得疲惫不堪，可思想，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以至于白天刚刚丢掉的那种窒息的疼痛有可能又再次地鬼魅转身，无耻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置身在静得出奇的夜里，陈大力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非比寻常的女人，不禁有一股寒流涌上心头，是因为对她的怜惜，还是为自己的痛惜？不知为什么，陈大力的心里有种无法说出的空虚。看着铺在地上厚厚的烟灰，他不禁想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一种无助和空洞的感觉就像灵魂也被随之一点点燃烬，然后被烟灰埋藏一样。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甚至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树叶，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力与斗志，显得那样若不禁风，就像单薄的身躯，即便穿上温暖的大衣，戴上舒适的手套和帽子，依然还是会追随着风飘荡。

　　白天在街上发疯般地放松了一天，晚上又有这样一个女人陪着，好像没有了还要拼命抽烟的理由。但他还是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到后来，不知是烟雾熏的还是怎么的，陈大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时楚娇阳赶紧递了几张纸给他。陈大力并没有去接纸巾，在眼泪即将流下来时陈大力就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陈大力知道，这也是个战场，男人和女人的战场。在这个时候每个男人都应该坚硬如铁，没有逃避的理由，也没有流泪的借口。主动的都是赢家，被动到最后的，都会输掉。

　　在手里最后一根烟抽完的时候，陈大力终于做出了决定：“借我的人给你，用你的房过夜，就当我们扯平了。”

　　听陈大力说完这句话，楚娇阳先是怔了一下，大概有个几十秒的缓冲。然后才冲过去一把紧紧地抱住陈大力，头靠在他的胸脯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是谁在变我一直未发现。

　　爱的感觉却越来越遥远。

　　你的笑靥还依然那么甜。

　　你的诺言彷佛留在昨天。

　　痛苦不愿太明显。

　　难道你真看不见。

　　——《往事如烟》

　　酒吧里，范小建坐在何止水的对面，触手可及的距离，只是他不知道何止水的思绪已经飞回到几年前的校园里。

　　何止水第一次看见范小建就是在那个午后阳光里，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孩，笑的一脸灿烂，她的心莫名其妙的悸动，看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那一刻的悸动实实在在地刻在了她的心上。

　　从那以后，她总是注意着这个叫范小建的男生，看着他一个人在食堂里大口大口地喝着免费汤，啃着干硬的馒头，却捧着手机笑的看不见眼睛，她也会忍不住的微笑。看着他一个人在篮球场上，孤单的跳跃、孤单的飞翔、孤单的做着别人看不见的努力，她总会忍不住地想给他擦一下头上的汗水。看着他输了球蹲在场边掩面大哭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的流下眼泪，忍不住的恨透那个卑劣的裁判。

　　可是，那个时候的范小建总有一个叫江若彤的女孩子陪在身边，而她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远远的看着，带着羡慕。

　　她总是看见他们出双入对地出现，甜蜜地牵着手，漫步在这诺大的校园，偏偏这么大的校园却没有她丝毫的容身之所。看着他们，她只能心疼，她只能慌慌张张地逃出他们的视线。又一次逃离的时候，一不小心碰翻了范小建手中的书，可是那时候的范小建根本不认识她，他带着一脸的笑容，冲她笑了笑，反而主动向她说了句对不起，还帮她捡起了地上的书。

　　碰到喜欢的男生，男生给她道歉，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因为她从范小建的眼神里看到都是江若彤，她看到他的眼神里丝毫容不下别的女孩。

　　每个星期的周末是她在大学时代最幸福的时刻，因为每个周末江若彤都会回家，把范小建一个人留在她的世界里，那时候，她都会默默地跟在范小建的身后，远远地看着他去食堂吃饭，远远地看着他去球场打球，只有看着他一个人去图书馆看书，她才会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认真的脸和专注的眼神，幻想着这个世界只剩下她和他。

　　寝室里的姐妹一个接一个地都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而何止水仍然天天抱着书跟着范小建的脚步走进图书馆，走进操场，幻想有一天范小建能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哪怕是一秒钟也好，哪怕是千分之一秒都好。

　　寝室的姐妹们天天幸福地和男友在一起，有时候也吵吵闹闹，但那也是甜蜜的，她们都劝她应该去找个男朋友。她们说：“女性天生就是应该被人疼的，不是天天去抱着书本的。”听着这些话，她难免有些动心，如果有一个更出色的男人，把范小建比下去，让江若彤惊为天人，范小建的眼里也许就可以看见她了。

　　后来被寝室的姐妹们拖出去见那个一直在窗口对她唱情歌的富二代时，她才发现，范小建尽管穷吊，可他这样的男孩只能是江若彤站在他的身边，别人都没有资格。看着眼前那个嬉皮笑脸的富二代，她一口饭都没有吃进去。有些人的笑容就像阳光，耀眼得让你睁不开眼睛，而有些人的笑容就是折磨，那个富二代的就属于后者。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试图摆脱范小建的笑容，也没有试图让范小建能看见她。

　　现在，她抱着范小建，只是范小建一定不知道，面前的何止水就是那个大学里苦苦暗恋了他三年的女生。就像她第一次在这个城市看见范小建，范小建却仍然看不见她一样。那晚上她跟着范小建走进那个酒吧，范小建看见何止水时那陌生的眼神就是有力的证明。虽然她努力地想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但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随着他转动，就像她看见范小建疯狂地扑向马路时的绝望的背影，留给她的同样是绝望。

　　此刻的何止水，坐在范小建的面前，听他动容地讲述和江若彤的一点一滴，听着熟悉的故事，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伤感。物是人非，这和她心中的范小建完全不一样，范小建应该是阳光的，是张扬的，是快乐的，可现在的一切却是痛苦的。

　　看着范小建的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这一刻何止水觉得更真实。眼前的范小建和她心中的不一样，但是现在的他更让她沉醉，比起他的阳光，他现在的阴影，让她更能感觉到她也许可以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江若彤赐予了这个男人无比的阳光，也给予了这个男人无比的痛苦。这些她都给不了。她知道，江若彤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她无法代替的。不过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帮他找回一点往日的阳光笑容，她认为做什么都是值得。

　　听着他与江若彤离别的故事，她有些唏嘘，同时也有些庆幸。唏嘘的是没看出来他居然如此的深爱着江若彤，庆幸的是现在他来到了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