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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 作者:庸人

第十八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

第十八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

人事部主任见入股无望了,便一门心思地希望克扣些民工工资,填充部门的小金库。老四海被他烦得没办法了,只得说:“你可以抽走30%。”

主任道:“还是50%吧,一个月给他们一千块钱,他们就美得胡说八道了。两千块钱,万一乐极生悲了怎么办?搞不好就得出几个吸毒的。”

老四海只好说:“那你们和民工直接签合同吧,我们把工资直接给你们,由你们来发放比较完了。”

主任是由内到外地高兴,他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并声称明天就着手起草合同。老四海心里清楚,民工能剩下30%就不错了。

小型宴会进行到九点多钟,头头儿老张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小秘书赶紧提议,改日再聊,老四海点头应允。临走时头头儿示意秘书去付帐。老四海面无表情地说:“都记在我房间的帐上吧。”

秘书讨好般地笑道:“老同志,这里是县招待所不是北京的大饭店,是不能记帐的,还是我来吧。”

老四海摊开手,来了个无所谓。

分手仪式以招待所大门为舞台,大家足足表演了十分钟,无非是谁先走,谁后走,谁要送,谁不让送的问题。众人推推搡搡,如失散了多年的弟兄。

最后老张握着老四海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没准,明天我还会来看您的。”

老四海说:“咱们是相见恨晚啊!”

众人先后走了,只剩下老四海和招待所经理。老四海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钟呢,不觉有些茫然。经理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忽然笑着道:“老同志,您需要服务吗?”

老四海心里冷笑一声,嘴里却说:“身体重要,我要去散散步。”

经理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感叹着说:“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啊,饭后百步走,活过九十九。”

老四海不愿意搭理他,默默走向县城深处,裤裆里“噗”的一声,一股臭气向经理袭过去,差点击中他的顶梁。

老四海很少到小城市招揽生意,他一直认为小城市和穷人一样,没有多大油水,不值得操心。今天老四海的确想看看小县城的夜生活,了解一个地方往往要从它的夜晚开始。

中国的城市大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县城和南款的布局相差不多。它只有一条南北主路,县政府就坐落在主路的中心位置,政府周围的地面还算平整,树木长势良好,建筑也大多是楼房。但走出了二三百米,世道就全变了,放眼望去基本上就是一片废墟。路灯全被阻击手打烂了,路边的垃圾山居然高过了住房的屋顶。而没有垃圾山的地方就是臭气熏天的厕所和油腻的小吃摊,每个摊儿上都点了支拇指大小的灯泡。可怜呐!萤火虫的屁股就那么点儿光亮,连老板的面孔都看不大清楚。马路中央就别提有多脏了,泥汤四溢,泔水横流,走路得跟跳芭蕾似的,稍不留神就会掉进水坑里。没一会儿的功夫,老四海的皮鞋就快成泥坨子了。让他奇怪的是,街面上做买卖的铺户很多,但消费者却寥寥无几,十几个摊位上也见不到一个吃饭的。可即使如此,大家还在苦撑着,苦熬着,苦盼着,大眼瞪着小眼,小灯辉映着路灯。老四海从街上一过,竟觉得无数把目光削成的利箭瞄准着自己的要害。他知道,只要稍微有点表示,这些箭就全射出来了,箭箭都是要刺穿心脏的。

老四海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后衣襟拽上了一把。他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她正盯着自己的口袋呢。这姑娘的肤色既黑且粗,还生了不少斑点,一看就是干农活长大的。她傻乎乎的眼神在老四海的几个口袋之间游弋着,舌头将上嘴唇顶成了一个大肉包。老四海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虽然他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但这些年来老四海出没的是各大饭店、夜总会、娱乐城和高档酒吧,那地方的姑娘是又白又嫩的,黑脸姑娘大多在盥洗室里打扫卫生呢。

老四海不客气地问:“有事吗?”

姑娘紧张地说:“老板,你有钱吗?”

老四海说:“我没钱。”

姑娘伸出一个手指头:“十元,十元钱我让你日我一次。”

老四海看出这姑娘的确是下海不久的,而且有点儿缺心眼。于是苦笑着拿出十块钱:“给你十块钱,可我不日你。”姑娘向身后看了一眼,老四海也跟着看了一眼,姑娘身后竟是满眼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姑娘接过钞票,哆哆嗦嗦地说:“你不日我,我就走啦。”

老四海说:“你走吧。”

姑娘突然回头喊了一声:“大姐,他不日!”说完,人旋即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老四海原地站了一会儿,主要是惊愕。

这些陕西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简洁扼要!说了半天就是日与不日的问题,丝毫见不到拖泥带水的痕迹。对了,老四海想不明白:黑脸姑娘口中的大姐是什么人?或许是这一带的鸡头,或许真是黑脸姑娘的大姐?姑娘不见了,答案也只能交给老天爷了。此时他的记忆中出现了省城那些人贩子,他们贩卖的姑娘,应该都是从这种地方跑出去的。与其十元就被个不相干的人日一次,还不如被卖个好地方,老老实实地给人家生几个孩子呢。

小县城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穷!至于脏、乱、差,臭气熏天,孩子光着屁股满街跑,女人们则堂而皇之地当街喂奶,都是贫穷的附属物。

老四海心里真有点儿打鼓了,这个地方能骗出钱来吗?后来他再不敢往前走了,肚子直叫唤,要大便。可老四海竟没有在街上发现一个公共厕所,没办法,他只好回头往招待所跑。

回到招待所,他先解决了排泄问题,然后便忧心忡忡地上床了。

临睡前,他向老天爷祈祷,千万别让黑脸姑娘再来了。还行,黑脸姑娘总算没有打扰他的梦,梦里依然是草儿。

第二天,老四海刚起床,经理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老同志,老张刚才打电话来了,约您去饭店的酒吧见面。”

“酒吧?”老四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地方还有酒吧呢?小县城缺的不是酒吧,缺的是公共厕所。

经理大是开心道:“有酒吧,我们城里有一家富豪大饭店,要什么有什么,饭店顶层就是酒吧,听说比西安城里的酒吧还正宗呢。”老四海答应他马上就去,经理高高兴兴地转身要走。老四海又让他通知自己的司机一声,没事别瞎跑,经理似乎很识趣:“当然,当然,司机吗就让他在房间里呆着吧。”

经理走后,老四海从行囊里拿出几样东西,装进皮包。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能派上用场。实在不成,就当在福建玩儿了回自费旅游吧。但老四海马上就释然了,太阳明天依然会升起来,这次不成,总有下一次。

昨天回招待所的路上,老四海就注意到了,招待所的斜对面有一座贴着白瓷砖的八层大楼。当时老四海曾琢磨着,挺好的大楼,为什么要贴满白瓷砖呢?怎么看都象个大厕所,可街上偏偏一个厕所都没有。经理指点之后他才知道,那巨大的厕所就是小县城最高档的人间天堂——富豪大饭店。

老四海趾高气扬地来到饭店门口,门童似乎知道他是大人物,热情地将把他请到顶层。老四海发现电梯墙面油光锃亮的,还贴满了饭店服务项目的广告,看样子这地方平时还挺热闹的。

顶层的确是个酒吧,没几个客人,稀稀落落的全是服务员。老四海进门就看见靠窗而坐的老张了,于是微笑着走了过去。

老张指着窗外道:“当年修饭店的时候,本来想把顶层搞成个旋转餐厅,那样客人们就能饱览山城风光啦。可惜预算超支了,上头又查得太严,咱们就将就着坐一会儿吧。您喝点什么?”

老四海坐下了,窗外雾气朦胧,远山如幻,风景还算不错。他特地往楼下看了一眼,雾气很重,昨夜的景象丝毫也看不到了。“龙舌兰吧,再来一个煎蛋,双面的。”他随口道。

老张看着侍者,侍者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是墨西哥的龙舌兰吗?”老四海点头。侍者苦笑说:“我先去看看,不知道还有没有。”

侍者走了,老张是浑身的钦佩。“大城市的同志的确是见多识广的,我在广州倒是看见过这种酒,却从不知道我们县城里有没有。”

老四海端详着他的面孔道:“以我的观察,你将来也是要进大城市的。”

老张摇头道:“我没背景,能干到今天就算不错了。”

老四海老谋深算地眯着眼睛。“没背景也一样能进大城市,要借力使力吗。荡秋千,那得有人推呀。”

二人同时笑了。老张接着道:“招工的事全交给人事部了,我嘱咐过他们,你就等消息吧。”

老四海说:“昨天我说的事要注意保密,虽然算不上国家机密,但最好也不要让一般人知道,影响不好。”

老张点头。此时侍者端着一瓶落满灰尘的龙舌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有一瓶,仓库里真有一瓶,也不知道是哪年的。”

老四海皱着眉道:“我只喝一杯。”侍者苦笑着给老四海斟了满满一杯,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老四海摇着头道:“今年单位里搞体检,我已经有点脂肪肝了,医生说:少喝酒注意身体啦。”

老张笑道:“老同志的确是健康人生啊,我听说健康人生就是怕死、爱钱的人生。是啊,干咱们这行的往往是费力不讨好,最后还把身体吃坏了。”

“没错。”老四海嘴里说着,眼角却一直关注着老张的表情。

忽然老张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从屁股下面抽出几张纸来。他将纸摆到老四海面前:“这是我从网上下载的资料,阿波丸上光工业钻石就装载了50万克拉,这帮小鬼子是真能敛财呀”

老四海心里“哼”了一下,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居然还知道收集证据呢!我老四海做事从来都是捕风捉影的,幸亏是有点儿影子,否则还真要栽到这小子手里了。他微笑着说:“有明确记载的只是一小部分,真家伙还远不止这些呢。”说着,他拿出一个信封来,从中抽出几张照片。“为了打捞阿波丸的事,我是几下福建,呕心历血呀,最近还特地在厦门买了套房子。看,这就是牛山岛。”老张接过照片来仔细查看,老四海便一张一张地指点。“这是沉船水域……。这是当年的海军打捞基地,浮标现在还可以使用……,这是正在接受训练的潜水员,现在只有这几个人,远远不够啊……。”

老张看着看着,忽然感慨起来:“时世变幻,小鬼子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东西能落到咱们中国人手里。”

“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咱们的。”老四海很随意地那枚一刀平五千拿了出来,递到老张面前。“您认识这个吗?”

老张捧着铜钱,胖脸忽然膨胀了起来,接着整张脸就变成了红色的,活象一面巨大的猴屁股。他喘着粗气道:“这是一刀平五千啊,非常非常非常珍贵的,我在古钱币展览中看见过。”

老四点头赞许,心里道:你知道就好,省了我很多废话。他微笑着说:“听说有儒商,有儒将,阁下应该是儒官啦,果然是非同一般,这东西的确是一刀平五千,真品。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进口了几套美国最先进的潜水设备,上个月派人潜下水去,看了看。这事可是机密啊!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是认准了你大有前途,才把你当成自己人的。”

老张的头不自觉地凑到老四海面前:“你说吧,我以人格和前程担保。”

老四海将声音压到了最低限度:“保险箱就在六十米的水下,完好无损。一共是十二个箱子,每个箱子都有十几吨重,必须要有大型水下起重设备和大量潜水员的辅助作业,才能把它们吊上来。这东西就是在一只保险箱边发现的,当时是裹着石蜡和油布的。那个箱子是十二只里唯一出现破损的,潜水员说箱子里全是石蜡包裹,包裹里面都是古钱币,可能还有其他古董。我估计呀,阿波丸的宝藏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还要丰厚,日本人搜罗的古钱币和古玩都应该是绝品。而且谁也说不清,另外的箱子里还有什么。原先预计的数字只是公认的秘密而已,到底有多少东西谁也说不清。”

“这枚钱值多少?”老张声音发颤,连眼角都哆嗦了。

老四海道:“我怕这里面有假,所以特地跑到西安文物研究所鉴定了一下,这枚古钱的价值就是一万八千块,而且还有升值的空间。嘿嘿,十几吨的古钱币,那是天文数字啦!”说着,老四海将文物研究所的证书拿了出来。“你看,上个月刚做的鉴定。”

老张将证书内容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然后道:“这么说都是真的?”

“沉在水下的东西,还能有假的?政府要干的事,还能有假的?”老四海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你老兄啊,帮我个忙,赶紧把人手帮我找齐了,基层的事我明白,千万别让他们安插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要找的是干活的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美差。这枚一刀平五千呀,我就送给你了。大家交个朋友。”说完,老四海将铜钱和鉴定证书全塞到老张手里了。

老张真是慌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双手推脱着。“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四海一挥手:“保险箱里全是,大头儿交给国家,小头儿就是我和股东的,指日可待啦,指日可待呀!”

老张捧着铜钱,激动得满脸通红:“我——我——我能入股吗?”

老四海哈哈大笑道:“是中国人都能入股,可你们把这个县全卖了又能值几个钱,也就是出点劳力而已。”

老张有点儿难为情地说:“我们县的确是穷了点,可再穷的县弄出个几十万来也不在话下,不就是二十万一股吗?”

老四海正色道:“不能用企业的钱,更不能用财政的钱。最近闹了几次审计风暴,大家都应该小心点儿。基金会正式启动审计署会拿着放大镜,一分钱一分钱地查来源的。咱们老老实实地挣钱,千万别给自己找事。”

老张急道:“我用自己的钱还不行吗?”

老四海上下打量他几眼:“你?”

老张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妹夫有个企业,我的主持。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入股,手里有了钱,将来的事就好办了,什么事不得花钱呀?借力使力?没钱谁给你借力呀?”

老四海眼神里竟流露出一股轻蔑:“你砸锅卖铁能砸出几个钱来,你们县有象样的企业吗?”

老张只停顿了0.1秒,然后果断地立刻伸出两个指头:“我出两股,除了分红之外,你老弟再帮我弄几枚这个。”说着,他把一刀平五千举到老四海面前。

老四海思索了一会:“我本来是不想在西部发展股东的,可你老兄的诚意我不能不领啊。”

老张急道:“那就办手续吧。”

老四海笑了,拍着口袋道:“谁能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人要入股啊?手续都在西安呢。这样吧,等招工的事办妥了,我马上就回西安,把手续给你寄过来。你签完字,让人事部的人把工人送到西安,捎带着把合同也带过来不就完啦。”其实老四海很明白,要钱的事不能急,一急就容易被人拎出尾巴来。再说了,这个老张也不是吃素的,他肯定会找人来鉴定一刀平五千的真伪,等他鉴定完了,他也就放心了。

老张却比老四海还急。“那我什么时候给你钱呀?”

“手续全部办完,你把钱汇到我们的基金卡上不就完了吗?记住,我们单位的名字是东海打捞基金委员会,卡上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说着,老四海向侍者要了张纸,将信用卡号码写了下来,然后递给老张。

老张嘿嘿笑道:“现代交易手段的确是简洁。”

当天老四海和老张把一瓶龙舌兰都喝了,老张一个劲叮嘱老四海千万别把他的事忘了,老四海自然一口答应。

下午,主任将老四海请到人事部,他看到了六十名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都是三棍子打不倒的。老四海交给主任几千块现金,让他带小伙子们去做体检。主任高高兴兴地去了。

晚上,老张做东,在富豪大饭店再一次宴请老四海。一顿大酒下来,二人立刻成了莫逆,号称可以相互为对方抹脖子。老张甚至告诉他,自己的初恋情人如今就在西安,二人时常通信,大有再续前缘的意思。老四海偷偷说:“人到中年的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记住,千万你不能离婚,离了婚,升迁就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老张使劲点头:“没错,没错,绝对不能离婚,自生自灭的最好。我明白。”

第二天早晨,老四海从体检结果中挑选了三十人最为精壮的,然后告诉主任:“明天把这三十人带到西安去,到时候我会把路费给你们的。”主任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想到老四海和老张已经称兄道弟了,便一口答应下来。他请老四海审查一下自己起草的劳务合同,老四海说:“反正是你和民工们签合同,我负责给钱就行了。”

当天下午,老四海坐着租来的桑塔纳回了汉中。然后又坐了一夜火车,第三天早晨就赶到西安了。

老四海精力充沛,体力过人,他马不停蹄地在一家复印社中伪造了入股合同。然后盖上假公章,以特快专递,寄到了县城。两天后,老四海在火车站接到了三十名小伙子,以及老张托人事部主任带来的“生效”合同。拿到合同后,他给老张打了电话,声称委员会已经同意老张入股了。十分钟后老四海便通过电话银行,查到了刚刚到账的四十万现金。

老四海将人事部主任打发回去了,然后带着三十个小伙子来到西安一家著名的泡馍店,号召大家随便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到一半他给每人发了500块钱。老四海说:“钱已经给你们了,你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以后的事你们就应该找人事部了,劳务合同是人事部和你们签的吗。”再之后,老四海借个上厕所的机会,溜了。

他先是赶到银行将现金全部提出,注销了信用卡,然后将现金存入另一家银行。一个小时后,他便去了机场。老四海的原计划是去天池看看,彻底放松放松疲惫的心灵。在机场他却临时改了主意。

老四海每天都要进行大量的阅读,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他必须要弄清楚,世界上的人都在干什么。

去机场的路上他买了几张当地报纸,随便看了几眼却发现国家体委正在筹划环青海湖的自行车拉力赛呢。老四海忽然觉得有必要改变计划了,其实他对这条新闻本身并没有兴趣,但青海湖的确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他上小学时就知道青海湖,那是中国最大的咸水湖,周边的鸟岛、日月山和塔尔寺都是异常知名的名胜。另外老四海对宗教事务比较熟悉,马克思说: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对他来说,宗教是骗钱的最简洁的手段。塔尔寺那是宗喀巴大师的诞生地,宗喀巴是达赖和班禅的师傅。据说塔尔寺中有十万佛像,在喇嘛教中有着崇高的地位,老四海早就想去看看了。

下了出租车,老四海便拿定了主意。他在机场购买了一张去西宁的机票,两个小时后就上飞机了。

旋窗下的西安城渐渐远去了模糊了,老四海产生了一股征服者的快感。再见了,西安,再见了,汉中的小县城,这片土地对得起我老四海呀,今后我再不会在这个地方下手了,足够了。

西宁的城市规模在中国的省会城市中,基本上是倒着排位的。虽然也是省会,但除了烤羊肉还有些名气外,就再想不起别的了。

老四海刚刚做了一大笔生意,来青海的目的就是为了散心。按说青海的老百姓比陕西人还要贫穷,这种地方也不适合骗子施展拳脚。

下了飞机,老四海就被刺目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了,他不得不在机场买了一副墨镜,戴起来活像黑社会老大。

从飞机场到西宁市区大约有三十公里的样子,路况不错,是新铺的柏油路。天空蓝得有些残忍,路边是土寸草不生的辽远山丘。山颜色是焦黄的,老四海看着看着心里就别扭了,这些山怎么看都像一大锅窝头,一点食欲都没有。

人类的行为是很难用理性来解释的,往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他们是强者。人类的无限繁殖使地球面积缩小了,他们攻山拔地,无坚不催,连青藏高原这么恶劣的地方都被占领了。也难怪野生动物们哭着喊着的要往绝路上走,它们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

老四海不敢太招摇,搭机场大巴进的城,抵达市区已经是晚上了。他先是找了家宾馆,然后一头扎进附近的小吃城,一口气连吃了五十串烤羊肉,真香啊!此后的岁月中,每每看见烤羊肉,老四海都想会起西宁来。

事实上老四海在西宁仅仅停留了一夜,他对西宁的印象只是烤羊肉和姑娘们红彤彤的面膛。

第二天他便坐上了西去的长途车,一路颠簸一路游览,倒也惬意。

老四海最先到了色彩斑斓的塔尔寺,参观了传说中的十万座佛像,在寺前的小广场上看到为数众多的小偷。

然后他又去了日月山。据说日月山是文成公主入藏的第一站,走到此处,远行的人们再也看不到大唐景象了。公主悲从中来,怀中的两面明镜便幻化成日月二山。从此日月山便成了汉族居住区和藏族居住区的界限。老四海在山上转了一会儿,好几个藏民穿着民族服装要与他合影,老四海清楚那些人不过是些道具,便婉言拒绝了。

后来他看到山下有一座木棚,估计应该是茶棚一样的营业场所,老四海便跑下去向老板要了一杯奶茶。老板的肤色像藏民,却穿着一件破旧的中山装。他瞪着老四海一口一口地把奶茶喝下去,然后殷切地艰难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老四海刚才是走得渴了,喝什么都香甜,他微笑着挑起大指。老板高兴了,问他是不是第一来日月山。老四海听出他说汉语有些困难,回答也尽量简单:“我是第一次来青海。”

老板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前唱道:“我们青海好地方啊,青海到处是牧场……”老四海笑得四肢招展,这个老板有意思,把歌颂新疆的歌改成青海了。后来老板又为他唱了一首花儿情歌,老四海兴奋得一个劲拍巴掌。老板当了一回歌唱家,别提多开心了。后来老四海向他打听青海湖附近有什么特产,老板说:“鱼,无鳞湟鱼!我听你们汉族人说,红烧的无鳞湟鱼最好吃了。”

老四海奇怪地问:“你怎么会是听汉人说呢?难道你没吃过吗?”

老板说:“我是藏族人,我们不吃鱼,所以我是听你们说的。”

老四海好象听说过类似的习俗,的确是有一部分藏族人从不吃鱼。他对这个老板产生了好感,既然他不吃鱼就说明他手里没有鱼,也不会烹饪,更不会向自己推销了。老四海赶紧又要了一杯奶茶,他继续询问着:“哪里能买到正宗的无鳞湟鱼呢?”

老板说:“湖边上有渔码头,你们可以直接向渔民直接买呀。当然了饭馆里也有买的,不过开饭馆的老板都是汉族人。”接着他又指了指山上那些穿藏族服装的家伙:“他们也是汉族人。”老四海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这老板的意思也太明显了,汉人出售的东西,全没谱。汉人办的事,太丢人!

后来老四海又和藏民聊了些风土人情,藏民叹息着告诉他:青海当地人,无论是藏族还是汉族都是实在人,他们从来不骗人。可这十几年中来了不少外乡人,这些人说的话,你一定要当心啊!老四海觉得这藏民虽然人挺朴实的,但看待问题却入木三分,当下就记在心里了。

当下老四海辞别了藏族老板,再次踏上西行之路。汽车大约行进了几十公里,老四海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大水,波光荡漾,水天一色,几座小岛盆景一样装点着辽阔的地平线。老四海估计这就是青海湖了,这就是那个盛产湟鱼和鸟粪的好地方。

长途车在一个小镇子上停下了,镇子边就有个小码头。老四海本想现在就雇船下海,而船夫们却说:天晚了,明天早上你再来吧。当夜他在帐篷宾馆租了个蒙古包,美美地睡了一夜。虽然老四海有钱,但他却难得能享受钱财的妙用,这一夜已经算是奢侈了。

早晨他懒洋洋地地躺在被窝里,计划着一整天的旅程。先去鸟岛,再去吃鱼……想着想着,老四海竟不自尽地叹息一声,假如有了足够的钱,就这么一路走下去也不错,行者的日子最舒坦了。

天亮了,老四海在码头租了一条小船。船夫喊了声号子,小船就冲出去了。老四海这才注意,船下安装着发动机,船尾有螺旋桨。小船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他们就穿过大沙岛,越过了海中山,没用多长时间老四海就看见传说中的鸟岛了。船夫说:“上了岸你就得花钱买门票了,你要是只想看看鸟啊!我可以直接开到沙滩附近,那里的鸟最多了。”老四海同意了。船夫在身上罩了块塑料布,之后小船径直冲向鸟岛的沙滩。如今是旅游淡季,鸟岛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小船离岸边还有几百米时,马达声便惊起了无数的飞鸟,一片从水面上骤然而起。老四海看到了巨大的天鹅,幽雅的白鹤,细长细长的鸥。鸟群如云,呼啦啦的一大片,几乎把半个天空都铺满了。漫天的鸟声如大海潮鸣,此时阳光几乎被鸟群断绝了,湖面上出现了一大片阴影。老四海从没见过这等景象,他甚至有点害怕了。船夫说:“你运气好啊,现在是五月,这个季节的鸟最多了。”到处都是翅膀拍打的啪啪声,老四海觉得似乎有无数挺机关枪向他们扫射着。

老四海挥着手说:“咱们走吧,不要打扰鸟的生活了。”

船夫哈哈道:“你这么做就对了,鸟不喜欢人。上回有几个上海来的游客,看到这个景色就不愿意走了,一个劲地让我向岸边靠。结果都被淋了身鸟屎。”

老四海这才明白他顶着塑料布的含义,他笑道:“赶紧走吧。”

二十分钟后,小船脱离了鸟岛的范畴。老四海忽然问道:“哪里卖的湟鱼最好吃啊?”

船夫说:“北湖湾的湟鱼最好了,都是五斤以上的大鱼,不过价格很贵的!”

老四海说:“走,咱们去北湖湾。”

北湖湾离鸟岛有三十多里水路,小船破浪而行。老四海站在船头上,像个雁翎队长。

将近中午时,湖面上起风了,白水滔天,浊浪滚滚。小船在几尺到的大浪中颠簸着,似乎随时都会倾覆。老四海把脑袋缩在船帮里,一个劲询问会不会有危险。船夫说:“我们青海湖就像大海一样,无风三尺浪,何况现在的风也不小。不过你放心,有些年没听说翻船的事了。”老四海不会游泳,只得在船里躲着,连风景都懒得看了。大约半个小时后,船夫大叫道:“到啦,你去买鱼吧。”

老四海从船舱里探出头,五六条肮脏的小船停在岸边,渔夫们正清理渔网呢。他四下看了几眼,水面辽阔,隐隐的却有着一股腥臭的味道。老四海觉得臭鱼烂虾吗,渔码头的味道都挺难闻的。船夫把小船靠上了一条挂着蓝旗的渔船,蓝旗上的图案是塔尔寺的标志性建筑。这条渔船的船老大脸是有块刀疤,很好认。他大笑着说:“今天我的运气不错呀,湟鱼是没打上来几条来,买卖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船夫说:“我的客人想买条大鱼,下酒。”

船老大遗憾地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大鱼都死光了。你们自己该拖来看看吧。”

船夫怕老四海掉水里,搀扶着他过去了。老四海往渔船的船舱里一看,顿时有点泄气。所谓的青海湖大湟鱼不过尺把长短,不过这鱼果然没有鳞片,浑身光溜溜的,那模样颇是滑稽。船老大慷慨地说:“您自己选吧。”

老四海翻腾了半天,最后选中了两条最大的,不过是一斤半的。他嘟囔着说:“都说青海湖大惶鱼有五斤呢,可这两条加起来也没有三斤。”

船老大苦着脸说:“我打过八斤的鱼,可这两个月也不知道怎么了,难道大鱼都游到深水里去啦?”

老四海觉得无聊,向船夫挥了挥手,二人回船了。老四海说:“回镇子吧,找个饭馆修理一下。”

船夫笑着说:“我弟弟开了个小饭馆。”

老四海爽快地说:“好,肥水不留外人田,赶紧去吧。”

他们又在船上颠簸了一个小时,回到镇子上已经是下午了。

船夫弟弟的饭馆实际上就是路边的小吃摊,由于老四海能看到烹调的全过程,倒是不用担心卫生问题。他要了瓶当地白酒,又点了两个蔬菜,然后拉着船夫喝了起来。船夫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但老四海兴致颇高,拉着人家不撒手,船夫也就跟着凑了个热闹。

二人推杯换盏,转眼半瓶白酒就下去了。此时红烧湟鱼做好了,老四海先尝了一口,肉质松嫩,口感油滑,但仔细一回味竟有骨子土腥味儿。老四海暗自叹息,看来青海人吃鱼的品位一般。他吃遍了大江南北,这种鱼如果生在江南之地只能算是普通货色,绝不会成为一地特产的。船夫也吃了一口,回头冲着他兄弟喊道:“不地道啊!你的手艺是不是都忘了。”兄弟苦笑道:“到我摊位上吃饭的,一般是不拿湟鱼来的。”老四海觉得无非是一口吃食而已,伤了兄弟感情就不好了。于是他大笑着说:“鱼不错啊,能在青海吃上这样的鱼绝对是天上美味啦!”说着,他举起筷子,吃了一大口。

他们一直喝到太阳西坠,老四海喝得头有点晕了,提出要回宾馆。船夫特地给他叫了一辆三轮摩托。到了宾馆,他倒头便睡,但睡到十二点就提着裤子往厕所跑,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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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