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个秋高气爽、五谷芳香的金秋时节。人们辛苦了一年，都忙着收获劳动的果实，这果实包含着劳动者多少汗水、多少辛苦、多少希望！等秋收完了，颗粒归仓了，不管是有钱的人家，还是穷人家，都开始张罗着给儿女们操办婚事。因为秋冬农闲的季节是谈婚论嫁的盛期。
韦万山的大伯韦泰最小的女儿韦娟娟，要在初冬时出嫁。韦娟娟是韦泰的二夫人——韦苏氏所生。韦苏氏知道小玉的针线活儿做得好，就想让小玉给女儿做嫁妆。
一天早饭后，韦苏氏满脸堆笑地来到西院万山的家。她见了小玉，就甜言蜜语地说：“瞧我的侄儿媳妇，这孩子都生了，还水灵灵得像没有出阁的大姑娘。万山真有福气呀！”“二妈，您坐。”小玉说着就给倒了一杯茶端来。韦苏氏抱起春芳说：“哟，看这孩子长得和你妈一样俊，像个小天仙！”因孩子认生，不乐意跟她，就蹭着要下地。小玉心想：“我来韦家四年多了，只见过二妈两面。一次是我和万山结婚的那天，一次是婆母出殡的那天。听说她是大伯娶的第二房姨太太，比大伯小十五六岁。她平时不和我们家、三叔家来往，今天来我家肯定有事。”小玉问：“二妈，找我有事吗？”韦苏氏说：“也没啥大事，就是娟娟在旧历的十月十六出嫁，请你和万山去喝喜酒！”小玉喜悦地说：“一定去，一定去，有啥需要我和万山帮忙的，您就直说。”韦苏氏说：“早呢，还有一个多月呢。小玉，我知道你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好！能裁、能缝，花也绣得好。我想请你给娟娟做几身嫁装，再做一双绣花鞋，上轿装新时穿。”小玉笑着说：“二妈，您就别说请了。妹妹出嫁，我应该给做，不过天短，小春芳又搅和。我怕做不好，到时候再赶不出来。”“春芳我给你领着。侄儿媳妇，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让娟娟把料子提过来，你就量着她的身材给裁吧。”韦苏氏说。
韦苏氏刚走，三婶就进来问小玉：“她来干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小玉告诉了她做嫁装的事。三婶气呼呼地说：“我就知道，嘴巴甜得像抹了蜜，脸儿笑得像一朵花。用不着人的时候，遇见了也装着没看见。当别人有麻烦事的时候，她躲得远远的，装着不知道，别说是出钱出力，就连看都不看你一眼。我们韦家除了你大伯，再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小玉好奇地问：“那爷爷、奶奶也不喜欢她？”三婶说：“你爷爷、奶奶根本就不同意你大伯娶她。那时候，我们韦家有五辆马车。每年秋收后，你大伯就带着伙计们到石炭井去拉煤，一直拉到腊月。把拉来的煤都卖到宁夏城南关周围几家有钱的大户。有一年深秋，你大伯上山去拉煤，正好看见一个小煤窑倒塌，把几个挖煤的人活埋在里面。家里的人知道了，都趴在煤窑上痛哭。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哭得最伤心，谁也劝不住，拉不起来。她边哭边唠唠叨叨地说：“可怜的六旦啊！你走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啊……”旁边的人都议论：“这是我们矿山的一枝花，是从陕西米脂逃荒来到煤矿上。嫁给挖煤的赵六旦才半年。这赵六旦一死。她年轻轻地就守寡，生活又没着落了，真可怜呀！”当时你大伯可能是同情吧，就打听到她家，送给她几块银元，就这么认识了。到了腊月初，拉最后一趟煤，伙计们都回来了。你大伯没回来。你爷爷、奶奶问伙计，伙计们都不敢说实话。过了半个月，快到过年了，他才回来，编了个谎说是和几个同学到巴音转了转。等过了年没几天，他说有事出去一趟。这一走，又是半个多月，他才回来。在你爷爷、奶奶的逼问下。他说了实话，还提出要娶这个小寡妇进门。你爷爷、奶奶坚决不同意。意思是她男人尸骨未寒，就和你大伯勾搭上了。她应该为死去的男人守孝三年。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不能要，娶来会败坏我们家的门风。但你大伯根本听不进去，像丢了魂似的，隔上一个多月就往石炭井跑。他一去就是半月、二十天才回来。
你大妈是个老实善良的人，平时不爱说话。你大伯嫌她是木头疙瘩。我们从没听见两个人吵架。可是，你大妈总是眼睛哭得红肿。到了冬天，你大伯就住在石炭井不回来，让伙计把煤拉回来。你爷爷、奶奶一看没办法，就同意娶回来。婚事也没大办，就用一辆轿子车接回来完事。不过，人家的脸白里透红，就是好看，比你大妈漂亮多了，又加上嘴巴甜，把你大伯哄得神魂颠倒。她极力讨好你爷爷、奶奶。可那老两口就是不买账，连正眼都不瞧她。说她是个嘴甜心毒的女人，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那时，我们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三个儿子，四个媳妇住在一个院子里。你爷爷一看人多，事儿也多，而且还拥挤。第二年就盖了我们这个西院。盖好后，就给三个独生子分了家。爷爷、奶奶跟你大伯住东院。分给你大伯三辆马车，石炭井的一个煤窑，五十多亩地。因为他两个婆姨，两个儿子，所以就分得多一些。我们和你公婆住西院。你公婆分了一辆马车，三十多亩地，望月桥街上的粮行。我们也是一辆马车，四十亩地，望月桥街上的油坊。过了几年，你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你这个二妈就张狂起来，经常编造一些谎话挑拨你大伯和大妈之间的关系。你大伯不是骂，就是打你大妈。好多次，你大妈过西院来跟我和你婆母诉苦。我们俩只能陪着流泪，安慰安慰她。你大伯是老大呀！谁敢说人家。你大妈也软弱无能。她是大老婆，无权、无地位，干活还受气。家中大事小事都是小老婆作主，东院里由人家甩着，那真是神气活现呀！就连你那不管闲事的三叔也看不过去，跟你大伯嚷嚷，可是，管啥用呢？男人整天出门在外，只有吃饭，睡觉才回家。他根本不进你大妈的屋。你大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越来越消瘦，脸色青黄。说她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早就不想活了。结果，没过三年，你大妈就死了。她是活活被气死的。
当时，你大哥韦万江才十二岁，你大姐韦兰兰才十岁。这两个没妈的孩子真可怜。俗话说：“宁死做官的老子，不死教改的娘。”这两个孩子虽然不缺吃少穿，但是没人疼，没人爱，家里没有温暖，还受歧视。这两个孩子饿了来我们西院，受了委屈也来西院。我和你婆母对他们兄妹俩多关心了一些。你这个二妈说我们俩破坏了她家庭的团结。我们根本不理她，该咋做就咋做。背地里，我们都叫她狐狸精。韦万江15岁到西安去念书，至今都没回家。听说他在北平教书呢。韦兰兰十六岁就出嫁了。除了我们韦家有婚丧大事，她才回娘家一趟。
这东院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她们一窝的人，才安静了。六年前你大伯死了。人家的儿子韦万河当了家。韦万江不在家，东院的全部财产都是人家母子的。别看韦万河不多说话，肚子里的鬼主意多着呢！就和他娘一样，是个见利忘义，六亲不认的小人。”小玉又问：“二妈多大年龄了？”三婶说：“今年大概五十岁了吧。”小玉说：“二妈不显老，看上去刚四十岁。”三婶说：“人家保养得好嘛！又爱打扮，都寡妇了，还天天抹粉擦胭脂的。她来韦家除了生了两个孩子，什么活都不干。她从陕西老家找了个孤身一人的胡姨。这胡姨来了十几年了，家里的缝缝补补，煮煮洗洗的活都是胡姨干的。人家端着有钱太太的架子坐享其成。哎……小玉，我算是看透了。这女人呀，要是自个的男人嫌弃，瞧不起，那就在家里没了地位，没了尊严，没了活头。谁都可以随便欺负，这样的气最难以忍受，说又没处说，走又没处走，只有忍气吞声。这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呀！你大妈就是被这样的软刀子杀死的。俗话说得好：‘跟上好郎喝甜水，跟上恶郎喝苦水’。不只是喝苦水，有的女人连命都搭上了。小玉啊！还是你有福气。像我们万山这样不耍赌，不胡喝酒，又顾家，又踏踏实实干事的好男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呀！”
第二天，韦娟娟就拿来了料子让小玉给做婚礼服。小玉说：“你妈妈买的缎子质地好，颜色也好看。你要做啥样式的？”韦娟娟说：“单的和夹的做旗袍，请嫂子绣上花。棉衣您就看着做吧，啥样子都行，我相信嫂子的眼光和手艺。再用剩下的红缎子做一双绣花鞋。”小玉给韦娟娟量了身材后，就开始做了。
小春芳才一岁半。韦娟娟领过去了，因孩子认生，总是哭闹着要找妈妈，也就送回来了。小玉白天领孩子，做饭、喂鸡、喂猪，也没有多少时间做针线活，全凭夜晚做。每天等孩子睡着后，她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韦娟娟做嫁装。一直做到二更天。有时，万山一觉醒来，看见妻子还在缝衣服。他便催促道：“快睡吧，明天再做……”小玉做活细致，特别是绣花，最费时间，最费眼睛。她夜以继日地一针一线地做了二十多天，终于把三套衣服，一双绣花鞋做好。
天蓝色的缎子旗袍，小玉给镶了淡黄色的边，胸前绣的芙蓉花，袖口绣的是太阳花，盘的是宝葫芦纽扣。大红缎子夹旗袍，镶的是金黄色的边，胸前绣的是牡丹花，腹部绣了两只欲飞的金凤凰。袖口绣的是小梅花，盘的是蝴蝶纽扣。这些花样都是小玉自己画好，剪下来，再贴在衣服上，用笔描图下来再绣。刺绣也是一门艺术。这花绣得好，除了绣工，主要是丝线色彩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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