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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的驼哥》 作者:曾纪鑫

第15章

  我的独身主义思想遭到了父母的极力反对。

  父亲说,你找什么样的女人我不管,但你总得找一个结婚才是,不然的话,老子可不能负担你一辈子。我不服气,不由得以牙还牙地说道,这些年,可不是你们负担我,而是我在为这个家庭无私地奉献,要不是我辛辛苦苦赚下几个剃头钱,弟妹们一个个能上完学读完书吗?父亲听我这么一说,不由得大声吼道,反了你小子,你以为你赚了几个臭钱就不得了啦,要不是老子目光远大,拉债让你学了这么一个待诏艺,就你这个驼里驼气的样子,连西北风也喝不上呢。父亲一边说,一边凶到我跟前,看样子硬是要像我小时那样对我动武了。他一凶,我就不做声了,尽管我已长大,都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了,但在父亲高大的个子面前,只打齐他的肩膀,他想动手,我仍不是他的对手;就是可以占据上风打得赢的话,我这个算得上孝子的人也是不会对我的亲生父亲动手的。他凶凶地吼了一阵,犹如电闪雷鸣,但终归是没有洒下雨滴,也就是说,骂归骂,最后还是没有向我动手。见我不出声不出气,就如一个高明的拳击手找不到对手似的,只得怏怏然地善罢干休。

  母亲与他的方式截然相反,父亲来硬的,她就来软的,开始柔声柔气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向我“发功”--劝我尽快找个女人结婚算数。

  我这人本事没有,但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就坚持到底,软硬不吃,刀砍不进,水泼不湿,换个时髦的说法,就是原则性挺强。

  一番威吓、规劝与努力化为泡影,父母对我伤透了心,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慨叹,两人一合计,决定开过年后将我请出屋去,让我自立门户。

  大年三十,全家人终于聚在了一起,热之闹之地吃了一个圆圆满满的团年饭。

  菜摆了一满桌,这是每年最丰盛的一顿饭菜,用母亲的话说,一年上头瞎忙乎,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顿团年饭,不管多贫穷多艰难,只要全家人在大年三十这天能够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上这么一顿有肉有鱼的团年饭,也就知足了。咱们李家坪村的人全都讲究这顿团年饭,只要是一家人,不论天南海北,年关都要赶这一顿团年饭,如果其中的一人晚归,哪怕等到深更半夜,也得将人等齐,一同进餐,这是一条雷打不动的铁的规矩。

  菜肴摆开,饭局开始,在酒杯里象征性地倒上些许白酒,盛几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碗边搁一双筷子,先请那些远逝的亲人们--爷爷、奶奶、爷爷的爷爷、奶奶的奶奶等列祖列宗们进餐。这并非迷信,而是带着一种怀念与感恩的心情追本溯源,缅怀先辈的养育之情。“崇祖尚古,是咱们中国人的宗教,”这是上过大学的老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印象太深刻了。

  敬完看不见的祖宗,接着就敬活着的长辈。我们兄弟姊妹四人一齐给父母敬酒,祝他们健康长寿。母亲喝不得酒,稍稍抿了一口;父亲一饮而尽,饮完后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当地一声响,然后神色凝重地说道:“喝了你们敬的这杯酒,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今晚一过明天就是新年,翻过年去就是新起新发,咱们家也该有个新的安排与谋划了……”

  每年,我们敬完父亲的酒,他一喝完就说一家人客气个么子,我跟你妈没本事,让你们跟着吃苦又受罪,平时连肚子都填不饱,今日就痛痛快快地吃个够吧。话没说完,桌上就响起了一片大吃而特吃所引发的各种交响。

  见与往年不同,我们就全都停下筷子,伸长脖子,等待下文。

  “我跟你们妈妈将你们引大不容易,不知吃了几多的苦头。”父亲继续说道,“现在好了,你们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我们就不必管了,管不了啦,也不愿管了。往后去,我跟你们妈妈就准备好好地享几年清福算了。常言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不是嘛,子女们不是娶进就是嫁去,再不就飞得老远老远。老二治国早过了娶媳妇的年纪,可他暂时不愿娶,人各有志,老子也不强求,到了年纪不娶媳妇,也不能跟着我们一辈子,所以治国呀,我跟你妈商量了,明年跟你搭间小屋,你单另去过。你学了一身剃头艺,你赚的钱,我们两老一个也不要你的,你自个儿全部留着就是了,你可以将它们吃光喝光花光,也可以想通了用于娶媳妇。虽然你不给我们钱,但你哪天想娶媳妇了钱不够,我们倒可以资助几个的。老二,你看要不要得?”

  表面上看父亲是在征求意见,其实就是在下通牒了,我只得低声低气地说道:“随您安排。”

  父亲说完了我的又说老二、老三、幺姐的事,一个个排着顺序说下来:“老三治文大学毕业,在省城武汉找了份工作,不错呀,给老子争气了。你有工资,结婚生孩子,我们也就不管了,你自个儿去奔吧。”

  老三李治文赶紧表态:“不要你们两老管,我读书不知跟我贴了几多的钱,哪还能要你们操心呢?”

  “老四治家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没考上很好嘛,要是跟老三一样上大学跳农门,咱们家的十多亩责任田就没得人种了。治家治家,老师跟你这名字取得还蛮是那么回事的,考不上学,就把咱们这个家好好地治一治吧。治文这名字也起对路了,就真的读书习文了;就是治国这名字取得不对头,什么治国,就凭他这副样子,自己都治不好,还治国呀,要真让他治国,那咱们这个国家还不知被他治成个什么破样子呢……哎,打住打住,要是过去呀,像这样乱说,可要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了。还是说老四吧,治家,几亩好的责任田我们都交给你种,明年说个对象,年底就跟你娶亲完配怎么样?”

  老四李治家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今年高考失利,他不甘心,本来还想读个补期冲刺一番,父亲不同意,说他只是一个“治家”的命,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说得老四灰溜溜的黯然神伤不已,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才缓过一口气来。

  最后轮到老幺李治凤了,治凤初中毕业就下学了,也在家种田。父亲说治凤很讨人喜欢,求亲说媒的不断,明年选一户可靠的人家,把终身大事定下来算了。幺姐李治凤闻言,闷着头、红着脸不做声,不做声就是没有意见,表示默认。

  父亲虽然一说一大堆,但我们兄弟姊妹四人的一些大事就这样基本上给定了盘子,只待明年怎样去落实了。

  团年饭吃得既高兴又让人感伤不已。

  按乡里习俗,要到新年的正月十五闹元宵后才算过完年。

  既然父亲已经发话,我另立门户只不过一个迟早的事情了。我也不想继续赖在家中看父母的脸色过日子,就是降格以求娶回一个零件缺七少八的姑娘,也得分家出去另立门户的。于是,正月十五一过,我就知趣地主动向父亲提出搬家的事儿,父亲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地说,等正月过完再说吧。

  一般来说,正月十五以后,人们还在“年”的惯性中滑翔,在“年”的氛围中陶醉,懒懒散散地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一直等到正月过完,才醒过来似地伸伸懒腰,慢条斯里地安排农活,随着节令赶集似的一一涌来,这才不得不迅速调整节奏,加快步伐,进入紧张的农事之中。

  正月一过完,这回我不再主动提出了,我想让父亲先开口,免得到时候又要诚惶诚恐地看他的脸色。可父亲就是不开口,一直到了二月中旬,他仿佛忘了似的只顾忙他自个儿的事情。我想父亲肯定记得这件事,只是忍着,好让我主动提出来。我实在憋不住了,我承认我的忍劲远不如父亲,功夫远没有修炼到家。不过我说话时也动了一番脑筋,运用了一点语言的艺术,我说爹,正月早过完了,二月都快一半了,您是不是不打算让我单另过了?父亲听后,嗯嗯啊啊、支支唔唔了一番。我不明就里,又说道,您要是舍不得我搬出去,我就不出去算了。父亲一听这话,当即板脸道,你以为你蛮了不起,还舍不得呀?只是……我在想……算了,你既然再三再四地催着要出去,那就快点滚出去吧!

  后来,我才完全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是想拿让我独自一人另立门户的严重后果逼我就范。就范什么?赶快将就着娶一个媳妇算了。等到媳妇娶进门,然后名正言顺地跟我分家。没想到我不仅不理会,反而捡根棒槌打成针(真),父亲只好假戏真做了。其实,没给儿子娶亲完配就将他赶出门,让他单另过日子,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人家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说没有尽到一个长辈的责任。

  父亲管不上那么多了,况且我算不得一个正常人,不正常的人是可以用不正常甚至不规矩的法子来对待处理的。

  于是,选了一块村中高地,买上两包“洞庭”牌香烟,请来村里的算命瞎子胡老炳装模作样地转了几圈,然后念念有词地一番推算,推算的结果表明,这里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

  吃了胡老炳的“定心丸”,就开始打地基了。然后请来几个泥匠,就着家里现成的一些土砖、檩条、楠竹、稻草等物,盖了一栋一正一偏的土砖稻草房。

  新房落成的第二天,我就卷着铺盖行李搬了进去。

  搬进新房后我算是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怎样做就怎样做。我可以一天到晚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可以整天呆在家中不出门给人家剃发,我只要对我自己负责就行了。

  然而,世上的一些事情就是那样怪,表面看来,我比过去更自由了,可实际上,受的束缚却更多了。没有人给我做饭洗衣,此前都是母亲为我承包了,而现在,不做饭就没有饭吃,不洗衣就只能长期穿脏衣,所以是非做不可,非洗不行;如果我不去理发也不行,不理发就没有工钱,我想积攒一笔巨额资金像龙生林那样弄一个满意的花姑娘的计划就要落空,有时,还有些主动找上门来的主顾呢,我能将人家拒之门外吗?笑脸相迎都来不及呢;我以前回家总有母亲吁寒问暖,有父亲、弟妹们说说话儿,可现在,回家等待着我的只有冷清孤寂,而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合群动物,太孤独就有活不下去的危险,有时冷清得我实在难以忍受,我就到处串门瞎逛;还有,我被父母扫地出门是为了逃避一些我看不上眼的丑姑娘,这并不等于我不需要女人,特别是那些漂亮的女人,我获得了选择美丽姑娘的自由,却无法自由地得到一个可意的女人,一些本能的欲望无法满足,无以排遣……

  说自由,实则不自由,被一些无形的条条框框束缚得不能动弹;说不自由,又自由得无边无际、无可言说、无法收拾。

  我置身自由与不自由之间,常常独自一人沿着村中田埂,沿着山间小径,来到儿时与老牯牛旺旺相依相伴时的那片绿草地,仰面八叉地躺着望天,寻找飞翔蓝天的雄鹰。不知怎么回事,雄鹰越来越少了,有时一躺大半天都见不到它一根毫毛,而那些不时飞高又飞低的什么麻雀、金丝雀、八哥、死皮鸟呀什么的不仅引不起我的兴趣,反而觉得它们太聒噪吵得我不得安神。一次,我见到了一群排成人字形的南飞大雁,它们飞得真高真整齐呀,我羡慕得不行,但拿雄鹰一比较呀,就相形见绌了。

  我怀念雄鹰,寻找雄鹰,一天中午,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它掠过长空的身影,当即从地上一跃而起,高声欢呼,敞开喉咙,将那首由我李治国作词的《向往雄鹰》之歌大声吼了起来:

  雄鹰展翅冲云霄,

  飞在美丽的蓝天上。

  我想变成一朵白云,

  伴着雄鹰自由地翱翔。

  雄鹰展翅冲云霄,

  飞在美丽的蓝天上。

  我想化作一缕清风,

  伴着雄鹰飞向那远方。

  一边吼,一边伴以自己编排的不成规矩的驼氏舞蹈,将身子扭来摆去地弄得像一根麻花。反正清静无人,又没有谁能看见,我要发泄,我要尽兴,我要唤回昔日远大的梦想与希望。

  一番吼过,我烦闷苦恼的心情有如烟消云散见太阳,顿时变得晴空万里。

  此后,不管有事无事,我便经常哼哼我的宝贝歌曲《向往雄鹰》,从中得到安慰,获得一种勇气,一种顽强,一种生存的力量与源泉。

  由歌曲《向往雄鹰》,我经常回到儿时与老牛旺旺相处的时光,从中受到启发,就收养了一只小母狗。说收养,因为它是被人遗弃的。母狗怀胎,一般都能产下三五只小仔,等到满月,公狗送人或自己养着,而母狗则无人问津。于是,喂养母狗的主人就将这些不被看好的小母狗丢在桥头路边,或是有需要的人家将其抱走,或是被人怜悯丢几团饭食让它活命。我就是在路边的一条小沟里发现了这只小黄母狗的,它天生聪明伶俐,听到脚步声,就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以引起路人的注意。我停下脚步,不用低头,就发现了沟底摇尾乞怜的它。不知是出于同病相怜呢,还是出于喜爱与需要,总之是没有半点犹豫,就冲下沟底将它抱在怀里。小母狗不住地摇着小尾,那种高兴劲儿及充满感激的目光让我心里暖乎乎的。

  抱回家中,我还是忍不住掰开它的后腿,查看了一下性别。我知道这样做纯属多余,别人遗弃的小狗,一百只就有一百零一只是母的,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认真地检查了一番,我也弄不清此举的目的与意义何在。

  晚上我煮饭时多放了一把米,算是接纳了它。我将米汤和着米饭端在它的面前,它喜滋滋地张开小嘴,吃得呛了又呛,看来它早就饿坏了,从小就受够了人间之苦。当时,我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来,抚摸着它柔小的身子,说道:“小家伙,老子今天收养了你,你算是苦尽甜来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决不会让你饿着。”

  跟喂养老牛一样,我也跟这条小母狗取了一个人样的名字,因它毛色金黄,就让它姓了黄;我找不到漂亮女人,总可以希望喂养的小狗美丽一点吧,于是就给它赐名丽丽。取这名字时只想了这些,真的,我半点假话也没说。后来,当我“黄丽丽”、“黄丽丽”地叫着时,才发现它跟黄秀莲一样,也姓黄了,看来我内心深处只装了黄秀莲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呵。

  有了黄丽丽,日子更好过了。白天我出门跟人剃头时就将它关在家中,晚上归来,只要听见我的脚步声,它就发出了狗们独有的呜呜呜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再也不孤独了,随着它的一天天长大,有时我跟人理发时还带着它一同走村串巷,让我的黄丽丽多多见识一下我们这个美妙而复杂的特殊世界。

  我搬进新居、自立门户后经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师傅熊待诏的亡故。

  我虽然出师了,但还是很尊敬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我记得挺牢挺牢。

  自合作化、人民公社解散,分田到户之后,剃头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按大队、生产队划分给待诏师傅记工分,没有了固定的势力范围,一切都是自觉自愿,理发师傅与顾客相互都有了选择的余地。在咱们村,剃头的就我跟熊师傅两人,不仅不存在任何竞争,有时,师傅附近的人要我为他理发,我还主动将他们推让给师傅。师傅也是如此,离我近的住户,人家就是主动上门去找他,他也不会应承。我与师傅间虽然没有明文划分地盘,但彼此心里都装着对方。这样一来,我也就更加尊敬师傅了。过年过节,我总要掏钱在村经销店买两瓶上等白酒及其他糕点,大包小裹的拎着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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