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今我的战友们正在西南海面的天空里用无线电确认着不同的作战任务，防火手套下是操纵杆，机舱外是椭圆形的海与苍天，对手是柯纳维亚国防系统中最强大的海上空军，而我却坐在这里，离他们与战场的方向越来越远……”

　　“波尔德……”

　　“你也认识的林是个狙击手，现在如果不是正在直升机上负责登陆部队的掩护，就是背着狙击枪也一起登陆了。S—AF对他的评价很高，柯尼西中尉曾经说他是个天生的长距离杀手，当初海军陆战队向他抛出橄榄枝，连‘L·wenzahn’也对他有兴趣，空军费了很大的劲儿最后才留住他。还有另外几名从弗戈森诺选出来的僚机飞行员也各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军校毕业之后他们一定会进入不同的联队，成为未来柯纳维亚的国防栋梁……”

　　波尔德顿了顿，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轻地继续说。

　　“……我本以为混在这样一群优秀的人之中，自己也会慢慢变得厉害起来，至少是看起来很厉害……这三个月来，我想过无数次要如何飞在莱恩海上参加军演对抗的情景，但现在那些正在发生的事情，统统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原来不飞行的时候，才会发现天空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这一天多来波尔德一直在进行自虐似的反省。想到被军演除名之后，竟然让两名“雷鸟”飞行员在起飞之前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自己的情绪更是让他感到羞愧不已。

　　一定是当时自己的沮丧表现得太明显了。

　　身为一名军人，竟然对执行军令带有不必要的负面情绪，真是任性得太过分了！更何况我又有什么资格对军部的安排感到失望呢？

　　然而无论怎样加倍自责，波尔德依旧能够感到心中那份如墨水滴落在白纸上后逐渐晕开般的失望。

　　波尔德的失望有一部分在于明明准备了这么久，但军演中最重要的部分却没有机会参与。而另一方面作为鲁迪斯的僚飞，在他与邓肯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自己依旧毫无用处。

　　这让波尔德感到一种没有办法对任何人倾诉的苦闷。他害怕对方投来轻蔑的眼神说：“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你进入S—AF成为鲁迪斯的僚飞只是运气，之后现在上天把这份运气收了回去。”“不然你以为自己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是击坠了两架空贼的战机而已，就真以为能成为王牌飞行员了吗？”

　　人果然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啊。

　　在自我打击上，一定没有人比波尔德更擅长了。

　　“抱歉，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埃蕾诺说，“我一直不怎么会安慰人。按理说我这个时候应该否定你说的一切，之后称赞你非常厉害，你应该再振作一点，但是……”

　　波尔德抬起头，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红发少女叹了口气：“但是我还并不怎么了解你，我不想为了安慰人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对不起。”

　　波尔德意外地露出了笑容：“你还真是严厉啊……”

　　“抱歉。”

　　波尔德摇摇头：“该道歉的人是我，不该对你讲这些有的没有，希望你听过就忘了吧。”

　　“好，我可以试试。”埃蕾诺笑了笑，之后把平板电脑递给他，“我的资料看完了，你要是还心烦就用它打游戏吧，里面我装了不少游戏。”

　　波尔德莫名地心情好了起来。道谢之后他一边接过平板电脑一边想，她可真是个奇妙的女孩。

　　“晨光被撒旦偷去了，预言书早已被写下……”

　　玩家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用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着，电子悬浮窗一个又一个在他的身边冒出来，这让墨菲想起当年在弗戈森诺指挥模拟空战时的情景。或许比起飞在最前线，他更享受在幕后运筹帷幄的感觉，所以担当模拟空战的指挥是他最喜欢的工作之一，也能完全胜任这份工作。不过当鲁迪斯转校到弗戈森诺后，墨菲把指挥权移交给了他，自己又做回了前线飞行员，每场模拟空战都甘愿作为鲁迪斯的部下冲锋陷阵。

　　对于这种破天荒的改变，有人说墨菲是太过聪明了，聪明到很难在一件事上专心。

　　但墨菲知道，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是S—AF的军官数据库吧？”墨菲看了一眼，问。他熟悉这个页面，军官编号栏与密码输入栏还是一如既往的蓝白色，就跟他当初还在这里服役时一模一样。

　　S—AF的军官数据库虽然与整个国防部系统相连，但其中只是一些相关的军官信息，对于“Shift”应该没有任何价值，墨菲不明白“玩家”的意思。

　　“目前S—AF是整个柯纳维亚空军系统中最强大而完备的空军基地，如果我们能给S—AF找点麻烦，不亚于直接给国防部狠狠一个巴掌。”“玩家”笑嘻嘻地说道，“所以这次‘Shift’才精心准备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剧本，嗯……距离开幕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先来点恶作剧吧。”

　　“我不觉得你能对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军官数据库做什么恶作剧。”墨菲不太感兴趣地说道，“把三个恐怖分子的资料编进去吗？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墨菲的讽刺轻轻一笑，“玩家”让一页新的界面飞到墨菲的面前。这一页墨菲也认识，那是比一般军官的阅读权限要高得多、可以查阅所有战机相关资料的数据库。如果没记错，部分路径还与策兰军工的数据库相连。

　　“现在我需要一个账号。”玩家转过身来，“虽然我不是没有办法破解，但是那样太费时间了。”

　　“什么账号？”

　　“在职军官的账号，级别在校级以上。”

　　“……所以呢？”

　　“所以是你表达忠诚的时候了，墨菲先生。”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道破“男爵”的身份，“玩家”像是要观察墨菲有什么反应一样笑着说，“放心，你的身份是‘皇帝’单独告诉我的，其他成员还不知情，我也可以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墨菲轻哼了一声，用左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这句话等你下次告诉别人的时候也可以再说一次。”

　　“玩家”耸了耸肩膀。

　　“每一个加入‘Shift’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人是为了政治理想，有人是满足贪欲。有人是阴差阳错，有人是为了复仇。墨菲先生属于哪一种呢？”

　　“这是单选题还是多选题？”墨菲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如果是多选就是ABCD，如果是单选，那么我要求增添一个‘以上全是’的E选项。”

　　“玩家”笑出了声：“墨菲先生，您的经历十分有趣，‘Shift’能得到像您这样的人才真是如虎添翼。‘皇帝’每次提到您都是赞誉有加，但同时他也有一点小小的担心，那就是像您这样的人，明明出身名门，又曾经怀着满腔热忱投身军队为国效力，却因为一次‘BlueOnBlue’的意外而脱下军服成为恐怖分子，这180°的大转弯让人不免有些顾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没有义务为你解释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墨菲不冷不热地说，“还有‘皇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虽然以前曾在S—AF服役，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我早已经被他们开除了军籍，自然也没了任何权限。更何况我在除役以前也不是校级军官。无意冒犯，不过‘皇帝’的这个测试安排得真不怎么高明。”

　　“别着急，墨菲先生。再认真想想，你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玩家”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你不是有一位友人刚刚成为校级军官吗？”

　　墨菲不笑了。

　　S—AF中央指挥室。

　　“少将，塔台有情况报告！”通讯官说。

　　“接进来。”达沃尼少将点点头，约瑟珐将军就站在他的身后，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搜查行动，但是这两天来达沃尼少将和约瑟珐将军都没有闲着，他们一个坐镇S—AF分析数据，一个与国防部及时连线关注每一步进展。达沃尼少将曾经劝说约瑟珐将军先回国防部去，或者至少前往事件的主要发生地尚恩，但是被约瑟珐婉言拒绝了。

　　“现在尚恩有庞德中将与霍巴拉奥斯少将在，我过去毫无意义。”约瑟珐解释道，“海上军演本是重中之重，可空军竟然一夜之间缺席三架主要战机肯定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现在我再突然过去，一定有更多人感到疑惑，这样不妥。”

　　“也是，你们有自己的考量，很多时候比我想的要好要全面。”达沃尼少将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你看看我，一不小心就犯从前总想管着你们的老毛病。”

　　“请千万别这么说，阁下……”

　　“连线已经接过来了，阁下。”通讯官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里是S—AF塔台，刚刚荣格少尉与我们取得了联络，‘公羊’正在返回基地！重复一遍，‘公羊’正在返回基地！预计3分钟后进入降飞区！”

　　“……荣格少尉？”达沃尼少将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少将阁下！我是荣格，我在两天前被恐怖分子挟持！刚刚逃出，但受了伤……现在有重要事情要向S—AF汇报！邓肯中校呢？”由塔台接过来的通讯频道里传来荣格的声音。

　　“邓肯与鲁迪斯现在正随海军特殊部队到处找你，我现在就与他们进行联系。”达沃尼少将回答。

　　这时一直盯着屏幕的约瑟珐将军轻轻捂住了达沃尼少将面前的麦克，确定荣格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后小声说：“少将，请对‘公羊’进行全面扫描。”

　　达沃尼少将抬起了头。

　　到达S—AF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波尔德与埃蕾诺一前一后地走着，他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一名飞行员，倒像是一名地勤师的小徒弟，大概是手沾到了工具箱上的机油后又抹了脸，于是被搞成了一个花猫脸，波尔德自己也没在意，任汗水混合着黑色的机油在他的面颊上留下滑稽的痕迹。

　　下意识地四处望了眼，留在S—AF的人并不能算少，地面人员还有1\/3在这里。只不过飞行员们都去了尚恩，停机坪上空荡荡的。

　　趁着埃蕾诺去办手续的时候，波尔德回了一趟更衣室。打开更衣柜门，看到那张两个多月前他与迪翁、柯尼西以及鲁迪斯的合影静静地贴在门的里侧，波尔德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本来这次前往尚恩基地他是想把这张合影也带去的，但是听说随便更换“护身符”放置的地点很不吉利，于是只好作罢。

　　不过波尔德想自己还是很快就要把这张照片带走了——军演结束后他得回到弗戈森诺的日常生活中。到时候他打算把这张照片贴在寝室的更衣柜里，等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飞行员后，再把它带去服役的联队。

　　虽然那一天对于现在只有二年级的波尔德来讲，似乎还遥远得让人泄气。

　　洗了把脸后，波尔德赶紧回到了停机坪。他想埃蕾诺应该不会花费很长时间，既然他们要马上返回尚恩，自己还是千万别耽误了别人的事儿才好。

　　路上他忽然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走进了一间地处相对偏远的老式停机库，这让少年感到好奇，于是就跟了过去。

　　这间停机库因为建得比较早，很多设计都不够合理，再加上距离跑道有点远，慢慢被S—AF半废弃了，现在鲜少会有战机停在里面。不过走进去之后，波尔德看见之前由鲁迪斯校对其操作系统的S—4E就在其中，她是这间停机库里唯一的客人。

　　想起前天早上鲁迪斯曾经讲的有关S—4E的话，少年不禁感到有些唏嘘。

　　那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就站在S—4E的机前，正专心致志地不知看着什么。

　　波尔德狐疑地走了过去：“这位先生……”

　　中年男人抬起头来，用一双蓝色的眼睛温和地表达着疑惑之情。

　　波尔德想起他是谁了，军演开幕式上他就站在达沃尼少将的旁边，当时迪翁还一心惦记着要与人家并不存在的千金女儿交往。

　　“啊，抱歉。我是这次军演的特别顾问。”不待波尔德说话，对方先指了指自己西服领子上的识别章，“我可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