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机长先生，首先您的飞机内部绝对安全，敬请放心。其次请您做好这样的准备，一会儿我会向您的客机俯冲过去，到时候会给您提示，一听到我的命令，您就迅速把飞机向上拉起！一定要立刻改变航向，并且速度要快！之后与塔台联系就近降落，到时会有军方负责解释与安排。”波尔德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Doyoucopy？”

　　“CopyCopy！虽然我还有许多想问的，但你一定会告诉我‘这是军事机密’吧？”对方好像十分开心。

　　“是的。”

　　“酷！我们这边已经做好准备了！”对方机长继续有些兴奋地说，“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一直想当个战机飞行员。”

　　跟我正好相反。

　　波尔德重新抓住操纵杆，之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没关系，我一定可以做到的，这种动作我早在模拟系统中做过好多次了。

　　接着S—4E机身一倾，陡然撞向民航机——“现在！”

　　与此同时，蓝白相间的民航机就像是一只大鸟，虽然体型庞大但动作灵巧，只见她呼啸着突然拉高，瞬间，敌机所在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出来，波尔德让S—4E做了一个360°的完全翻转，正好从敌机的上面滚过，将它与民航机彻底隔开！

　　接着两架拉开距离的战机终于形成波尔德最喜欢的OneOnOne了。

　　波尔德将S—4E的推进动力推至最大，幽蓝色的火焰从S—4E的尾部喷射起来，在已经迎来黑夜的天空中显得尤为明亮。

　　S—4E，还有夜战。

　　波尔德感觉这次的交战条件是将三个月前他与库宁格特的模拟空战，还有他的第一次实飞混合起来了。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却不是因为紧张——未穿抗荷服而对过载产生的反应让他有些不适。之前S—AF遭袭时波尔德为了保护策兰弄伤了右手手臂，登机前策兰卸下自己的领带给他紧急包扎止住了血。波尔德看了一眼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整条领带已经被血染透了。幸好S—4E的座舱密封相对优秀，舱内气压也稳定，不然在大G回旋下波尔德的伤口一定会迸裂得更加严重。

　　在确保民航机已经脱离之后，波尔德一直试图锁定对方的战机，但基于性能上的巨大差异，S—4E很难追上敌机的速度，为了不让对方咬到自己的身后就已经让波尔德吃尽了苦头。突然敌机冲着S—4E的方向发射了一枚空空导弹，波尔德只好做出了一个大G回旋来躲避攻击，这让他差点在座舱里产生黑视，抓住他这个弱点的敌机不住地对S—4E开火，如果波尔德有数秒时间因为过载昏迷，那么对方就赢定了。

　　不过波尔德没有任何慌乱，而是颇有耐心地跟敌机玩起了拉锯战，S—4E胜在油量充足，而且波尔德不错的驾驶技术也弥补了S—4E体型上相对笨重的不足，在S—AF指挥室里看着由S—4E内置摄像头发回的即时画面，策兰惊喜地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儿的下巴：“这个孩子相当不错啊，‘雷鸟’真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

　　达沃尼少将得意地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波尔德！别跟他过多纠缠！”邓肯对着通讯喊道。他担心波尔德稳不住。用鲁迪斯的话来说就是，邓肯对波尔德总有那么一点“保护过度”的倾向。

　　来不及回答邓肯的波尔德，在又一阵机炮打击中驾驶着S—4E于密集的火网中翻滚穿梭，他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做出大G动作，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

　　S—4E是不会被击落的。

　　波尔德给自己鼓着劲儿，他对拉锯战向来有着充足的信心。

　　很快对方就沉不住气了，看准机会，波尔德出其不意地再次与对方拉开距离，这次他打算从上方对敌机锁定开火，然而透过座舱罩波尔德看到对方的战机竟然向着地面直坠而下！波尔德愣了愣，接着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一枚空弹已经被敌机推至发射口，从波尔德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导弹发射前萦绕的白色烟雾，但那枚导弹的目标不是波尔德的S—4E，而是不远处的民航机。

　　“不！！！”

　　少年飞行员大喊着拉动操纵杆调转S—4E的机头——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动作波尔德感到自己的头仿佛正被人用一把钝刀生生地劈开，疼得他快要吐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全然顾不上这些，接着波尔德展现出了作为一名空战快枪的绝对天赋——火控锁定与导弹发射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让画面外的人不禁感到心头一寒，S—4E的攻击系统在波尔德的控制下，就如同是空战游戏之于一名骨灰级的高等玩家。

　　奔袭而去的导弹正中对方战机的前端，爆炸的火光映在少年蓝紫色的眼睛里，燃着火焰的战机碎片四散，破损的机体以自由落体的形式飞坠，幸好他们现在所处的空域位于纳德内海之上，所以并不会造成地面上的人员伤亡。

　　可是波尔德的发射终究还是晚了一步，S—4E的导弹击中对方的时候，敌机的导弹已经抢先对着正在下降的民航机射了过去——

　　“不……”波尔德喃喃。

　　他即将眼睁睁地看着一场上百人罹难的恐怖袭击发生。

　　少年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然而就在这时，从东边飞来的一枚拖着明亮尾巴的空弹像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击中了奔向民航机的导弹，两枚炸弹相撞而引发的巨大爆炸，将整个黑夜都染成了亮红色。

　　波尔德惊喜地把头转向导弹射来的地方，只见一架灰白色的双人战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如果是视线良好的白天，那么少年肯定还能看到位于前舱的驾驶员此刻正冲自己摆着帅气的V手势。

　　“你还真是乱来啊，竟然敢不穿抗荷服就做这种飞行动作……嘿，你有没有考虑加入‘空中马戏团’做个特技表演的飞行员啊？”

　　见波尔德没有马上回话，迪翁继续揶揄他，看样子他是想补上这两天落下的份量。

　　“怎么？被刚才‘小灯塔’漂亮的打击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乖，回家给你巧克力吃。”

　　“……你来得太晚了！”在调转机头向着WhitePhantom的位置飞去之前，波尔德愤怒地冲迪翁大声喊道。

　　“这小鬼竟然理解不了身为超级英雄的主人公总要在最关键时刻才出场的设定？”迪翁纳闷，“他有什么毛病？！”

　　有毛病的是你的脑子。

　　坐在后面的柯尼西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三十秒后。

　　“我们现在是3对1。”鲁迪斯对荣格说，“你没有胜算的。”

　　WhitePhantom，“小灯塔”与S—4E形成了一个三角，将荣格的“公羊”围在里面。而就在波尔德与迪翁到来之时，鲁迪斯刚刚将“公羊”锁定在了WhitePhantom的火力射程中。

　　“荣格！”

　　见对方许久不说话，迪翁叫了一声，却想不到下面可以说什么。他跟荣格认识很久了，从荣格刚刚成为“公羊”的驾驶员时就认识他了。迪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荣格会成为一名背叛S—AF与联队的恐怖分子，但无论荣格有什么样的理由，迪翁都不打算原谅他。

　　“你们就算抓着我审问也不会得到什么情报的，我不过是‘Shift’这次行动中一枚小小的棋子。他们花重金收买军人作为内应，我没有抵住诱惑，就是这样。”荣格意外地平静。

　　“所以鲁迪斯，迪翁，柯尼西，如果你们想要鄙视我就请尽情鄙视好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如果你还为自己的军人身份感到一点点骄傲的话，就立刻投降跟我们一起回S—AF，把这一切事件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鲁迪斯说，“活着永远比死亡更辛苦，不要试图用一劳永逸的死亡去逃避你该承担的罪与罚。荣格，既然你驾驶着‘公羊’那么伟大的飞机，就不要做一个懦夫。”

　　荣格笑了。

　　S—AF指挥部中的所有人都在通讯外屏息凝神地听着，邓肯把自己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过了一会儿，荣格的声音在通讯回路中再次异常平静地响起。

　　“我别无选择。”

　　说着，荣格按下空弹发射键，即使他的“公羊”此刻并没有对任何战机进行锁定。

　　鲁迪斯蔚蓝色的眼睛在空军面罩中眨了眨，之后对着已经锁定的“公羊”，按下了WhitePhantom的武器发射按钮。

　　接下来“小灯塔”决定立刻返回S—AF。

　　“尚恩那边怎么样了？”鲁迪斯问。正常情况明天应该才是军演的最后一天，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好临时更改计划。

　　“军演烂尾了，人员已经开始陆续撤离。”迪翁回答，“‘雷鸟’的飞官们是明天。”

　　“那我还是先回尚恩吧，WhitePhantom的油量不够我飞回佛明伦了。而且之前的过速飞行让发动机有点负荷过大，正好W.P.S小组也在那儿。”鲁迪斯做了决定，听起来他的心情非常坏。

　　“少校，我跟您一起去！”波尔德立刻说。经历了荣格的事情后，这会儿少年一点也不想让WhitePhantom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

　　迪翁隔着座舱对鲁迪斯扬了扬手：“那明天见。”

　　“明天见。”

　　回到尚恩后，波尔德的手臂重新接受了缝合包扎。电话里得知埃蕾诺毫发无伤，这让他松了口气。

　　走出医务室，鲁迪斯正靠在门外的墙上等着他。

　　“还疼吗？”青年问，看样子他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

　　波尔德摇摇头：“一点小伤。”

　　“谢谢你救了他。……我是说库埃塔·策兰。”见到波尔德依旧一脸不解，鲁迪斯随便用手指了指，表情有点奇怪的不自然。

　　不，我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由你来感谢我。

　　……因为库埃塔·策兰是WhitePhantom的创造者？

　　少年觉得这个理由倒是蛮说得通。

　　两个人在食堂面对面啃着已经凉透了的面包时遇到了哈尔帕，哈尔帕默默地拍了拍鲁迪斯的肩膀，又过来揉了揉波尔德的头，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虽然不是说这个的时机，不过今晚海军庆功，霍巴拉奥斯少将买单，玛莎也在，你不来吗？”知道鲁迪斯与玛莎在交往的哈尔帕问道，“她这两天一直很担心你。”

　　鲁迪斯用夹着香烟的手蹭了蹭自己金色的短发，空军的便帽被他歪歪斜斜地戴在头顶，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感觉。

　　“下次吧。”

　　青年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倦意，他已经连续三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一旦松懈下来，疲劳正以加倍的速度侵袭着他。

　　“那我就跟她说你太累了，等回S—AF再找她。”

　　“给你添麻烦了。”

　　哈尔帕点点头。

　　“Panchasatvaran”驻地的军官公寓。

　　把摘下来的军帽挂在墙上，看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鲁迪斯轻轻一笑：“早知道能找到一个飞得又好又能帮我整理内务的僚飞，我就再早一点来S—AF了。”

　　波尔德想了想，但是没有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吧，别憋着。”鲁迪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脱着灰色的军装外套一边说，“我还可以为你再撑3分钟。过了3分钟就要去洗澡睡觉了，就算邓肯说他一直以来是在女扮男装都别想叫醒我。”

　　波尔德像是为了阻止自己顺着鲁迪斯的话想下去似的赶紧摇摇头。

　　“其实我就是想说……荣格少尉的事希望您不要太过介意。”

　　见鲁迪斯用那双宁静的蓝眼睛看着自己，波尔德也回望着他。

　　“您同样别无选择。”

　　“谢谢。”鲁迪斯苦笑道，“‘别无选择’真是一个好词，它能缓解你心中因为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所有罪恶，所以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才会有那么多的‘别无选择’。”

　　“少校……”

　　“放心吧，虽然我是个不怎么可靠的大人，但也绝对没有你以为得那么脆弱。杀死荣格的人是我不假，但同样也是‘Shift’与他自己。这是一笔血债，总有一天我们要跟‘Shift’算清楚。”鲁迪斯见少年依旧用担心的视线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如果那会儿我没能及时赶到，你打算怎么对付荣格呢？‘公羊’的测飞数据你也知道吧，跟S—4E的对抗赛中获得了20比1的战损成绩，如果不是当年因为资金紧张而叫停，那么‘公羊’绝对可以大批量生产投入服役。”鲁迪斯问。他很想听听波尔德临时编凑的回答，之后好能伺机教育一下他的鲁莽。

　　“您不是说过么，S—4E是最擅长打消耗战的战机，如果她的飞行员飞得足够好，那么就可以在耗尽对方耐心之时完成击坠……我想缠着‘公羊’飞到那个时候。”波尔德认真地说。

　　“……”

　　鲁迪斯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的小小僚机飞官总能让他感到吃惊。

　　“怎，怎么了？”

　　“我说，波尔德啊……”

　　“是？”

　　“哦，三分钟到了，剩下的话明天再说。”鲁迪斯看了下时间，把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走向浴房。

　　“……”

　　夜里，少年再度因为做梦惊醒，翻了个身，发现对面的床铺依旧是空的。

　　我不该送米茨酒给他当离别礼物的。

　　波尔德想。

　　如果有可以帮人顺利安眠还不伤身的东西就好了……记得娜斯洛好像提过什么叫“香薰”之类的……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明天记得打个电话问问……

　　想着想着，波尔德又进入了梦乡。

　　8月30日。

　　S—AF。

　　经历了忙碌的一夜，之前遭到袭击的停机坪基本已经清理完毕。清晨，一夜未眠的托比亚斯·邓肯负手而立，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消防人员在停机库前继续工作着。

　　约瑟珐从后面走上来，在邓肯的身边站定。年轻的空军司令将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交握，拄在那支触地的黑色手杖上。

　　“中校。”

　　“将军。”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的两人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但双方并未觉得尴尬——即使分别多年，他们依旧记得从前的相处模式，以及在这样的模式下要如何对付彼此。

　　“荣格的事情我很抱歉。”约瑟珐说。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身为指挥官却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异常。”邓肯整夜都在跟进这场恐怖袭击的后续，“荣格有一个哥哥，也是一名飞行员，两年前在V.L.战役中受了重伤后退役，这些年国防部大量削减军费开销，自然也影响到了伤残军人的补助……”

　　邓肯像是要组织一下语言似的顿了顿。

　　“今年年初他的伤情再度恶化，荣格想尽一切办法为哥哥筹钱手术，大概就是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Shift’找到了他吧……”

　　“起先‘Shift’的人逼他出卖‘公羊’的军事机密，但是被荣格拒绝了。”约瑟珐接着说，“不过随着越发走投无路，‘Shift’又步步紧逼，荣格就投降了……剧本一定是这样的。”

　　邓肯看了约瑟珐一眼。

　　“荣格作为‘公羊’的飞行员已经有四年时间了。在整个‘寒鸦’联队中飞行时间最长，技术最好。对我而言，他与‘雷鸟’的其他飞行员没有任何区别，结果我竟然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真是太失职了。”

　　约瑟珐知道邓肯又要钻牛角尖了——他总是这样。

　　“荣格的哥哥现在在哪里？”约瑟珐问。

　　“已经被保护起来了，现在正在圣·赫德拉斯医院，已经知道荣格被击毙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等我一会儿回格莱丁堡后再处理吧。”

　　邓肯知道约瑟珐是要亲自解决荣格兄长的治疗费问题，于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不用谢我。不管怎么说荣格的哥哥也是一名空军，没有处理好伤残军人的体恤金问题是我的责任。”说着约瑟珐转过头来盯住邓肯的脸，“话又说回来了，中校，你不觉得似乎欠我一个关于整个事件的合理解释吗？”

　　邓肯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点我稍晚些会写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上交国防部。”

　　“我要的不是官方报告，那种东西我当然知道你是怎么写出来的，”约瑟珐说，“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S—AF早有准备。”昨晚约瑟珐调查了S—AF，发现他们在一个月前升级了“埃癸斯之盾”的系统却没有跟国防部报告。而提供技术支持的，自然除了库埃塔·策兰以外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