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玩家”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说来，为什么你会知道鲁迪斯的登陆密码呢？即使是朋友之间也未必会知道彼此的账号吧？但‘皇帝’就是坚信你一定知道，为此还跟我打了赌。说‘墨菲如果不说出鲁迪斯的登录密码，就代表他对我们心存戒备’。”

　　“S—AF的人一定会查到昨天有人使用鲁迪斯的权限登陆了数据库，只要去问鲁迪斯，他就一直知道是我干的。这样，我起码不能摘掉面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再回去跟他们做‘朋友’了。而如果这就是‘皇帝’认为的我的后路，那么确实被他用最无聊的办法断掉了。”说着墨菲看了“玩家”一眼，“以及看来‘皇帝’无论对我还是对鲁迪斯都很了解。”

　　“他了解每一个他想了解的人。”

　　墨菲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鲁迪斯的密码呢。”“玩家”对这个似乎颇有兴趣。

　　“那个白痴从军校开始就在一直使用这个密码，他说只有这串数字永远不会忘记……”墨菲说，“因为是他母亲的忌日。”

　　一分钟后，两个人来到酒店的楼顶，那里早有一架私人直升机在等待了。

　　为他们拉开舱门的是一名戴着墨镜的男人，墨菲瞥了一眼问：“我以为来迎接我们的人会是‘美杜莎’呢，难道她已经先走了？”

　　“怎么可能会是她，她现在跟‘绞刑师’在一起正要大干一番呢。”

　　对着露出不解神情的墨菲，“玩家”笑道。

　　“你该不会以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高潮只是让荣格那个蠢蛋往S—AF扔几枚导弹吧？”

　　墨菲停住了正在登机的动作，手就扶在机门处：“什么意思？”

　　“剧透禁止。”这样说着的“玩家”先登上了直升机，“不过给你一个提示好了，谢谢你提供的密码，帮我们完成了最后的预告。”

　　伴随着巨大的气流，关闭了舱门的直升机在空中做了一个小小的回旋，之后向海维斯自由市的方向飞去。

　　十五分钟后，赶来的特警封锁了这家酒店。

　　邓肯一直保持紧皱眉头的样子坐在指挥部中。刚刚负责逮捕墨菲的军人报告说他们到达酒店的时候扑了个空，“不过收获了一些电脑装置还有一副面具，或许是他们没有来得及带走。”

　　“不，那是他们故意留下嘲笑我们的。”邓肯说。

　　鉴定科的人员采集了面具上的指纹，之后在国防系统的数据库里进行交叉对比，最后确定了面具的主人就是诺阿·墨菲。

　　一个小时前，霍华德分析了黑客行为，查清对方是先用鲁迪斯的登录权限进入了数据库，之后再用代码破坏了鲁迪斯的个人信息，并在他的档案上打了一个醒目的红叉。这种“恶作剧”行为对柯纳维亚的国防系统来说不亚于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邓肯当然知道昨天鲁迪斯肯定不可能登陆S—AF的数据库，因为那时候他正跟自己一起在全速赶回S—AF的路上，接着霍华德很快查到了黑客攻击的IP——对方似乎并没有特地隐藏路径的意思。邓肯立刻调出了酒店里的所有监控录像，其中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三天前，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的墨菲走出电梯间的画面。

　　“中校……”霍华德少尉小声地叫了一句，“接下来的指示呢？”

　　邓肯刚要说话，这时通讯官的声音响了起来。

　　“鲁迪斯少校请求通话！”

　　邓肯点了点头，之后接通了与WhitePhantom的通话线路。

　　“少校。”

　　“中校。”很快，鲁迪斯的声音传了回来，听起来他已经在返航途中了，“WhitePhantom与Shark预计在90分钟之后抵达S—AF。”

　　“知道了。”邓肯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等回到S—AF之后再告诉他墨菲的事情比较好。毕竟要他当着所有能听到他们通话内容的人的面，告诉尚对墨菲抱有一线幻想的鲁迪斯，他最好的朋友已被确认加入“Shift”并参与了这场恐怖袭击的策划，邓肯不禁犹豫了。

　　应该还有更好的时机的。

　　“那一会儿见。”说着鲁迪斯要关闭通讯了，他们很快就要进入里斯特州的雪山区，受到地磁的影响，这里一贯信号不好。

　　“少校。”邓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但接下来依旧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那一会儿见。”他最后说。

　　“真奇怪啊。”关闭通话之后鲁迪斯对波尔德说，“邓肯吞吞吐吐的好像在隐瞒什么事。”

　　搞不好是在隐瞒他女扮男装的事。

　　波尔德默默地耸了耸肩。

　　Shark一如既往地飞在WhitePhantom的右下方，他们是今天第一批从“Panchasatvaran”返回S—AF的飞行员。

　　两架战机飞行的速度都不算特别快，这几天的过速飞行让WhitePhantom也有些吃不消，早上机体检修的时候瑞克就在不住地抱怨：“你不能把她当成一架拖拉机开。”

　　“我向天发誓我没有。”鲁迪斯试图解释，“昨天是特殊情况……”

　　“就算WhitePhantom性能再优越，也不能在满速的状态下持续飞行那么久，她的发动机会承受不住的！”瑞克露出了一脸特别心疼的表情，“我需要好好检查一下她的动力装置，之后重新设定一下她的操作系统……”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因为我一会儿还要飞行。”鲁迪斯说。WhitePhantom的操作系统极为复杂，即使是鲁迪斯，每次WhitePhantom进行程序调整之后也都要稍微适应一下。

　　“放轻松，我不会动很多地方。我当然知道你一会儿要飞回S—AF，从尚恩到佛明伦距离不短，我希望WhitePhantom能够以尽量减少消耗为原则进行飞行。”瑞克坚持己见，“这样我只要稍稍调整一下她的动力系统就可以了，绝对不会影响你的驾驶。”

　　最后鲁迪斯认输地叹了口气：“好吧。”

　　鲁迪斯看了一眼WhitePhantom的操作台，正如瑞克所说，他确实没有对系统做出很多调整。为了减轻负担，这次回航WhitePhantom只保持1\/4的弹药挂载，其余的昨天在追击“公羊”的时候已经都用掉了，今早也没有进行填充。不过Shark的武器挂载倒是满的。

　　5分钟后，WhitePhantom与Shark进入了雪山区。这片面积极大的雪山区域在行政上属于里斯特州，南北走向的斯多朗山脉贯穿了整个州，里斯特州几乎有2\/3的面积都处于雪山中。一些商人利用雪山资源进行了旅游度假开发。三个月前库埃塔·策兰在这里投资建造了一个滑雪场，鲁迪斯还答应玛莎冬天带她过来玩儿。但这里总体海拔较高，地势险峻，自然条件非常不适合居住，所以里斯特成为了柯纳维亚32州7自由市中人口密度最小的一个地方。

　　一个月前波尔德曾开着Shark经过这里，当时是为了在第一阶段的空中对抗演习里保护B组的加油机，后来他还跟迪翁与柯尼西的“小灯塔”打了一个平手。转眼为期一个月的联合军演就这样结束了，波尔德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透过Shark的座舱少年看着一望无际的雪山，如刀锋般锐利，如沉睡的巨龙一般安宁。一时间波尔德有些分不清头顶与脚下究竟哪里才是天空。阳光在这里仿佛也感染了冰雪的寒意，照进座舱的稀薄光线显得是那样的清冷。

　　这时波尔德注意到一架黑金相间的战机正从后面赶上来。

　　“我追上你们啦。”

　　“哦，是库宁格特。”少年很快对着无线电露出了笑容。

　　库宁格特的座机“斯芬克斯”很有特点，机头部位全部纯黑，机体部分则为金黄色，整体颜色的搭配非常鲜明。

　　波尔德曾经问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战机起这个名字，斯芬克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带翼狮身女妖，最喜欢给过往的行人出谜题，如果他们解答不出来，她就会吃掉他们。

　　“是因为这个吗？听起来乱帅气一把的。”波尔德说。他从小就喜欢各种神话故事。

　　结果当时跟他一起协助模拟飞行课的教官调整仪器的少女摇了摇头：“不是，是因为一句诗，‘每个时代都是一个在谜题被解开之时就会转身跃入深渊的斯芬克斯’。”

　　诗歌这种东西对波尔德来说太过深沉了，所以那时候的他只是摊摊手，什么也没说。

　　鲁迪斯疑惑地微微皱起眉头：“我怎么记得‘斯芬克斯’的返航时间是明天跟‘五月’一起？”这是他早上听玛莎说的，军演中玛莎一直跟库宁格特搭档，两个女孩子建立了不错的信赖与友谊。

　　“可能有什么临时变更吧。等我问问。”这样说着的波尔德再次打开了与“斯芬克斯”的通话，“嗨库宁格特，你怎么今天就返航了？玛莎呢？”

　　通讯那边没有回话。

　　一定是信号的关系。

　　“斯芬克斯”的速度很快，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

　　再近一点或许通讯就会恢复了。

　　波尔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试图再次呼叫库宁格特。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成为了他今后人生中永恒的梦魇——

　　逼近的“斯芬克斯”突然开火，两枚空空导弹径直地向着Shark与WhitePhantom袭来，波尔德猝不及防，其中一枚导弹击中了Shark的左翼，另外一枚擦伤了WhitePhantom的垂尾。机体引发的爆炸瞬间将波尔德包围，寒风立刻也从破碎的座舱中灌了进来。波尔德拼命地控制着高度急剧下降的Shark，但这时还有一个悲剧发生了——因为与长机距离很近，Shark被炸断的半截机翼几乎是在爆炸同时飞向了正欲躲避另一枚空弹的WhitePhantom。鲁迪斯哪怕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完成二次回避了，WhitePhantom的腹部被Shark的碎片直接刺中，顿时小规模起火，接着也失去了平衡。

　　这个时候库宁格特的“斯芬克斯”已经飞至，在下坠的Shark中波尔德甚至可以看到库宁格特的脸，戴着空军面罩的少女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发生不过仅在几秒间。

　　“弹射！波尔德！快点弹射！！”

　　这是波尔德从无线电里听到鲁迪斯最后对他说的话。

　　鲁迪斯已经尽可能地控制WhitePhantom了，但是腹部受伤的WhitePhantom还是悲鸣着越过雪山、针叶林与灌木丛，最后像一只受伤的大鸟般冲向了空旷的雪原。一些针叶林的树枝被WhitePhantom的机翼与放下的起落架拦腰刮断，迫降的WhitePhantom在雪地上留下了一片狰狞的黑色痕迹。

　　虽然狼狈，但是这架由策兰军工耗费巨资打造的最强战机终于避免了爆炸，安全地完成了着落，连同她的飞行员一起。

　　因为系统故障飞行员无法弹射，迫降时鲁迪斯的头部受到了强烈的撞击，他能感到血正顺着衣领流进了脖子，半个身体也被卡在狭窄的座位中。鲁迪斯一边慢慢活动着手脚一边自我诊断，大概断了几根肋骨。他想。

　　鲁迪斯试图用无线电与S—AF取得联系，但显然刚才的撞击让WhitePhantom的通讯系统也遭到了破坏。就在遭袭的一瞬间，鲁迪斯打开了对S—AF的呼叫，但他不确定是否接通了。他也不指望波尔德能在弹射之前完成对总部的呼救，Shark的情况比WhitePhantom要严重得多。此时此刻，鲁迪斯只希望他的黑发战友能够顺利活下来，在迫降过程中，他看到他弹射了。

　　听到头顶响起引擎的声音，鲁迪斯吃力地扭过头，通过座舱罩看到库宁格特的“斯芬克斯”正在WhitePhantom身后进行短距离降落。鲁迪斯再次挣扎着呼叫S—AF，那边依旧没有回声。他护痛地把整个身体靠在座位上，之后将手伸向座位左后方的一个小小口袋，那里有一把用来防身的手枪。

　　那是几年前鲁迪斯调任“荒火”要前往复米莱时，墨菲送给他的离别礼物。

　　“希望作为飞行员的你永远用不到它。”当时墨菲把装着手枪与子弹的盒子像生日蛋糕一样递过去，“记住，尽量不要在飞行之外炫耀你的射击天赋，不然你会树敌更多的，道顿。”

　　“真可惜，如果我跟你在一个联队服役就好了，这样我就绝对不会比你树敌更多了。”

　　“谢谢夸奖。”对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耸耸肩膀。

　　鲁迪斯很喜欢那把枪，与侧重飞机坦克制造的策兰军工不同，墨菲家族在军工生意上更侧重于轻武器的开发。学生时代每次鲁迪斯前往墨菲的官邸度假，都一定要去参观他们家族的武器库。而墨菲要做的，就是到达目的地后把鲁迪斯与两瓶好酒一起关进去。

　　墨菲送给他的是一款早已停产的中距离自动手枪，轻便灵巧且具有不错的杀伤力。像鲁迪斯这样等级的射手，可以用它轻松击中百米外的敌人。在复米莱服役时这把枪曾经救过他的命。

　　鲁迪斯确认手枪的保险装置已经打开，之后把它揣进黑色飞行服的上衣夹克里。

　　“WhitePhantom与Shark同时失去联系？”邓肯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这怎么可能？！”

　　邓肯迅速将WhitePhantom与Shark的路线做成全息影像，S—AF捕捉到了一小段WhitePhantom的通话，内容非常支离破碎，只能听见鲁迪斯大声喊道“弹射！快点弹射！！”

　　“还有吗？”邓肯转向通讯官，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没有了，长官。”通讯官回答道，“我们正在分析WhitePhantom的这段录音，看能不能再有什么发现……”

　　“要快！”不等对方说完，邓肯转身对着霍华德副官喊道，“通知迪翁与柯尼西！叫他们立刻准备起飞！立刻！”

　　邓肯用戴着手套的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为什么没有想到“Shift”还有这样一出？为什么没有分析出墨菲入侵数据库的行为并不是什么挑衅的恶作剧而是嚣张的预告？为什么没有觉察WhitePhantom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而之前的发动机之争只是幌子而已？为什么刚才没有提醒鲁迪斯要小心？为什么没有让他跟波尔德马上返回尚恩基地待命而不是冒险飞回来？

　　突然又想起了记忆里切特从担架上垂下来的那只滴血的手，顿时邓肯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发冷。

　　“冷静，邓肯。冷静。”赶来的达沃尼少将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是作战指挥官，千万不能急躁。”

　　邓肯克制地点了点头，他已经跟国防部取得联系，再次设置禁飞区，全面搜查形迹可疑的战机，距离出事地点最近的军事基地也已经出动直升飞机参与搜救工作。

　　“迪翁你那里能听见吧？你们的任务是搜救，但如果遭遇特殊情况，我允许‘灯塔’自由开火！”弯下腰对着指挥室的话筒，邓肯咬牙切齿地说。跟“小灯塔”同时行动的还有“雷鸟”的一个医疗救援小组。其他“雷鸟”的飞行员们还在“Panchasatvaran”基地，他稍后要和那边联系。

　　“是！”

　　关闭通话的迪翁已经开始让“小灯塔”在刚刚收拾好的跑道上滑行了。不同于以往，空军面罩之下的迪翁一声不吭，沉默得就像是坐在他身后的褐发搭档。

　　在S—AF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鲁迪斯。那个在飞行上总是无比游刃有余的男人，第一次在通话中用那么惊慌的声音喊着，这让迪翁心头滚过一阵非常不好的预感。

　　S—AF已经失去荣格了。

　　迪翁用力握紧了操纵杆。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名战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