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啊！”多利尖叫了一声，差点儿松手。你们完全可以想象他有多么夸张的表情，如同他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一个怪物！而事实正如此，没错，可怜的多利刚才充当了一回接生婆，完成了一个惊心动魄但可以说完美的剖腹产手术，他正双手举着一个浑身滴着水的倒霉女婴，那就是我！不巧的是，我没沉住气跟他打了个招呼，这让一切变得毛骨悚然。是的，没错，打招呼，张嘴说话。哈哈，一个初生的婴儿！当然，我完全不认识这个可怕的声音，这就是我的声音？天啊，真难听！这与我每次在头脑中与自己对话时所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同。

　　“什么？你……是你……刚刚……在说话？”

　　“嗯！一点没错！”

　　“啊！”

　　多利的表情非常夸张，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但他却不敢正眼看我。

　　“不不不！这这这不可能！你不可能说话！啊哈，哈哈，哦不，呸！怎么可能？！大猩猩跳踢踏舞？那可都是骗人的鬼把戏！”

　　“喂，多利，什么大猩猩？我是乔伊77！”

　　“乔伊77？不不，你是胖索拉！哈哈，搞恶作剧？别装了！你×××绝对是胖索拉！想吓唬吓唬我？！”

　　“无理取闹！我怎么会是胖索拉？我是乔伊77！”多利这傻瓜怎么说我是胖索拉？我有胖索拉那么胖吗？差远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刚刚从她的肚子里出来，就代表着我是她？这是什么鬼逻辑！？

　　“这么说你是她的（多利鬼鬼祟祟地打量了我一番）女儿！我的上帝！耶稣基督！天啊，不！要相信科学！你是她的女儿，刚出生，可你居然会说话？嗯？这很有趣儿。我呸！你，你你到底是谁？说！你是魔鬼？给我如实招来！你是外星人！”

　　“多利！我是乔伊77，别忘了刚才可是你亲手把我从胖索拉的肚子里给揪出来的！哈，要让我自己从那个小窗户爬出来？那确实可以说好比是让大猩猩去跳踢踏舞。哈哈，其实我老早就想出来了，你不知道呢，总待在别人的肚子里能把人给闷死。哈哈，现在我彻底解放了！”

　　“呸呸呸！什么？乔伊77？好吧听着，乔伊77，在地球，没有人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能张嘴胡说八道，绝对没有！那些有关特异功能的报道全是恶作剧！听明白了吗？别装蒜了，你你，你绝对有问题！”

　　“我绝对没问题，就是个普通人，一个刚出生的小小人，我发誓！多利，你不能被一个奇怪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从某种意义来讲，我确实跟胖索拉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联，可我就是我，我是这儿的独立新成员，哈哈，准备参与你们的游戏。老实说我还不太了解这儿的规则，可是，请你不要拿我跟别人比较，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去你的吧！头脑发热的瘦不啦叽的诡辩家？！少跟我来这一套，呸！你说起话来，跟胖索拉简直是一个腔调！”

　　接着多利开始自言自语：“……安静安静，我，我，我得安静下来……深呼吸，好，就这样，哦，我可能是太累了，刚才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一系列让人作呕的喋血事件……我还惊魂未定……天啊，可怜的胖索拉……不不，我可没疯……我可不是疯子……但破脑壳子肯定是受了太多刺激，刺激，于是我产生了一些幻觉……对！幻觉！一些×××，可怕的，荒唐的，幻觉！这全是幻觉！幻觉！”

　　“不，多利，我可不是什么幻觉，我是乔伊77，是个货真价实的人人人人人人人！我还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明白？啊？……听着多利，喂，请你别再这么举着我了行吗？这姿势让我非常难受，你知道吗，双腿悬空，被人架着胳肢窝，并不受用。你还是把我放到地上去吧，我得走两步。”

　　“什么？哈哈哈！×××走两步？就你？想要下地走两步？乌拉！说不定还能来上一段儿技巧复杂的踢踏舞。啊？或者，您是不是准备赏脸表演一套高难度系数的自由体操？嗯？不是？哦哦哦，还有更酷的？原来您特别想来一段醉拳？好好，没错没错，醉拳可真是个×××好主意啊！这玩意儿可是要展示一个人的全面素质。一个婴儿，为什么不可以？就是要让一个婴儿来表演一段儿出神入化的醉拳，好让我这个土老帽儿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好吧，听着，表演开始，来吧，阁下。”

　　我没说错吧，多利就是个小屁孩儿，只有小屁孩儿才有那么多废话。他真是个只管喷话的机器人儿，总喜欢在小事情上纠缠不休，等他自己也觉得很烦了，他才会停下来。他又瞪着眼睛看了看我，迟疑了一阵子，撅了撅嘴，这才很不情愿地把我放到地上……

　　我前后左右好似不倒翁一般地摇晃了一番，对于一条习惯了水中生活的小美人鱼来说，要在陆地上保持身体平衡可没那么简单。不过谢天谢地，踉跄之后，我终于站稳了脚跟。

　　接着，我迈出了一只脚……

　　那感觉就好像是在云朵里踩到了一个核桃……

　　那是我的第一步，接着，是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

　　老实说，两条腿交叉前进并非最有趣的步行方式，我敢肯定一定有很多其它的方式未被人类发觉，比如说让两只手也参与进来，或者说让脑袋瓜也参与进来。好吧，骄傲的腿，按照经验行事吧！

　　我可不觉得走路散步有多好玩儿，也没觉得这有多奇怪，而对多利来说，这件事显然非常严重，这家伙像一尊散了架的雕像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不知所措，擦了擦他的眼珠子，我说过他的两只眼睛就好像两个穿着绿色运动服的长跑运动员，臭汗从他们身上流了下来。他就用这双湿润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正在观摩天下奇观。

　　这回他可没有发表长篇大论，相反他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可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我身上，我猜他在想一些与胖索拉有关的事，否则他眼睛里绝对不会流出水！哦天啊，他这是在哭吗？

　　其实我能理解他，他非常喜欢胖索拉，不然他怎么会没完没了地缠着胖索拉？不然他怎么会暗中计划要带胖索拉私奔？正是因为他喜欢胖索拉，所以他才总是去惹她，并表现出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胖索拉就这么死了！

　　多利哭丧着脸，拖着自己散架的身体，朝着胖索拉的尸体爬去。非常非常近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却似乎很远，就像一个精疲力尽背着一尊破铜像的士兵，他一步一步地爬行，每一步都好像是他所能完成的最后一步，可他到底要干什么呢？去跟胖索拉告别？天啊，我有些紧张。我突然想起来，那条舌头呢？就这么被多利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真不可思议！那么，他会最后一次吻她吗？他一定是要去吻她！补上一个真正甜蜜的吻，刚才那个可不能算，顺便说上几句悄悄话。他以前总爱跟胖索拉说悄悄话，当然那些悄悄话逃不过我的耳朵。唔，错不了！多利肯定要去跟胖索拉告别，这是属于他们的最后时刻。可是，慢着，慢着……这傻瓜怎么抬起了胖索拉的脚？！这，这是什么意思？

　　胖索拉的臭脚上有一只破了个大洞的旧毛袜子，看上去非常厚，大概只有老祖母的祖母才会穿这种过时的毛袜子。多利迟疑了几秒钟，对着胖索拉的大臭脚默哀，似乎他跟这只脚非常有感情。唉，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一只臭脚居然也能勾起一个人的哀思，这我可是头一次见到。

　　我心里正嘀咕呢，突然，多利竟然一把抓住了那只袜子，并三下五除二地将它从那只冰冷的脚上扯了下来，然后，他扭过头来悲凉地看着我。

　　啊？怎么又是我？！

　　这家伙又要干吗？又起了什么鬼主意？

　　怎么又瞄上了我？我目前只剩下眼珠子还在转来转去，其余的身体可以说是纹丝不动，这都是被吓的，跟多利这么个不太平的主儿在一起，得时刻警惕着。这不，他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好似一个发疯的魔鬼，并朝着我扑过来！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个符号，这是典型的杀人狂的脸！“啊！救命！”我尖叫起来。我根本来不及跑，他身手敏捷地一把就揪住了我的胳膊，十分粗鲁，我被抓住啦。我开始挣扎，啊，救命！小心！别捏碎我的胳膊肘！老实说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我看了看他手中的那只晃来晃去的破袜子，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这傻瓜真的还想着要谋杀我？是因为我太出类拔萃了而成为他的眼中钉，还是因为他认定胖索拉的倒霉厄运是因我而起，他要为胖索拉报仇？刚刚还好好的，到底为什么他突然又变得如此火冒三丈？这回他要勒死我？或者熏死我？用这只臭袜子？！

　　救命！

　　救命啊！

　　……

　　当然，呵呵，事实上，我和你们都被骗了。

　　他并不想勒死我，多利不是个坏孩子，他确实是一枚倒霉的炸弹，可有时候他甜蜜极了，就像一朵棉花糖。其实，他只是用手把那只臭袜子撑开成一件完美的套头毛衣，并把它套在了我的身上。

　　接着，他非常严肃地对我说：“胖索拉已经死了，我们必须带上她离开这儿。”

　　“我说多利，你跟胖索拉没有为我准备所谓的婴儿服吗？就用套在别人脚上的臭袜子伺候？”我扯了扯身上的袜子，哦不，毛衣。

　　“没时间废话了，总之，你、我、还有胖索拉，我们三个必须离开人肉博物馆！”

　　“说实话，这名字真难听，人肉博物馆，让人觉得像个菜市场。我知道这名字准是胖索拉的鬼主意，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应该叫它，嗯，迪蒙的小蜡人儿博物馆，这多优雅。对了，我还没在这儿好好转转呢，你们总说迪蒙是个真正的艺术家，所以在离开这儿之前，我想去参观参观迪蒙的那些蜡人儿……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