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的没错，我就知道发呆，面对着如此意外的美景，除了发呆，我还能干什么？这回轮到我来怀疑了！

　　我怀疑，我严重怀疑这座来路不明的喷泉！

　　这喷泉是个背叛，一个对我的初衷的背叛！她与世界末日这个荒诞的主题简直格格不入，世界末日只允许丑陋阴暗的风景存在，喷泉？显然它来错了地方！

　　然而它以如此强大的力量显示着它的存在，因为它的与众不同，它显得不堪入目！

　　这分明是挑衅！

　　难道，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设计师？天啊，完全有这种可能性，这位鬼鬼祟祟的冒牌设计师钻入了我的设计，并在其中偷偷加入了她的设计。是她，是她！是她杀害了艾若曼，是她偷走了铁路，是她，正是她制造了喷泉！哦，卑鄙的移花接木？老实说，与她相比，我的所有的设计都该下地狱，因为她的作品确实太美了！是的，喷泉，没有人能用语言描述它的姿态，人们只能用几个抽象的词来敷衍了事，比如说，丰盈，宽广，密集，无私，就像一个母亲。

　　是的没错，它就像一个母亲，一个生命的缔造者，我们必须慢慢走进它的怀抱，从远到近，从边缘进入中心，别无选择。

　　我和多利一起走进了那座喷泉。

　　立刻，我们就被一种安详而缓慢的氛围所笼罩。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自己在胖索拉肚子里所度过的大部分时光。

　　我们抬起头来，水珠从半空落下来，嗯，一开始就像小花仙子冰冷的小脚在我们脸上身上踩来踩去。哈哈，老实说，踩得我们浑身痒痒，连多利都咯咯咯咯笑了起来。

　　可当我们越往中间走，水幕就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到后来就跟进入一个噼里啪啦的大澡堂子没什么区别了。

　　“乔老七，我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停下来好好洗个澡？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该错过。看看你自己有多脏吧，你这一身可真够见不得人的，嗯？”

　　“见人？除了见你这个邋遢鬼，我还用见谁？你自己洗吧，我可没这闲工夫，我得仔细研究研究这座喷泉。我觉得喷泉产生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有人修改了我最初的设计，这相当卑鄙，随意篡改原着者的意图！听着，多利，你确实应该仔细洗洗你的臭脚丫子，它们确实太臭了！”

　　“胡说！我脚丫子可是香着呢！我洗澡从来就只是为了给皮肤补充补充水分，根本不是因为我脏！我说，破喷泉有什么好仔细研究的？”

　　“喷泉太值得研究了，它是如何产生的，如何运作的，它的循环机制，都很有讲究，尤其是它的中心……”

　　“喷泉的中心不就是一个破眼儿吗？×××泉水就是从那儿喷出来的呗！这有什么好探究的？”

　　“泉眼没准儿通向另外一个什么地方啊。”

　　“通向什么地方？”

　　“我哪儿知道？所以才要去探究啊！”

　　“哈哈，泉眼还能通向哪儿？我不都说了吗？×××泉水就是从那个破眼儿里喷出来的。当然，泉水从哪儿来？地下呗！所以，泉眼通向哪儿？地洞呗！”

　　“嗯，问题就在这儿。在设计世界末日乐园的时候，我确实设计了它的地下世界。”

　　“什么？等等，地下世界？！！”

　　“没错，地下世界。”

　　“这么说，这地下面还，还有一个倒霉园子？”

　　“对。”

　　“乔大设计师，这么说，喷泉的泉眼就是地下世界的入口？”

　　“不知道，我当初并没有为地下世界设计任何入口，因为我并不希望游客能随便去那儿，所以，它是一个完整的、封闭的、独立的结构。”

　　“这我可就不明白了。”

　　“多利，对不起，我也不明白，但直觉告诉我，这喷泉确实跟地下世界有关。”

　　“那还用说？百分之七百有关！泉眼儿肯定就是地下世界的入口，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设计这个所谓的封闭的地下世界？你既然设计了它，为什么不希望人们进入它？”

　　“做一个工程可不能有头无尾，得善始善终，有了地上就有地下。但是就跟人们看电视一样，看电视屏幕就足够了，哪个傻瓜会钻到电视机里边儿去呢？”

　　“但是它的用途是什么？你这么设计总得有个说法啊。”

　　“你可以把它当成地狱游乐园，与世界末日乐园遥相呼应。”

　　“呸！乖乖，你怎么尽设计这些变态玩意儿？”

　　“只是这么打个比方。其实我的设计非常简单。地下世界是一个跟世界末日一样大的正七边形园子，它们就像是孪生的，只不过，一个地上一个地下，一个开放一个关闭。一般情况下，游客是无法进入地下世界的，我刚才说了，我连入口和出口都没设计，说明它并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那么，看上去你还算了解这个地方，没错，是你设计的。哈哈，那么请问，如果人们意外地进入了地下世界，就好比我们俩，两个大傻瓜，莫名其妙地下了地狱，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很简单，终归它还是个游乐园。所以，如果我们意外地进入地下世界，我们就必须玩一个游戏，如果输了，我们就必须继续玩，直到游戏玩赢了，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纪念品。”

　　“啊，纪念品？哈，什么纪念品？”

　　“任何一个你想要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说一双靴子，一棵椰子树，一个新的钢铁侠！”

　　“啊？真的吗？这么说我们有救了！如果赢了游戏，我们就可能得到一架飞机，然后彻底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别说飞机了，任何东西都可以，当然我们必须得赢这个游戏。”

　　“什么游戏？”

　　“一个非常普通的小游戏，我敢保证，每个傻瓜都玩过这个游戏。”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别总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可是，不复杂并不是说不可以在一颗小芝麻上建造皇宫。

　　只是，再小的皇宫也有个入口！

　　就这样我们走到了泉眼……

　　就跟一口井差不多，水就是从那儿喷出来的，类似于话题冲出话匣子般势不可挡。

　　哈哈，它们是自由的。谁？水！它们冲破了巨大的管制，以自由的姿态上升，在最高点享受片刻的眩晕，接着再回到权力的中心。

　　“多利，是时候选择了。”

　　“选择什么？”

　　“选择我们的下一步！是从这个倒霉洞口跳下去周游地下世界，还是继续走我们的阳关道，接着参观世界末日。”

　　“我只想回家，乔伊77，你知道我唯一的目的地是哪儿。”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必须去新界，可是现在我们走到了一个分岔口，我们必须选择走地上还是地下。”

　　“我记得你刚才似乎说过，地下世界没有出口，这是不是说明地下世界是死路一条？”

　　“这就得赌一把了。我没设计出口，并不代表就没有出口。你也看到了，我的设计总是漏洞百出，而且这喷泉根本不是我设计的，谁知道它竟然成了一个入口？那么，我们能否在地下世界找到另一个意外惊喜呢？这得去了才知道。另外，只要我们赢了地下世界的游戏，就能得到一个纪念品，别忘了这个好消息。”

　　“巫婆乔，你真是个天才，这是你到目前为止最棒的设计！得到一个纪念品。对了，是人手一个纪念品吗？哈哈，这么说，咱们可有两个指标！两个！总之，我要一架直升飞机，哈哈，这样一来，一切问题就他妈的解决啦！这样咱们就能坐飞机去蒙德剧院了！”

　　“多利，走地上的话，我们只能走，没有任何捷径；走地下的话，也是走，可是如果赢了游戏，就有奖品，这样去蒙德剧院就容易多了，好比你说的直升飞机。呵呵，可如果输了，我们就必须继续没完没了地玩游戏，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依我看，后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被困在这儿，所以咱们必须赌一把！游乐园的那些破游戏我可从来不会输。”

　　“那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候又后悔。”

　　“我从不后悔！”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自己说的！”

　　“那好，那咱们走地下！”

　　“走地下！”

　　“那你可准备好了？咱们得从这儿往下跳，你得憋一口长气儿。”

　　“等会儿等会儿，你还是钻到我的夹克里来吧，老妹，这样咱们就不会被水冲散了。”

　　我很感动。

　　经过这些挫折，多利他再怎么恨我，也没有想过要放弃我。

　　是的，毫无疑问，他需要我，并不仅仅因为我是个优秀的设计师，一个称职的导游，和一个深具幽默感的不离不弃的搭档。

　　他需要我，因为只有在灾难里，人们才会发现，哦，原来我们虽然孤零零地生，可谁也不想孤零零地死。

　　就算是死，也得找个伴儿！

　　哈哈，这同样让人感动。在死路上，让我们携手前行！

　　“扑通！”

　　我们跳了下去。

　　我们就如同一个大箱子本能地往下沉。

　　可泉水正在全力以赴地往上冲。

　　这让我们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