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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阀混战始末》 作者:王忠和

第5章 北方内战(1)

  一 北洋系分裂

  1 直皖矛盾加剧

  袁世凯死后,段祺瑞本有可能成为他的继承人,作为北洋系的领袖。无奈他过于刚愎自用,容不得他人,所以失去了许多拥戴者。于是北洋系中的曹锟、李纯等实力派,共推冯国璋为首领与之对抗,因这些人大多隶籍河北,便形成直系。直系不但占有了直隶地盘,而且将湖北、河南也囊括在内。皖系实力,除了徐树铮的西北军,只有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所辖的部队,但是数量、质量都相形见绌。老段除自身性格为人诟病外,更令许多人不满的是他对徐树铮的信任有加,徐树铮固然是个人物,但刚愎专断甚于段祺瑞,有他在,阻断了老段的贤路。既然作为整体的北洋系不能听命自己,段只好退而求其次,挟皖系以自重。

  可是数来数去,皖系的人才只有小徐勉强算是一个,其他皆是碌碌之辈。

  老段看出,除了资格之外自己手里没有过硬的王牌,只好走袁世凯的老路,组建一支能打仗的军队作为资本。他利用参战(欧战)的机会,通过财长曹汝霖从日本西原龟三手中获得借款和军火,于1919年1月编练了三个师的参战军。1919年6月,参战军改名为边防军,力量发展至三个师及四个混成旅,清一色的日式装备,在国内无人能望其项背。

  直皖形成对峙,双方便都拉拢奉系作为外援,以加强自己的实力。可是奉系更不喜欢小徐,小徐挟取消外蒙独立之功劳自重,俨然以“西北王”自居。这使“东北王”张作霖看了很不是滋味。当初小徐唆使张作霖劫夺军火,两人曾有过一段蜜月时期。可是后来张作霖发现小徐竟然私自挪用奉军军费编练参战军,及拼凑安福国会,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心中很是不满。一怒之下,撤了他的奉军副司令。所以皖系与奉系有了隔阂。

  1918年9月,安福国会选举徐世昌当选总统之后,以拥戴之功自居的徐树铮视天下为囊中之物,行事更加嚣张。他为拉拢吴佩孚,来到衡山见吴。开门见山道:“我是奉政府命令来同你商量的。政府想让你率领所部全军进攻广东,任命你为粤桂巡阅使,你意如何?”吴佩孚本来就因为湘督没有到手而愤愤,现在见小徐公然以政府名义跑来颐指气使,而且又让自己当走狗,为皖系卖命,便不假颜色地回答说:“这个命令我不能接受。去年以来,我打败了黎天才,又克复岳州,占领长沙,用兵已经两年之久。北军不惯南方久住,人人思归,现在正准备撤防呢。请你转达我们的苦衷,批准早日北上,以安慰军心。”小徐讨了个没趣。

  老段听了小徐添油加醋的汇报,便想除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长,他秘密召吴手下的第五旅旅长张学颜来京,面授机宜。张学颜向吴佩孚请假,说是回家扫墓。来到北京,徐树铮唆使张回去后,设法将吴活捉解往北京,并允诺事成之后以张代吴为师长。张为利益所动,连忙打电报给其参谋长,让他早做准备。不料消息泄露,让吴知晓。吴佩孚不露声色,在为张学颜洗尘的宴会上面,将他的电报稿取出。张学颜一见事情败露,忙不迭地认罪,请辞。吴佩孚果然有大将风度,不但没有治他的罪,还给他一笔丰厚的盘缠,放他走了。

  冯国璋于1919年死后,位居直隶督军的曹锟实际上成为直系领袖——正如清朝时直隶总督被视为海内疆臣领袖一样。直系的长江三督,也都唯曹锟马首是瞻。湖南战争时,徐树铮曾经谋划将曹锟调到湖北,自己来做直隶督军。消息走漏,引起曹锟的戒心和不满。于是共同的好恶使曹、张二人联手起来对付小徐。于是在1919年秋冬间,形成东三省及直、苏、鄂、赣七省的反皖同盟。

  曹锟(1862—1938),字仲珊,天津东大沽人,家有五兄弟。因他行三,发迹后人称“曹三爷”。他早年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但志不在此,唯好舞枪弄棒。窦尔墩是他心目中的偶像,所以使得一对护手双钩。十八岁上,曹锟去了天津混饭,推着小车到十里八乡去贩布。还曾加入帮口去营口跑船做买卖。李鸿章在直隶招收新兵编成练军的时候,曹锟应征入伍。不久,天津武备学堂成立,曹锟有些文化,得以进入武备学堂第二期学习,由此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袁世凯小站练兵后,曹锟前去投奔并当上了右翼步队第一营的帮带。1908年袁世凯被迫回籍养病时,曹锟已经当上第三镇的统制。

  曹锟为人宽厚,对待部下也很随便,曾向官兵训话说:“你们出去逛窑子,我不管,只要别得脏病就行。”有时部下背后骂他,他装听不见。所以士兵也很愿意为他效力。曹锟做事一向不过分张扬,这反倒使他逐渐成了气候。

  2 徐树铮成了众矢之的

  七省联盟还不敢公开与段祺瑞叫板,遂打出拥老段而反小徐的旗帜,祭起“清君侧”的法宝,要求老段亲君子而远小人。

  作为总统的徐世昌也不喜欢小徐,他清楚小徐是老段的智囊,要想不做老段的傀儡,必须先除去他的智囊。

  诸方面的反徐树铮力量知道离间老段与小徐不是件易事,便采取了迂回的办法——利用靳云鹏抵制徐树铮。徐树铮和靳云鹏都是段祺瑞的左右手,同序段祺瑞的“四大金刚”之列。可是徐、靳二人却不相能,除了争权夺宠之外,小徐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是徐、靳不和的重要原因之一。

  由于“五四运动”风潮,钱能训内阁垮台,经过龚心湛暂代之后,1919年11月由靳云鹏为国务总理。但是老段离不开小徐,因为参战军是小徐一手编练的,安福国会也是他一手包办的,去掉小徐无异于自坏长城。靳深恶小徐,但是无奈无法动摇其在老段心目中的地位,只好联直,结奉,用来压徐且迫段。

  靳虽然不能动摇小徐在老段心目中的地位,但是小徐却足以离间段靳;而且靳当了总理后,诸事都有自己的见解,不再对段惟命是从。于是老段对靳云鹏渐有不满之意。

  此时,七省联盟决心对老段发动“兵谏”,由湖南前线的吴佩孚充当先锋。

  自1919年秋,吴佩孚就屡请撤防北归。老段则一再拒绝,他知道边防军要拱卫北京,绝不能放在湖南前线。此时倪嗣冲病危,安徽又出现空缺。于是段做了一番战略安排,令段芝贵接替倪嗣冲为安徽督军,让吴光新调江西任省长,以稳固东南一线。这一系列任命,长江三督自然感冒,使反皖同盟加快了兵谏的步伐。

  老段为堵截直军北撤,又迫靳内阁撤换河南督军赵倜,改任吴光新督豫。靳云鹏老大的不愿意,碍于老段的面子不得不办。这个消息为渊驱鱼,迫使赵倜也加入了反皖行列,使七省联盟成了八省联盟。

  1920年2月26日,吴光新任豫督的命令终于出炉,但是到总统府盖印时遭到徐世昌的拒绝,老徐的理由是,他也算是河南人,不能眼看着家乡父老遭受战祸。靳云鹏向段祺瑞报告老徐不盖印的经过时,老段竟然当面斥他:“没有用的东西,如何配当总理?”气得靳云鹏以有病为由提出辞呈。对靳的请辞,老段不但不挽留,反而说:“既然有病,暂时休息一下也不是不可。不过不能说有人排挤你。”

  靳云鹏动摇不了小徐地位,就想借助外力以自重。靳与吴佩孚既是师生又是同乡,便与之密电往还,希望吴给他撑腰。靳向吴抱怨说:“段自信之力举世竟无其匹,遇事掣肘,与人难堪。”吴给靳戴高帽说他是:“众人皆浊而独清,众人皆醉而独醒。”

  靳的辞呈被披露后,吴佩孚在保定召集各省军人开会,表明了要求靳内阁留任,解散安福国会的态度。在八省联盟要求下,靳内阁复职;北京政府不得不表示不再更换河南督军。虽然这象征着八省同盟的胜利,可是直皖之间、徐世昌与段祺瑞之间,以及段祺瑞与靳云鹏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了。

  老段面对一系列严峻的现实,甚至于3月18日放下身段,亲自跑到保定去见曹锟,请他劝阻吴佩孚北撤。吴竟不为所动,通电称:“既然罢战议和,南北即属一家;并非寇仇外患,何须重兵防守?”

  老段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故意停发吴军的军饷,意图使吴军发生哗变。但是经过张学颜一事,吴军反而上下一心,对皖系政府更加不满。吴军得不到粮饷,只好出卖枪械给西南方面,与南军成为了事实上的盟友。吴佩孚见湘督无望,军心思归,便不顾北京政府一再阻挠,于1920年3月末开始北撤。

  另一方面,曹锟面对皖系装备精良的边防军,以微薄兵力困守直隶老巢,也极盼吴能够北返。西南方面自不必说,更是希望北洋军尽快离开,所以在经济上大力给予帮助,这更加快了吴的撤军速度。5月31日吴佩孚经过武汉,首先接收了汉阳兵工厂,使其部队装备大为改观,接着又对洛阳一带的边防军形成包抄之势,随时准备围歼之。6月7日,吴军抵达郑州,13日发表通电,反对安福系包办上海和会,建议召开国民会议。吴的建议使各路军阀都难以接受,首先,吴位卑言重;再说,国民会议一向不被军阀所喜,但是却得南方许多人民团体的一致拥护。吴在沿途作了一番周密布置,这才于6月10日到保定见曹锟,试图说服曹锟与皖系兵戎相见。曹锟顾及段祺瑞是多年的上司,又惧于皖军的军力,所以迟迟未决,总是劝吴佩孚说:“看看,想想,再说吧。”吴佩孚在保定召开军事会议,发表通电大肆攻击安福系。

  北洋系内部最讲究资历、辈分,段祺瑞以其北洋元老身份岂能容忍吴佩孚一个小小师长后辈的挑战,看来直皖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

  3 直奉联合

  此时直、奉两系达成共识:反徐(树铮)拥靳而不反段,解散安福系。

  战争危机日益逼近,段祺瑞表示不再过问政治,便于4月8日回团河赋闲去了。团河位于京南三十余里,本是清室的行宫,后被段祺瑞占为别墅。到了5月份,各方面杯葛小徐公然见诸行动,靳云鹏不便完全站在直奉一边,只好于5月14日再次呈请辞职。靳云鹏三递辞呈,徐大总统给假二十天,不料尚未到期,靳云鹏第四次请辞。5月17日,段祺瑞对即将爆发的战事做了一番部署。段首先召回徐树铮,将西北边防军调回北京附近,他自己亲自出任川陕剿匪总司令,其真正目的倒不在川陕,而是准备留驻郑州,一方面对付赵倜,一方面堵截直军的归路。不料,该消息披露后,张作霖借口北京防务空虚,要求奉军开进关内“拱卫京师”。老段一看奉军“拱卫京师”,自己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只好打消这个计划。内阁问题既难解决,吴佩孚又陈兵豫境,向皖系示威。这时参谋总长张怀芝电召奉、直、苏三省督军进京调解。

  此前,奉张已经不断将小股军队开进关内,准备随时与皖军作战。却又于6月18日进京调解,声称有三个目的:

  (1) 劝解靳内阁留任。

  (2) 促成全国和解。

  (3) 了解裁军和撤督问题。

  张大帅到京后,一面电促曹锟尽快来京,一面频繁与徐世昌、段祺瑞会商。但是,曹锟却左右推托,张作霖只好亲自到保定促驾。曹锟借机在保定召开苏、鄂、赣、豫几省代表会议,商讨时局。曹锟仍想委曲求全,不愿用兵,特意写信给段,保证约束部下,不要发生内战。不料被段当面拒绝。直系吴佩孚、皖系段祺瑞都想要除掉对方,方肯罢休。在为张作霖洗尘的宴会上,吴佩孚慷慨激昂,以强硬姿态提出:

  (1) 解散安福国会。

  (2) 撤换安福系三总长。

  (3) 靳云鹏内阁留任。

  (4) 撤换上海的和谈代表。

  (5) 罢免徐树铮。

  (6) 边防军归陆军部管理。

  其中安福系三总长是财政总长李思浩、交通总长曾毓隽、司法总长朱深。

  张作霖回京向老徐、老段转达了保定的意见;老段答应二、三两条可以接受,其他则免谈。张作霖的态度引起小徐的不满,以为当初极力扶植他,现在却为直系卖力,建议老段将其扣留。事机不密,被老张知道,便急匆匆回奉天去了。

  7月2日,靳内阁解散。次日曹锟、张作霖响应吴佩孚,通电讨伐徐树铮。徐世昌于4日开去小徐西北筹边使、西北边防军总司令各职——此举点燃了直皖战争的火药桶。

  在团河的段祺瑞闻知大怒,于1920年7月8日回到北京,当天上午便召集军事会议。在会上,段祺瑞怒气冲冲地说:“国家以纲纪为重,纲纪不振,则国不存。吴佩孚受贿通敌(南军),无故撤防,现在又在保定兴风作浪。督军曹锟不但不约束部属,反而以兵力胁迫中央,要挟总统,提出种种破坏法律之主张,还要求解除徐树铮之职,简直是无理之至!……徐树铮此次宣慰外蒙古,没有用中央一分钱便收回了万里疆宇,曹、吴等人却反而要罢免徐树铮,这是赏罚不分,是非不明,如此以往,纲纪荡然!”老段果然有震慑力,说得皖系诸将领义愤填膺,不禁摩拳擦掌地要与直系决一死战。

  随后,段祺瑞宣布将边防军和西北军改称为“定国军”,并自任为总司令,徐树铮为总参谋长,段芝贵为京师戒严总司令,吴炳湘为副司令。下午,段祺瑞发出通电,讨伐曹、吴:“本上将军创建民国,至再至三,参战一役,费尽苦心,我国国家地位才获提高。此后正应整饬纪纲,岂能容鼠辈任意破坏法律,现特请大总统迅发命令,褫夺曹锟、吴佩孚、曹锳官职,交祺瑞缉拿,余众概不株连!”

  随后,段祺瑞又派徐树铮带卫队到总统府,要求徐世昌立刻在曹锟、吴佩孚等人褫职的命令上面盖印。徐世昌担心局势无法挽回,开始还不肯发,徐树铮冷冷地道:“定国军现经整备,备齐即发,你发也得发,不发也得发!”

  无奈之下,徐世昌只好于9日发下命令,罢免吴佩孚本兼各职,曹锟则褫职留用。

  保定那边也没有闲着,曹锟接到褫职令后不屑一顾,12日便召开会议,宣布讨伐段、徐,并将自己的军队称为“讨逆军”,由曹锟自任总司令,吴佩孚为前敌总司令,双方纷纷调兵遣将,只等着开战。

  从兵力上来看,直皖双方势力相当,皖军计有曲同丰的边防军第一师、陈文运的边防军第三师、魏宗瀚的陆军第九师、李进才的陆军第十三师、刘询的陆军第十五师、西北军宋子扬的第二混成旅等,约合兵力5万余人。另外,还有马良的边防军第二师和西北军其他混成旅也在山东等地策应。

  直系这一方面,主力是吴佩孚的陆军第三师1万余人,另有王承斌的直隶第一混成旅、阎相文的第二混成旅、萧耀南的第三混成旅、曹锳的第四混成旅,还有董振国、彭寿莘的几个直隶补充旅、孙岳的卫队旅等,兵力也在5万有余。另外,为对付马良的边防军第二师,直军派有商德全的直隶第五混成旅在德州监视。

  4 段祺瑞下台

  令段祺瑞感到震惊的是,在战争爆发前夕,关外张作霖突然宣布讨伐徐树铮,随即挥师入关并进占天津的马厂、军粮城等地,很明确地站在了直系的一边。张作霖参战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徐树铮在战前用重金买通了满蒙边境的土匪,让他们前去关外骚扰奉军,以做牵制之用,免得奉军站在直系的一边。张作霖原本就对小徐恨之入骨,此次得知真相后更是勃然大怒,新账旧账一起算,决心要除去小徐,以解心头之恨。段祺瑞却不知道小徐暗中捣鬼的事情,他原本以为张作霖即使不站在自己的一边,至少也应该保持中立。谁知老张居然和曹锟、吴佩孚一个鼻孔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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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阀混战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