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灰色序曲 (1)

　　你拿什么去抗争？

　　要打雷下雨的天气。

　　你拿什么去抵挡？

　　累积已久，强势袭来的病痛？

　　你拼了命似的做了许多，

　　其实都是些安慰自己的

　　无效行动。

　　父母知道宝贝女儿结婚的消息，是在夏菁已经拿了结婚证一个多月以后。女儿从小性格就强，虽然不是温顺可人的乖乖女，但绝对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一个多月不往家里打电话、不通报自己的生活情况，让夏妈妈非常担心。忍不住的夏妈妈主动和夏菁通了电话，只是一两分钟的寥寥数语，女儿传达回来的消息，却让二老震惊。

　　短短一个多月，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女婿什么样都没领回来给二老过过目，对方的家世背景怎么样，一概不知。当了一辈子教师的夏妈妈，平时都还是非常民主的，不是坚持传统的老古板，可思想再怎么开通，也无法理解女儿的行为，除了担心，还窝了一肚子火。老两口辗转反侧了半夜，对女儿的状况忧心忡忡。查查日历，离2008年的春节也就一个月时间了，最后决定，一两天内就搭飞机去深圳，就在深圳过春节。

　　夏菁深知父母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十分挑剔和严格，他们一贯讲究门当户对，讲究未来女婿的教育学历。凭贾聪的条件，不用说，肯定是过不了爸妈那关的，再加上是玩笑般的闪电结婚，爸妈非弄出心脏病不可。当初夏菁瞒着父母，一是被贾聪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确实没顾上爹妈。二是因为，就算是请示了，他俩也绝对不会同意，干脆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本想等新房装修好了，再请父母过来一起过年，可妈妈打来电话追问近况，夏菁又不愿意说谎话，只好实情相告。第二天二老来电，不容拒绝地告知要来深圳，也是夏菁意料中的事。

　　放下妈妈的电话，夏菁立马联系了贾聪。电话那一边的贾聪，正懒洋洋地躺在小云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看是夏菁来电，他赶紧起身跑到阳台上去听。小云在一旁冷眼看着贾聪的紧张劲儿，故意地用被子蒙住了头，支棱着耳朵在捕捉着能听到的每一句话。

　　电话里夏菁声音很大，震得贾聪耳膜生疼。她非常严肃紧张地告诉贾聪，必须认真对待自己父母的到来，还让他做好爸妈可能态度会很恶劣的准备，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贾聪半天。贾聪捺着性子听完后，温柔地安慰夏菁让她放宽心，夏菁哼哼唧唧地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贾聪约她中午去佳宁娜吃午饭，见面商量细节，夏菁这才挂了电话。

　　被子里蒙着头的小云，光听贾聪讲电话的语气就已经醋意大发了，再听到他中午要和夏菁去喝茶，不禁悲从心来，眼睛一热，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本来讲好是要和她的昔日姐妹们出去吃饭的。放下电话，贾聪直接冲进了洗手间刷牙洗脸，出来换了衣服，准备离开。小云躲在被子里掉眼泪没有起身，贾聪简单地对她说了句：“我走了，有空了给你电话。”听到关门的声音，委屈的小云坐起身放声大哭。她觉得贾聪对她说的，全是屁话，什么“只爱她一个，和夏菁结婚完全是出于自己的事业，和这个女人搞都搞不下去，一定会让夏菁接受她的”，通通都是屁话。只是一个电话，贾聪像接了圣旨一样拔腿就走。小云心里已经非常明白，贾聪对她的许诺是不可能实现的空话了。

　　再把她和贾聪交往的过程前前后后又回忆了一遍。越想，悲伤越来越少，而愤怒却越来越多。“老婆的位置明明是属于自己的，连那么有钱的Lisa都没要，眼看马上就要熬出头了，这个夏菁一出现，也不知道给贾聪灌了什么迷魂汤，那么绝情地把自己扫地出门，立马摇身就成了他老婆！”小云恨得牙根直痒。

　　贾聪结了婚，过他的好日子也就罢了，小云也会死了这份心，开始她的新生活。可贾聪还来找她，又搞得她欲罢不能了。

　　现如今偷鸡摸狗似的，不妻不妾地和贾聪纠缠在一起，想来想去，小云满腔的愤懑都归到了夏菁的身上。贾聪的德行，小云是再了解不过了，他做什么，都可以原谅和接受。可是夏菁，凭什么坐享其成？她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强，凭什么还要抢贾聪呢？“贾聪本来就是我的，我绝对不让夏菁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抢了别人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小云在心里发出了大声的嘶喊。

　　赶到饭馆的时候，夏菁已经开好台坐着了，远远地看着她脸上充满了焦虑，贾聪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过去。

　　“怎么才来？我已经等半天了！”还没等坐下，夏菁已经不耐烦地开了腔。

　　“老婆大人，对不起！我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总要等我把公司的事交代完吧。”贾聪哄人的功夫和骗人的本事一样高。

　　夏菁白了贾聪一眼，不再埋怨他。“你说怎么办吧，爸爸妈妈明天的飞机就来了，我们怎么办？”

　　“你希望我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找你商量吗？”

　　“这样吧，小王开我的车和你一起去机场接他们，我就不去了，免得老人家一下飞机就看见我，大家尴尬。路上你先和爸爸妈妈谈谈，安抚一下他们。我就在你家楼下等，你打电话我就上来，一起坐着聊聊，然后出去吃饭。”

　　“我怎么安抚他们呀，在他们看来，我这种行为是大不孝！”

　　“老婆，你就多说说我的好话，说我对你很好，所有父母只要看见孩子过得好，就不会再计较了。再说，已经这样了，再计较还有什么意思？你爸爸妈妈都是有修养有学问的人，不会这么不懂道理的。”

　　“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他们是下午的飞机，你把吃饭的地方定好呀！”

　　“放心吧，老婆，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我会比你更孝顺他们的！”

　　简单地商量完，贾聪就开始张罗着夏菁点东西吃。他很贴心地给夏菁点了一份招牌菜七彩官燕，还叫了一条清蒸苏眉仔，这都是夏菁最爱吃的。本来夏菁还想再和贾聪交代见到爸妈应该注意点什么，可一看到贾聪对自己从来都是一贯的周到，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上菜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好像各怀心事地默默吃完了这顿午饭。

　　机场里人来人往，每个航班的到达都涌起一股人流。夏菁和小王早早就等在了出口，老远的，她就从人群中看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爸爸妈妈。夏菁知道，包里装的，肯定都是自己爱吃的家乡特产。只是小半年没见，两人好像老了不少，爸爸的白头发似乎又多了一些。夏菁抬起手使劲向他们挥舞。看见了夏菁，爸爸妈妈急切地走过来。看着不再年轻的父母，夏菁的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自责，喉咙有点发紧，她赶紧长长地吐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等爸妈走到跟前，夏菁已经是笑容满面了，她大声叫着：“爸爸妈妈！”重重地一人拥抱了一下。司机赶忙从二老手上接过了行李，快步走在前面，领他们去往停车场。

　　夏爸爸从小就宠这个乖巧聪明的小女儿，看着她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样子，有的那点不高兴，在女儿的拥抱中烟消云散了。本来和夏妈妈在家里和飞机上商量，要用严厉的态度对待夏菁，在夏菁清脆撒娇的声音中即刻瓦解了。夏菁挽着爸爸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和他热烈地说着话。无非是关于路上顺不顺利呀，接机等了多久呀，带了什么吃的之类的。夏妈妈在一旁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她故意和父女保持着距离，脸拉得老长。夏菁不敢去招惹妈妈，用无奈求助的眼睛看着爸爸，夏爸爸轻轻拍了拍夏菁的手，父女俩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一路上，夏妈妈始终一言不发，车里的气氛很阴沉，每个人都能嗅出暴风雨前夕的气息。

　　进了家门，小王战战兢兢地放下行李，就无声地告退了。夏妈妈进了洗手间，趁着这个当儿，夏菁和爸爸说上了悄悄话。爸爸故意打开了电视机，把声音开得有些大，掩饰着自己的声音。“菁菁呀，你妈这次是真生气了，你呀你呀！这事你的确是太草率、太让人担心了！”话音刚落，妈妈的身影就闪了出来，她径直走到爸爸身边，一把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怒目圆睁地看着父女两个。

　　“说说吧，你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夏妈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夏菁。

　　“妈妈，对不起。我应该先跟你们通报一声的。”

　　“应该通报？！”夏妈妈激动地打断了夏菁的话。

　　“什么叫应该？！我和你爸爸是这么教育你的吗？这么大的事！你不和家里商量，擅作主张就这样决定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

　　妈妈完全不让夏菁说话，强势得一塌糊涂，夏菁的叛逆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她也扯开嗓门喊道：

　　“我怎么没把自己当回事？哦！告诉你们就是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就可以决定！”

　　看着和自己杠上的女儿，心里明知已经管不了她，夏妈妈憋了好几天的难受一下子奔涌起来，嗷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边哭边说道：“你现在大了，我管不了你了，还冲我发火！”

　　一见妈妈哭了，夏菁愣着不知所措，她挺恨自己的臭脾气，心里直后悔。

　　一旁的夏爸爸识时务地出来打圆场，他一边拿着纸巾递给夏妈妈，一边严厉地批评夏菁不应该惹妈妈生气，让她认错。夏菁赶紧坐到了妈妈身边，扶着妈妈的肩膀，轻声地向她赔着不是：“妈妈，我错了，别哭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夏妈妈嘤嘤地哭着，心想，当了一辈子老师，别人的孩子都对她言听计从，怎么自己的孩子这么难教，叛逆得让她毫无办法。身为人母的无力和无奈，让她心里难过得无法形容。“菁菁，告诉妈妈，你选了个什么样的人？” 夏妈妈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夏菁，语气已经非常缓和了。

　　看妈妈的情绪渐渐平复了许多，夏菁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很平静乖巧地回答妈妈的问题。

　　“妈妈，他叫贾聪，四川平山的农村人，学历不高，比我大两岁。长得不帅，像《机器猫》里的大熊。他是深圳红日置业的老板。对我很好，很疼我。他给我送早餐、送花，陪我逛街，很听我的话……”夏菁对着妈妈娓娓道来自己亲爱的老公，说的全是贾聪的好。

　　男人会为了某个事件说谎骗别人，而女人却是为了让自己选择的行为合理，撒谎骗自己。男人说完谎还是会牢牢记得真相是什么，而女人却因为对自己的谎话说得太多，在假象里越陷越深，最后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夏菁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贾聪狂热的追求看似无求的付出，人前表现出来对她夸张的宠爱顺从，这一切只是浮在表面的光鲜，隐藏在背后的冰冷暗流，夏菁不是没有感觉的。从无法和她做爱，一到晚上就找不到人；从第一次带贾聪和刘宏见面，她眼睛里藏着的担心；从穆梓明显地不同意他俩结婚；从贾聪一拿结婚证就拼了命地让自己帮着融资，点点滴滴，夏菁不敢，也不愿多想。

　　夏菁对妈妈说的话都是真的，那确实是贾聪的真实行为。只是她心里对贾聪的感觉，却不全是真的。可她觉得也只能这么说，不光是对妈妈，对所有人，也包括对她自己，她必须照自己说的感觉去表现。表现贾聪对自己的爱，表现她的幸福。她怎能刚拿结婚证一个多月就告诉爸妈和大家：“我觉得贾聪不对头，我觉得贾聪还有别的女人，我觉得贾聪对我有点假？”让爸爸妈妈为她担心，让所有人看自己的笑话？她只能不去理会这些被她压在心底，让她不寒而栗的声音，即使再折磨，也必须承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