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落幕的戏局 (2)

　　“贾聪当年在农村高中还没读完就来了深圳，在工地上打过零工，当过保安，一直都是城市底层、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后来去了一家不大的地产中介公司做了业务员，生活才慢慢安定下来。大概干了一年多，就自己开了一间小中介公司。据说，开这间公司的钱，就是小云帮着出的。贾聪就是从这里起的家。小云以前是做小姐的，跟贾聪在一起的时候，她还出去做过，是为了帮补收入不高的贾聪。但是，好像没过多久，大概就是一年左右的时间，贾聪就和小云突然分手了，据说是因为贾聪找了一个香港的富婆。那个富婆年纪比贾聪大不少，他俩在一起也过了一两年。富婆给贾聪也投资了不少钱，也是那个时候，贾聪的小公司，猛然从一家地铺开到了几十间，规模上有了一个飞跃。但是，富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深圳，他和贾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总之是完全销声匿迹了。之后，贾聪的公司越做越大，一年比一年好，直到有了现在这个规模。至于跟小云又纠缠在了一起，可能是跟香港富婆分开以后这两年的事了，直到你的出现，他再次甩了小云。小云前前后后和贾聪纠结在一起七八年了，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寻了短见。外面传说，贾聪又找了个能干，很能帮他手的女人。”

　　刚开始，夏菁听着好像是讲着别人的故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你是说，贾聪的发家都是和女人有关系，包括对我，他本来就是带着目的的？”

　　“从我了解到的这些情况分析，的确如此。”

　　“那你是担心，我其实也是和她们一样，可能被贾聪利用，是吗？”

　　“这当然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你和他拍拖不到一个月就跟他结了婚，对他自然是不了解的。如果这些传说都是真的，从他的经历看起来，不排除他有可能利用你。”

　　夏菁的神经，在陡然间跳转到了另外一个频道。这个与感情无关，头脑高速运转的频道，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用到。她微微低下头，开始在脑中回放和贾聪之间不关感情和家庭纠葛的所有细节。几个月当中和贾聪之间的另一种牵扯，一点点、一件件地越来越清楚。等她抬起头的时候，脑门上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于是，我有点害怕。”夏菁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刚才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和贾聪之间除了感情以外的牵扯，大概有这么几件事。”

　　夏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滋润了一下发干的喉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镇静，说道：“我跟他刚结婚的时候，他买了一家公司给我，法人代表和大股东都是我。这个公司到目前为止，名下有三千万贷款，还有一层商铺，是我的名字。贷款是贾聪的公司和他个人做的担保，利息是他公司付的，商铺的按揭款也是他付的。”

　　听到这儿，于是的眉头已经揪成了一个大疙瘩：“他为什么要用你的名义贷款？他自己不是有公司吗？”

　　“当时他说是因为公司和他个人名下已经有了几笔贷款，做不出来了。”

　　“他用你做法人代表的公司贷了几千万？你知道这些钱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不是很清楚。我们刚结婚没多久贷的款，据他说是用来发展地铺规模的。”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贾聪会找上你了。”

　　“为什么？！”

　　“为什么？！哪个女孩子敢随便做公司的法人代表？！又有哪个女孩子连用途都不知道，就能在几千万的贷款合同上签字？！也就是你！”于是有些激动。

　　夏菁也跟着激动起来：“按揭有物业做着担保，贷款有他公司和个人做着担保，我觉得没什么呀！”

　　“没什么？！你是主贷款人，有任何情况，第一个追究的就是你的责任。有担保算什么？！几千万的贷款，一个月的利息就有将近一百万，万一他的公司和他不付利息，甚至到期了不还贷款，你怎么办？！亏你还在公司上了这么多年的班，还跑过银行，做过项目!”

　　夏菁不出声了，已经明白事态有多严重了。

　　“这正是我担心的。今年一开年，国家连续出台了好几条政策，明显就是要打压房价，受影响的首当其冲就是这些地产中介公司。用你的名义就贷了好几千万，谁知道他还有多少其他的债务？一旦他的公司经营出现问题，你跟他有这么多的经济牵扯，绝对是要跟着遭殃的。”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夏菁的心痛得噼啪作响。

　　“本来我觉得你不应该主动提出离婚的，现在看起来，还真是应该提。这么多债务，又是合法夫妻，如果有事，哪方面都脱不了干系。”

　　“于是，你赶紧好好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于是紧锁着眉头，考虑了好一会儿。“菁菁，贾聪道太深，没有治得住他的招，就被他吃定了。先不急，那些危险都是最坏的预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从现在开始，你要开始留心贾聪工作上的事情，特别是跟你有关的所有事情。菁菁，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绝不能再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地陷在感情的漩涡里了，为这样的人太不值得了！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你要好好地动动脑筋，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想出补救的方法！”

　　夏菁没有再回答，沉默着用眼神给予于是肯定的答复。谈话在此戛然而止，两人似乎都进入了一种如临大敌的备战状态。随着夏菁和贾聪之间经济牵扯浮出水面，她和于是的交流，似乎成了律师和客户之间的交流。没有任何情感和情绪上的起伏，夏菁甚至想到了日后一定要付一笔律师费给于是。否则，接下来他可能要付出的脑力和体力，作为普通的男女朋友，夏菁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于是已经看到了夏菁眼睛里的距离感，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说一些带有丰富感情色彩的鼓励言语，而是用冷静回应着她。他觉得，此时的夏菁，需要的不再是语言上的安慰和鼓励，而是要激发她，靠她自己的力量勇敢起来，沉着机智地去面对、处理所有的麻烦和危机。

　　直到于是离开，夏菁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短短一小时的谈话，夏菁已经完全完成了内心世界角色的转换。一个被悲伤和抱怨浸泡着的小怨妇，瞬间蜕变成一个剑拔弩张充满斗志的女战士。也是从那一刻，夏菁才真正意识到，和贾聪从最初开始，其实就已经进入了一场如戏般的战斗当中，只是自己浑然不觉身在其中而已。

　　细想，贾聪的谎言和欺骗，包括看似突然出现的小云，其实一直都在，如果不是自己深陷被追捧的飘飘然的感觉中，是不可能看不穿贾聪的拙劣手段的。再细想，所谓的感情伤害，也不是贾聪和小云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沉溺于享受鲜花和金卡堆积起来的虚荣，怎么可能跟一个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不管不顾地闪电结婚呢？

　　家人和朋友给予的爱与宽容，已经够多了，还替自己承受了许多本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一天到晚地沉浸在阴暗的情绪当中，除了消耗自己的时间与能量以外，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只有强大起来，找到正确的方法，用实际行动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她一定要打赢这场她绝对输不起的硬仗。

　　这一晚，好像是夏菁这辈子睡得最踏实甜美的一晚。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她终于找到了一直让自己痛苦的原因，即使知道接下来的路会走得很艰难，但夏菁不怕。从醒来的第一个早晨开始，她不再沉溺于痛恨、后悔和悲伤，而是要坚强地去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心念一转，地狱天堂，我们的女战士终于觉醒了。

　　贾聪这晚的收获似乎更为丰盛和实际，以至于天都快亮了还兴奋得睡不着，躺在床上慢慢回味着饭局上的每个精彩细节。

　　饭局本来是安排在中心区的“金屋国菜”，店如其名，进去就让人金灿灿地找不着北。这店里的每样东西、每道菜，都和“金”字紧密相连。巨大的金鼎金贵得犹如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贾聪特地找的这个他认为颇有特色的好地儿，一心想讨好罗大哥的。谁知罗大哥一听说贾聪把晚饭安排在了全深圳最矫情的酒楼，立马急了。他先是严厉训斥贾聪在找人投资的时候还瞎摆不必要的谱，接着毫不留情地讥讽他没品位和老土，让他赶紧换到永胜穆梓的“群英汇”。贾聪马上照办，正值饭口的高峰时刻临时换地儿，费老大劲才订到间小房。好在罗大哥介绍的“财神”因为有事耽误，要晚到一会儿，已经先到的罗大哥和贾聪也正好说会儿私话。

　　“在这儿的小房，也比在‘金屋’的大套强！没文化，没品位！你以为我给你介绍的是内地的小县长呀，找那么让人没胃口的地方!”

　　“是，是，大哥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跟着你呀！”

　　“少在这儿拍马屁！一会儿你可别这么拍别人的马屁。我吃这套，私企的老板未必吃这套。”

　　罗大哥一直都不肯告诉贾聪介绍的“财神”是谁，这会儿人要来了才透露出，来人是个私企老板。

　　“大哥，我听你的。你觉得我怎么跟他提？”

　　“你不用提，我来提。到时候你看着办，多说些切实的，不着边际的话少说。人家的一个脑袋顶你贾聪几个！别想着忽悠。”

　　“放心吧大哥，我一定按您的提醒照办。”贾聪本想追问被罗大哥说得这么神的人究竟是谁，再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反正要来了，就老老实实等着吧。

　　“老婆呢？回来了吗？”三言两语交代完了贾聪要点，罗大哥问起了他的家事。

　　“回来了，下午刚接的。哎呀，瘦得脱了形，我真是造孽！”

　　“过年在我家，你不是说她耍大小姐脾气吗？！今天又变成你自己造孽了？！看来，还是你干了什么坏事。真是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借着贾聪说漏了嘴，罗大哥一语双关地刺了一下他。

　　“哎呀大哥，一言难尽！是以前那个女的惹的事。我够愁的了，您就心疼心疼我吧。我老婆那儿，还指望您出马说和，要以我，不知道哪天才搞得定！”

　　家事正说到这儿，包房门从外被领位的迎宾小姐推开，晚饭的主角，“财神爷”终于到了。贾聪住了嘴，赶紧起身迎接。

　　“哎呀，大哥抱歉抱歉！真是不好意思，迟到了，我认罚认罚！”来人像一阵疾风直接吹到了罗大哥的面前，边用浓重的潮州口音普通话赔着不是，边微弯着腰连连点着头，对罗大哥的尊敬程度非同一般。

　　“没事没事！大老板迟到，是可以理解的，日理万机嘛！”罗大哥坐着没起身，指着旁边的位置，亲热地示意让他坐下。

　　来人坐下来，一直站着候在一边的贾聪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个子不高，健硕敦实，浓眉大眼，十分精神，讲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人说财大气粗，他身上确实有大老板特有的气势。

　　“贾聪，赶紧坐下呀！我给你介绍一下。”闻声，贾聪连忙坐下。

　　“这位是赫赫有名的‘新纪元集团’的董事长王新，我多年的老朋友，好兄弟！”

　　“王总，这位是我的小兄弟，‘红日置业’的老板，贾聪。”罗大哥特意把小兄弟放在了贾聪头衔的前面，这是有心在突出他和贾聪的关系。

　　“哦！‘红日’呀，知道知道，有名得很呀！久仰久仰！”王新礼貌地掏出名片。

　　“哪里哪里，我是小字辈，王总的名字才是如雷贯耳，‘新纪元’在深圳谁不知道呀！”贾聪拿着名片，走到王新面前，九十度弯腰，毕恭毕敬地双手递到他手上，同时也接过了他的名片。

　　相互介绍完毕，早就叫齐的菜也开始上了，晚饭正式开始。这样以谈事为主的饭局，是不会当着面花时间征求彼此意见来点菜的。进门坐下，贾聪就交代饭店老板，按每个人两千块钱的标准安排。饭店老板对富豪们的食谱熟得很，无非就是虫草瘦肉汤或者浓汤大鲍翅，蒸条生猛的苏眉或者老鼠斑，再煎个雪花牛，配一个煲仔素菜和两个小凉菜。不用贾聪操心，菜写得绝对不会出差错。这种饭局，喝酒只是融洽气氛的陪衬，不能多喝。三个人喝一瓶年份合适的玛高庄园红酒，柔软绵长的酒性很配气氛，分量和档次也刚刚好。

　　席间主要是罗大哥和王新在闲聊，贾聪只是老实地吃着东西，自然地和两位老大举着杯。他们似乎也有日子没见了，从张悟本的食疗养生，到红酒收藏价格的涨跌，再聊到本城某位富豪和某某国内一线女明星好上的时候，正好酒过三巡，暖场的时间已经很够，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王新哪，今天约你出来吃饭，一是因为我们哥儿俩好久没见，二呢，是因为小兄弟贾聪，有个不错的项目想要找合作伙伴。这个项目我看过，挺不错的，我给你们两个搭搭桥，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罗大哥已经把自己的立场和贾聪的目的表达得非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