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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 作者:傅娟

第十七章 人生目标or离别心

第十七章 人生目标or离别心

童年听完这些,坐在空病床上垂头咬手指一言不发,他的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在气谁。也或许受了刺激,还没从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变化里缓过劲儿来,他甚至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游魂一样地飘了出去。

我也气得七窍生烟,我气的对象很明确,我气齐天这个满嘴跑火车的老色鬼!不仅是活脱脱的现代翻版陈世美,更是赤裸裸的超级无敌大骗子!我回想他当时坐在咖啡馆里跟童颜解释与大舅妈沈青怡的关系时,那一份真诚到能把我们融化的表情,真的想吐!他从眼角到眼珠都洋溢着对初恋之情的缅怀啊,清清白白的纯情挂念把幼稚的我感动到死去活来……难怪童颜叫他滚出去,叫他去死都不过分。

童颜靠在床上,不光脸色苍白,嘴唇也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她始终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到伤心处,涕泪齐流。她说:“童娟,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我痛死了,我真的痛死了……我恨死了他们,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全部杀了才解恨……”

我怎么会不知道流产有多痛呢。但是相比童颜,我的确显得一知半解。

我流过产,但是没有引过产。

我流掉的孩子是注定没机会来到这世上的,但童颜的孩子却一度拿到了登陆这个世界的通行证,如果没有这场变故,这月底我们就该看到他的照片了,小额头小眼睛小鼻子小下巴,明明有可能真真切切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童颜为了泄愤残忍地剥夺了他降生的权利。我知道不能怪童颜,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怪她。

我说:“你也太冲动了!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自作主张,跑到这个破地方来做引产?你真是疯了!这种私人医院啊!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正好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童颜苦笑了一下,苍白的脸更显得凄然,她说:“你放心……我这样的人,且死不了呢,造的孽多,哪儿那么容易解脱啊……”

童颜这话说得我鼻子一阵发酸,我揉揉她的头发,眼泪往下掉。她绝少说如此消极的话啊,可想而知,这件比狗血剧还离奇的破烂事儿给了她多大的打击。

我做好了跟齐天一刀两断的准备,我想我跟童颜也许这辈子都会恨死他,永远不会再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第二天,我理直气壮地去找陈蔚辞职。

我辞职的事没有跟童颜商量,我以为不需要商量。

我要以实际行动来支持我被欺骗的表妹。

就让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日子彻底结束吧!

我跟陈蔚说要离开时的态度是坚决的,语气是坚定的。

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干了,原本以为只是整天面对个女小人,忍气吞声奔个几千块钱的稳定工资。现在证明连老板都是大骗子,在这里打工体面不到哪儿去。

陈蔚非常高兴地接受了我的辞职信。接完之后,她伪善地问:“齐董知道你辞职吗?公司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我说:“你帮我拿给他签字吧,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陈蔚更加高兴地说:“按理说呢,每一个员工辞职都要提前三十天打报告,也就是说提交了辞职报告也得等三十天才走。不过你呢,我们共事这么久了,多少有点儿情分,我就不拿公司规定来强行要求你坐班三十天了,你自己定last day吧。”

我说:“那好,今天就是我的last day。”

我和同事们挨个说了拜拜,然后用一个装电脑显示器的旧纸盒收拾好了东西,大踏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公司。我的心情与离开MC国际传媒集团时迥异,没有留恋和牵挂,只有解脱。

童颜住了四天院。

我陪了四天院。

童年也天天来看童颜,姐弟俩还是没什么话说,他就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唉声叹气眉头紧锁,看起来比童颜更难释怀。

童颜依然是个复原能力超强的人,身心不过调整了四天而已,临近出院,我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出过激的情绪。

我真心以为狗血故事到此结束了。

童颜认清了齐天这个老骗子的嘴脸,童年也原谅了童颜,失去一段不真实的爱情,重新拾回宝贵的亲情,也算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办出院手续时,我傻乎乎地揣着自己额度不高的信用卡准备付账,账单却差点儿把我的眼睛刺瞎,这个破破烂烂的私人医院,收费却高得吓人。

七七八八的检查费加手术费加住院费再加药物,要四千多!

我气冲冲地质问收费处:“凭什么引个产要收这么多钱?”

收费处的人和蔼可亲地说:“我们医院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单人病房,医生护士都是多对一的服务,收费自然比排队的公立医院要高些,这是很合理的。”

我说:“什么多对一服务啊?明明就是没人来,引个产要四千多不是坑人吗?”

收费处的人无语,自顾自地往电脑里输着什么。

我决定耍赖,我说:“我没那么多钱……到普通医院生个孩子也才这个价吧?你们这儿收费太离谱了,我要投诉!”

收费处的人不想跟我纠缠,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冲我翻了个白眼,说:“入院时收费和你们说清楚了的呀!你们不是有家属往卡里充了五千吗,现在我还要退八百多给你呢。钱都付过了,证明是你们情愿住院的呀,现在在这儿吵什么?真搞不懂!”

我哦了一声,拿回了收费处退给我们的八百多块钱。

钱是谁给的,不用说也知道。在那一刻,我才想起来骨气不能当饭吃,虽然我心里非常不舒服,不舒服的同时却又有份轻松。齐天主动把这四千多块钱承担了理所当然,我只是怕童颜不高兴,我想她现在肯定恨死了齐天,不愿意再受他任何恩惠。

兰香阿姨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童年拎着大包小包,童颜神清气爽地坐在空床上等我。

她埋怨说:“怎么办个手续办到现在?”

我说:“跟收费处吵了半天,这个破医院收费真他妈高,越想越划不来。”

童颜把童年手上大一点儿的包接过来递到我手里,冷冷地说:“又不要你付钱,你吵个什么劲儿?”

我怯生生地说:“我还怕你不高兴呢,我以为你不想他承担这笔费用啊,我本来想帮你去交钱的,谁知道他早交过了。”

童颜嘲讽地说:“你白痴啊,哪家医院是后收费啊?我是让你把退的钱拿回来……这钱本来就该他付!为什么要自己承担啊?”

她又把车钥匙递给童年,眼神虚无缥缈,不知道在看谁。她说:“那就麻烦你帮我开车了。”

大家默默地跟着她往外走,童年去医院停车场里开她的甲壳虫。

我们三个人一出大门,齐天焦灼着脸就迎面而来。

他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点儿,手续办好了吗?”

童颜冷冰冰的,根本不抬眼瞧他,但也没有让他滚。

我不冷不热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

齐天对我微笑了一下,欲语不语。我猜他是想提我辞职的事,又觉得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

他把要对我说的话吞了回去,得寸进尺地挽住了童颜的胳膊,赔着笑脸喊了一声:“童颜……”

童颜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伸手撩了撩头发,眼望远处。

我真心觉得过瘾,这种骗子,还跟他啰唆什么,早点儿断绝联系早点儿清爽过日子。

齐天叹了口气,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找你,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过几天好好谈谈。我知道你生气,但希望你给我机会解释,是分是合,我们都要正式地谈一次,我现在心里也不好受。童颜,我是真心爱你的,真的。”

童颜从包里掏出一条丝巾来裹着脑袋,又把墨镜戴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冷冰冰地说了一句:“需要冷静的是你,我挺冷静的,你要谈可以,过几天我跟你谈。”

童年把我们送到了家,不声不响地就要走。

童颜把头巾和墨镜摘下来,冷冷地看着童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天来天天一句话也不说。你要是还怨我怪我,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啊,何必又要装作同情我可怜我呢?在我最低落的时候试图施舍我一点儿亲情吗?我可受不起你的关心!你去找你的齐满满吧!你以为只有我傻被人骗吗?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被一个小小的心机女玩得团团转,人家现在知道她爸爸睡完你妈睡你姐,还愿意跟你在一起,你不觉得纳闷吗?不觉得可疑吗?小小年纪跟着她妈捉奸,跟着她妈上来撒野,你不觉得可怕吗?”

童年眼圈儿微红,他叹了口气,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子啊?我以为你经过这次教训会重新反省一下自己,原来你还是只会一味地责怪别人。你不能怨齐叔骗你,如果你心术正的话,他根本骗不到你,是你有野心,是你非要追求原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才落到这个田地,你怎么好意思啊?怎么好意思恨这个恨那个啊……你为什么遇到事情不懂得先反省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童颜冷笑了一下,脸上是惯有的不屑和漠然:“你说白了,不就是说我自己贱,我活该吗?你是这意思吧?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叫原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那什么东西应该属于我呢?母爱应该属于我吧?谁给我了?正常的生活应该属于我吧?谁给我了?照你这么说,我什么都不配有是吗?我早该知道,当年你回去找我,也无非就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失散的姐姐长成了什么德行?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亲人啊……你扪心自问你拿我当亲人吗?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抱什么心态?看笑话,还是像上帝一样指手画脚?你现在知道你妈的丑事了吧?但你刻意回避,一句都不提,反而说我心术不正?我告诉你童年,我心术不正是遗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妈,我心术能正吗?我心理能健康吗?我……”

童年的红眼眶里掉下两颗泪来,他冷冷地打断了童颜的话:“随你怎么想吧,我现在不想和你争……你是我姐,我不是看笑话,我有什么资格看笑话?我自己也是笑话的一部分不是吗?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姐……我们别再说以前了……别再说谁对谁错了……现在补救为时不晚啊!忘掉过去,好好生活,忘掉这一切,别再纠缠了。现在说是谁的错,谁贱,谁不要脸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知道齐叔骗了你,离开他也不算晚,还能成全他和雯姨维系婚姻,就当作了件好事儿……你别恨了,别恨妈,别恨我,别恨齐叔,别恨满满,别恨雯姨,更别恨你自己……都过去了!你能答应我吗?”

童颜不接童年的话,面无表情地走回了房间。

我了解童颜,想她如童年所说的那样,停止恨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童颜放下一切乖戾情绪、柔和做人的希望已经被她亲手掐灭了。

从冷漠和乖张的表情再次回到她脸上的那刻起,我就对她停止愤恨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了。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过几她跟齐天分手谈判时,陪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泼妇骂街,姐妹俩并肩作战结结实实地骂醒一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说来说去,这横生的变故也算是陈年旧情的一场后遗症。

我的大舅妈注定要掺和一脚,好像也应该掺和一脚。

她在电话里说过几天就来,原来不是说说的。在童颜出院后的第三天,她真的来了。

陪她一起来的还有童年。

兰香阿姨去学校看他儿子了,是我开的门。

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嘴巴一定张成了一个“O”字。

得多重要的事啊,才能让能逃避就逃避的大舅妈主动找上门来?

她的头发长长了些,烫成了满头齐耳的花儿,染成栗色。黑色长大衣,灰裤子,花围巾,高跟鞋。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只胳膊肘上挂着经典款的“驴牌”手袋。

我喊了一声:“大舅妈!”

我喊得很大声,只是希望给屋里的童颜一点儿心理准备。

大舅妈的嘴角微微抽动,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就算寒暄打招呼了。她严肃地问:“童颜呢?”

我只好说:“在屋里。”

大舅妈没有换鞋,她踩着那双很响的尖头皮鞋,急匆匆地进屋,一直响过客厅,响到坐在沙发上的童颜面前。

童年换了拖鞋,快步跟进去,喊了一声:“姐。”

大舅妈双手抱胸,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童颜。

童颜却全然没有了上回的激动,不紧不慢地赤脚翘在沙发上,仔细地往脚趾甲上涂指甲油。客厅空调的温度开得很高,大舅妈烦热地把围脖儿取了下来,顺手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

童颜抬起头,冷冷地说:“有话就说吧,我就知道你会找上门来。没想到啊,这么快就愿意跟我谈谈了!”

大舅妈涨红了脸,显然比上回在机场要激动。她说:“你还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童颜眼都不抬,专心刷着指甲油,大红色的指甲油看起来艳丽得很诡异。她漫不经心地说:“原来是知道的,现在不知道了。”

大舅妈跟换了个人似的,她沉不住气,她激动,她全然没了上次在机场时的冷静。她问:“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试图去干下流的勾当!你都干了什么啊?”

童颜笑了,戏谑地反问:“对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大舅妈瞠目结舌,一连说了好几个“你”。

童颜把指甲油盖上盖儿,赤裸着的脚趾五个分开,又从茶几下拿了本杂志出来扇。她说:“我什么?我没经过你同意,就睡了你睡过的男人?所以你愤怒了,终于愿意千里迢迢飞过来找一个你一直不愿意见的人谈谈了?”

大舅妈失控地喊了一声:“童颜!”她气得全身发抖,童年赶紧把她扶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原本给她泡了一杯茶,怕她失态砸了茶杯烫伤童颜,又换了一杯温开水。

大舅妈喝了一口水,缓了一口气,用尖尖长长的手指很优雅地罩在嘴和鼻子上。

她说:“我们能谈谈吗?心平气和地谈谈?”

童颜边扇脚边说:“我挺平和的呀。你想谈什么?谈你从丢下我那天起到我上大学一共支付了多少费用?”

大舅妈咬咬嘴唇,说:“你知道,我现在不可能想说这个……”

童颜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射出一道冷冰冰的光芒:“你我之间,除了那些汇款单,你觉得还剩什么?你不想说这个?别的你就说不着了,我的个人生活,与你与童年都没关系。我怎么选我的人生路,从你们离开清川那天起,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大舅妈叹了口气,童颜的话说得铿锵有力,却又好似没有太多情绪,这样冷淡的对白终于冲淡了她脸上不可一世的怒气。她知道眼前的童颜跟机场的童颜不同了,她的眼神里语调里都没有了对话的渴望。活到我大舅妈这个年纪,她当然明白,当一个人不愿意和你对话时,你就是说再多,也说不出什么名堂。

大舅妈叹了口气,说:“我和齐天已经见过面了,不欢而散……我知道这个事情最大的责任不在你这里,或者说……你也是个受害者。现在……搞成这样……要想着怎么把以后的日子过好。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都是因为我的逃避,我没勇气……我今天来不是指责你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做。我只是想你以后好好地生活……还好……一切都结束了,就和齐天一刀两断吧,当年是我对不起你雯姨,害她没了双腿。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离开上海,就是不想害她没了婚姻……我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实在是冤孽!算了……这些细节你没必要清楚,上一辈的事,我没想到会延续到你们头上……最禽兽的那个是齐天!他真是鬼迷了心窍!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大舅妈一番发自肺腑的叙述,丝毫没能让童颜动容,她依旧冷冷地把头扬着,她面无表情时总是显得很倔犟,有种古怪的执拗之情从头到脚贯穿于她的体魄之间,给人坚硬的美感。她苦笑了一下,很平淡地回应了大舅妈的肺腑之言:“我现在理解你了,真的。我突然理解你为什么当年丢下我了。因为我现在也抛弃了我的孩子,我没资格怪你了,我原本很爱他的,但我现在觉得很轻松,而且一点儿都不愧疚。我想,当年你就是为了这一份轻松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人只活一辈子,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谁也别管谁了,像以前那样各过各的,不是很好吗?我已经想通了,我真的已经想通了。”

大舅妈痴痴地看了童颜半天,结结巴巴地说:“你想通了就好……那……那你去和齐天说清楚,早点儿搬出去吧。我可以给你钱,租个比这儿好的房子,或者……或者你搬童年那里?他那儿挺宽敞的……”

童颜说:“看来你没听明白啊,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我为什么要搬?我就住这儿,哪儿也不去。”

大舅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什么意思?”

童颜不屑的表情,让她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贱:“没什么意思啊,我真不知道你大老远跑来干什么?我打了个胎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呢?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呗,齐天骗我,我骗齐天,骗来骗去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那一段已经是陈年旧事了,who cares?”

我终于忍不住插嘴问:“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干吗打掉孩子啊?”

童颜冷冷扫视着困惑的我们,说:“我贱,孩子又不贱,没了他我就能彻底贱下去了。以后,犯贱就是我的人生目标!”

大舅妈和童颜的对话有些混乱。

大舅妈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来面对自己受到伤害的女儿,肯定没想到女儿比她平静,而且从童颜的话里,大舅妈最终抓住了最骇人听闻的部分,这个部分让她震惊,更让我震惊。

这个骇人听闻的部分就是,童颜根本没打算和齐天分手!

这也许对齐天是个好消息,可对所有其他人都是坏消息。

大舅妈在皇冠假日酒店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飞回了美国。

我和童年去送她。

她寻回了优雅阔太的喜感,在机场check in后,对着我和童年又像是对着自己抱怨起来。她摇晃着脑袋,又耸耸肩,摊摊手,外国范儿十足地说:“我特地回来一趟,瞧瞧……竟然是这个结果……算了,我管不了她,我以后彻底不想管她了。”

她又将鼻尖儿朝向童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说:“她的事,以后你别来跟我说,你也看到了,她没把我当妈,她以为全世界数她委屈,然后仗着这份委屈自甘堕落!她二十多了,又不是小孩子,不是妈妈说两句她就会怕就会改。我真是失败啊……为了这么个破事儿还特地跑回来,指望能安慰一下受伤的她。结果呢,她强着呢,她哪儿那么容易受伤啊。她说想通了,我才真想通了呢。我对这个事没有责任了,当年我带着你回上海,是一时糊涂干了错事,但是我最终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对童颜的错没有责任,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她想怎么样怎么样吧……还有满雯,这么多年了又旧事重提,当年我要是自私的话,她这段婚姻早就没了。不珍惜自己的女人不值得同情,算了算了,都是些不可理喻的人,破烂事儿!我眼不见为净!”

我也想眼不见为净,但是我做不到。

我甚至还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被迫充当齐天和童颜的传话者。

童颜根本不打算跟齐天分手,但冷战的过程却是漫长。

我不光一次地问童颜:“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肯定是恨他的!你怎么可能不恨他,怎么可能原谅他呢?那不成了笑话吗?他骗你啊!他害你没了孩子!他是陈世美,他是骗子啊!你怎么可能不跟他分手啊?你在担心什么?有我呢!你大胆地跟他一刀两断,错的是他,他不敢怎么样的……有我和你一起面对,你怕什么啊?你看我为了支持你,连工作都辞了……”

童颜似笑非笑地答,搞不清真情抑或假意:“哎哟,童娟,你这么认真干吗?我不是说了吗?齐天是骗我了,可我不也骗他了吗?他还以为我跟他时是处女呢,因此对我死心塌地,真心真意,疼爱得不行。我想通了,不就是骗来骗去吗?那么认真干吗?人就活一辈子,太较真了会输得很惨的。你那么冲动地跑去辞职,实在是二,犯得着吗?现在好了,窝在家里啃老本吧……你真要辞,好歹找到下家再辞,混几个月工资啊……”

我说:“你当过家家啊,正儿八经过日子呢,我现在在跟你说感情,如果连感情都可以不认真了,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童颜不耐烦地皱着眉嚷起来:“快别说了,上纲上线的,我没说不生气啊,我这不冷战着吗?我跟他说了,他要是不彻彻底底把婚离干净,就别来找我了。”

我就像被大棍子狠狠地抽了一下,我垂头丧气地说:“你不是吧?你还惦记着离婚这事儿啊?”

童颜突然咬牙切齿起来,表情转换得太快,显得有点儿不真实:“当然了!我不会让欺负我的人得逞!她们全都没有好下场!”

我又如寒冬腊月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全身冰凉,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童颜对齐天到底是真有情舍不得放手,还是已进入了疯狂报复的癫狂。

我宁愿她是真有情。

女人的报复往往在焚烧的过程中感觉不到疼痛,后遗的苦楚却是终生相随的。

童颜看我傻呆呆的,笑了,她亲热地摸摸我的脸颊,说:“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我的事儿我自己心里有数,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对了,你和许山平的恋爱到底谈得怎样了?”

我想说,我和许山平根本没谈恋爱,但我和王海的恋爱却谈得一塌糊涂。

我看看童颜憔悴的脸和耷拉下来的眼袋,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再怎么一塌糊涂,跟她比起来,都算井然有序,又何必拉着她诉这些庸人自扰的苦呢?

然而,童颜却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我没想到的话。

她无比忧伤无比动情地说:“童娟,遇到好男人你要懂得珍惜……我给海子打电话了,我现在才明白,这个世上只有海子是最爱我的,只有他待我最真心……”

我张张嘴,只说了一个字:“啊?”

然后,我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你不是不打算和齐天分手吗?你……你和海子……”

童颜甩甩头,无所谓地说:“我和海子什么事儿都没有啊,就是打个电话叙叙旧嘛,跟他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儿,说说我的心里话……”

我有点儿失控地说:“你有什么心里话,不能跟我说吗?你干吗又去找海子啊,你们不早就断了吗?我求你了,你别再找海子了,他有他的生活了,你如果真要跟齐天分手,我也不说这话……可你不是不打算分手吗?干吗又牵连上海子?他好不容易才忘了你……”

童颜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她切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至于吗?我不过是找他叙叙旧,怀念怀念往昔的温情……还有,他那么重感情的人,怎么可能忘了我啊?”

她又撅起嘴来撒娇:“童娟,你看我人前人后故作坚强,那都是装的,我心里难受着呢。我需要爱我的人来鼓励我,我需要爱,你懂吗?”

我怎么会不懂呢?

可是童颜不会明白,需要爱的又何止她一个?

我从自己剧烈的心理活动中,再次领悟到了人的无耻。

即使再懦弱柔情的人,也会有无耻的一面,比如我。

原本声嘶力竭苦劝童颜和齐天一刀两断的我,那一刻却期盼着他们复合。

我怕。

我怕童颜如果真跟齐天分手,会回头找王海。

而王海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他和童颜的感情呢?

感情的事不是光靠盲目自信就可以维系的。

我没把握,我自信不起来。和王海谈了一段时间,有过快乐也有过疑虑,现在我们之间本身就出现了问题,如果童颜在这个时候和王海旧情复燃……

我的心里越来越乱。

我给王海打了个电话,约好多天没见面的王海出来谈谈,地点定在我们许久没去的东王庄门口。我把地点选在故地东王庄,是有目的的,我希望这熟悉的地方能唤起王海更多的真情流露,那个地点见证了我们很多的故事,我希望王海在回忆的召唤下,说出埋藏在心底的实话。我其实不笨,该有心眼儿的时候我还是挺有心眼儿的,不是吗?

我比王海早到了几分钟,静静地坐在我们曾经共同坐过的长凳上等他。

太阳很暖,风却很大。

冬天还没有过去,树林里到处是光秃秃的树,那些树很高,树皮上还有斑驳的白点,看时间长了让人直犯恶心。

我把脖子缩在厚厚的围脖里,坐在寒风中一分一秒地等。

随身听里播放着李宗盛大叔的《鬼迷心窍》,我被自己营造的怀旧悲情氛围深深蛊惑,无法自拔。

这自然让我产生了一种自艾自怜的情绪。

而人一旦产生自艾自怜的情绪,她看什么都是悲观的。

王海一来,就坐到长凳上一把抱住了在寒风中微微战栗的我。

他用一只手掌摸我冰凉的脸,热热的触感印到我脸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冻得快面瘫了。

王海连连道歉,他说:“对不起,童娟,我来晚了。”

我淡淡地说:“没事,是我来早了点儿。”

我推开他,端正地坐好,拉开了谈判的架势。

王海怯生生地问:“你还在生气啊?最近我都不敢找你……我挺想你的……但我想等你气消了再找你。”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最沉得住气了,谁也没你冷静,谁也没你有耐性,谁也没你长情。”

我轻描淡写的嘲讽让王海的脸微微泛红了,他叹了口气说:“要不……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吧,这儿太冷了。”

我笑了一下说:“就在这儿吧,我想在这儿说,这里对我们来说很特别,有太多共同的回忆,我们在这里能更真实地暴露内心,也许换个地儿,我们俩说的话就都变味了。”

王海不做声。

我问:“我听说,童颜给你打电话了?”

王海好像全身都绷紧起来,他的反应让我心里的某一块裂了开来,我其实希望他很自然地回答这个问题,像诉说接了老朋友的电话一样平常。

他反问:“谁告诉你的?童颜说的吗?”

我有点生气地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你喜欢瞒这瞒那欺神弄鬼的,童颜不喜欢,她有什么就说什么。”

王海说:“我知道……你没跟童颜说我和你的事,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一起……”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不也没说吗?她都给你打电话了,你也不说……这事你说不比我说来得合适吗?”

王海皱着眉头,一脸忧愁地说:“我怎么开口啊,她说了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又回忆从前,说我才是对她最好的男人……我怎么开口啊?我也没机会开口,电话里她一直滔滔不绝,我总不能突然跟她说,我现在是童娟的男朋友了,我们不适合谈这些吧?”

他顿了顿又说:“童娟,我今天只想谈我们俩之间的问题,和童颜打电话给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别误会,我和童颜已经分手了,我心里很清楚……但是,我也不能骗你说对她能做到百分之百的绝情,毕竟我爱过她,她打电话来倾诉,我不能不理她,我做不到那么绝!你明白吗?”

我说:“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你这个人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我一早就知道。”

王海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再怎么解释都没用,越描越黑。我和她的过去你太清楚了,那根刺永远会在你心里,挑都挑不干净。”

王海说得没错,他是不善表达的人,这一次的言辞却表达得非常精准。

往事就像一根刺,刺在我心里。即使非常用力地拔去,心上还是会留有细碎的微痕,在一切敏感的时刻隐隐作痛。

我反驳:“你不也了解我的过去吗?那根刺不光是在我心里吧?你心里也有刺啊!要不然你怎么不愿意……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无非是嫌弃我呗,我之前有过一段,又堕过胎……我心里都明白。”

王海不做声。

我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我虽然没想到,但我能理解。我本来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嫌弃这些的人,我以为只要我爱你,我们就能轻松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王海转过头,用手掌抹我脸上的泪,我东躲西躲,眼泪反而糊了一脸。

王海轻轻地搂住我的肩,温柔地说:“别哭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啊?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都受宠若惊了。你是多好的女孩啊,总是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童娟,你太傻了。我嫌弃你?我凭什么嫌弃你啊?”

王海的这段真情告白让我很受用,我陷在他的弥足深情里傻呆呆地说:“对啊,你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

王海怔怔地看着我,不做声。

我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呢?你还想着童颜……对吗?是这样的吧?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你还不如嫌弃我呢,你嫌弃我吧。”

王海把手臂缩了回去,背弯弯得快俯在一双大长腿上了,他两只手掌在面前来回地搓,搓了半天才说:“我这两天想了很多,我们俩好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挣扎,很纠结。我真心喜欢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有家的感觉,很温暖……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怪只怪我最终没抵制住诱惑,我不够理智,控制力不够……我们不应该在一起的。”

我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悔不该当初的开场白,像极了那些要变心的男人还深情款款地找借口,肺都要气炸了,我说:“你说的什么屁话呀!有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吧!别绕弯了。现在才说我们不应该在一起,会不会晚了点啊?要不是童颜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觉得咱俩挺应该在一起的?”

王海说:“跟童颜没关系,真的。”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王海竟然直截了当地说:“是应该直说,早就应该直说了,只怪我自己懦弱……童娟,难道你从来没疑问过,我在深圳那么短的时间,干什么才能挣够还债的钱?”

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僵硬着笑容说:“为什么要问?你自己挣的啊!你是欠债必还,不愿意欠情的人,努力挣钱还债有什么稀奇?”

王海幽幽地说:“你真的从来没怀疑过?干什么?短短时间能挣九万多?”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唇嚅动,深深地恐惧,我怕那张嘴接下来会说出我想都不敢想的话。

他说了,而且用了一种很直接的方式,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在深圳的时候,做过鸭……”

一个你深爱的男人,用一种直接到近乎残忍的方式跟你说他卖过身!

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我宁愿他告诉我他卖的是肾!

器官这东西是很具象的,你能想象他失去它的过程残忍而快捷,带来的伤害也相对更容易预见。

然而贞洁却是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它无影无形,失去没失去最后甚至只幻化为一种错觉。但它的杀伤力却异常的大,大到你预见不了。后续层层叠叠地追加伤害效应,让人想起来就眩晕。

恶心,无比恶心。

我在回程的公交车上还情不自禁地打着寒战,我生理上反胃,不是心理。

我和王海的谈话势必无法进行下去。

我不想追问细节。

我流着泪痴痴呆呆地走到公交车站,随便爬上了一辆车。

我反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王海没必要骗我。

这就是他跟我在一起无论多么亲热最终都不肯融为一体的真正原因吗?

这原因让我恶心,让我心碎,让我在愤恨之余又心存感激。

王海太了解我了。

我可以克服心理障碍,不介意他和童颜。

咬咬牙再克服一次,还能不介意他跟小玉。

凌驾在感情之上的肉体关系,不应该被指责,我有这个素质,也有这份宽容的心。

然而,说到赤裸裸的卖身,实在全面超越了我的底线。

我感激王海,我最终选择相信他的确爱过我,他用男人最难做到的隐忍克制保护了我的精神洁癖。让我在日后无数次回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不至于后悔。

我流了一路的泪,不知不觉被公交车带到了清河。

昏昏地下车,昏昏地信步向前。

我体会到童颜说的那种感觉了,想恨,想报复,却不知道冲着谁去。

我走啊走啊,走进一家小饭馆,破破烂烂,我像一个酒鬼一样在店里吃起烤串喝起啤酒来,我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一个能过来陪我的人。

我打电话给许山平,说自己喝醉了,没过多久,许山平就来了。

借酒装疯我不是第一次了。

而这也成为了我人生中最不好的习惯之一。

后来我分析过,我是闷骚型的人,我的外表太压抑了,或者说太道貌岸然,时刻保持着贤良淑德好形象的我,在压抑悲伤的时候,更渴望释放……

连许山平那张平时不入我法眼的风霜刀刻有棱有角的脸,都开始显得生动无比。

我趁着酒劲儿问:“你不是喜欢我吗?现在还喜欢吗?”

许山平点点头。

我拍着手掌说:“那很好啊,我们去开房吧!行不?去开房!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主动要求跟男人开房呢……你可别拒绝我哦。”

许山平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不说话。

之后他真的带我去开了一间房。

我们在五道口附近找了一个相对便宜的宾馆,开了个标准间。

我把这个晚上写出来,倒不是我真跟许山平翻云覆雨地发生了什么。我装醉嘛,许山平是清醒的,但凡有思想的小青年都不会糊里糊涂地跟一个受伤的女人发生不清不白的关系,何况是许山平这样的栋梁之才?

这个社会毕竟还是正常人多……

我写这个夜晚,是因为这个夜晚对我非常重要。

我和许山平彻夜长谈,把童颜退学北漂、我和江丰彦的爱情、童颜旅游夺爱、我又怎么爱上了王海等故事从头到尾给他说了一遍,我一口气说了个痛快过瘾。该笑的地方笑,该哭的地方哭,权当一种发泄。

许山平默默地听完一切,说出了影响我人生方向的一段话:“童娟,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想办法逃离这个怪圈。如果不逃离这个怪圈,你一辈子都会掺和在别人的经历中,无法拥有自己的人生。你和童颜在一起生活了太久,受她的影响太大……她正是迷失人生方向的时候……每个人的命运都由自己来掌舵,我们无法为别人掌舵……观别人的人生,走自己的路,才是正确的态度。亲姐妹都不会这么纠缠在一起,何况是表姐妹呢?我认为,你应该跟她分开一段时间。不要把工作甚至爱情都搞得非跟她有关系不可,不要与她比较,你是你,她是她!你不是辞职了吗?去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去等一个崭新的男人相爱……还有,你真的那么爱王海吗?你确定吗?如果你真爱,你会在乎他的过去吗?你接触的世界太小了,把自己圈进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甚至断绝了跟其他人的交往,坐井观天,谁来拉你你都不愿意走出来……你和童颜以后会各自结婚,会有独立的家庭,你不要在她的故事里投入太多,时间长了会得神经病的,更会影响自己在很多事上的判断!”

许山平的这段话,我琢磨了很久。

我把他的这段话,穿插到每一段回忆里细细品味。

我认为他说得很对。

许山平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却是无比重要的一个过客。

他在那个晚上紧紧握住我的手说:“童娟,我快毕业了,已经联系好了合肥的一家银行,我想好了,我要回安徽安家立业,我不想在北京生活,人只要肯奋斗,在哪儿都会一样好。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不逼你,不给你压力,但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

我眼含热泪地点头:“好,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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