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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 作者:傅娟

第十八章 重要决定or平淡生活

第十八章 重要决定or平淡生活

离开北京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我很难下定决心。

我选择来这个城市读书,是因为我爱这个城市,从小就爱。

课本里关于长城天安门颐和园的描写曾让我心驰神往,爱到一半调头就走,我欠缺一份洒脱。

对城市如此,对人亦是。

我和王海如果就这样分手,这段感情多像一则简短的小笑话。

富婆在王海身上瞎折腾的种种丑陋幻想,彻底湮灭了我对美好爱情的憧憬。

可我还是舍不得。

爱就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无缘无故地来,却很难有缘有故地走……

即使我的第二段感情,没有性只有爱,它仍然值得珍惜。

所以,对这段恋情是取是舍,我必须谨慎面对。

可没想到的是,刚刚对我坦白的王海,还有心情去找齐天闹事。

他选了一个周一的上午,齐天在公司开例会。

王海堆着满脸和煦的笑容对前台姑娘王晓燕说:“麻烦你,我想找齐天齐总。”

王晓燕后来跟我描述起这件事,还一脸不相信地说:“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野蛮!谦和有礼!我哪儿知道他是来闹事的啊!真倒了血霉了,公司还怨我没尽到前台的职责,随便让陌生人出入,要扣我工资!妈的,公司大门敞开着,我哪儿知道来访的是有正事还是捣乱啊……他还说是你朋友来着呢……我真够冤枉的!”

王晓燕当时看见从天而降王海这么个高大英俊的帅哥冲她微笑,眼都直了,红着脸紧张地问:“哦……那您有没有预约呢?齐总正开会呢。”

王海说:“那麻烦你帮我传个话吧,就说我是童娟的好朋友,找他有点儿事。”

齐天一听是我托朋友来找他,以为是辞职后遇到什么困难呢,立马从会议室出来了。一看来人,想起是我和童颜都介绍过的,我们最好的朋友王海。他点头致礼,客气地说:“是你啊,找我有事?童娟让你来的?要不去我办公室等会儿,我开完会和你详谈?”

王海摇摇头,微笑着说:“我只耽误你一分钟。”

齐天说:“好吧,什么事……”

话没落音,王海就像野兽一样冲了过来,狠狠给了齐天一拳。

齐天被打蒙了,哎哟了一声,会议室里的人都涌了出来,怯生生地站了一堆,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王海又冲了过来,一拳又一拳地朝齐天脸上打,齐天拿胳膊肘左挡右挡,嘴里喊:“喊保安!报警!快报警!”

一拨儿人冲到前台去打电话,一拨儿人上来死死地抱着王海。

王海的脸上据说青筋暴起,狰狞扭曲,我很庆幸自己当时并不在场,没有亲历这一历史性的充满纪念意义的一刻。

那可是王海啊!如果不是同事众口一词地描绘,我根本不相信那是王海能干出来的事。

王海在一帮同事的围堵中,凶悍地乱嚷:“姓齐的!你就是个禽兽!老天会收拾你的!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我以为你会好好照顾童颜呢,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太不要脸了!你干的那叫人事吗?啊?你的员工都知道他们的领导是怎样的畜生吗?”

员工们面面相觑,精明的几个应该能听出来是老板的生活作风出了问题。陈蔚是唯一的知情者,她站在齐天身边,表情冷淡,不断地递上纸巾供齐天擦拭嘴角的血迹。

王海说:“你为什么要骗她?畜生!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怜吗?你……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啊?你干的那些事我都说不出口……”

王海说得激动,又拼命地向齐天冲去,可惜冲不出忠心员工们的包围,懊恼之中,王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了一只运动鞋,趁齐天不备砸到他脸上……

齐天终于失控地震怒了,他说:“你是不是疯子啊?我要不让你付出代价!我就不叫齐天!妈的,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啊?”

王海骂:“露出真面目了吗?你继续装啊?装温文儒雅啊,伪君子!你管我是谁呢,你欺负童颜就不行!你这个老骗子!我要打死你……”

齐天冷哼了一声突然问:“哦,我明白了,你喜欢童颜是吧?”

王海剧烈地喘息着,愤愤地看着齐天,他没有点头或者摇头,手紧紧地攥成一个拳头,齐天这句带着冷笑的疑问让王海冷静了下来。

我和童颜接到电话的时候,王海已经在派出所坐着了。

齐天冷着一张脸问我和童颜:“是你们让他来找我的?你们认为用这种方式能解决问题吗?童颜,我是骗了你,但我平时对你怎么样,是不是真心你不知道吗?我希望你原谅我,我正在尽力补救……我加快了离婚的步伐,我是一定会娶你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爱的是你!你就那么恨我?叫一个喜欢你的毛头小伙子闹到我公司来?”

童颜的脸更冷:“哟!你这是质问我吗?你还好意思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我啊?你问清楚了吗?是我叫他去的吗?”

我赶紧解释:“不是我们让他去的,我们也才知道这个事儿。”

齐天的怒气稍稍缓和,他想伸出一只手来搭向童颜肩头,被她轻盈地让开了。

他叹了口气说:“我想你也不会这么做,童颜……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你要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应该靠暴力来解决,也解决不了。”

又恨恨地咬牙说:“不是你们让他来的就好办了,我非整死他不可!”

我像不认识齐天一样看着他,我流着泪说:“齐大哥,他就是一时冲动,他是我和童颜最好最好的朋友,您能不能别生他的气啊?您别……”

我拽拽童颜的胳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说:“他也是因为关心童颜才这么冲动的,齐大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这么……就这么算了行不?”

齐天冷冷地说:“就这么算了?他这么大个人,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他什么东西啊?一口一个老骗子一口一个禽兽……我和童颜之间的事轮着他管吗?我说了不负责吗?我是骗了童颜,但我是怕失去她才骗她的……我会负责!我也要这个小伙子……叫什么……是叫王海吧……我也要他负责!”

我无言以对,只剩下眼泪。

齐天突然问童颜:“他是不是喜欢你啊?我怎么觉得他和你的关系不光好朋友那么简单……”

我正想开口说王海跟童颜之前有过一段情,希望齐天念旧情给个台阶下,童颜却抢在前头说:“他是追过我呀!他一直喜欢我呀!他是我朋友,为我出气这不很正常嘛……这就代表我跟他有什么呀?是不是所有追我的男的我都得跟人家有点事儿你才满意啊?”

齐天撇撇嘴。

童颜轻佻地看了齐天一眼,又说:“你还应该感谢他呢,我看你鼻青脸肿的样子,突然没那么气了……”

齐天低头,皱着眉把两眼撑直了瞄童颜,这表情让他看起来沧桑极了,额上一打抬头纹。他也轻佻地说:“那我也得整他,想起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生气……”

童颜不做声。

我只好开口,说了我原本不想说的话:“齐大哥,你误会了,王海和童颜现在就是好朋友的关系,他追童颜那是过去的事了。因为……”

童颜瞟我,齐天也瞟我。

我说:“因为现在,王海是我男朋友。”

齐天面无表情,童颜却目瞪口呆。

于是,我以公开一段即将夭折,原本可以轻飘飘地随风逝去的恋情为代价,换取了齐天对王海的宽容。

童颜趁齐天不在的时候追问:“童娟,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跟海子好上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不是有病啊?那么多好男人你不要,非缠着海子不放?你说啊!你们俩现在什么个情况?”

我不耐烦地说:“我们俩什么情况关你什么事啊?你眼看齐天要整他一声都不出,到我面前瞎紧张个什么劲儿?你们已经分手了!我跟他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童颜定定地望着我,语塞,眼里闪出一种奇怪的光,焦虑而忧伤。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默了一个星期,吃了睡睡了吃,任童颜喊破喉咙都不应她一声。

我经历了人类最深刻的自省过程。

而自省的内容却又单一到可笑。

分手还是不分手呢?

王海是个好人,善良仁厚,单从人品上说值得任何一个姑娘托付终身。

可他做鸭这个事实,像颗钉子一般钉入了我心中最坚固的那面墙。

分手?心有不甘。

不分手?过不了自己这关。

想起许山平说的:“你真的那么爱王海吗?你确定吗?如果你真爱,你会在乎他的过去吗?”

我很乱。

爱一个人,到底应不应该在乎他的过去呢?

到了第八天,我从床上爬起来,假装神清气爽,其实并没有想通。

我手里拿着王海家的钥匙愣愣得出了半天神,决定再去找他一趟。

即使要分手,也应该正式告知,顺便归还钥匙。

而在我内心,实则盼望途中的某一刻,说不定会茅塞顿开,突然改变主意,冥冥中接受自己本来不愿意接受的一切……

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一路忐忑地到了王海家门口,熟练地用钥匙旋开了门。

我原本以为王海不在家呢。

如果他出门工作去了,我准备帮他把脏衣服洗了,再去菜市买点儿排骨煲罐汤等他回来一起喝。

相爱的人选择散伙,氛围应该温暖浪漫一些,凄凄惨惨戚戚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可惜,天不遂人愿哪,王海在家。

他慌乱地穿着衣服,显然是听到门响,刚从床上跳下来提好裤子。

我很茫然地说了一句:“早啊,刚起来吗?没出去干活?”

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王海不是一个人在家。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厚被子完全裹住了她的身体和脸,只露出一个黑蓬蓬的脑袋尖儿来。

连脑袋尖儿都那么眼熟,除了童颜还能是谁?

我出奇地淡定,一个惊悚的场面见太多次,也就不吓人了。

别说是王海了,她就是睡我爷爷,我都能hold住。

我冷笑了一声说:“出来吧,我人都来了,你躲被子里有什么用啊?你就是只露一根头发,我也能认出来是你。”

被子里一阵乱动,童颜的长胳膊伸了出来,然后是额头、眼睛、鼻子、嘴、脖颈、玉肩、酥胸……她不看我,低眉顺眼,默默地拿起衣服来穿。

我问:“你怎么不抬头理直气壮地看我啊?你怎么不质问我进别人家怎么不敲门啊?你怎么不说你其实知道我想问什么啊?”

王海喊:“童娟……”

我把胳膊举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童颜穿好上衣,又把一双光洁的大长腿塞进牛仔裤里,躺着抬了抬屁股把裤子拎起来,然后靠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说:“你说话啊,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呢。”

童颜叹了口气问:“能心平气和地谈吗?”

我反问:“你觉得我还不够心平气和吗?”

童颜说:“所以才可怕呢!我宁愿你骂我打我。”

我噙着泪花笑:“我骂你打你管什么用?男未婚女未嫁,你们有的是自由……”

我又面向王海说:“看来,我今天真是来对了,我要是不来,就这么跟你分了手,可能会一辈子愧疚,会责怪自己狭隘小气,不能接受你的过去,会后悔没有坚守爱情,没珍惜一个很值得我珍惜的人……现在我懂了,原来……原来分不分手根本由不得我来作决定。我从来就决定不了什么……你说不谈就不谈,你说喜欢就喜欢,你说你卖了我就相信你卖了,你说你回头我也必须让你回头……在我和你之间,主动权永远在你手上,我算什么啊?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个什么?”

王海咬紧嘴唇,红了眼圈。

我问:“你不是说一切和童颜无关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吗?你不是说是因为在深圳的经历太不堪回首才……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我相信你真的是个老实人,可你这个老实人偏偏只对我撒谎!偏偏只骗爱你的人!”

王海说:“童娟,我说的在深圳那些……都是真的……我没骗你……我真的做过……”

我摇头:“我不想听,那些事跟我眼前看到的半点儿搭不上边儿!”

童颜幽幽地啧了一声说:“谁让你没告诉我你和海子谈恋爱了呢,我上次回头找海子的时候真不知道你们在一起了……海子没说……你也没说。我……”

我冷笑:“你要是知道我们谈了就不会爬上他的床吗?谁信哪?这世上还有比我了解你的人吗?”

童颜认真地看着我说:“这一次你错了,我当时真不知道你们在一起……”

我问:“后来呢?后来在派出所你不是知道了吗?今天为什么又在这儿?”

童颜低着头哼哼唧唧地说:“那我不是想,反正都睡过了嘛,睡一次和睡两次有什么分别啊……我以为你已经决定分手了……谁知道你会来啊?”

我哭笑不得,突然没了质问下去的兴致。

我看着王海说:“好吧,海子,虽然轮不到我作决定,我还是要正式跟你说一声再见。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做梦也想不到啊。今天的我比以前任何一次捉奸的我都平静,都镇定,也许正好说明了我一直以来最想忽略掉的那个问题——你根本就是属于童颜的,你的人你的心从来就不是我的……没有一刻真正属于过我。”

我说完这话,眼泪才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而这,已经是最理智的表现了。

故事发展到这里,我不想离开北京都不行了。

有时候,想让心灵伤口快速痊愈,仅依靠时间是远远不够。

许山平所说字字珠玑,我需要的是空间,要逃就逃得远一点儿。

我曾无数次发誓要离这对狗男女远一点,现在,履行誓言的时候终于到了。

而离开北京!也算我这辈子最勇敢的一个决定吧。

我在北京漂了八年,没有户口,有过两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有过很多毕业后失去联系的同学,没有太多亲密的朋友……北漂八年,到决定结束的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荒芜……我对这个城市而言,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留下的是伤痛,带走的只有故事。

我离开北京的决定带给童颜的又是震惊。

我在不久之后一个阳光晴好的上午轻描淡写地通报了我要离开北京的消息。

我说:“童颜,我不打算这样下去了。”

童颜正往花瓶里插齐天日赠一束的百合花,百合花瓣上还细密地喷着一些小水珠,与她日渐恢复温情的双眸相映成趣,给人一种清新鲜活的视觉感触。

那是我将她和王海捉奸在床之后首次主动开口找她说话。

她用手弹了弹花瓣,猛地回过头来,有点儿受宠若惊地问:“你跟我说话吗?哪样下去?你不是跟海子分手了吗?”

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奔到我身边来,做作夸张地托着腮,对着我鬼魅地笑。

“Oh My God!”她蹦出一句洋文,而她或许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表情和状态与我大舅妈宛如用一样的模具所刻。

她挤眉弄眼地说:“莫非……你想通了?原谅我们了?你要与许山平在一起?这就对了嘛,多可爱的男孩子啊……不比海子强多了?来来来,快点说,我想知道。”

我苦笑:“说什么?生活里难道除了男女之事就没别的了吗?”

她拧着眉头问:“那你什么意思?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哎哟,童娟,我跟你解释多少次了?我第一次回头找海子睡觉时真对你们的恋情毫不知情,这事儿说起来就得怪海子……”

我认真地看着童颜,好像在我们相识的二十五年里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她,人生最重要的八年,我们一起度过,算很难得的缘分,而现在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说:“这些我都不想提了,我累了,没力气生别人气,也没心思恨人。我只是……想换一种生活……”

她把一只手贴到我额头上来,调皮地问:“哦哟,你是不是发烧了……哎……正常啊,那怎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直截了当地说:“童颜,我往合肥投的简历有了回音,单位挺不错的,我不打算在北京待了。”

童颜怔怔地看着我出了半天神才如梦初醒地问:“你要离开北京?去合肥工作?”

我点头。

童颜突然转换了表情,一脸的失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戳戳我的额头埋怨说:“你脑瓜子里想什么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吃错药了?合肥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待头儿,脏乱差,北京多好,首都啊!多繁华,在这儿生活带劲儿着呢!你发什么神经!”

我叹了口气把心底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要多。我不像你,你在北京能生活得很好,我呢?我连念书加上工作在这混了八年了,充其量再找个工作也就几千块钱工资。房子和车还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时间过得很快,再过几年我就三十了,我不想人到中年还在一个城市漫无目的地漂着。我这样的性格本来就没什么理想,也没有太多的欲望。北京是大是美,可惜这不是我的城市,我在这儿混不出名堂。我想回合肥,离家近,父母老了,还能多照顾照顾,找个老实人嫁了,两个人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挣钱不多,有房有车,再养个孩子,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生活了。”

童颜撇撇嘴说:“你就是没出息!那样的日子有什么过头?你想在北京买房买车,我可以帮助你啊。在北京不也能嫁人养孩子吗……”

我说:“你理解不理解都好,我已经决定了。”

我又模仿她的惯用语气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童颜看起来很失落,她说:“童娟,我们这几年一直在一起,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们迟早都要分开生活的……我现在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和齐天分手就罢了,又和海子重新搞在一起……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你总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在北京会过得很好……我相信我在合肥也能过得不错。”

我收拾了房子里属于我的东西,才发现自己在北京八年,添置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存折是空的,行囊也是空的。

衣服一季就那么几件,不怎么用的护肤品化妆品统统过了期。

回程的行李跟我来北京上学时的行李一样少。

离开之前,我又与王海见了一面,他比较平静,没有挽留,没有失落。

只说:“童娟,我对不住你……分开……其实是好事。我配不上你……真的配不上。”

接着,我们相对无言了很久,最后我问了他一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海子,说实话,你还爱童颜吗?”

王海笑了笑,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当然爱!”

我看着他坚定的脸,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学校食堂脏脏的饭桌边。

当年那个男孩啊,也是这么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答了我三个字——当然爱!

我又含着泪问了第二个我想知道的问题:“那你爱过我吗?”

王海同样斩钉截铁地点头:“爱过!”

我点头,于心足矣,而这两个答案也证明了我的离开,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在与童年告别时,我们之间的话相对多些。

童年说:“你离开北京,还是有点儿可惜,都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再熬熬,过几年能过得很不错呢。”

我学着许山平的语气说:“人只要肯奋斗,在哪儿不都能过得很好吗?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更适合找个中等城市,没那么多竞争和喧嚣的事,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

我的话很朴实却明显让童年动容了,他有点儿激动地说:“表姐,祝你幸福,以后有什么困难……不过……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如果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我点点头,说:“童年,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吗?那次我和你姐闹得不开心,你对我说亲人是没有隔夜仇的,这句话你记得吗?”

童年说:“我记得呢。”

我说:“这句话我现在想反过来对你说……你姐姐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你说我没原则没是非观,我承认,我知道很多时候你和她的冲突,也未必是因为齐满满。你和我们受的教育不同,在更开放的环境里长大,对很多事都更有观点和原则,而我们只懂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

童年咬着嘴唇说:“或许我真的理解不了她吧,她都这样了……还不肯离开齐天,她到底图什么啊?作作作,什么都给她作没了,作践自己的健康,还拿感情当儿戏……”

我红了眼圈,不再做声。

童年望着我,突然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他的牙齿洁白整齐,在明灿灿的日光里招摇炫目。

他说:“表姐,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你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不认她呢,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啊!”

我喜欢这样的童年,他的心阳光又健康,而且充满了爱。

现在,内心充满爱的人不多了。

童颜在火车站为我送行,把外婆留给她的存折塞进我的手里,她说:“我过不惯没钱的日子,你也过不惯,这些我且用不上呢,你先拿去,换了个城市人生地不熟,手里有点儿钱,租房子什么的都方便。”

我没有接受童颜的好意,也不习惯别人的施舍。

我对她绽开最由衷的笑容,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我说:“你不了解我,我其实过得惯没钱的日子,我过不惯的,是没爱的日子。”

我们互道珍重,童颜在站台上追了火车很远,我隔着玻璃窗看见她一路挥手,最后蹲下来哭了。

我安心安意回清川老家过了个热闹年,春节之后才提着简单的行李到合肥工作。

合肥这个城市,听起来肥美,实际发展得不疾不徐。

这个城市没有通地铁,也不堵车。

小城市消费低,五块钱就能吃顿饱饭,六块钱就能打个车,生活充实又悠闲。

在这里,我的确属于生活中的大多数,人生经历总结起来不过寥寥数语:拼命念书考取大学,北漂八年苦不堪言,最后回归小城市,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我在北京4A公司的工作经验写在简历上挺能忽悠人,回来不久就找了份极好的工作,高薪又稳定。跟创业的女老板没法比,在打工一族里也能算个女强人了。

我安定下来不久,许山平带着兰香阿姨也回了合肥,他在一间大银行里工作,常常与我联系。

但我最终没选择与他进一步发展。

许山平样样都好,可我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崭新的人,他必须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只有以崭新的人物配簇新的生活,才不辜负逃兵的勇敢。

我与童颜保持着不愠不火的联系,MSN,电邮,还有开始频密后来稀疏的长途电话。

除了这些便利的电信网络交流,大概有一年时间,我们之间还保持着最古老的邮信方式,她的信坚持每月一封,内容多是流水账式的生活记录,絮絮叨叨,风雨无阻。

而我却像大一时那样,常常迟钝到没有回应。

有时,她会在电话里对我抱怨:“哎,童娟,我可把自己的生活一五一十地跟你汇报啦,你呢?你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啊?来信给我详细说说呗。你要是不愿意写信,电子邮件也成啊,每次多写点,越详细越好。”

我敷衍了事:“唉……我都离开你了,生活里还能有什么故事?平淡枯燥,吃喝拉撒工作睡觉,写出来怕闷死你,还是算了。”

我说的是实话,远离了童颜的我,等于远离了故事。

所以,除了吃喝拉撒工作睡觉,初到合肥的我还干了一件实在事。

趁“剩女”这个词儿刚刚盛行,我机敏地加入了轰轰烈烈的相亲大军,并以闪电般的速度找到了一个不怎么帅的靠谱男人。

两个有故事的大龄男女直奔婚姻而去,深居简出,安逸平淡。

平和轻松的恋爱谈到八个月时,因我的意外怀孕而终止。我在男方全家连哄带求威逼利诱完全谈不上浪漫的求婚攻势中极不情愿地同意了奉子成婚,什么条件也没提,先领证后摆酒,人生大事犹如做梦一般,眨眼即过,仓促而成。

童颜在我婚礼的前一天坐飞机来了,我向同事借了辆车,开去机场接她。

她戴了副蛤蟆墨镜,穿一件美艳绝伦的皮草,滑亮亮的黑色紧身小脚裤塞在缀有夸张流苏的短靴里,“古奇”大手袋提在手里晃晃悠悠,走在机场出口的人流里扎眼极了。

童颜一看见我人就朝我直冲冲扑了过来,墨镜没来得及摘就将我兜头兜脑地一把抱住,箍得我差点儿背过气去。

嘴里还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哎哟,我可想死你了!童娟!”

我费好大的劲儿才从她怀里解放出来,我说:“你悠着点来,我现在是孕妇,别疯疯癫癫挤坏了你的小侄儿!”

童颜摘下墨镜,细长的眼睛睁得倍儿圆,一对绿眼珠子睁得都快掉出来了,一双戴着艳红色长手套的手,捂住了被涂成同色艳红的血盆大口:“Oh My God!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快就有了?先上船后补票!够时髦的呀!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吗?”

她又伸手来摸了摸我的肚子:“啧啧啧,我都要幸福得晕过去咯,我竟然快要做小姨了!”

她旁若无人的大呼小叫引来了无数路人侧目,我被她夸张的表情声调雷焦了,任她搓着我丝毫不显山露水的肚子,内心焦躁得要命。

童颜坐上我借来的车,乐呵呵地问:“童娟,你买车啦?”

我说:“借的。”

童颜白了我一眼说:“哟!你这找的什么男人啊?连买辆车的钱都没有?那他买房了吗?你可别那么傻啊!还这么年轻着什么急啊?条件不好你再找嘛,两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多得是!找辆有车的总不难吧……现在倒好,一不留神让人家播了种……你可真没出息!”

我斜着眼瞟了瞟她,面无表情,一边继续开车一边说:“我的事你少管。来观礼的还是来捣乱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靠谱儿的,你可别来一趟直接给我搅和散了!我是嫁人又不是嫁钱,别把你那市侩气沾染到我身上,张口闭口就是钱啊车啊房啊,俗不俗啊你?”

童颜咧开嘴大笑,笑完低头从大手提袋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牛皮袋子来扔到我大腿上:“喏!拿去。”

牛皮袋胀鼓鼓重得很,明眼人不看也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但我还是装傻问了句:“这是什么啊?”

童颜认真地说:“市侩的人给你送礼金来了。”

我问:“这么老重,不少钱吧?”

童颜说:“八万!”

我心微微一颤,揶揄她说:“哟!您可是大手笔啊,我妈给我陪个嫁也不过十万块,你不应该当我表妹啊,该当我小妈,明天坐主桌吧。”

童颜洋洋得意地抿着嘴笑,一副财大气粗的范儿。

我干咳了一声严肃地说:“童颜,这钱有点儿太多了,我在合肥生活得不差。”

童颜翻了翻眼睛,满脸不高兴:“少啰唆!这钱你要是不收我立马扔出车窗你信吗?”

我信!

童颜脑子一热什么事干不出来?

她现在自以为有的是钱,我如果死命推辞了这八万块等于辜负她一番心意。

我唯有含含糊糊地默许,内心却只打算替她保管。

依她这么胡吃海花,万一离开齐天再需要钱呢,到时我再如数奉还,也算一笔应急的开销。

第二天,我和老公在江南春酒店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排场不大,婚礼也不豪华。

我裹在洁白的婚纱里,挽着继父的手,穿过花坛锦簇又土又山寨的T台,走向立誓终生爱我的新郎……在交换戒指的那一刻,看着对方激动到剧烈战抖的手,内心坚实而坦然。

没想到,结婚啊,原来是如此精简温暖的一件小事。

整整一天,从早上接亲到晚上婚礼,我没掉一滴眼泪,只顾咧着嘴傻乐。

莫名其妙哭到稀里哗啦的,除了我妈,就只有童颜。

婚后,我迅速从文艺矫情吃穿用度都颇为考究的小资女沦为了抠门现实整天算计柴米油盐的待产小妇人。

因为怀孕,需要减少辐射,我控制了上网时间,与童颜不常在线联系,电话短信也少了很多。

那段时间,我们之间的联系几乎可以用锐减来形容。

一心一意养胎的我虽然有点儿挂念童颜,又觉得也许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天天在一起折腾不如各自安好且踏实地活着。

两个月之后的一个晴天,空气温暖到近乎暧昧,当我挺着庞大的肚子在办公室里收到童颜电邮来的invitation card时,还是情不自禁地震动了一把。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电子邀请卡,童颜在婚纱照中宛如清澈的芙蓉花,笑容甜美,丝毫看不出勉强的痕迹,但我知道经过往日种种,记仇的童颜不可能还爱齐天,她甚至依然在恨他才对。我由衷觉得惋惜,童颜就是这样的人,为了爱能干出任何事,为了恨也能。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惊喜得不得了,我在血缘上并非她最亲的亲人,在感情上是。

她问:“童娟,收到我的邀请卡了?”

我说:“嗯。”

她不容回绝地说:“那你一定要来哦,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说:“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去不成,你也知道,我现在怀孕五月了,肚子大得有点儿吓人,行动不太方便……只能在电话里祝福你,要当新娘了……”

她说:“我不管!你一定要来!坐飞机来嘛,机票算我的,姑姑叔伯们我都请了呢,少了你怎么行?”

她又撒娇:“来嘛来嘛,把我表姐夫也带来哦。”

我无可奈何地说:“尽量吧。”

童颜有点儿不高兴地说:“婚礼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时刻啊……”

我哦了一声,然后说:“你也知道结婚对一个人来说多么重要吗?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嫁给齐天?”

童颜在电话里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久才说:“我参加了你的婚礼,感动得要命!我现在想通了,女人嘛,折腾来折腾去,最终都是要找个归宿的……我想抓住我能抓住的东西,凭空地恨有什么意义啊?那不是惩罚自己吗?你不也说过嘛,我这个人根本不懂爱,既然注定没爱了,不如来点实际的……你都结婚了,咱俩一样大,我也想结婚,齐天就是最好的对象,再费劲儿去找一个不一定合适的,想想就累得慌,就这样吧,凑合过呗,至少他有钱啊……”

我哭笑不得:“哎?我结我的婚你结你的婚啊,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又扯我头上来了?你爱他就嫁,不爱就不嫁,这么简单的事你搞什么歪理邪说啊?”

童颜嗔怪地说:“哎哟你别啰唆成吗?我已经决定了,你尽量来吧……我想你来!”

我最终没有飞回北京参加童颜的婚礼。

就在童颜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身着白纱的童颜美到不可思议。美到我满脑子只剩一个俗气的比喻,仙子下凡!除此之外,再无别话能更贴切地形容。童颜手拿洁白的捧花,脚踩婚礼进行曲的节奏,袅袅婷婷从水晶T台上走过,T台的另一端站着她今后的伴侣齐天,他弓腰伸手,满面喜悦……梦里童颜的表情格外清晰,她似笑非笑,或者说皮笑肉不笑,在走向齐天的过程中眼里始终荡漾着某种神秘的东西——绝不是欣喜,更不是渴望……说不清道不明,有点儿哀怨又有点儿戏弄。

据说,她的婚礼在一家豪华酒店举行,折页上印的婚礼仪式看上去没什么新意,但是场面宏大气派,来的除了亲戚基本上都是齐天的朋友,童颜为了撑场面还邀请了一些以前的模特朋友,关系都很一般,没人愿意来,童颜只好说明不要礼金,还每人送一件名牌晚装礼服。清川的亲戚老老小小围了三大桌,全部提供来回机票和五星级住宿,大家喜气洋洋。我真佩服齐天和童颜的这份勇气,也羡慕他们有钱。人有了勇气再有点儿钱,多不光彩的事都有底气办得光彩夺目。当天应该参加婚礼而最终未出席的不光我一个,沈青怡也没有到场,与她曾经有过一段情的男人,现在要娶她的女儿了,她怎么可能到场呢?母亲不愿意出席,弟弟能来也是好的,可惜童年也一直没有露头。盛大华丽的场面掩盖着事实上缺少祝福的婚姻……我真替童颜感到辛酸,人生最重要的仪式,竟然没有至亲在场……

童颜婚后不到三个月,我的女儿早产出世,全家忙成了一锅粥。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与日俱增,让我的心态及思维都在短期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间,我的生命里仿佛只剩下女儿,只要她好,再无别求。为孩子忙到昏天暗地焦头烂额的我,再没什么时间为童颜闲操心,加上她已经顺顺当当地把婚结了,在我看来大局已定,我和她的联系自然越来越少。双方都拥有了新生活,表姐妹疏远是迟早的事,彼此牵挂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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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