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黑僧林酒吧
“宋晓毓！”一大清早就听见阿鬼狼嚎般的大叫。
我在床上乱翻，刚才又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面有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把锯子，嘴角滴着鲜血看着我，一边狂妄地大叫：“我要你的头颅……”
这个梦，不同形式的，这几天我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干吗啦！今天是周末哎！”我揉着眼睛，摸索着放在床边的眼镜。
“有女生找哦，在楼下。”阿鬼靠近我，在我耳边低声说。
“女生？”我打了个寒战。
那天碰到陈书奇以后，我整个人神经就大条起来了，总是会敏感过度。那天真的很惊险，我差点就要跟她聊起来了，只是我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一种凶神恶煞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我，才让我恢复理智。要是那个时候跟陈书奇愉快地交谈下去定会把已经面临精神崩溃的何天尹逼疯的，我现在也没可能那么健康完好地安睡在寝室里。
幸亏我聪明，急中生智地说了句“现在我有很急的事情，下次再聊”就从她身边溜走，回去以后再跟何天尹解释说她是我朋友的姐姐，所以有一点点认识。
不过这样也很烦人，现在何天尹每天缠着我让我帮帮他，这个可怕的“情圣”！
当然，后来陈书奇没有主动来找过我。
我却经常“意外”地在这个本来很大的大学校园里遇到她，每次遇到她我一定会躲开。当然我也必须要跟何天尹保持距离。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现在有女生来找我，我必须要警惕。我认识的女生不少，但是有可能来找我的只有那么几个。陈书奇有这个可能性，还有那个吸血鬼小姐也是一个巨大的可能。两个人来找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紧张万分地爬起来，刷牙洗脸，穿上普通的套头衫，从4楼跑下去，心里祈祷着宁愿是吸血鬼童佳也不要是陈书奇——我真的暂时还不想死在何天尹的乱拳之下。
转弯，一个女生出现在面前。不是古怪的童佳，更不是陈书奇，而是——
“思琪？”我惊讶地说，高兴得快哭了，“怎么会？这么早？”
“我刚拿到北京驾照。”思琪笑着说，转身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崭新的银白色的轿车，“很开心，所以就到处开车找朋友玩。”
“哇！超好的！”我兴奋地跑到那辆轿车旁边，奥迪，对思琪来说已经很收敛了，“我都还没学过车！”
“那么，要不要坐一下我的车出去聊一下？”思琪甜美地笑着，她没有变很多，只是服装上更加讲究了。
“请，女士。”我伸手，做出一个很绅士的动作。
思琪灿烂地甩了甩钥匙，解锁，我帮她打开车门。
坐在副驾驶座上，吹着舒服的冷气，这几天来第一次那么平静。
“我们去哪里？”我舒坦地靠着软软的毛茸茸的车椅说。
“去我朋友最近推荐给我的一个地方，我这几天都在那里，超级有趣的。”思琪打着方向盘，转过来看我一眼，嘴角向上扬。
黑僧林酒吧。
看起来是很普通的一个娱乐场所，构造很简单。
黑色的招牌，红色的底色。这两种颜色混在一起，很诡异，很魅惑。
思琪去停车，我在酒吧门口等着。思琪还是那么可爱，而且是一个正常人……多好啊，我想。
“咱们进去吧！”思琪欢快地说，才来北京几天她就已经融入环境了，说话腔调都变了。
我们走进酒吧，里面更是很普通，跟我以前去过的酒吧大同小异。更何况现在是大白天，完全没有酒吧该有的感觉。里面打着昏暗的暖黄色灯光，吧台，小桌子，很简单地摆在那里。由于是白天，人声寥寥。
思琪很熟悉地走进去，绕过吧台，对在吧台里面擦桌子的伙计笑了下，打了个招呼。
然后她弯进酒吧里面，在包厢区停了下来。
“正数第二间，然后再倒过来数5间……”思琪默念着，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啊！是这一间！”思琪兴奋地走到前面的一个包厢门口，朝愣在那里的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
“这是哪里？”我奇怪地走过去，站在一个猩红色木材做的门的门口，脚下踩着软软的起毛了的垫子。
思琪在门前敲了几下，再快速地敲2下，缓慢地1下，连续地4下。
我不禁觉得有点恐怖，放心啦，总不会思琪也变成一个可怕的怪人了吧！
门开了，是一个穿得很正式的白领开的门。他脸上没带一丝表情。我走进去，里面布局很简单。也够宽敞。有点阴冷的空间，墙壁是黑色的，没有一点窗口。头顶上有四盏摇曳着的紫色霓虹灯，整个地方很诡异。
一张长长的圆形会议桌，桌子跟前坐着一群穿着正式西装的男女，大概有10来个，朝我们点了点头。包厢里没有一点烟味儿。
“你朋友也一起玩吗？”圆形的空心桌子里面站着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
“对。”思琪简短地说。
“那么我们人就齐了。”长袍男人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
思琪拉着我坐到最后两个空位上。我一边坐着思琪，另一边是一个没几根头发的青年，眼睛很小，穿着西装。
我的位置前方写着一个巨大的13。
“天黑请闭眼。”长袍男人低哑着声音说，刚才开门的男人按了一下在墙壁上的开关，一下子四盏灯都灭了，房间就跟天黑了一样，一点光亮都没有，我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
“现在，请允许我选择杀手。”长袍男人慢慢地说。
过了一会儿。
“现在，是警察。”
“请开灯，但是请大家继续闭眼。”长袍男人的声音继续飘扬在不新鲜的空气中。
我感到周围的灯亮了，紧闭双眼。
“杀手请睁眼。”
“请杀手杀人。”
“杀手请闭眼。”
“警察请睁眼。”
“警察请闭眼。”
“天亮了，大家睁眼。”
我睁开眼睛，糊里糊涂的。
“13号的这位先生，很抱歉，你死了。”长袍男人指着我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我还是很糊涂。
“13号先生没有话要说，大家认为是谁杀了13号先生？”长袍男人的声音很慵懒，说白了就是很欠扁，我好好的硬要说我死了。
“5号小姐杀的。”我旁边的那个秃头冷冷地开口。
“我指证10号。”不知道谁又说了一句。
“7号。”
……
“没有了吗？”长袍男人说，“那么我们投票。”
我无法理解地看着这一切。
“很抱歉地告诉大家，7号先生含冤而死。”长袍男人惋惜地说，然后把我跟7号的牌子都搬下来。
“天黑请闭眼。”长袍男人继续说。
我回头看看思琪，她朝我眨了眨眼睛，闭上了眼。
我作为“死人”，睁着眼睛经历了长达36分钟的本次游戏。我终于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了。这里叫做“杀人俱乐部”，是专门为那些工作压力大的白领或者学习压力大的大学生设置的俱乐部。俱乐部在很多地方都有，而这家酒吧就有这么一个包厢来用作杀人俱乐部的活动场所。
而“杀人”，则是最近中小学生，成人们当中普遍流行的游戏，只需要一帮人，一个法官，就可以一天到晚“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地杀人了。
思琪，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我在她身上，我突然看到了寂寞的影子，强烈的寂寞感让她如此热衷于这样的游戏——如此强烈的寂寞。
我坐在吧台桌边擦着汗，喝着冰镇芒果汁。
“好些了吗？”思琪关心地问。
“还好……”我挤出一个微笑，“说实话，不咋地。”
“哈哈哈哈哈……”思琪大声笑起来，她也点了一杯芒果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芒果总是我们的最爱，“你还是这么好笑，好不容易有一局轮到你当杀手，你就指着法官要杀法官。指着法官也就算了，你还不知所措，法官只好说：‘请杀手不要杀法官’……哈哈哈哈哈哈……我得跟我朋友讲这事儿了，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我跟着大小，在那个阴暗的地方实在是吃不消啊，“玩了10局了，还没人杀过法官，所以只好我出马喽。不过，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阿健推荐的。”思琪说，笑容稍微收敛了一点，“阿健是……我新男朋友。”
我愣了一下，然后轻松地笑起来，拍了拍思琪的肩。
“过得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一直很伤心地想着我呢。”我开玩笑说，也为思琪高兴。
“……说实话，是的。”思琪看着我的眼睛，突然让我有点惊慌。我第一次没有猜出思琪的下一句话，有点愣住，“我一直很伤心，不过现在没事了。”
她耸耸肩，潇洒地喝了一口芒果汁。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说你吧！”思琪笑，“听说你最近在学校很红啊，什么冰冷师姐也对你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差点把芒果汁喷出来。
“到了大学你应该知道，消息比什么时候都灵通，而且我碰巧有认识的人在你们学校八卦新闻社，他们都出了好几期八卦新闻了，最近一版头条就是你。”思琪看我紧张的样子忍俊不禁。
“这么可怕？”大学还真是恐怖，简直就是一个模拟的小型社会，我都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有这么一个变态的社团。
“是啊，所以，要不要在我面前澄清一下？”思琪灿烂地笑起来。那笑容实在是太可爱，太真诚了，令我忍不住把一切都透露给这个笑容。
我开始说这个故事，从一年前的那个诡异的周末一直说到两个礼拜以前，再说到现在，一停不停地述说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摆脱掉这群人，还有这双眼睛对我人生宿命般的冲击。
故事讲完了，思琪没有说话。
她看着我，眼睛里仍旧充满好奇。
我有点不自在地笑笑，期待着她的提问。
“也就是说，跟我分手的原因，就是陈书奇？”她似乎酝酿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不是。”我立即否认，“不是她一个人。我该怎么跟你描述那种神奇的感觉？我真不知道。不过不排除她也是一部分原因。在那个村落里，我第一次怀疑我的，怎么说，这种似乎是为了自己那微小的与所有人都处好关系的目的而活的生存方式。然后我发现。”
说到这里，我咽了一口口水，说出自己藏了很久的话。
“然后我发现，我跟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是喜欢你，但是那种喜欢根本不是爱情的原因，甚至不是中学生懵懂的原因。我觉得这对我们两个人都很不公平。”
思琪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的眼睛突然由警惕，疑惑变得平静，清晰。
她灿烂地笑了起来。
“我懂了。”她有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天使，“我刚才感觉到你的感觉了，我终于听到你最真心的阐述了。”
我有点诧异地看着她。
“你人很好，又很幽默。”她笑着说，“对每个人都会微笑，都很友善。但是你周围的人都可以感觉到，感觉到你是否真心，感觉到你说出的每一句话是发自内心的，还是依照你的处事原则来说的。”
我更加诧异了，原来思琪那么了解我，原来我从来都没有真正骗到过她。
“谢谢你跟我说了真心话。”思琪喝下最后一口芒果汁，“真的很荣幸。继续谈谈陈书奇和那帮怪朋友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诧中平复回来，“我现在在躲着她，其他人也没来找我。”
“躲着她？为什么？”思琪不解。
“总觉得面对她的时候会有种强大的磁场把我吸引过去。”我用手胡乱在空中划着圈，“那磁场很强大很强大，完全会把我整个人都吞噬……至少，绝对会颠覆我全部的生命原则。我不想失去我那套经营了那么多年才积累下来的原则和性格。”
思琪点点头。
“我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我想我知道你这种不想失去自我的感受。”她很真诚地说，“但你不觉得这样对陈书奇很残忍？”
“残忍？”我完全不解。
“唉，你虽然很会与人相处，但是还是缺乏这种基本常识啊。”思琪说，“她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来到传媒大学的？她为什么会碰巧在新闻系门口遇见你？有那么凑巧吗？为什么你来到了北京她也来了？你不会想想这些吗？”
“我想过啊，但是我想……”我连忙解释。
“难道你觉得她是因为意外才来到这里的？”思琪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我，“她当然是因为来找你才来的，她当然是因为想要再遇到你才来的。”
“怎么可能，我们只不过见过……不到20个小时……”我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小。
“我没有说她爱上了你，即使爱上你也不奇怪。”思琪机灵地说，“但她的确是来找你的，相信我，这是女人的直觉。”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无法理解。
“你扪心自问是否在这一年中经常想到那个村子，是否经常想到陈书奇？”思琪用一种“无药可救”的方式叹了一口气说，“她对你来说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根据作用力反作用力原理，你一定对她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这种影响，让她义无反顾地来找你。”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
“你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去再找他们，或者就是找她，不是因为他们影响不够，而是因为你是一个理智的人——你的性格不允许你这么做。”思琪仿佛要把我看透了，“但他们不一样。按照你的说法，他们，是——”
“偏执狂。”我们两人一起说出这三个字。
“是的，偏执狂。他们有权利，有勇气为他们坚信的事情付出努力。”思琪坚定地说。
“哇，思琪小姐，只不过1个月没见，你像是读了心理系博士留洋回来的。”我做出钦佩的样子。
“嘿嘿。”思琪开心地笑。
我们再聊了会儿，思琪就说有约会要走了。我说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你会坐地铁回去吧！”思琪站起身子。
“没问题，我岂能让柔弱女子送我回去？”我笑着说。
“那我走喽，有事打我电话。”思琪甩甩秀丽的长发，转身就走。
我一个人在吧台上一点一点地喝干杯子里的芒果汁，回味着刚才思琪对我说的那些话，仿佛是芒果汁的浓块，残留在舌尖，无法吞咽，也难以消化。
……我没有说她爱上了你，即使爱上你也不奇怪……
……但她的确是来找你的，相信我，这是女人的直觉……
这么想起来，真的有感觉。中国那么大，北京那么大，她为什么偏偏来到了中国传大？又为什么偏偏在新闻系那里等人？
思琪没有说错。答案只有一个。她在等我。
“宋晓毓！”清丽甜美的叫唤声，一听就知道是谁。
我转过身，童佳穿着中学生穿的运动装制服在身后，抱着一堆啤酒。
“北京其实真的很小。”我自言自语。
“嗯？什么？”童佳问。
“没有，你怎么在？”我摆摆手说。
“我怎么在？我帮我爸妈做事啊。”童佳说，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做事？”我更加疑惑了。
“你没看我留给你的那张条子上的地址吗？”童佳有点气愤了。
“那个……”说实话，第一天就被我丢了。
“我是因为实在忙不过来才没来找你，还以为你是按照那个地址找到我的。我住在这里。”童佳叹口气说。
“住在这里？”我环顾四周。
“我爸妈来北京做生意，就是开这家酒吧。”童佳看着我，一脸无奈。
“黑僧林酒吧，是你们家开的？”我难以置信。
“没这么夸张吧。”童佳翻了个白眼，突然眼睛又一亮，“我们最近正好缺少帮手，你要不要来帮忙？！”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想到那年的阿拓。
一样的热情，一样的激动。
改变了我的生活。
“好啊！”我爽快地说。
这一次，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www.xiaoshuotＸt，ｎｅt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