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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是深闺梦里人》 作者:井上三尺

第10章 花堪堕(2)

  南琴算到他会恼怒,会来找自己问账目的事。账面上明细,她是动过手脚的,做得极干净明白,不露半点儿破绽。这也是她的心细之处。为免夫妻意气之争,南琴却早有计较。前两天因为松霖冲撞,老太太大闹一场,声称自己旧病复发,倒在床上装相。哪想这次不管用,儿子铁了心肠要跟她作对到底。南琴借着服侍婆婆的由头,衣不解带殷勤伺候。松霖不能到他妈跟前去与妻子理论,心中烦得要死。

  顾严氏从来在家颐指气使,西太后一般的人物,如今不遂她意,越发神经质起来,成天不住口地斥那小妖精如何如何地坏。从她爹娘往事说起,直诅咒到她子子孙孙。其实,南琴每天都得听着她这些重复的恶毒话,心里未尝不厌烦。避也没处避,偶尔还得答她两句、哄她两句。

  偶尔,她还会借力打力,假装说两句公道话:“妈,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既是松霖看上的姑娘,想必也有些好的地方吧。她出身过往虽不好,可据松霖说,性子是极柔和的,模样也俊,年纪轻……”

  顾严氏最听不得这些,不说还好,说了更加大发雷霆:“放屁!他懂什么?就知道在花街柳巷里浪。他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臭的?什么性子柔和?娼妇一个。想进我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南琴目的既成,便不说话了,任她骂。这骂声,无异敲山震虎。她暗暗在心中笑了一笑。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当日,皇甫宁初会许若璧时,吟的便是这首林逋的《山园小梅》。若璧随即和他一曲《梅花三弄》。吟诗酌酒,对月长歌,那些时光永不会回来的了。

  同样的这曲《梅花三弄》,仍是那个音,仍是那个调,调子却全无清俊脱俗,傲雪凌霜之感,反透着无限凄苦,听了使人潸然泪下。

  一曲终了,在座的人面面相觑,没一个鼓掌。若璧叫环儿收了琴,神色漠然,僵直坐着。别说是环儿,就连坐在旁边的念汐见她这副半疯的模样,都心里发憷。她近几天倒不哭了,也开始好生吃东西了,然而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更空洞。行止坐卧,像个行尸走肉,任人摆布。

  客人里多数对她的遭际甚是怜悯,可也不尽都是好人,总还有瞧热闹的、凑趣的、幸灾乐祸的。就有人站起来,要跟她猜拳行令。王霆正想出面阻拦,念汐早抢先端杯站起。若璧骤然起身,说道:“喝酒?好啊。我正想喝呢,来!”

  说罢,一饮而尽。王霆冲念汐使个眼色,念汐忙去扯她袖子。她却将胳膊一甩,“扯我做什么?我如今想开了,什么情啊,爱啊,都及不上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明天是与非?哈哈!”

  她伸手直接要过酒壶,对嘴便一口气灌下去。等念汐醒过神来把她阻住时已太晚了。她打个趔趄,扶着椅背,人已醉得不成模样。

  念汐忙叫环儿:“还不快带姑娘去整理整理?”

  环儿这才跑过来,将她扶出去。念汐这边应酬了一会子,见主仆两个迟迟未归,放心不下。结果逃席出来,走到楼梯拐角,发现若璧瘫在栏杆底下,自言自语。环儿立在旁边不知所措。

  念汐过去扶她,哪想她身子发沉,人又神志迷离,怎么都扶不起来。正在张皇失措,无计可施当口,听到身后王霆问道:“出什么事了?”

  念汐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过去。王霆无奈摇头,俯身将半蜷在地的若璧横抱而起。不知是醉得太厉害,还是怎样,朦胧中她似将他认作了皇甫宁,猛地伏在他怀中失声痛哭,一面拿手重重捶他、一面泣不成声,“混账,混账!你这样折磨我,还不如杀了我痛快。你既不喜欢我,何必说那些甜言蜜语?你害得我好苦,知道不知道?”

  她哭了一阵,声音渐嘶哑,人也累到极限,半昏半睡,喃喃道:“阿宁,阿宁。其实你喜欢我的……你……你多少还是有点儿喜欢我的。你对我……不全是假的,对不对?”

  王霆不知该如何答她,转头瞧了念汐一眼。念汐神色极难过,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口吻竟低沉且温柔:“是,我是喜欢你的。”

  若璧听到这句,即刻安静下来,不哭了。

  多年之后,念汐还记得她当时唇边挂着抹微微的笑意。乍看这笑是凉的,再看这笑则是暖的,如小雪初晴,似寒梅欲绽。

  当天晚上,若璧从书寓三楼一跃而下。

  谁都没见着她几时上的顶楼,又在瓦上待了多久。念汐想,她在跳下来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其实还是想活的吧?

  只是那种锥心刺骨的伤痛使她终于下定决心。

  生,无可恋。

  要让一个女子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生无可恋?

  她不能向他报复,只有以死亡来控诉。

  谢念汐看着他们用草席卷裹了她的尸身。环儿哭哭啼啼,一直跟到门口,嘴里哀哀唤着:“姑娘,姑娘啊——”

  鸡唱三回,天,又亮了。

  若璧死后,草草殓葬。那样艳名远播风华正茂的一代花魁,入土却如此仓促。今天有今天的故事,不妨碍明天还有明天的歌舞升平。平康里向来只记新人笑,谁记旧人哭?

  念汐记起她在世时,曾交代过自己的话,“以后我若万一出了事。你拿着字据去开保险箱,你开开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莫非自那一刻起,她便已料到会一语成谶?

  等到周遭没人,念汐自手袋内取出她的小梳妆镜,托在手里对着光,仔细瞧了一回,背面果略有松动。她将镜面顺时针旋开,里边有张叠成三角形的字条。字条确实拿正楷印着洋行名称,经手人名,委托人名,标的保险箱号码。她自己不方便去取,只得翌日请松霖帮忙打掩护。为的是防平妈妈对若璧的遗物起邪念。

  想若璧如此郑重相托,这样事物对于她,一定十分重要。

  松霖听说她的请求,自是欣然应允。两人坐人力车来到正门,松霖乃正人君子,不愿跟着进去窥探人家姑娘的隐私,“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他拍拍她的肩头,和声说道:“一会儿办完了事,我们去‘乾元茶社’,我还有几句话想同你说呢。”

  念汐嫣然一笑,伸脖踮脚在他颊上蜻蜓点水啄一下,这才转身与宝瑟上台阶。来到大堂,跟柜上说明来意,又出示了字据文件,以及若璧生前亲笔所书两行遗嘱。核对无误后,有人将她领入内室,请她坐等。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那人抱个小铁箱子,拿洋匙当她面层层扭开。箱子虽沉,但里边装的东西却不多,只是个小小的红色鸳鸯绣花口袋,袋口勒根黄绳,系的同心结。

  她放在手里掂了掂,微沉。解开黄绳,内中滑出块怀表,一张粉色信笺。怀表乍看不觉特别,然念汐是见过多少珠宝的懂行之人。她见那表上镶嵌的四颗钻石成色不但极干净,且个头非小。怀表背面还有镀金翻盖,翻起来,哗啦啦地落下一堆炫光灼灼的石头。

  这么多!

  数目之大远超预期。

  既有材质与工艺皆上佳的钻石,也有蓝宝石、红宝石。若折合为现钱,让她脱离风尘应绰绰有余。

  念汐愕然,她为什么不用这些钱来把自己赎出去?

  为什么生前隐瞒所有人?

  倘若……皇甫宁知道她这般富有,会不会就是另外一番态度了呢?

  这般想着,越感所有答案,都在那封信中。她将信纸展开,认真读了一遍。

  欲海沉沦,误坠平康,转眼扬州一梦竟十年。朝秦暮楚,迎来送往,叹苦海无涯,回头无岸。十载浮浪生涯,厌享金樽玉爵,平生惟愿,觅一良人共花月之好足矣。惜风月场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姻缘难得,多负心背信之登徒子尔。半生漂流,终化南柯。今既见信,想我身必已至泉下,且含冤难瞑。望你以我为鉴,以我为戒,勿将真心轻付于人。囊中珠宝,尽托于你,他日若得见那负心人,余愿效十娘沉江之事,以报他离弃之恨,背义之殇。

  然古训有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我一己之私,牵连于你,歉甚愧甚。你既怀宝,万请小心。再拜而谢之,惜今生无以为报,来世仍为挚友。若璧绝笔。

  其实她阅信以前,心里就已隐约猜到她的用意。阅后只是更加证实这一点而已。

  她这是要效法杜十娘啊,不然何必非死不可?

  念汐只觉脚下虚浮,天旋地转,脑中思绪一团乱麻。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死来报复呢?人若死了,就谈不上所谓的报复了。即便报复成功,死去的人也永远见不到了。

  许若璧,你想叫那男人后悔今日的行为,就该活下去亲自来做这件事。

  而不是假手于人!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并不值得你效仿,她不值得任何一个女人效仿。纵博得烈女的名号,轻贱轻抛的却是自己的性命!

  或者你是在逃避,不想承认他不爱你的人,只爱你的钱。

  后来,念汐脑中常常会掠过一个念头:

  如果她当时没有选择一跃而下,而是忍受一时之痛活下去,会不会有个更美好的结局?

  这种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印证了。

  松霖皱眉,“你脸色不大好。”

  宝瑟忙在旁边说道:“姑娘方才在洋行大堂里,险些就晕倒了呢。”

  念汐面上发白,双手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他身上斜靠过去。顾松霖从没见过她如此虚弱,忙回手将她的身子接住,三人慢慢走到街边长凳上坐下。

  松霖听说她最近身上违和,心中不忍,屈膝矮身,双手覆住她的手,“你朋友的事我听说了。我知你为了她的事很难过。但自己也该保重。”

  念汐一手捂住胸口,一阵阵地翻江倒海。她亦不知近来到底怎么回事,莫名便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若说为了若璧之死,好像也不全对。

  待得半晌,晕倒不晕了,就是双腿发软、身上乏力。她不敢冒险,决定先回书寓略歇歇再说。于是念汐抬头问:“你刚才不是有话同我说吗?”

  他欲言又止,目光闪了闪,“算啦,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先送你回去吧。”

  念汐最受不得猜谜不给谜底,扮个鬼脸,嗔道:“你怎么老这样?话说一半带拐弯。害得我今天睡不好觉,都是你的罪过。”

  松霖被她一缠,登时投降,笑道:“还这般急性子,你呀,我不过怕你为了别人的事苦着自己,并不值当。不过以你的性子,估计嘱咐也是白嘱咐。”

  她“嗯”了一声,并没戳破他的谎言。他说这话时,有一刹那,神色却很复杂,带着些疑问与不安。念汐知道他心思细腻,想得颇多,却非话多之人。他不问,自一定有其不好开口的理由。

  其实,他本来想说,听说你与那个姓王的公子走得很近?是真的吗?

  可他笃定,她的回答一定会是,与那人不过场面上的应酬周旋罢了,绝无其他。

  他十岁时便已识得她。世上若有其他男人,都不会比他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所以,松霖没问。

  他是相信她的。

  他是爱着她的。

  王霆对许若璧说的那句“是,我是喜欢你的”并不是说给许若璧听的,他是说给谢念汐听的。

  当时他把若璧当作念汐,因此说那句话时,才会那般动情。

  不过……

  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听出来这话是对她讲的,偏偏只有她自己听不出来。

  王霆真是黯然神伤啊。

  也有点儿气苦。

  如果他对她的喜欢随着两人的拉锯逐渐减少,也就罢了。问题是,非但没有冷却,反而与日俱增。

  他越来越认真。

  人之用情,最怕的就是“认真”二字。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单恋某个人。

  哎——

  他拿这话权且安慰自己,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兴许年纪大了,就疑神疑鬼了。自洪全发叫人递过话后,有那么几次,王霆还真觉得好像有人在暗地跟踪自己。回头观望时,却没什么动静。想来想去,他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人近来非找自己麻烦不可的理由。唯一嫌疑较大的田继先,他那里若有动静,洪全发不会不知道。而且他若要自己倒霉,用不着事先打听消息,多此一举。

  王霆的心不定,多少跟他不止一回在街上远远撞见谢念汐与顾松霖手挽手逛马路有关系。她身边的那个小开,穿的白色长衫。个头中等,面目清癯,斯文儒雅,不难看,当然在七少眼里自是算不上好看。胜在气质出众,鹤立鸡群;输在过于文弱,书生气太浓。王霆心道:搞了半天,她好的是这一款的啊,怪不得对我不假辞色。

  文弱书生有什么好的?

  不就多念了两年之乎者也吗?不就会作两首歪诗,对个破对子吗?

  诗能顶什么用?能吃还是能喝?

  老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到时你再遇上个色狼,你的男人都没本事替你摆平,还得你自己出手。

  王霆对于顾松霖在情场上胜过自己绝对不服。他不觉得他有什么好。

  然而,念汐看上去仿佛很开心。

  比和自己在一起时要开心。

  假如她真的开心,他再不服也就只得放手由她去了。她有句话说得很对,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开心。他王霆再有本事、再有钱、再有地位权势,也只能使她笑一时,没法令她笑一世。

  想通这个道理后,他就不大怎么三天两头找机会去拢她了。他尽量不在念汐的视野里出现。念汐也觉得最近身边好像安静了许多,不像原来那么聒噪了。

  戏院里,王霆人在楼上雅座。台上演的什么他全没走心,台下演的什么他可一清二楚。过一会儿,他就朝那边瞄一眼,再过会儿又瞄一眼。明明知道是自己在和自己过不去,就是停不下这等无聊举动。

  嗯?嗯?他朝她靠过去了。

  她听到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小心下巴砸脚面。

  困了吗?枕他的肩膀?

  小辣椒,你要睡我肩膀上肯定更舒服。

  王霆你变态啊?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在他心烦意乱、五味交煎的时候,戏,方尽半折,中场休息。

  念汐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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