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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是深闺梦里人》 作者:井上三尺

第21章 怀璧其罪(1)

  无忧这等想法若叫宝瑟来评断,是万万不敢苟同的。

  她起先也以为倌人从良,莫过于嫁为人妇一途。后来才明白,平康里有平康里的身不由己,宅门里有宅门里的言不由衷。许多时候许多事,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美好。在顾家,才不过两房太太、一个老而不死的老太太罢了,其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并不亚于“燕平书寓”。区别不过是,在书寓里,要应对的是刁横的男人。在这里,要对付的是工于心计的女人。而顾严氏尤比平妈妈更加跋扈专断,文妈也比花无忧要狠毒得多。

  有时候,宝瑟私底下不免会冒出些天真的奇想来。譬如:倘若当初姑娘不曾那般恋慕顾先生,而是跟了七少,那么如今应大不一样吧?

  七少待人是极好的,尤其是他跟前的人。看似大大咧咧万事不上心,其实心思细致得紧,替人设想无处不周到。

  这么说,并非是说先生不好。顾先生有他的好处,是别种不同的好,是女孩子们少艾时代最易爱慕的那种人。文质彬彬,斯文儒雅,博览群书,乃是更为内敛之人。寻常过日子,体贴温存,尽管有一妻一妾,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再娶的打算。放在现今,男人寻花问柳三妻四妾的多了,肯安安静静守着家过日子的可不多。

  姑娘与先生并非朝夕之间的感情,他们的情缘来得久远得多,怕也深切得多。姑娘不曾迁就过什么人,极少对什么人真正走心。她唯独只有迁就他。

  七少却迁就姑娘,为了她而不惜伤着自己的心。

  念汐总教宝瑟一句话,“别一山望着一山高”。跟了这个就想着那个的好,这等念头绝不可取。然而,宝瑟毕竟没有她那样子阅人无数。她还年轻,免不得多想着“那山”的好。尤其是当“这山”出现了即将要塌方的迹象时。

  谢念汐为着若璧一个托付,苦不堪言。正应验若璧信中所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松霖一连数日不到念汐这边,对外只说是柜上生意繁忙。每每总要忙到歇业打烊,在外吃罢晚饭才回家。与其说是看顾生意,不如说借口看顾生意回避着她来得贴切。不知南琴与顾严氏究竟与他说了些怎样的话,致令他如此这般?念汐心气高,起初还存着向他好生解释当日缘故的心理。后见他仿佛不打算听的模样,于是心内倒逆反起来,索性不解释了。这反叫南琴与文妈大为欢喜,正可隔岸观火。

  念汐既知老太太存心找碴儿,自是尽量不与她们同桌吃饭,自己另外吩咐人在房里开伙。不料,次日午饭文妈特意叫厨下迟慢了一个钟头才送来。宝瑟见饭是冷的,菜也早凉了,明摆的就是成心,忍不住与那婆子争论两句。婆子依照文妈事前吩咐,将饭菜盖上端走,口中还故意说道:“老太太今儿早上说啦,姨奶奶在洋行里有的是钱,是咱们家里第一阔气的主。自来了以后,不单瞒骗大家,成日里横针不拈、竖线不动,又不曾为家里出过半分力气。如今呀,想吃饭就得自己掏钱。”

  语毕,厚着脸皮讪笑道:“小姨奶奶是能耐人,这点儿小钱算什么呢?不妨赏了我们罢。立马给您再换热的来。”

  宝瑟被这好没来由一顿风言风语怄得起急,“你们……你们太欺负人啦!”

  念汐本就难受,听了这等讥讽哪还有吃饭的胃口?躺着喝道:“给我滚!”

  婆子用眼睛抹了宝瑟一下,冷冷说道:“听到了?这可是姨奶奶自己不要吃饭,不是我们薄待了你们。”

  念汐听她脚步去远,心潮起伏,既感可笑又感可气。笑这么样个人家里,自家人吃饭还要付钱?愤于她们沆瀣一气,勾结起来排挤人,行径未免太过小人。这自是趁着松霖不在家中,才会有此一出。有了这一出,下一出,想必不远了。

  晚饭时候,宝瑟不由劝念汐,别同她们硬杠着,糟蹋自己身子不上算。纵然她不吃,莫非肚子里的那个也能不吃饭?念汐苦笑:“你还没瞧出来?这哪里是跟我治气?这是老太太变着法地想榨财。现在不过是借个由头挑明而已。”

  她早已下定决心,她自己的钱财,她并不吝惜半分。但若璧的财产,她绝不会交出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两句话,乃是为人的底线。若连这都做不到,她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许若璧?

  结果晚晌时候,热腾腾的四菜一汤端上来,叫念汐有些意外。仔细问了一回,仆妇才吞吞吐吐道出大概。说先生回家后,问起小姨奶奶近况,结果老太太就将中午之事给絮叨起来。先生即刻便将筷子撂下发起怒,说如此行事实在有失体统、不成样子。倘照这么说来,那这个家里边人人吃饭都该按饭铺的菜牌算账。于是就自掏出一块大洋重重拍在桌上。老太太大为光火,与先生大吵一架,当场犯了喘病。还是太太好言好语将双方给劝开,刻下折腾着去请大夫呢。

  念汐长长叹息一声,他到底心里仍维护着她的。想来前些时候不肯过来,或许是碍着他妈的面子,不好与自己太过亲近。想到这里,心中总算好受些。宝瑟伺候她用完晚膳,整衣正要睡觉,前边却忽传话说先生要在小姨奶奶房里过夜。

  她虽说没有盼着他来,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欢喜的。

  松霖神色淡淡的,来了之后亦没直接切入正题,两人相对,似都不知该当说些什么。宝瑟忙知趣退出,将房门反掩。

  念汐看他始终沉默,便开口问了几句老太太的情况。松霖回说,仍旧还是老一套,三分的毛病必要装出七分苦楚来。大夫方才诊视,并无大碍,开完方子叫明日照煎一剂,今日早早地歇着了。

  他说到此处,停得一停,又道:“老太太近年来身子愈见差了。你并不太常在她身边,所以不觉得。我却心底明白,自爸不在以后,妈的气色每况愈下。”

  念汐听这话里有话,心中一凛。松霖清咳两声,“你知道,我是老派守旧的人。爸临逝之前,叮嘱我要好生照顾妈。我自问这些年,算不得十足十地孝顺,但也算得上勤谨。她的话,有些或许没有道理,有时也有专横过度之嫌,不过别人家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念汐便郑重地说道:“你说得很是,我没什么不同意的。”

  “因此有些小事上,能顺着她,宁可顺着她些。往年,在家里钱财这一项上,确实也是由她经管。如今她不管事了,闲出病来。可也并非老人家贪财,只是为着儿孙着想,怕咱们坐吃山空,所以才要多问多说多所管着。你何必定要同妈呛着这口气呢?”

  她心道:何尝是我与她作对?是她们先将宝瑟拿去拷问,且暗中命人盯梢的呀。这哪里是婆婆与儿媳妇斗气?简直是在搜拿贼赃。

  可念汐知道松霖心中有所偏向,绝不可拿实话回他,就说道:“若是我自己的存项,便全拿出来亦无妨。可老太太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在书寓这些年里,受平妈妈的盘剥,我那卖身契又是把自己典押得丁点儿不剩,哪里还有什么存项?洋行里头寄存的,都是若璧的东西。她临终前遗嘱托付给我,我终不能占死人的便宜吧?”

  她一则提到“书寓”二字,正是他的心病所在。二则提到若璧,也是他所不欲联想起的人物。松霖登时不悦,“你既然脱了籍,便同那种地方没了干系。老提书寓做什么?”

  念汐恍然大悟,听他的口气,这还是在介意她的过去,并非仅仅只是道义上的偏袒罢了。

  “我纵不提,禁不住旁人扣着不放。”

  松霖立时光火,“你若断得干干净净,谁会成日提这个?为了那个倌人,硬要同全家人都过不去。哪有一刻的消停?”

  “我……”

  念汐当真百口莫辩,往昔的伶牙俐齿,如今变成了无言以对。这是他的心里话吗,还是一时激愤的出口无忌?她竟辨不出来。而他的恼怒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倘是如此,那么这番话,他定藏了很久,否则不会有今天的爆发。

  从前都说:一日为娼,终生为娼。

  谢念汐蓦地恐惧万分,真怕一念成谶。她恍惚觉得,她未必真的认识眼前的他。她未必真正知道他心中那些隐秘而致命的想法。他一向擅长压抑的,一向有话不说。

  不过,她多少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你的过去与你的将来,何者重要,自己选吧!

  松霖背对着她,僵立在桌边,一手扶着桌案,指节发白。沉吟良久,念汐涩声道:“你别逼我,我有我的难处。”

  她话语虽轻,但字字果决,没有回旋余地。

  话音未落,他已重重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宝瑟不知何故,满面惊愕。唯留屋内一灯如豆,念汐的心直沉到底。

  小寒,霜雪交侵,一候雁北乡,二候鹊始巢,三候雉始鸲。

  所谓,冷在三九。小寒过后便是大寒。端月岁首,始有了许多年节气象。这年的冬天降雪降得早,六出忽忽如扬花,穿窗入户。下不到一天,连地上青石砖也没曾湿,翌日便化。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很为脆爽。元旦之后,立要预备过年,不论小家门户大家宅院,皆都忙于采买。各店面里出出入入、鱼龙混杂,都是办货之人。抬头见面,互相一拱手,道拜个早年,团团的和气生财。

  各行里买卖兴隆,放债的又要忙收债,不然如何会有个“年关”一说呢?上回吃了暗亏的关照惠,受谢念汐一局算计,大剌剌向顾松霖借了许多钱款,迟迟不见归还迹象。借着大过年走亲访友的因由,预备许多烟酒糖茶,上门拜望。傅南琴仍然依礼笑面迎入,与他夫妇喝了会子茶,老太太托病不出,松霖忙着药行生计恰好不在。关照惠便向她提起借款之事来。

  南琴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向来不管他们外头买卖上的事。松霖刚好不在家,他的事我做不得主啊。”

  关照惠立时急了,“我说太太,当初你们家先生问我借钱时,可说得好好的。年下便还,按着外头洋行的利息放的贷,当时我答应得痛快不痛快?占了你们一分的便宜没有?这都已然年下了,也没个动静。喔,你们家有钱亲戚帮衬着,合着我们家就该着过不了个整年是吧?”

  她眼瞄茶盅里几点儿浮沫,慢条斯理地回道:“关老板别嚷,我们没说过欠债不还,这件事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那你倒是说呀!”

  她就自手边木匣子里翻出那张陈年的字据,“既如此,说不得我就勉强替松霖出个面。这张字据,关老板可还认得吧?”

  关照惠接过来看了一眼,即刻不吭声了。南琴接道:“这是往年你在我们老太太跟前许下来年便还的。如今关老板买卖日益兴隆,我想咱们这两笔折抵下来,也就一干二净了。”

  他手里捏着那张自己签字画押的借据,满面通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末了自认理亏,狠狠一跺脚,口里骂骂咧咧,铩羽而归。文妈笑嘻嘻地端着果盘过来,“太太好口才,三下两下把人就给打发了。”

  “说到底,不是我的功劳。”她撂下茶盏,一挑眉,“那屋里,怎么样了?”

  她指问的是念汐与宝瑟近况。文妈恭敬地答道:“先生如今大多睡在药行,偶尔才去那边一趟,也只是去瞧孩子,坐不上多少时候便出来,不怎么在小姨奶奶屋里过夜……”

  才说到这里,忽听文玉喊妈妈,自后堂转出来。南琴见她衣服下边不知塞了什么东西,弄得鼓鼓囊囊,不禁皱眉,“你这是个什么样子?”

  文玉不理,自行爬到桌台上去够盘里的果子,文妈替她拿了个苹果,她却要橘子。一面剥,一面含糊地说:“奶奶说,娃娃就是这么从肚子里头出来的。”

  南琴将她抱过来,“奶奶还说什么了?”

  “奶奶还说,若生的是个小弟弟,就教他读书考学,将来把家里的买卖和地皮都留给他,再给娶一房大家的小姐做媳妇。若生的是个妹妹,就用针扎她的肚脐眼。”

  南琴听得一震,忙道:“文玉,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没人。”

  “以后跟谁也别说。”

  文玉抬头,怔了会儿,“喔”了一声,甚为扫兴。又宁耐片刻,她不禁问:“用针扎娃娃的肚脐眼真的可以戳死人吗?”

  南琴恼怒,喝道:“让你不要说了,你还说!”

  她极少有如此呵斥女儿的时候,文玉吃了一惊,掉头跑开。她摇摇头,心想:老太太往日只在大人跟前说说也就罢了,不想现在,竟挑唆到文玉头上了。

  念汐临产日子将近,顾严氏勒令不准出门。犹恐她抗命,吩咐人紧紧看住院子,不准她和宝瑟二人出入。念汐住处恰是三间屋里最暗的一间,冲着后院。这一下禁足令,出入不得自由,与坐牢一般无异。加之到冬季,天亮得晚、黑得早,一日里倒有大半日的光景要点灯烛,怪觉阴沉沉的,哪有半点儿喜庆气象?

  念汐与宝瑟拿了彩纸剪刀铰窗花,铰了些万字福字、花开富贵、双喜团花、蝴蝶角花,色彩斑斓,不一而足。宝瑟耳听着前院那边热闹,对比这里冷冷清清,就连家里仆妇用人都不来望一望,仿佛空城一般。她不禁眼圈儿发红,鼻子发酸,眼泪含在眼睛里,欲坠不坠。

  念汐将花纸依次打开,抹好糨糊,道:“去,贴在窗上门上。回头我再写两幅字。好多时不写字,手都生疏了。要论字,还是松霖的字最好。”

  她说到“松霖”二字,也就说不下去,搁下剪刀,望着手里那个红艳艳的“喜”字发怔。记得她净身出胭脂巷,便即入了顾家门。因老太太嫌弃,仪式从简,不曾悬红结彩,也没有设宴宾朋。然而她从不会觉得这里冷清寂寥。

  谢念汐起身将“喜”字挂在床头。那张字,孤零零地,空荡荡地,于香帐上静静等待着落满尘埃。

  顾严氏近来精神头健旺,气色比之往常康泰,渐渐地也就养得大好。趁这股精神,闲暇时便邀了几家亲戚街坊来打牌,算作无聊之中的消遣。打牌不过应景而已,借着打牌,她就要搬弄口舌,就要对着听客们说说儿子的小妾是什么样的人。听者都晓得顾家小姨奶奶从前乃是风尘中的人物,婊子行里出来的窑姐儿。这年头,窑姐儿从良虽不是什么稀罕事,到底真正见过的人少。女眷们又没有哪个到堂子里去逛过,自然好奇,更要一窥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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